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晨曦透过窗缝,将屋内照得温暖亮堂。顾瑶惯例赖了会儿床,遮住眼睛翻了个身。
她喜欢卷被子, 每次起床都得手脚锁着棉被, 抱在怀里打几个滚儿,才能慢吞吞巴拉起来。
结果这次刚把腿搭上去,竟听到了一丝闷哼。
还挣扎起来了。
怪哉,被子也有起床气么?
顾瑶睡意当头懒得动脑子, 嘟囔了一声后,索性手脚并用, 把不安分的“被子”抱了个严实。
小姑娘力气不同寻常, 手脚使了劲儿, 便同一个钢铁牢笼, 钳得人动弹不得。
“被子”激烈地抗争之后, 又慢慢安分下来, 像是认了命。
顾瑶满意地用下巴蹭了蹭。
今日的被子带着一丝温热, 抱着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她没过多久又陷入黑甜的梦乡。
这回笼觉睡到了日晒三竿, 小姑娘睡饱酣足, 惬意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微微鼓动的温热,红色的柔软的布料蹭的人鼻尖发痒。她忍不住凑过去, 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
滑滑的,凉丝丝,好像不是被子的布料……?
“醒了就给我松手。”
李衍的声音冷不丁出现,竟然近在咫尺。
顾瑶微微一愣,抬眸一看,两人近得鼻尖好似都要碰到一起, 温热的呼吸交错。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脚紧紧地缠在对方身上,怀中的属于男子的温度陌生而又滚烫,连李衍的心跳声都似乎听的清晰。
好、好热!
“你怎么不推开我呀……”
李衍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呵。”
也不知是谁手脚不安分。
她在睡梦中的力气更加不知收敛,李衍一开始何尝不是用了浑身解数,愣是没有撼动半分,反而火上浇油,她嘟嘟囔囔地收紧了力气,整个人愈发过分地挂在他身上,像只软绵绵的小猫。
于是他只能睁着眼睛直到现在。
看着李衍面不改色地下了床,开始穿衣,顾瑶也红着脸,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按照大雍习俗,今日一大早新婚夫妻要给家中长辈敬茶。但是顾老爹已经没了踪影,家里只有莫名清闲的顾宜修。
顾宜修一晚上几乎没睡着,他看到李衍从新房中出来,开始磨起手中的短剑。
呲啦呲啦的声音着实刺耳,李衍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又纷纷别开眼睛,装作没看彼此。
“哎呀,腰好痛……昨天晚上也太不舒服了。”
这时,顾瑶又从新房里走了出来,她一边揉着腰,一边把脸皱成小苦瓜:“为什么你瞧着一点都不难受呢,李衍?”
昨天晚上,她忘记把床褥子里的花生桂圆清理干净,就这么睡着了。早上起来腰上都是一片青紫,硌得人浑身难受。
听到这句话后,顾宜修投来一个惊心动魄的眼神。
披露啪啦一阵火花,磨刀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那把短剑几乎被他磨出火星子,看着怪可怖的。
不知是不是李衍的错觉,那个眼神隐约带着杀心,再看过去,顾宜修已经丢了短剑,眼不见心不烦地往厨房走。
“我们顾家的规矩是男人做饭,瑶瑶早上喜欢吃粥,”顾宜修故意重重地咬字:“你应该会做吧,妹婿?”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若是被国子监的监生看到了,顾司业苦心经营的威信定是要彻底崩塌。
现在正是吃冬笋的季节,从地里刚挖出来的水灵灵的冬笋,切成碎末,伴着肉丝一起煮上白米,便是一碗咸香软糯的竹笋肉丝粥。
可惜李衍在下厨上毫无天赋,顾宜修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帮忙,顾瑶想去搭把手,也被他故意支开了。
于是这位大雍前状元郎、素有天才之名的小公子,看着案板上歪七扭八的冬笋,陷入了人生前所未有的僵局。
若是之前自己有武功在身,切出均匀的笋丝并不在话下。但现在不如以往,挫败感已经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面前。
但他李衍岂会轻易言败?
青年眉眼瞬时变得严谨而认真,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知道的晓得他在对冬笋下手,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谋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顾瑶悄悄溜进来时,便看到了李衍眉头紧锁,神色如临大敌。都说男子专注时最好看,他本就生得清隽袭人,此时竟有几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衍很快发现了她:“粥马上就好,但还得再等一等。”
案板一片狼藉,这哪儿是没做好,分明是毫无头绪。
顾瑶看出了一丝淡淡的窘迫,喜上眉梢,心想这可不正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时机?
趁这个人抓瞎,她趁机在厨艺上大显身手,一展神通,收获李衍崇拜向往的目光,这首先抓住了他的胃,日后还不得牢牢抓住他的心,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真是聪明伶俐步步为营,顾瑶!
可惜小姑娘徒有一番志气,却也是个吃了十几年白食的,真的自己上手,不见得比李衍强多少。
糟蹋了几根冬笋后,二人看着刀下的横七竖八的惨状,陷入沉默。
顾瑶许是有点尴尬,拿着菜刀的手没控制好力度,刀锋一滑,直接滑倒了手上。一阵刺痛后,红滚滚的血花呲了出来,殷红一片,场面倒是很壮观。
于是到了最后,还是顾宜修来救场,让李衍带着吱哇乱叫的顾瑶赶紧去包扎。
好在李衍对上药之事还算熟练,他找到止血药后,倒出些许药粉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帕子包好。
伤口在食指指腹上,虽然不大,却切得有些深。顾瑶后知后觉地觉得痛,小脸皱得像啃了一口苦瓜。
她看着李衍系了个漂亮的结,神色十分专注,纤长的脖颈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自己面前,让人很想冷不丁伸只冰冷的手进去。
不行不行,不能冲动。
二人之间的隔阂还未消,一旦这么干了,自己就算哄到天荒地老,也不一定能把人哄回来。
但这种感觉,就像面前出现了一盘栗子糕,她馋得口水直流,却不能伸手拿一块。
顾瑶幽幽叹了口气,李衍恰好包扎完毕抬起头看,看到她一副眼冒绿光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这几日你小心不要碰水。”
“阿,那今晚洗漱可能要麻烦你了。”
“……你只是破了根手指,不是整只右手。”李衍不用思考都知道她打着什么小算盘,果断地拒绝:“自己来。”
不错,很冷酷,很喜欢。
顾瑶似乎还想说什么,缠他几下,却听到顾宜修的敲了敲厢房的门。
原来是魏佑娣来找她。
……
魏佑娣在大婚当日并未出现,是以今日过来,带了好些随礼,把顾家的小庭院塞得满满当当。
顾瑶也想她想得紧,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顾瑶先前的厢房,东西交给了魏家的随身小厮去整理。
“前些日子听闻你大婚,不巧琐事缠身,没能亲自给你贺喜,瑶瑶可有怪我?”
顾瑶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我听闻前几日你们铺子在和别家打官司,忙得不可开交,这种时候自然是能理解的。魏姐姐今日能来,我就很开心。”
魏佑娣松了口气,她最近因为赵夫人故意找茬一事,和明镜阁的官司打得不可开交,还要一边走走官府的关系,一边照顾姬成煜。
他不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高烧三日才退,人傻的只晓得念魏佑娣的名字,不是她亲自喂药,他便不喝。
所以这几天她筋疲力尽,今日才抽出时间来看望顾瑶。
说起贺礼,魏佑娣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小罐,清了清嗓子:“瑶瑶,我虽说与你无血缘关系,但一直待你如亲生姐妹。一直以来都以长姐自居,这个东西是从我的嫁妆里拿的,算作我们姐妹的私密。你好生收下,莫要与旁人道。”
这是个土黄色的小陶罐,顾瑶以为是胭脂水粉,好奇地打开看了看,鼻尖嗅到了一丝甜腻腻的桂花香。
“好香,可是沐浴用的香脂?”
但这也太小了,小小的一罐,也就婴孩的拳头大小。魏佑娣笑道:“你猜的有五成对,这的确是女子涂抹的香脂,但……却不是用在沐浴后,而是用在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魏佑娣目光流转,没有立刻同她讲,而是带着几分羞怯,附在她耳边轻语,顾瑶闹了个大红脸,烫手似的把罐子收回袖子里。
怪不得魏姐姐不让她同外人说,这种东西也难为她鼓起勇气,给自己送来了。
可惜她暂时还用不到,顾瑶想。
只能先收着了。
……
二人分别已是晚上,顾家留魏佑娣吃饭,魏佑娣念着姬成煜还没喝药,找了个托辞回去了。
用了晚膳后,李衍闲来无事,点了支蜡烛,坐在书桌前夜读。他近日在排查二皇子在军营中的关系,等到时机成熟,他必须要一击必中地将真相公之于众,是以必须得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
这并非一件易事。
当年的证书和折子一部分保存在翰林院,一部分保存在大理寺,都不是曦河的手能伸到的地方。那么现在自己只能靠手头上的东西,一点点挖出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李衍眼疾手快地收起遗书,抬头一看,只见顾瑶湿着头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她的乌丝盘在肩头,还在滴水,空气中满是皂荚的清香。
“李衍,我的伤口方才沾了水,好像有点痛,”她眨巴眨巴小狗一样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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