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瞧他认真的神色, 口中的“给虎子洗澡刮毛儿”的请求,硬是说不出口了。
唔……要不要换成“跟我一起看新年花灯”或者“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我亲亲”?
但李衍想必不会答应,还会觉得她脑袋有病。
“那先留着, 我得好好想想。”
虎子的毛她可以自己刷, 但是李衍给她的机会可就这一个呀!随随便便浪费掉多肉疼。
李衍狐疑地盯着她:“你最好不要动歪脑筋。”
正在动歪脑筋的顾瑶立刻严肃起来:“我最正经了,这点你还信不过我吗?”
“当然不信。”???
“夫妻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呜呜呜……”
“……”
两个人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午时。
顾瑶方才在街上胡吃海塞,又是糖葫芦又是炒板栗, 已经饱得差不多,回到家里就被虎子扑倒, 一人一狗开始闹翻天。
李衍面无表情地路过狗毛乱飞的现场, 回到厢房。刚在书桌前坐下, 一只皮毛油亮的肥鸽子就落到了窗台。
“咕咕~”
这只鸽子看着寻常, 额头却带着一撮儿红毛, 看着精神抖擞。
是信鸽。
李衍立刻关上了厢房大门, 来到窗前, 取下了鸽子腿上的纸条儿。
前几日他给泰和宫寄去密信, 通过一本本折子的字迹筛查, 基本把伪造遗书之人找了出来, 只是他需要找机会打入二皇子兵营,因为那人正是二皇子的副手章仪, 担任蛟龙大军主簿。
这等人物本就难以近身,李衍需要一个接近他的契机。
今日信鸽送来的应当是泰和宫的回信。纸条上面的字迹潇洒大气,正是出自曦河之手。她只写了寥寥数字:
「北匈使者将至,章随同接待,此乃良机。」
下个月,北匈皇子和使臣来大雍求和, 结束两国长达百年的边境纷争。此事由姬成煜全权负责,他拟于下月底开设接风宴,届时章仪也会出席。
这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衍回到书桌前,迅速提笔回应,将纸条卷好,重新系到鸽子腿上。小鸽子低头啄了啄李衍的掌心。
这只鸽子和之前的不同,之前的肥鸽是京城本地鸽,叫起来是“咕咕儿”,这只明显来自南方,京城话和顾瑶一样不标准。
“拜托你了。”
李衍心情愉悦,用指腹摸了摸小鸟头上的红毛儿。
“咕咕!”
鸽子发出“今天一定送到”的叫声。
……
日子过得飞快,又下了几场雪后,巷子里的梅花开了,时常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
国子监已经考完试,开始放冬假,监生们得到解脱,顾宜修也终于闲了下来。
他一闲下来,意味着顾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平时顾宜修一大早就要去当值,顾瑶自由自在地睡到日上三竿。李衍也比较安静,看到她睡懒觉就借着熹微的晨光晨读,丝毫不会影响顾瑶的睡眠质量。
结果国子监一放假,顾宜修也整日呆在家中,他看顾瑶不顺眼,看李衍更不顺眼,说话也忍不住夹杂着火气。
于是某日下午,顾瑶熬了一碗桂圆核桃粥,送去了书房。
“谁?”
顾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兄,是我呀。”
大门露了条缝,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笑得十分狗腿。
“天气寒凉,阿兄案牍劳累,你贴心的妹妹做了碗补脑热粥,给哥哥暖暖身子暖暖心!”
顾宜修头也没抬,只是一声冷笑:“是么,小白眼狼还知道你有个兄长。”
自家妹妹成了亲后整日跟在李衍打转,跟人家小尾巴似的,每天庭院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李衍李衍”,听得人耳朵起茧子。
“那怎么能忘呢。”顾瑶把粥放好,又凑到顾宜修背后,给他熟练地捏起肩膀:“阿兄,这些天你辛苦了,瞧着你白头发都要累出来了,下回给你做黑芝麻糊吧!”
“嗯。”
顾宜修淡淡地勾起唇角,在有韵律的揉捏中,慢慢放松下来,依在椅背上。
然而,这一副兄慈妹孝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顾瑶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了阿兄,你最近是不是不打算出远门?”
“说吧,你想做甚?”
“我想借家里的马车去庙会。”
顾家的马车有两辆,一辆是顾宜修的,另一辆本是顾老爹的,但他习惯起个大早走着去兵营,就留在家里给顾瑶用。
“平日里不是有一辆马车么,你用便是,不用同我讲。”
“唔,家里的那个只能坐下两位,这次我想同子潇他们一起。”
顾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本来马车之事不用她操心,毕竟魏家有好几辆马车。但偏偏近日魏小公子赌钱被他老爹捉了个正着,马车连带着月例银子被扣了个精光,日子很不好过。
结果不晓得他从哪儿打听到,谢家要去白龙寺烧头香,再去拜一拜月老庙,找庙里的师父给谢幼云瞧一瞧八字。这谢家为了把闺女嫁出去,无所不用其极,起先还顾及到世家大族的体面,如今再也掩饰不住败絮其中,托了红娘,到处介绍有钱的世家。
不管那人地位几何,不管是大腹便便还是老态龙钟,只要是有点脸面,能保住岌岌可危的谢家,都要了八字来算一算。
这次从白马寺下山,谢幼云估计就要定了亲。
魏子潇这下子可坐不住了,就算被魏掌柜打断腿,也要把这事儿拦下来,于是便拜托了顾瑶帮忙。
顾宜修想了想,那几日也不用马车,点头应允。事情如此顺利,顾瑶乐开了花:“阿兄,到时候我给你在月老庙求个姻缘。听说白龙寺可灵了!”
她一高兴,手上的劲儿就忘了收,顾宜修被她捏的差点提前加入老弱病残,赶紧把她轰了出去。
于是到了庙会当天,魏小公子满脸期待地上了顾家的马车。
“没想到小爷也有这一天,被我爹知道我上了国子监的马车,他指不定得夸我光宗耀祖了!”
魏子潇一上马车就开始四处打量,可惜这辆马车朴实无华,顾宜修只是收拾得整洁了一点,并没有太多装饰。
但他依旧很兴奋。
顾瑶和魏子潇这种虾米一样不爱动脑子的小孩儿,天性里对顾宜修带着几分敬畏。小时候魏子潇看到这位顾家长子,吓得手脚不晓得往哪儿放,干脆躲到顾瑶背后,顾瑶躲到魏佑娣背后。今日可算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马车咕噜噜启动,少年总算安分下来。这次顾瑶带上了李衍,他话不多,一路上顾瑶叽里咕噜说几句,他偶尔搭话,更多的时候是听顾瑶和魏子潇两个不着调的人,说些不着调的话。
比如——
魏子潇:“师父,你和李公子成了亲,我该怎么喊他才好?师母行不行?”
顾瑶:“啊这,好像不行。”
魏子潇:“师父夫?”
顾瑶:“……还是喊他李公子吧。”
又比如——
魏子潇:“这次我一定要向云姐姐坦露心意,不然我还算什么男子汉。师父你说我做的对吗?”
顾瑶:“啊对对对,不愧是为师的乖徒!”
魏子潇:“若是她不答应,我我我就抢亲!”
顾瑶:“有魄力,不愧是为师的乖徒!”
两人胡言乱语了一路,到了傍黑,马车终于到了白龙寺。
寺庙坐落在白龙山的半山腰,通体是明黄色的,山中的薄雾衬托出了几分出尘的仙气。
到了地方,魏子潇开好两间上房,便要与二人分头行动。
他现在对庙会没有兴趣,打算浅拟一个惊天地动鬼神的表白计划,明天一早就去找谢幼云,争取抱得美人归。
这正合顾瑶的心意——还没下马车的时候,她看着庙会上热闹的小摊,已经心神荡漾。于是,客房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她便兴致勃勃地去逛庙会了。
“阿衍,你去不去?”
“不去。”
这三四个时辰的舟车劳顿,他也不晓得小姑娘哪儿来的精力,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玩,下了马车还生龙活虎的。
“啊,那我要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李衍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可我想和你一起嘛。”
庙会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到时候自己拿不下了,李衍还能帮忙拿着。小姑娘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索性凑过来,扯住李衍的袖子,摇了摇:“李衍,阿衍,夫君,衍哥哥~”
“……你给我住口。”
她跟顾宜修撒娇撒惯了,对着李衍也来这一套,不一定能行得通。
虽然他最后应下了,并不是因为她可爱,也不是吃她撒娇这一套,而是在房间里突然窜出来一只乌黑油亮的蟑螂,要换房的话只能等隔壁的客房打扫干净,须得到晚上了。
但这事儿总像是命运的推波助澜,比如说京城哪儿有这么肥美的蟑螂呢?一般都小拇指大小,弱得经不起一踩。刚才那只拳头大小的蟑螂被李衍发现的时候,漆黑的豆豆眼闪过一丝挑衅的意味,那是强悍的实力给它的底气。
他李衍向来是个敢说敢做,爱憎分明的人。
他可以冒着大雪跪上几天几夜,可以咬牙忍住筋脉尽断的痛楚,但是要他牺牲身上任何一件东西去打死那个张牙舞抓的蟑螂,他做不到。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衍迅速改口,答应了去逛庙会的请求。
……
明月高挂,夜风习习。
不远处,摊贩在寺庙前排起了长龙,点起了一盏盏暖阳色的灯笼,好似铺出来一条烟火大道。
这个人头攒动的庙会是年前最大的集市,不少人携家带口,策马车过来瞧个热闹。但也有不少年轻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是冲着一口老井去的。
那口井在月老庙前,年岁已久。传言说,若是在里头映出一轮满月,看到的有情人便能终成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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