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跟着二人上了马车, 一路上颇为乖巧地挤在顾瑶旁边,像只安静的小鸡仔。
顾瑶给她分了点干粮。小孩眼前一亮,明明已经饿得不行, 却还是没有狼吞虎咽, 小口小口地嚼着烙饼。
真是愈发惹人怜爱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喊我二丫。”
顾瑶闻言笑出声:“这名字也太凑合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若是不喜欢, 我们可以给你换一个。”
二丫猛点头:“我想要新名字。”
“那你想叫什么?”
二丫陷入了沉思。
她大字不识一个,别说起名了, 就连“二丫”这俩字咋写都不晓得。
这时, 一直在车内没有出声的李衍突然开口:“取名一般由长辈来取, 寓意泽被后辈, 既然你把她收留了, 这件事情便由你来做最合适。”
顾瑶想了想, 灵机一动:“虽说我向来聪慧机灵, 但李衍你脑子也不差, 不如我俩一起想一想, 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这句话换来了一个白眼, 李大公子颇为高傲地“哼”了一声,又继续看他那本苦涩难懂的书。
马车一路朝北而行, 又过了四五天,一行人总算来到了雁郡。
这是座热闹而危险的城市。热闹属于白天,危险属于夜里。从北匈逃窜的流民太多,新任郡守上任不久便下了宵禁令,戌时一过便要关闭城门,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街头尘土纷飞, 却无人洒水清扫,也不见妇女老少的身影,街头几乎都是些人高马大的男人。其中不乏虎背熊腰的北匈人或混血人,他们大剌剌地走在街头,无人在意。
这些女人哪儿去了?顾瑶放下车帘,忍不住心想。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马车到了客栈,顾瑶从车上下来,不怀好意的凝视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粘稠的目光宛如舌头一样将她舔了个遍。
李衍冷着脸,往四周扫视了一圈。那几个猥琐的男子这才低下头去。
一行人准备下榻的客栈算是这里最好的一家,与其说是房间舒服,不如说较为安全,几个高壮的护院像两堵城墙一样注意着四周,是以一些动了歪心思的小偷小摸也不敢靠近。
“客官,这是您的钥匙,请您收好。”
掌柜递来一把黄铜钥匙,顾瑶接过,道了声谢。
客房在客栈的三层,顾瑶打开门后,入目便是一座宽敞的大床,和一张柔软的榻子。这榻子上有张小方桌,可以饮茶消遣,撤去便能睡觉。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一间推门,推开后是一间书房,内置张橡木书桌,一顶刺绣屏风,背后是个小巧的木桶,用以洗浴解乏。
“二丫,待会儿小厮来送热水,你先好好洗个澡。”
小孩抬起胳膊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小脸一红,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二丫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捡来的,一点也不合身。顾瑶打算待会儿让她好好洗一洗,再托小厮买几身小孩儿的衣服。
没过多久,小厮便烧好了热水,送了上来。顾瑶试了试水,便对二丫道:“你到屏风这里把衣裳脱掉便能洗澡了,水温刚刚好。”
二丫有些扭捏地过来:“姐姐,我……我想自己洗,可以吗?”
这小丫头自尊心倒是蛮强的,顾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勉强。反正这木桶就在屏风后,他们都在房间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能及时赶过来。
“也行,你洗完澡估计新衣服也买好了,到时候我给你送进来。泡澡的时候若是感觉不舒服,记得喊我。”
二丫点点头,乖得不行。
……
这个房间很宽敞,雁郡似乎什么都比京城宽阔些,不管是吃饭的碗,还是说话的声音,抑或是睡觉的床,好似都带了几分粗犷和豪放。
李衍已经把随身的东西收拾完毕,正坐在软榻上提笔写一些东西。顾瑶凑近后才发现是个住址。
“这是?”
“叶期的住址。”
“我们今天就要去找他么?”
李大人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若是不觉得疲惫,定然是越来越好。二殿下的人还在虎视眈眈,拖延时间只会对我们不利。”
“我倒是还好,就是二丫好像撑不住了,今晚若是我们出去,便只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若是担心,便留在这里守着,我先去探一探。”
李衍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来雁郡一事须得保密,莫要向郡守透露我的行踪。”
他这次打着大理寺异地查案的名头去的连城,如今到了雁郡已经是个人私事,无论如何不能以大理寺寺正的身份出面。
而顾瑶此番亦是受曦河殿下的委托,以京城刺史的身份同郡守商谈女子名册一事。武学堂开堂在即,雁郡还未送人参与京城的召选。是以到了雁郡以后,她除了要协助李衍调查,还有要事在身。
但是这件事情本来便要等谢幼云到来后一起去做,现在并不着急。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方才你也看到了,虽说夜晚铁骑兵营的人会来巡逻,但若是有危险他们不一定会及时赶到,你若是出门,我一定要同你一起的。二丫呆在客栈不会有危险,我找两位客栈的护院在门前守着。”
李衍闻言,没有立刻吱声,目光落在纸笺上,许久才吐露了句:“随便你。”
小姑娘挑了挑眉,突然一屁股坐在他身侧,伸手叩了叩案几:“你怎么啦?”
“没怎么。”
呵,按照她同这个人打小相处到大的了解,李大公子绝对是炸毛了。
但他是何时炸的毛,为何炸的毛?
顾瑶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似乎在马车上就不怎么说话,对二丫也不亲切,像是被冻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明明自己没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吧?为何突然间开始这样?
只听李衍冷冰冰道:“你若是闲的发慌,便去找那个小丫头,莫要在我眼前晃悠。”
“二丫在洗澡呢,不让我过去。而且,我就想在你眼前晃悠。”
“……随你。”
没有赶她走,这是个好信号,至少证明她顺毛捋一捋,还是能把人哄好的。
不过,结合他方才频频提起二丫的行为,顾瑶脑海中突然有个想法。
“你是不是吃醋了呀,李大人?”
“吃醋?”李大人眼睛睨了过来:“我为何要吃醋?可笑至极。”
他满脸写着“是的我生气而且很难哄你最好把握住机会”,眉眼间的别扭早就无疑无疑。
越是极力掩饰,越是破绽百出,李大人僵硬地收回视线,似乎要提笔写字,可是脑子里已经忘了方才要写什么了。
“你的书笺也拿反了。”
顾瑶好心提醒。
“……”
不行了,他要起来,不能在这个房间呆着。
可是他刚一转身,却被人抱了个满怀,像是蓄谋已久似的。李衍愣了愣,身子又跌回软榻。
两个人的心跳声飞快,在这小小的房间内,清晰得无法掩藏。
她颇为贪恋地抱了一小会儿,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鼻尖满是淡淡的茶香。这个味道她很喜欢,总是令她无比安心。
“阿衍,你怎么还跟小孩子吃醋呀?她很可怜,我打算把她送到云上学堂,让她有书念。”
李衍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复。他静静地聆听着,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小姑娘见他不吭声,抬起头来,对他甜甜地笑:“所以呀,二丫终归是有自己的生活的,我不过是她的过客,但是你不一样。”
你不能是我的过客,你是我的归人,我的温柔乡,我的栖息港。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却说不下去了。这时,却听到李衍哼了一声,挑眉问道:“怎么不说了,泄气了?胆子就这么丁点儿?”
“谁说的,这、这不是……”
这不是时机不好嘛。
现在可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二丫还在洗澡,随时都能出来,若是被小孩看到了多不好。
可不能荼毒大雍的花朵。
但就这么饶了他,似乎也心有不甘,该怎么办呢?
顾瑶想了想,突然心一横,眼一闭,勾住他的脖子便凑了上去。
李衍的笑意还未收回,唇角突然一热,小姑娘那双漂亮的眸子近在眼前。
她似乎十分紧张,鸦羽般的睫毛眨呀眨,和她的嘴唇一起颤抖着。
应该是这样做的吧?
顾瑶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也不敢睁开,生怕看到李衍的神情。
可是嘴唇是这么温热,虽然只是安静地贴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妙的战栗感,把她整个人都烤化了一般,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彼此呼吸交错,鼻尖相抵,所有的感官都放大在彼此微凉、柔软的唇上,连时间和烦恼统统忘掉,连姓甚名谁,身处何方也统统忘掉。
只有柔软和温暖的感觉,以及甜津津的空气,在缓慢而温情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缓缓分开,顾瑶低着头,伸手抓紧了他的前襟,没有开口。
“顾瑶。”
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她此时已经成了熟透的虾子,从头到脚都红透了,哪儿敢抬头回应他的呼唤?
李衍见她没有回应,索性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二人四目相对。
少女明亮的杏眸柔情缱绻,还有一丝羞赧一闪而过。她想别过头,却又被人擒住下巴,动弹不得。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顾瑶底气不足:“我、我亲都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面前清隽的男子笑了笑,眉眼间似乎有万千星辰。他的衣襟被她抓得皱成一团,唇角亦是泛着一抹令人遐想的红,却难得笑得如此温柔。
“嗯,不能把你怎样,”他轻声道:“总不能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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