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得飞快, 一转眼就到了尾声。
巷子里的鞭炮声从初一响到了初七,顾老爹和顾宜修难得休沐呆在家里,把顾瑶惯得吃了睡睡了吃, 喂得白白胖胖。
小姑娘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照了照镜子, 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左看右看,最终把爪子伸向了肚子。
软肉很快便挤在指隙间,微微晃动。
“真的胖了……”
顾瑶哭丧着脸,痛恨自己午膳时忍不住吃的十几只饺子。可那是猪肉饺子啊, 香喷喷圆滚滚,吃一口香得人都迷糊了, 连李衍都不动声色地吃了不少。
等等, 他也跟自己一起吃吃喝喝, 为什么他没有胖, 只有自己长肉了?
这时, 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有人直接走了进来。
冷不丁四目相对, 李衍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瞬间红了脸。
“光天白日, 成何体统?”
顾瑶慌慌张张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你什么都没看到!”
这下子可好, 该捂的没捂,不该捂的却挡了个严实。李衍深吸一口气, 直接背过身去,声音僵硬:“谁想看你,快把衣服穿上。”
好一阵窸窸窣窣之后,顾瑶终于穿戴整齐,他才转过身来。
“对了,你最近觉得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姑娘扭扭捏捏地站定, 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李衍简单扫了一眼:“没有。”
“你莫要诓我,明明吃胖了一圈儿呢。”顾瑶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不信你捏一捏?”
“……既然如此,明早随跟我去晨习。”
“什么晨习?何时起?”
李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然是卯时一到。”
小姑娘平时都是睡到日晒三竿的,卯时别说起床了,连梦都没做一半,天色还是蒙蒙亮,太阳都是清灰的呢!
“难道你平日卯时起来,都是去晨练了?”
李衍不可置否。
顾瑶大惊失色,怎么会有人凌晨起来就去晨习啊,恐怖如斯!
但一想到小肚子上的软肉,第二日一早,小姑娘还是哈欠连天地起来了。
早晨,冬末春初,呼一口都是白滚滚的水汽。顾瑶刚打开门,被风一吹,萌生了几分退意,往回缩了缩脚步,李衍站在门外的青石板小道上,看她拐回去披了件棉马甲,提醒道:“既然要晨练,便不用穿那么多衣裳,不然会觉得负重。”
他一身轻装上阵,束脚的长裤便于行动,干净利索。与之对比起来,顾瑶裹得像只球。
小姑娘自然是晓得这个道理,但是日出正当寒,大不了待会儿再脱掉就是,而且今日乃她的首次晨练,李衍应当会手下留情的。
事实证明,是她天真了。
二里桥不远处有个山坡,这山坡顶多算是丘陵,平日里有人在这边游玩,小娘子基本上不费周折就能爬上去。
但他们今日并不是要慢吞吞地爬坡,而是要跑,跑个十来回正好半个时辰,可以回去吃早点。
顾瑶刚跑了两个来回,脑袋上就已经都是汗,方才穿的棉马甲也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如千钧重。
她慢慢停下脚步,逐渐和李衍拉开距离——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大气也不喘一个,看着跟没事人似的。
“你该不会要认输了罢?”
清晨的日头越升越高,他站在太阳底下,表情带着几分得意和倨傲,阳光把他的每一根发丝都照得明亮。
顾瑶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春风得意的小少爷,他也是总喜欢带着几分嘲弄的表情,但是那时的李衍目光总是高高在上,亦不会回头等她。
“怎么可能!”小姑娘咬紧牙关,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接着来!”
说十圈就十圈,李衍的脚部受过那么严重的伤都能坚持下来,她哪儿有坚持不了的道理?
于是,不想被人看扁的小姑娘继续晨练,最后虽然完成了十圈儿,却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下山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小腿的筋抻了起来,拧得生疼。
顾瑶疼得直冒冷汗,连路也走不动了。
许久没有动弹,这次劳累过度,便抽筋了,自己还真是有点娇气。
“我好像抻着腿了,等一下就好……”顾瑶捏了捏硬邦邦的腿肚,却迟迟没有效果,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她有些着急,捏得毫无章法,这时却见李衍走了过来,突然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你这是……”
“我背你下去。”
天色已经不早,再回去晚了估计顾老爹会着急,而且方才小姑娘肚子也叫了好几声,若不及时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怕是要腹痛。
顾瑶怕他不耐烦,没再耽搁,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李衍的脖子,双腿跨上了结实的腰间。
上次被他背着,已经是许久以前了。那时候的她傻乎乎地掉下山坡,划破了腿,一个人抱着一把破剑,可怜兮兮地坐在山里数星星。
然后他也是这样出现,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但是和那时比,现在已经全然不同。李衍又高了些,背脊更加有力,肩膀也更加宽阔,自己面对的不再是那个略有青涩的、削薄的少年躯体,而是一个成熟的男子。
顾瑶怀着几分羞怯,不敢把身子都贴上去,却听到他说:“抓紧。”
“我……我身上有汗,你不介意么?”
李衍低哂:“现在为何要介意这个?”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只好抱紧他的肩膀,双手触及之处宛如着火一般滚烫。
“好的,我抓紧了。”
下山的路坡小道宽,倒是并不难走。迎面时不时地吹来阵阵清风,李衍脚步轻快地背着她,并不显得吃力。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顾瑶怕他分心,不敢轻易开口。只是沉默蔓延开来,耳畔边便只有自己响亮的心跳声。
甚是吵闹,也甚是嘈杂。
若是两个人能心意相通,自己是不是可以肆意地抱紧他的身子,把脸埋到他的脖子里,像小狗那样蹭来蹭去?而不是现在这样,又亲密又生疏,让人觉得煎熬。
她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飞了过来,绕着两人飞来飞去。顾瑶挥手驱赶,那小虫灵活地躲开,没过一会儿又飞了过来。
这次,它落在了李衍的脸颊上。
李衍的注意力全在脚下,没有理睬小虫的捣乱。顾瑶伸着巴掌拍也不是,不怕也不是,只好直起身子,打算凑过去吹掉。
“阿衍,你身上有虫子,别动……”
“在哪儿?”
话音未落,李衍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却是眼前一花,一个温热的东西擦过了唇角。
“……!”
脚步微微一顿,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幼崽一般的呜咽。
“你……”
“住口——”
顾瑶大喊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把脸往他肩头一埋,双腿无意识地夹紧。
腰间似乎被人丝丝钳住,传来一阵刺痛,李衍发出一声闷哼:“你做什么?松开……”
小姑娘闻言,乖乖卸掉几分力气,毛绒绒的脑袋却依旧埋在自己身上不肯起来。
唯一暴露在外的耳朵,红得发亮,像是一颗小巧玲珑的石榴籽儿。
……
与此同时,山上的春风并未吹到宫里。这几日,一个流言在宫女之间穿得风风雨雨。这个流言带着几分玄妙,又似真似假,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证实有几分属实,有几分是夸张。
“你是说,曦河殿下会巫术?”
“嘘!可别把名字说出口,这是泰和宫跟前洒水的鸢儿跟我讲的。”
“那她定然是知晓些什么!”
“我猜也是,那些当主子的,从来不把咱们这些下人的当人看。”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在说什么呢!”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两个交头接耳的小宫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可不正是泰和宫的掌事嬷嬷?
小宫女立刻“扑通”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请嬷嬷饶命!”
掌事嬷嬷冷冷地瞥了二人一眼,扭头吩咐道:“来人!把这俩长舌的雀儿拖下去,掌嘴百下!”
话音落地,两个小宫女立刻哭作一团,拼命求饶。但很快她们便被折着胳膊拽走,响亮的耳光声和惨叫交织响起。
但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
自打几天前,这个流言莫名出现,泰和宫变成了众矢之的。如今不仅仅是下人在讨论此事,今早已经有大臣呈上折子,要求曦河证明自己并未与北匈人勾结,给老皇帝施行巫术。
而证明的法子,十分简单。
曦河看着面前的茶水,迟迟没有动弹。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二皇子,他手中端着茶水,笑道:“皇妹这是生分了,连皇兄的这杯茶都不敢喝?”
众目睽睽,那些大臣死死盯着曦河的一举一动。老皇帝叹了口气,轻声道:“成煜,你为何非得为难曦河不可?”
姬成煜的眸中闪过一丝愤恨:“父皇,既然朝中已经出现了不满的声音,您为何非要包庇?儿臣如此举动,也是为了证明曦河的清白。您每日喝的这茶水都有安神散,如今她只要敢喝上一口,不就证明这安神散没有被她下蛊么?”
老皇帝迟疑地看了曦河一眼,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皇妹,你到底喝不喝?”
姬成煜的眸中闪烁着阴郁的光芒,将茶水递到她唇边。
曦河抬起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这就是你的计策?”
姬成煜愣了愣。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曦河取下面前的茶杯,仰头饮尽。
一整包安神散冲泡的茶水,被她悉数喝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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