自打姬成煜计划着与北匈和亲后, 曦河总觉得自己头顶悬着一把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她这几日因为此事焦头烂额,大早上一起来便想找顾宜修。
可惜顾宜修此人, 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但软也只吃顾瑶的软,旁人向来不放到眼里。
此时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曦河,神色不为所动。
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这张脸正合口味,顾宜修就算对她爱理不理, 曦河越觉得心生欢喜。且越是难搞的人, 拿下才更有意思, 她骨子里和姬成煜一样, 都有种强烈的征服欲。
提起雨伞, 顾宜修的眼神微动。
“那把伞不在此处, 明日我会派人送去泰和宫。”
他的皮肤细腻若圭玉, 被自己手指钳住, 很快便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看着脆弱易折。但是那双凤眸却如此冷漠,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喜形于色。
“若我现在就要呢?”曦河玩味道:“顾大人神通广大, 难道要给我变出来不成?”
顾宜修眉眼浮出一丝不耐,下一秒果断伸出手,摁下她柔软的胳膊,自己的下巴从女子的手中解救出来。
“殿下是在无理取闹么?”
“是又如何?”
“……”
“臣恕不奉陪。”他从书案前起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经书,拍了拍后放到书架上, 然后推门就要离开。
一双手先于他出现,“啪”一声把大门又紧紧合上。
不大不小的司业厢房内,正午亮堂的日光从大门的缝隙中溜进来,给两个人打上一层浅浅的阴影。
不知为何,许是彼此距离太近,姿势太过亲昵,周围浮动着暧昧不已的气氛。
顾宜修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片刻后又错开视线。
“顾宜修,你说恕不奉陪,为何不敢直视本宫的眼睛?”
曦河踮起脚,微微凑近,嫣红的唇像铺天盖地的血,轻易地占据了他的视线。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那束滚烫的视线。
曦河缓缓凑近他的脖颈,双手下滑,抱在了男人精瘦的腰肢。顾宜修的身体一颤,下意识退后,“咣当”一声撞在门上。
“顾宜修,我喜欢你,我们不如各取所需,如何?”
她滚烫的呼吸凑近,撩动脖颈那存敏感的皮肤,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泛着粉。
这世上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软玉温香投怀送抱,更何况是曦河这样无可挑剔的女人。
但顾宜修面若冰封,凤眸黑得发沉,周遭的气氛压抑得都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生动的神采,尽管这是恼怒,却也旖丽得让人心头发颤。
“殿下所说的各取所需,臣做不到。”
但面前的女人不怒反笑,她伸手摸了摸顾宜修的脸,笑得胜券在握。
“顾大人,希望你说话算数。但,我等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指腹划过的地方,滚烫如火焰般燃烧,顾宜修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垂下眼睫。
……
顾瑶睡得并不安稳,早上起来的时候,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自打自己看了那永安笑笑生的《春间三十六式》,整个人变得奇奇怪怪,先前和李衍在假山后尴尬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自己竟然做起了强取豪夺的梦。
梦中的自己化成了一个村头恶霸,娶了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大小姐身材高挑,坐到小巧玲珑的轿子里挺直了背脊,漂亮的红盖头几乎要触及车顶,一看就是个端庄娴雅的大美人。
大美人不肯下轿子,她就吭吭地把人抗到房间里,奸笑着挑开小美人的盖头。
那是一张漂亮而又清丽的面容,五官朦胧看不清楚,只有一双冰冷的凤眸清亮如泉,满是高傲,像是一把随时将人捅穿的匕首。
“顾瑶,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顾瑶大惊失色,大喊道:“你是谁啊!”便把自己吓醒。
这个梦真是诡奇,吓得自己一身冷汗不说,到最后也没看清楚新娘子长什么样。只是声音有些熟悉,不过她也回忆不起来了。
早膳的香味已经飘了进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寻着香味去厨房,途径庭院的时候,看到顾宜修正在晾衣。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午膳还没好,瑶瑶就起来了。”
他头也没回,便知道偷偷摸摸去厨房的人是顾瑶。全家只有她一觉睡到大晌午,还要早饭午饭连吃两顿。
但顾瑶脸皮已经皮实,顾宜修的冷嘲热讽对她丝毫没有作用。
“阿兄,你再这样下去,会娶不到娘子的。”
“……”
娶不到夫人,到时候只能可怜兮兮地像街口的赵老光棍一样,被人指指点点。脑海里浮现出顾宜修被人千夫所指的模样,顾瑶忍不住大笑出声。
别说,以顾宜修的性格,可能真的打一辈子光棍,自己都成亲了他还两袖清风,潇洒一人。
“是么。”顾宜修面无表情。
倒是不知三年前心碎上山的人是谁,刚下山又买醉大哭的傻子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自己身上抹的人又是谁。
顾瑶占到了口头便宜,心情大好,大早上多吃了两碗饭。
只是她和顾宜修不晓得,有句话便是人生无常,一语成谶。
一大早就消失不见的顾老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兵营训练。
每月一次,他同所有四品以上的将领一同去上朝。老皇帝近日身体不适,原本日日早朝,现在改成了两周一次,三品以下的武官更是每月最后一日才来禀报述职。
恰好赶上了这个机会,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顾老爹准备的十分充分,因为这一次,他有一个无比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
他要求陛下给顾瑶的一纸赐婚。
……
这几日,北匈的使臣即将前来,二皇子姬成煜负责接待。
这本该是太子出面的场合,老皇帝却指名让煜王全权负责,朝中又是一片猜测纷纷。
有人听闻太子近日深居简出,躲在东宫里抱病不出,也有人认为老皇帝有意培养二皇子为太子,刻意打压。
不管猜测如何,姬成煜比昔日受到重用,心情十分舒畅。他又趁此机会给曦河下了个绊子——北匈和亲之事,差不多也是板上钉钉了。这样一来,他这个野心蓬勃的妹妹,怕是难以脱身。
煜王宫内,香烟袅袅,丝竹缠绵。
低眉顺眼的内官附在姬成煜耳边说了什么,他眉眼一亮,勾起唇角点点头:“让她进来罢。”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容清秀的蓝衣女子款款走进。她薄纱遮面,眉眼含羞,走到房间中间便不动了。
姬成煜笑道:“今儿个怎么如此盛装打扮,过来——”
蓝衣女子羞怯地看了他一眼,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在软榻边。
“来了那么多次了,怎么害羞了?”姬成煜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语气温柔:“莫怕,坐到本王身边。”
她乖乖地凑近,像一只懵懂而又天真的小兽。姬成煜猛地把人拉到怀里,两人拥抱的瞬间,她发出一声惊呼,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亮。
是他的。姬成煜想,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为什么会这么急促,这么悸动,是因为她主动来找自己了么?还是因为她今日穿着自己最爱的、漂亮的蓝色?
香炉的檀香浅浅燃烧,烧得人心朦胧,双目迷蒙,好似隔了一层白雾,让人看不清也不愿看清。女子墨色的长发披散在玉枕之上,肤白似雪,眉眼清亮,她勾起唇角笑得温软,却比平日多了几分艳丽的风情。
姬成煜缓缓凑近,喃喃道:“佑儿……”
“魏佑娣”笑了笑,主动攀上姬成煜的脖子,把他拉近,将两人之间的缝隙缓缓吞噬。
两边的帷帐不知何时落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化作一片汹涌的海,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餍足,像是一个在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寻到了一方绿洲。
独属于他的绿洲。
他拥有这里的水树芳萋,拥有这里的鸟语花香,拥有这份心安之处。姬成煜想,他好像明白了,为何那颗羊脂玉并不昂贵,却独独讨他喜欢。他从未有过情难自已的时候,但看着魏佑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他心里的软弱和安心同时出现,滋生出痛苦和妥协。
大雍山河秀丽,那个王位至高无上,他是大雍的二皇子,有个扶不起的太子皇兄,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比皇兄更应当做到那个皇位。
可是另一方面,这个被生母早早抛弃的少年,内心是一处千疮百孔的荒漠,不能有情,也不该用情。
而魏佑娣就是那片绿洲,是他的妥协与痛苦,是他的温柔和心安,是他想要守护又想要毁灭的软肋。
姬成煜不停地喊着魏佑娣的名字,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确定内心的想法。等他登上王位,他想,他的身侧会有魏佑娣的位置,他要这个女人陪他度过如此漫长又荒唐的一生,死后也要和他葬在一起。
“佑儿,你愿不愿意,”情到深处,姬成煜喃喃道:“愿不愿意一直在我身边……”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帷帐内的人微微一顿,低声怒道:“谁?”
那人没有说话,却传来了清晰的喘息声。姬成煜烦躁不已地把软榻上的女子盖住,一把掀开帷帐,却如遭雷击般愣怔当场。
入目是满片狼籍,一个女子看着铺满帷帐的软榻,双手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
是魏佑娣。
她僵硬地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是一地的碎片和冒着热气的梨汤,汤里加了许多调补的药材,应当是精心熬制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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