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跟着尤利一起离开医院的前十分钟, 椎爱的心情还十分沉重,她一边想着狄思晴醒来后看到身边没人会不会害怕,一边又思考着按照尤利的说法, 会长究竟会气成什么样。
毕竟椎爱好像从没见过沈舟发火。
不会一气之下把她给除学籍了吧?
椎爱出于一个普通的在读生的身份, 真切地为自己坎坷的求学路担忧(完全忘记了一年前自己嚷着要退校转学的事)。
越想越心焦, 椎爱猛地想起身边这不是有个会长的青梅竹马嘛,干脆旁敲侧击一下, 就算死也死得有心理准备一点。
“那个尤利……”
在椎爱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 看向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出医院、打车、下车步行的尤利,他的钻石耳钉又闪了一下椎爱的眼睛。
“我们到啦。”尤利也在这个时候回头看她。
椎爱跟着他的话往周边一看, 然后瞬间被繁华的花花世界糊了一脸。
虽然知道沿海地区这带发展得很好,娱乐经纪也很发达。
家乡那边的老同学听她来斯忒灵这边都羡慕得不得了, 说那边驻扎着好几个大型娱乐公司, 你平常出门怕不是扔块板砖都能砸中某某偶像某某模特。
当时的椎爱捧着手游冷冷一笑:三次元滚开,别打扰我刷本养纸片人小哥哥。
而在斯忒灵上学的椎爱, 也完全突出了一个宅女本质, 来读书一年, 就没走出斯忒灵周边的包围圈。来本土最多也只是去一些必须要去的机构。
所以, 她是真的,真的, 真的没来过这种地方啊!
这种仿佛空气里都流淌着高贵的金钱味道,只出现在电视剧里那种白领精英出入的商业中心,还有路过时打量着他们, 还时不时看着椎爱笑一笑的帅哥美女。
一个个的就差没把高端大气上档次打在脑门上了。
椎爱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紧急,又为了保暖随意搭配的十分“学生”的衣服, 久违的社恐又犯了。
这时候椎爱只能看向自己在这个陌生环境里唯一的“熟人”来缓解恐慌——就是身边这个只在斯忒灵的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宽松棒球外套的同样“学生”的人。
尤利低头看着都快缩在他身后的椎爱,对她露齿一笑, 笑容比耳边的钻石耳钉还耀眼,至少除了椎爱,还有几个路过的小姐姐和小哥哥都被他晃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咖啡和文件。
可恶,这个人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学生啊!
椎爱拿手挡住那毫无公德心乱放魅力□□的家伙的笑颜:“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尤利看着她笑得很无辜:“办事啊。”
说完,就拉着椎爱大咧咧地往这个繁华之地看上去最繁华的建筑走去。
椎爱抬头就被光学墙反射的光刺了一下眼睛,只看得清“XX娱乐”后面几个字,心下一紧,又看到尤利准备大喇喇地拉着自己进去的正门前已经围堵了一圈的记者媒体,有几个还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似乎随时准备来一张。
“等等等等!”椎爱慌张地拉住尤利的手,“你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刻吗?你光明正大从媒体前面过去?”斯忒灵现在可还是全校禁严的啊。
尤利听了,扫了一下自己和椎爱身上的装扮,看上去真的很迷茫的样子:“都变成这样了也不行吗?”
就是因为变成了这样才不行吧!椎爱都快无力吐槽了。你就不怕据说很生气的沈舟会长跳起来暴打你的帅脸吗?
“再说了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啊?”椎爱问。
尤利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回复:“有人叫我来呗。”
椎爱抬头看了看眼前分外高大上的娱乐公司,又看了看身边的同学,看着他如今帅得吊打当红小鲜肉的脸。
难道——他是觉得现在这张脸很有商业价值打算趁还是男生时签约经纪公司大捞特捞小钱钱?
可恶,这也太天才了!
椎爱心中情绪百感交集,对眼前这个人从敌视到正视再到钦佩羡慕。而尤利其实只在她脑补的期间发了条短信而已。
尤利放下手机,拽着椎爱换了个方向:“好吧,听你的,我们走后门。”
“哎!等等!你慢点!”椎爱跑了几步才跟上他的大长腿。
望着那对拉着手的年轻男女离开的身影,几个一直关注这边的摄影师趁着这段时间小声讨论了起来。
“那个男生是准备签约的新人吧。”
“但哪有人会带着女朋友过来签约的?”
“这……可能是实力派?”
“你看脸能看出个鬼实力,别松懈了,待会儿要拍的那才叫真的实力派。”
“哎,都等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
“怎么可能不准!我跟你说——”
“反正那个优梨,今天一定会来公司。”
“这可是她在那个私生饭丑闻事件闭关后的第一次露面,能拍到一张都算赚到了。”
旁边一个戴鸭舌帽的青年默默地听着这两位老摄影师的谈话,找了个时间凑过去送水,得来几句年轻人有眼力见的夸奖。
其中一个摄影师问:“看你眼生,你是哪家报社的?”
青年压了压鸭舌帽,笑了起来:“我只是跟来,学习学习。”
***
等跟着尤利从媒体们的眼皮底下解脱出来,椎爱才终于松了口气敢抬起头四处打量。
她和尤利从一个很不起眼的入口进了这座建筑,走廊里甚至只开着警示绿灯牌,与其说是大型娱乐公司专门给明星方便的后门,不如说更像是被人遗忘的应急通道。
这和一般签约的流程可不一样吧,难道没有什么引导人之类的吗?
“你确定没走错?”椎爱扯了扯尤利的衣角。
“怎么,你害怕?”尤利却头也没回地笑着反问。
椎爱不走了,她深吸一口气,笃定道:“超怕的。”
她现在觉得,尤利根本不是要带着她去见什么有名经纪人(虽然他根本没这么说过),反倒像是要带着她从这个诡异的通道摸进去,去蒙头盖脸搞一波“大的”。
毕竟尤利现在这张脸在斯忒灵外的地方根本没有记录。
但是椎爱可没有一个凭空捏造的男性壳子给自己挡灾啊!
这倒让尤利回头看了她一眼。
“怕什么啊,不是你说的要避开人群上去吗?”
“还是说,你是在怕和我两个人单独相处?”
尤利矮下身,按着墙壁,嘴唇贴在椎爱耳边发出危险的疑问。
椎爱反手把他的脸推开:“你当我刚在放屁,电梯到了,快刷卡。”
“哈哈哈,你真有趣。”尤利笑着退开了,“也真难取悦啊。”
“什么?!”椎爱震惊了,“你刚刚居然是在取悦我?我还以为你在恶心我。”
尤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瞬间,那略显轻浮危险的笑容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椎爱,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把她解决在这条无人的通道。
一时嘴快的椎爱:“……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求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尤利眯着眼看着椎爱,像是在估量着什么棘手的玩意儿。这次他没再说什么轻浮的话,直接带着椎爱进了电梯。
电梯一节节往上爬升,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椎爱和尤利两个人。
气氛非常窒息。
和一个完全不熟的同学(他现在还变成了男生)待在一个空间,而且你们刚刚还发生了口角龃龉,想想就难受。
椎爱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刚刚的确不该这么刚。只是尤利先是突然出现强硬地拉她离开,一路上还完全不顾她心情地硬要撩她,换谁都提不起好心情应对。
而且那些是什么啊——
霸总小说的邪魅一笑,壁咚逼问,你真有趣全部齐活了啊!
椎爱那颗饱受摧残的心跳都不想跳,只想甩他一个大嘴巴子,烦死了!人家可在烦恼孩子和学籍这类的正事啊!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
不,椎爱,这不是一个想泡你的轻浮男。
他原来是你的同学,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子,他的内心和狄思晴的内心是一样的,都是女性。
所以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用男生的身份行动,所以他的举动才显得那么轻浮怪异。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真男人啊!
做完了这一套心理分析,椎爱现在看安安静静待在一边看电梯楼层数的尤利都能看出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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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爱:“刚才……”真的对不起。
恰巧此时,尤利又和她同步了。
尤利:“狄思晴是怎么让你爱上她的?”
椎爱愣了一下:“哈?你问这干啥。”
尤利:“想借鉴一下前人的经验,早点变回女生咯。”
毫无破绽的完美回答,椎爱无法从情理和道理的任何角度批判拒绝尤利的渴望。
“就很普通地刷刷好感,给我做便当啊,一起去浪漫点的地方啊……”椎爱下意识开始细数起来。
尤利的视线移到椎爱身上:“没有更快速的方法吗?”
椎爱的计算被打断,她迷茫地抬起头:“还要多快?”她和狄思晴刷好感那几点可都是高强度高频率地黏在一起的,然后效果十分显著,虽然里面有初吻的帮忙,但椎爱也觉得这是目前最可靠的办法了。
尤利给了一个时间:“今晚22:00之前。”
椎爱:“?”
椎爱:“你说什么胡话呢!”
现在把椎爱和尤利用透明胶捆在一起都不够刷好感的好嘛,你当现在都几点了?!
尤利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这样的笑容和他之前的轻浮笑容截然不同,椎爱甚至能从这云淡风轻的一笑中感受到他隐藏起来的疲惫:“真的没有办法吗?”
椎爱忽然想到了她之前打算匀给狄思晴的“第一夜”(预估值40点)。
椎爱咽了咽口水:“你为什么那么急?”
尤利叹了口气,他不那么轻浮地笑起来的时候,椎爱才发现他高鼻深目的轮廓其实透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和厌世感,仿佛是存在于色调灰暗的画中的人物,是徜徉在海底悲歌的人鱼。
“因为变不回去的话,我可能要肩负上三千万的债务。”
椎爱愣了一下:“多少?”
尤利眨了眨眼,睫毛中透出的神光都是灰暗的:“三千万。”
这样的数字完全超出了椎爱对于一个学生能接触的最大金额的认知,她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两次,但是看着尤利的脸,又完全不像是在作假。
椎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为什么会欠那么多钱?”
尤利甚至难过地捂住了脸庞:“违约金——欠公司的,欠品牌方的……加起来可能比三千万更多。”
椎爱终于回过味来。
“所以你说的有人找你,是你的经纪人?”
尤利点点头,难过得甚至不肯多吭一声。
少女明星一朝变男,品牌方勃然大怒,直言商业欺骗,经纪人拿着签约合同甩在少女(♂)脸上,怒斥:不能变回女生就解约赔钱!
椎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安抚地拍上了尤利的肩:“那个……没想到你居然是明星啊。”
尤利很明显地哽了一下,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椎爱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真的太惨了,居然因为这种不可抗力要背上那么多负债,也不知道沈舟会不会看在童年情谊的份上给他来个校园募资什么的。
椎爱看着上升的楼层,试图转移话题:“话说你是什么明星啊,唱歌的?演戏的?如果出了什么作品我回去后支持一下。”也不知道这点周边收入能不能帮他一点点。
尤利颤抖着肩膀,微微抬起一手,指着就一直张贴在电梯里的醒目海报。
这真不怪椎爱没认出来,实在是这个海报走的意识流风,连人物的脸都是模糊的,像是人在舞台下仰望台上光明万丈明星的视角,但被仰望的那个人却没有看他们,只是沉浸于自己的歌中,只有耳边的钻石耳钉是整体深海风的海报中唯一的亮光——这也是椎爱现在认出那的确就是尤利的原因。
看着上面宣传的“人鱼少女Yuri初次演唱会”,再一看是几个月前的宣传海报,确定了自己身边这位深藏不露的同学原来当明星也是这种能开演唱会级别的牛掰明星,椎爱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
椎爱小心翼翼地问:“你平常赚钱多吗?”
“为什么问这个?”尤利从自己的手掌里抬起头,眼角还有被自己手指压出来的红色指痕,声音都变得有点怪异,像是忍着哭。
椎爱:“要是攒的钱够,就问问能不能分期付款吧。”
尤利呆滞了一下。
椎爱大力拍着这位可怜的偶像的背:“我会给你精神上的支持的。”
实在不是同学没良心抠搜,真的是三千万这个数字一砸出来,椎爱感觉她说自己能资助几百几千什么的都像个笑话。
尤利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好,谢谢。”
正说着,电梯到达了顶层。
椎爱的心也揪紧了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尤利的帅脸,在他转过头来问怎么了的时候。
椎爱在心底回答:要是待会儿你的经纪人拿文件夹砸你头,同学一场我一定帮你挡。保住了这张脸,你以后说不定还能用这张脸去吃新的饭。
椎爱笑了笑:“我怕你紧张。”
尤利终于没忍住。
他低声笑了起来:“所以我才带你过来壮胆啊。”
***
自我介绍一下,她叫玛丽.钱,圈里人一般尊称一声玛丽姐。她是最近势头正好的国民偶像.混血少女.人鱼之声.优梨(Yuri)的经纪人。
其他人看到玛丽姐手上有那么一个出身好资质好外貌好的新兴偶像,不说馋得流口水,也是要背后许愿,诅咒两人早点掰了让优梨跳槽到他们那边,顺便带着她身上蒸蒸日上的流量和千万级粉丝的关注度。
每次听到这种风言风语,玛丽姐都想冷笑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早点把这个棘手的偶像推出去——真的,虽然带着Yuri能赚钱,但那都是玛丽姐那一根根被愁没了的头发损失费。
之前的私生饭事件,更之前的直言歌手圈前辈新歌同外国音乐人的老曲相似度99.99%,还有之前因为节目组硬是要在她写音乐的时候闯进去采访——这家伙居然就敢装归国子女听不懂全程在那给人阿巴阿巴?!她到底是脑子有毛病还是怎么的!你平日出镜可是全程普通话无压力的啊!
就这么天天给八卦小报送各种题材——耍大牌,不尊前辈,装疯卖傻,要不是在音乐方面实在有天赋,早就成为在社交媒体上一被提名字就被口水淹没的存在了!
好在最后营销成了耿直少女人设还圈了一波粉,粉丝觉得她酷毙了,只有玛丽姐觉得她是想上天射.日。
至少在玛丽姐听到斯忒灵的学生会长传过来的消息——委婉地表示Yuri可能不能参与接下来的偶像活动时,玛丽姐觉得她世界的天都黑了。
得知不能参加的理由后,玛丽姐的人生观碎成了渣渣。
Yuri……那个Yuri,变成了男人?!
玛丽姐的手都在抖,她试图喝咖啡,咖啡差点弄湿她身上的高级套装,最后她只能盯着咖啡试图安抚自己。
玛丽姐真的怕了,她觉得自己好命苦,偶像天天出幺蛾子没什么,解决这些问题也是经纪人的工作——但她是经纪人又不是科研家,被外星人变性了这种事你能让她怎么办啊!
特别是这个问题玛丽姐还不能和别人商量,斯忒灵的学生会长用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给她科普了一番如果她敢将现在堪称机密的消息传出去,那玛丽姐可能在本土没得混了。不,自信点,建议直接转去外国国.籍。
玛丽姐一边被沈家威压吓得瑟瑟发抖,一边又看着手机里那个从来不敢打过去的电话号码欲哭无泪——如果这个消息不能和任何人说,那么岂不是也不能和这个大佬报备一下?
玛丽姐在接手Yuri前,就知道这个女孩来头不小。娱乐圈富二代们来玩玩当个明星试试水不是什么罕见事,这种自带资本的所有公司都欢迎,但玛丽姐从没见过自己公司的老总笑得像个招财猫一样还乐颠颠把人送过来的事。
随之而来的就是她现在手机里的这通电话,来电的主人自称是Yuri的父亲,还托玛丽姐好好照顾Yuri,他的普通话很好,但听上去仍然带着冷漠僵硬的外国口音。
玛丽姐瑟瑟发抖,她一边看着那个表情冷漠的美丽少女,一边看着盯着自己手机望眼欲穿的公司老总,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跪着接这通电话。
电话很快就结束了,玛丽姐挂断电话后才发现自己在一段时间里忘记了呼吸。自己的上司看着她手机通讯里的那个号码,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干脆当传家宝一样供起来,但平时没事千万不要打过去打扰人家,表情凝重得让玛丽姐以为自己不是得到一个号码而是一个定时bomb。
玛丽姐收拾好心情,看向那个少女:“你好,我就是你以后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玛丽。你的名字……艺名是?”
那个少女的眼睛像是落入深海的钻石,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玛丽姐,像是在评估什么,然后懒洋洋地笑了。她对玛丽姐伸出一只手:“叫我Yuri就好。”
回忆结束。
助手敲了敲门,她的声音有点迟疑:“玛丽姐,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说要见你,他们说和你有过预约。”
怎么还多了一个女生?
虽然玛丽姐现在觉得要是那个女生是Yuri就好了,那她身边带着的这个男的就算是她的男朋友,玛丽姐也觉得自己能比处理手下艺人性转这件事方便多了。
但现实往往不会满足人们的美梦。
“抱歉,玛丽姐,我来迟了。我多带了个朋友。”
玛丽姐庆幸自己手中没有咖啡,不然她可能连杯子都能吃进去。
帅哥你谁?
哦不是,Yuri变成了男生这一点玛丽姐是知道的,考虑到Yuri颜值如此能打,变成男性后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点玛丽姐也猜到了。
毕竟在拒绝玛丽姐下去接他后,Yuri还能这么畅通无阻地走进玛丽姐的办公室,也是因为他现在的长相实在是太帅气逼人小鲜肉了,所有人都在猜是不是要签约的新偶像,再次也是玛丽姐的什么小情人,所以才一路放了过来。
玛丽姐惊讶的是——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是这么谦卑有礼的人吗?不是吧!
还有平常天天喂啊喂的,偶尔叫声玛丽就是给面子了。现在忽然叫声玛丽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在葬礼上迎来宾客追忆环节了吗?
看到“谦卑有礼乖乖叫玛丽姐”的男Yuri回头把一个看上去很学生气的战战兢兢的女生也牵了进来,两人就像要被玛丽姐棒打的鸳鸯一样手牵着手和玛丽姐见过后端正地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玛丽姐忽然感觉世界真的很魔幻。
***
椎爱以为离开电梯后她就能松口气,但她面对的却是更深重的试炼。
她一个不追星的人都能感受到空气里满溢的娱乐圈上流人士(意会一下,谢谢)气息,每个人都精致得像是名牌代言人,而且密度极高。
当看上去应该去做偶像而不是前台的小姐姐问她们有没有预约的时候,椎爱整个人都快阿巴阿巴了——事实就是如此,椎爱可以几天不洗头然后出寝室去搬水,但在这种地方她感觉素面朝天的自己根本就是在果奔。
就是这样的环境啊!意会一下她有多慌张啊!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果奔呢,那在这里都能叫一声行为艺术吧!
而尤利不愧是做明星的料,居然硬生生刷脸进来了,让椎爱深刻认识到了长得帅有多方便。
等见到那传说中该怒甩尤利一脸合约叫他卖身都要拿出三千万赔款(玛丽姐:???)的经纪人时,椎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她只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尤利。主要看脸,万一待会儿被茶水杯砸肿了就不帅了。
尤利看上去也很忐忑,他握着椎爱的手紧了又紧,椎爱同情地悄悄用指腹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才像终于鼓起勇气一样抬头看着对面的经纪人,直接一个深鞠躬:“求您不要解除和我的合约。”
椎爱被他的求生欲感动了,她热泪盈眶地同样鞠了一躬:“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他想的,这是不可抗力,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至少给他的脸一次机会啊姐姐,你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很有商业价值啊,干脆再签个男性版的合同吧!你可是有名的经纪人吧!
对面的经纪人烈焰红唇,神情里仿佛有饱经风霜的坚毅,她看着尤利的眼深重而含有千言万语。要不是椎爱知道,她还以为尤利是骗了她感情的渣渣前男友。
“但是你今晚十点有个不能推的直播。”玛丽姐试图委婉地提醒这位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样的祖宗,“你现在这样……瞒不住的。”
斯忒灵的会长真的没有来警告你吗?虽然玛丽姐觉得沈舟要是把Yuri扔出本土,Yuri也只会回老家继承亿万财产而已。
尤利咬着唇,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椎爱都快看不下去了,不要放弃梦想啊大明星!
椎爱:“直播一定要露脸吗?”
玛丽姐愣了愣,她看了看一言不发的Yuri,又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少女,半晌才道:“是以前就和直播平台约好的,宣传也都做下去了,所有粉丝都在等Yuri闭关后的回归。”
她本来还想了一套该怎么让Yuri从之前的负面新闻中脱身的法子,比如乖乖去读书受到了当地文化熏陶人都得到了升华什么的——结果一熏陶性别都变了。
椎爱挠了挠头发:“用特殊角度的光影造成那种看不清脸的效果呢?就像在黑暗中和粉丝抛弃外表的束缚朴实真诚地谈谈心这样子。”
椎爱主要是想到尤利之前的那个海报。也许他的粉丝是可以容忍“看不到”偶像的脸的这一行为的?
玛丽姐:“这……”
椎爱又道:“其实还可以戴个口罩——虽然可能会被猜忌是不是长痘痘,然后体型可以用宽松衣服遮盖,通过巨大的椅子什么的进行对比让他看上去和原来身材差不多。”
椎爱拿手挡住尤利的下半张脸:“您看看这眼睛是不是和以前差不多?”
玛丽姐艰难地嗯了一声。
椎爱:“实在不行,您看能不能给他加班加点做个虚拟人设出来,现在那种套二次元皮的主播不是很多吗?您说的那个直播平台近年也在大力扶持,您可以和直播平台商量一下让尤利换个形式直播,还能美名其曰尝试更多新方案,贴近和粉丝间的距离,最多就是要多一个二次元人设。”
玛丽姐真的开始思考了起来可行性。
椎爱再接再厉:“至于声音,现在变声器软件一大把,只要有钱什么做不到,就算不是很像但只要说最近感冒就能糊弄过去了。”
玛丽姐疯狂心动。
直到尤利轻轻咳嗽一声。
尤利看着椎爱,眼中有感动流露:“没想到你居然为我想了那么多,但是我,不想欺骗我的粉丝们!我想以最真诚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旁边两个为尤利出谋划策的女人都傻了。
玛丽姐:你说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椎爱:勇士,居然为了粉丝敢于支付三千万,我愿意称此为诚信的代价!
最后玛丽姐头疼地决定还是由她去和平台那边打招呼,看能不能推迟时间,就算被粉丝骂言而无信,公司不当人打算雪藏尤利,都好过让那些人知道,她们饭的偶像一夜之间变了性。
现在的尤利也不可能回公司安排给她的房子,知道她变性的人肯定越少越好,玛丽姐就给尤利先订了一家酒店,找人去送的时候,也只说尤利是她的远方亲戚,旁边这女孩是他女朋友。
望着载着两人的车远去,玛丽姐无比心累地转身回办公室。
她并没有看见,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望着那辆远去的车,脸上带上了不正常的激动与狂热。
“终于……见到你了!”
***
椎爱偷偷看尤利的侧脸,他撑着下巴盯着车窗外,一只手搭在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膝盖,一言不发,仿佛陷入只有自己知道的世界。
毕竟身上背负了薛定谔的三千万呢……
可以的话,椎爱真的很不想打扰他,但是——
“咕噜噜。”
尤利敲手指的动作停住了,他回头看向椎爱。
椎爱按着不争气的肚子:“我……有点饿了。”毕竟中午啥都没吃。
尤利看着不好意思地脸红的椎爱,忽然笑了起来:“那我带你去吃饭吧。那家酒店的顶楼餐厅特别有名。”
椎爱摇了摇脑袋:“不用,我到了酒店后叫个外卖就行了。”
尤利愣了一下:“你不是想让我请你吗?”
椎爱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尤利:“……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请你。虽然不会叫很贵的东西。”不能给你雪上加霜啊,想想三千万朋友。
尤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背着三千万“薛定谔债务”,在椎爱眼中就是随时都会被人砸解约合同然后苦哈哈还债的资本主义打工人和外星侵略主义受害者。
尤利:“没关系,这点钱不用给我省。多一笔少一笔都是一样的。”
椎爱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既然钱都还不上了那就干脆霍霍更多”的心态,就在她想继续婉拒的时候,尤利用一句话就堵死了椎爱的反驳:“因为我真的不想吃外卖嘛~在斯忒灵吃冷冻速食我都快怀疑自己味觉失灵了。”
多么消费主义的话语啊!椎爱此时本应该斥责这种行为的。
但是尤利开始报菜名:“我好想吃超级大的龙虾,能在舌尖融化的鹅肝,一掰一扯就能用整条蟹腿肉塞满嘴巴的帝王蟹……回到斯忒灵就吃不到了,就得守着速食咖喱过日子了。”
孩子的愿望是多么的朴实,椎爱的眼泪哗啦啦地从眼角和嘴角淌出:“请务必带我一个,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度过孤独的晚餐的。”
尤利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好啊。”
***
“话说啊,你们明星也搞直播的吗?一般都是做什么?”椎爱努力地和眼前的蟹腿斗争。
“你看上去不怎么追星?”尤利卷了一叉子意大利面。
“嗯……小时候有喜欢过的男星,但那也只是喜欢他们的作品。对人没怎么关注。”有时候椎爱看电视剧还会奇怪这个“坏叔叔”怎么在新的电视剧里变成了皇上。
椎爱手一滑,差点被帝王蟹上的刺划到手,倒吸一口气。
尤利就是在这时拿过了椎爱眼前的餐盘,开始帮她处理蟹腿,一边处理一边回答椎爱的疑问。
“有唱歌的,有直播化妆的,也有帮忙带货的……看平台要求。毕竟主要还是给他们引流。有的人就直播自己的日常,做做饭,或者和粉丝面对面聊天。”
“哎……意外的好接地气。”椎爱感叹。
“毕竟是人从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明星褪去舞台上的光环也只是个普通人,你还以为他能给你直播一个造火箭嘛。”尤利答。
吃着尤利递给自己的雪白的蟹肉,椎爱的脑洞一歪:如果是现在的斯忒灵,尤利说不定真能直播一个“探秘外星人的踪迹”这样的节目。但想想也不可能放出去。
椎爱:“那你原本今晚是打算和自己的粉丝直播什么的?”
尤利擦手指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的目光下垂,连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都仿佛流淌着悲伤的光:“主要还是……道歉和感谢吧。之前我陷入一场舆论风波,是他们一直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帮我解释控评。”
“这样啊……”椎爱的心也沉重了下来。
不,她是真的不懂娱乐圈这套。
但是她懂尤利想要感谢那些爱着他的粉丝的心。
要是椎爱被人指着脸骂成傻子的时候,身边能有个人陪着她,最主要的是陪着她一起骂回去的话,她也会把对方引为至交好友的。
“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再千百倍地补偿他们!”椎爱伸出友谊的小手,“我会尽力早日把你变回女生的!”
尤利愣了一下,捏住了椎爱的爪子:“你这是,答应帮我了?”
椎爱:“瞧你说的,都是斯忒灵的校友,我怎么可能不帮!”
看来这顿饭请的还挺值。
尤利笑了,和椎爱达成双方共识。
就在两人要增加革命友谊的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服务员忽然打翻了手中的酒杯。一杯芳醇的红酒就这么劈头盖脸地从椎爱脑门上浇下。
对椎爱来说大概就是天降红雨,头顶一凉,整个人像是被喷了半罐红酒味的香水。
椎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惨状时,是在尤利的瞳孔中。
“对不起!”一边的服务员拼命地道歉,还想拿着餐巾往椎爱脸上怼。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椎爱抢过那快要插到她鼻孔里的餐巾,转而先擦起了眼睫毛上的水珠。
餐厅里响起了窃窃私语,虽然闭着眼睛,椎爱也能感觉到许多人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在嘲弄着她的狼狈。
好想骂人。
但感觉骂了后更不体面。
椎爱感觉自己的鼻子里也都是酒的味道,脑袋轰的一下就窜上了热度,晕晕乎乎的。她开口,声音都有点含糊黏连:“尤利,我想先回房间……”
就在这时,那个粗手粗脚的服务员又是大声地开始道歉,打断了椎爱的话,还说着两位留步他叫经理过来帮忙善后。
“不用了,我的善后建议只有一个,我觉得你不适合现在这份工作。”随着尤利的这句话落下的,还有盖在椎爱头上的棒球外套。把狼狈的椎爱挡在自己的衣服里,尤利将她半揽在怀里站起身。
路过那个僵硬地维持着鞠躬的模样的服务员时,尤利一手拽住他的领带拉着他挺直了腰,看清楚了他茫然无措的脸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见过的人。
尤利松开领带:“你好自为之。”
不去看呆在原地的服务员,尤利寒着脸带着椎爱离开了。
走在酒店的走廊上时,被裹在衣服里的椎爱颤了颤身子。
尤利沉默了一下,本想抬头摸摸她的脑袋安抚的。
但是椎爱却一掀让她有点窒闷的棒球外套,看着尤利扁嘴诉苦了起来:“你给我剥的螃蟹,我没吃完。”这说不定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这么贵的螃蟹哎!
没想到椎爱在意的是这个,尤利笑了:“改天我再请你吃,去别家餐厅。”
“真的?”椎爱得寸进尺:“你帮我剥?”
尤利无奈:“如果你非要的话。”
椎爱就开心了,她跟着尤利身边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红酒灌顶的缘故,脚步都有些虚:“刚才那一餐饭,我想有个15点好感度不过分吧。”
尤利听了就笑了:“这么容易?那我请你吃七次饭不就能变回来了。”
“嘿嘿,那可说不准~”
是醉了吧。尤利拉了一把快撞上墙壁的人。酒精敏感体质?
等到了两人所在的房间门,尤利就干脆把乱走的椎爱锁在怀里,带着他进了屋。
一个小醉鬼一个压制小醉鬼,两人都没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悄悄摸摸的黑影跟着。
***
也许是尤利变性的消息带给玛丽姐的震撼太大,她也没有考虑到尤利和椎爱两人现在的性别差异,直接给她们订了同一间套房。虽然还和自己变成男生的室友同住一室的椎爱也不在意这点。大家都是女生,谁怕谁啊。
拍了拍自己的脸,椎爱先去浴室清洗自己的一身狼藉。洗完澡后吹完头发后人也清醒了不少,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袍,椎爱吧嗒吧嗒跑出门,看到尤利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手机。椎爱跑过去一看,他是在翻社交软件。
时间临近21:30,社交软件上,尤利的粉丝们兴高采烈奔走相告,让大家别忘记去支持偶像的第一次直播,这也是他们短暂地分别之后的第一次重逢。
也不知道是玛丽姐没谈好还是平台方太狗贼,居然到现在也没说尤利取消直播的事情。粉丝便也怀揣着无比的期待等待着与偶像见面。
椎爱小心翼翼地看着尤利,但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好像对于三十分钟后自己应该会被全网骂上天的惨状,会让无数粉丝心碎的结局毫无抵抗。
椎爱忽然有点难受了,如果……如果尤利能早点找上她的话,说不定椎爱能想出法子帮他早点变回女生,那他就能赶上这次直播,也不用被威胁赔违约金了。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尤利也吃了很多苦吧。
在椎爱自顾自地低落之时,她刚吹完后有点炸毛的脑袋就被人撸了。
拍开头顶作乱的手,椎爱看到尤利对着她浅笑:“你表现得简直像是喜欢我的粉丝。偶像给你摸摸头,你会高兴点吗?”
“这……”椎爱表示,同情归一码事,喜欢是另一码事,“我连你有什么歌都没听过,还是不当这个云粉丝了。”
所以立刻把你那剥完螃蟹没洗的手从老娘脑袋上拿开!我现在才是干净的那一个!当偶像有点职业道德,勤洗手知道嘛!
尤利被赶去洗澡前,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椎爱调笑道:“我专辑卖得很好的,你想听我可以送你一张。”
椎爱十分真实地回答:“谢谢,我要电子版。”
“你这家伙真是……”尤利的声音渐渐隐没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下。
椎爱坐在尤利刚刚坐的位置上,晃晃腿,又看了看尤利随便搁在一边的手机,然后根据他搜索的词条用自己的手机登录社交软件。
椎爱以往在这些社交软件上关注的只有几个手游运营,产粮大户,游戏情报推送和搞笑博主,活得与当今娱乐圈完全脱节,偶尔看看推送到自己眼前的某某明星的八卦,椎爱的第一反应只有:这谁?那谁?
然后就因为完全不感兴趣就给跳过去了。
所以虽然知道尤利开过演唱会,还要搞直播,好像还是挺火的偶像歌星,椎爱对他的火也没有特别的概念。
今晚,就是椎爱大开眼界之时。
尤利洗澡的时间有点长,长到椎爱已经从被他的官号粉丝数量吓一大跳,被他评论区里一众喊着“超A老公爱我!”“GUNA,Yuri是我老婆!”的双重极端评论搞得怀疑尤利变性难道已经泄露消息了?
更别提那些在尤利事业向贴下面一排排的“人鱼之声(爱心)Yuri,人间瑰宝(爱心)Yuri,未来可期(爱心)Yuri!”,看一轮下来椎爱的眼睛都被粉丝的夸夸夸糊上了。
别提,虽然很洗脑,但是一想到被这么无脑夸的是自己同学,椎爱竟然有种与有荣焉感。
不过明星自己账户下基本都是粉丝,看久了就没什么新意了。椎爱来了兴致,直接去搜尤利直播的话题。
结果搜索出来的热门就是一个被粉丝骂上去的黑粉。
他自称有门道,知道Yuri根本不可能开直播,现在完全是平台为了流量在溜Yuri的粉丝。
他这一出口就被人喷成了筛子,评论区更是粉黑大混战。
粉丝完全一边倒地相信偶像,说Yuri答应了他们的事绝对会做到。
黑子说Yuri平日里偶像失格的事就干的够多了,这次放鸽子也只能算“一般操作”。
“一般路人”混在里面兴风作浪,猜测Yuri是因为什么才不能直播。博主回复了这条评论,说:反正Yuri现在是不能见人的状态。
这话一出来,本来不相信的粉丝们都慌了。纷纷说工作室声明Yuri只是去上学了才不怎么像以前一样露面,怎么可能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状态。
博主呵呵一笑:“那你们就看今晚他到底直不直播咯。”
粉丝们愤怒地把这条评论冲上了热门,纷纷说十点见真章,要是Yuri遵守了约定博主就得道歉。
椎爱看了一场舌尖上的大战,看得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拉Yuri出去溜一圈给粉丝们站场。
然后她反应过来,现在的Yuri(尤利),是个彻头彻尾的男生。
别说拉出去给粉丝们撑腰了,粉丝们承不承认这是他们的偶像都是个问题。
看到评论区里个别情绪特别激动的粉丝说:“Yuri一定会直播的,我问过的!”
椎爱甚至都想捂脸,朋友咱挺尤利归挺尤利,别这么瞎吹牛,反倒给人落下把柄。
你还问过尤利,你知道你的Yuri现在多了一些东西吗?
但这个粉丝好像还是尤利粉丝中很有名的一位,氪金多消息多,主页还都是尤利的生图,所以在粉丝里声望很高,信他的粉丝排了一长龙,看得椎爱眉头直跳。
她点进这位粉丝的主页,看到他几乎以一分钟一次的速度刷新主页。时间越接近22:00,他的语气就越来越激动。
下面有不知道是理智路人还是黑粉在笑他:你看你偶像理不理你。
他激情回复:Yuri说过爱我们的!Yuri答应过我们的事一次都没成空过!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就去找Yuri!Yuri一定会回应我们开直播的!
这一条消息几乎就发在三四分钟前,看得椎爱莫名的身体一凉,疑心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大。
就在椎爱试图找到调节空调的办法时,门被敲响了。
“酒店服务。”
尤利叫了什么东西吗?椎爱看向还在哗啦啦淌水的浴室,他好像没有听到敲门声。
“您好,打扰了,您的餐点已送到。”门口的人再次重复。
难道尤利帮她又点了一份蟹?!这家伙可真好啊……
椎爱从猫眼里看到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压着帽子看不清脸的男人和他身边的餐车。
椎爱无比感动地打开门,想着待会儿自己也给尤利剥个蟹腿吧。
服务员沉默地推着餐车进来了,椎爱帮他带上门。
却见服务员走到客厅中间停下了脚步:“同您核对一下,请问点单的Yuri先生在?”
椎爱指了指浴室:“他还在洗澡,你送到就走吧,回头我和他说。”
戴帽子的服务员笔挺地站在一边,看着椎爱小孩子气地在他把餐车端上桌前就掀开了盖子。
椎爱愣了一下,她看到了自己的下半张脸——那是一个正在开前置摄像头直播的笔记本电脑。只是愣神了那么一会儿,屏幕下面就有飞速刷新的消息。
“这根本不是Yuri啊。”
“恶,还穿着浴袍呢,不会是打着Yuri的名头在这直播小电影的吧。”
“举报举报,走了,全是标题党。”
椎爱第一时间就是挡住脸往旁一侧,绕到背后把电脑合了起来。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一边的服务员:“你……”
那个服务员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椎爱震惊地发现——这TM不就是那个泼了自己一头红酒的家伙嘛!
他看着椎爱,刚才在餐厅里诚恳道歉的模样仿佛是泡影,他看着椎爱的眼神冰冷异常,甚至带着杀气:“你把属于Yuri的露面抢走了。”
椎爱头皮一麻,她一步步往后退,想摸到一边的电话叫人帮忙:“你是Yuri的粉丝?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仿佛没有看到椎爱的动作,那个“粉丝”只是把笔记本重新打开:“我一直在关注Yuri,所以不管Yuri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知道。不管Yuri遭遇了什么,我都会陪在Yuri身边。”
椎爱灵光一闪:“Yuri遭遇的那个私生饭就是你?”
“别把我和那种恬不知耻地去骚扰Yuri的家伙相提并论!”这个男人气得眼眶通红,他粗重地喘气,像是一头发疯的牛。
“我不是那种人,我对Yuri的爱和他们对Yuri的爱不能混为一谈。”男人深呼吸几口气,似乎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惊恐的椎爱,慢慢道来,仿佛暗恋中少女倾吐心事。
“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Yuri,知道她一切都好就足够了。”
“Yuri讨厌那些恬不知耻地围着她打断她创作灵感的家伙,所以我就不会凑到她面前去。”
“我不会让Yuri察觉到我的存在,我不会向Yuri索取任何东西,我只是比任何人都崇拜她身上的光芒,比任何人都希望向她奉献上我的一切——”男人按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膛,像是里面有颗心要撕破障碍蹦出来。
他抬起眸瞪着椎爱,像是小孩子在赌气似的说:“没错,我会一直爱着Yuri,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我的Yuri,变成了男性。还和你这种女人搞在一起。”
这种女人.椎爱:“……”
深吸气。
椎爱:“前台吗快来人救命这里有个神经病!”
椎爱一句话还没说完,迎面就砸来一个椅子,直接把电话从桌子上砸了下来,线都扯断了。
还好我躲得快。
望着旁边的火花加电线,摔在地上的椎爱捧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惊魂未定。
但是面对着越来越近的男人,椎爱刚逃出死穴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远水救不了近火,椎爱心一横:“你TM是在浴缸睡着了吗!尤利!救命!”
男人听到椎爱竟然敢用这样的口气同他的偶像说话,脖子上青筋暴起,要说刚才他对椎爱可能就是想扔她椅子的冲动,现在就是想直接把她撕了的愤怒。
“我还以为你不叫我,就是自己能应付得来呢。”
尤利的声音从弥漫开的水汽中出现,他打开浴室门,在缭绕的水蒸气中,真就像从海中,水中,雾中化形的人鱼。
美丽得超乎想象,眼睛却冷漠得不带一丝情绪,像是切割好的,闪耀却也冰冷的海洋之心。
从椎爱身后的浴室缓缓踱步到椎爱身边,尤利看了看她现在的狼狈样子,竟然还笑了一下:“你待会儿得再洗一次,不然不让你上床。”他们这个套间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Yu……Yuri……”刚刚那个还像要把椎爱生吞活剥的粉丝此时看了尤利就是一副芳心萌动手脚不知所措的模样,看得椎爱瞠目结舌。
一边是一腔深情,一边是高大俊痞,要不是椎爱十分清楚尤利原本是个女生,而对面这个是个精神病死变态,她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霸道总裁的男娇妻副本。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这也太恶心尤利了。
尤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擦着头发随意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就把他看得面红耳赤呼吸困难。
“你臂力很好?”
超出预期的问题,另外两个人都懵了一下。
却见尤利单手抓起砸翻电话的椅子掂了掂,自问自答:“可能是不错。”
刚刚拿椅子想砸椎爱的男人脸色青白交加:“是因为那个女人想打断你的直播,我才……”
椎爱不敢说话,但她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论不要脸,是我输了!草!
“但应该没我现在好。”尤利做了个评估。
这话说的突兀,椎爱没反应过来,但是男人却像是条件反射一样道:“那是当然的!Yuri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一定是最强最好最优秀的那一个!”
椎爱:真是让人感动的话语啊!让人感动到真希望它不是从你这种脑残傻逼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啊!
尤利像是没有接收到椎爱现在的吐槽光波,对着男人露出一个堪称职业的偶像笑容,让男人脸红心跳,让椎爱脑血管快爆。
椎爱觉得这个队友靠不住,你不上来帮我骂他几句就算了,你还对他笑个屁啊!冲他吐口水啊!抡起你的臂膀挥他大耳巴子啊!你的肌肉是假的吗?!狄思晴都还能抱着我下断崖呢!
尤利扶着椅子走到男人面前:“你是想找我直播?”
男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尤利现在这张脸,他疯狂点头:“大家都在等你。”
尤利笑了笑:“有心了。我会直播的。”
男人那瞬间都快爆出眼泪了。
尤利:“不过,我还需要你帮个忙……”
男人满头问号。
椎爱狂翻白眼。
尤利微微笑开。
“我看了一下,这个椅子的脚,似乎不太稳呢。”
***
椎爱的家里有张老桌子,四个脚中有一个短了些,妈妈总是拿椎爱不要了的书去垫桌脚。大家都是勤俭节约的劳动人民,垫桌脚是人民群众发明出来的伟大智慧。
当然,被拿去垫桌脚的东西会不会这么想,就不是人需要考虑的事了。
那个男人大概一米七八,中等身材,微微驼背。
在尤利笑着说出那个提议前,椎爱和他自己应该都无法将他本人同“垫桌椅脚”的工具画上等号。
椎爱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怀疑自己误入了恐怖片现场。
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椅子脚直接按在了男人的脊梁上,尤利坐在瑟瑟发抖仿佛自带震颤模式的椅子上,托着下巴叹息:“不太稳哎,是不是不该让你保持清醒意识?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感受自己为我付出的珍贵时刻,这也是你的愿望吧?”
第二次尝试的时候,就像椎爱的妈妈曾经面对椎爱“你拿我一本书去垫也就算了,垫个两三本也太过分了,我哪天想看怎么办!”的抗议时再次做的那种符合劳动人民质朴且简单的智慧的选择——把书对折一下就好了。
“你的身体可真僵硬啊。”尤利踩在因为无法折叠而伸出外面的躯干上,“为了我,不能更加努力一点吗?”
“嗯?回话呢?”
“够够够了!”喊出这句话的人是椎爱,她惊恐地对上尤利的眼睛,“他快死了!”
尤利托着下巴望着她一脸无辜:“但是……他说愿意为了我……”
椎爱:“一时口嗨不能全信啊!”
尤利半垂睫毛,看上去无比落寞。他伸脚踹了踹男人,似乎希望得到他的回应:“你说说她啊,你不是应该为我说话的吗?”
椎爱抓狂:“你把他嘴巴堵了你还希望他怎么回你啊!他现在已经眼睛上翻了你不要再动他了啊啊啊!”
被椎爱从“椅子”和“椅子垫脚”上拉起来的尤利看着椎爱戳了戳地上的男人,试探他的鼻息,然后把他拖到一边去似乎在烦恼要不要直接叫救护车还是该先通知玛丽姐的模样。
尤利若有所思:“你难道是圣母吗,椎爱?居然会去救伤害自己的人。”
椎爱脑门青筋都要爆了:“我是在救被你伤害的人啊傻X!你想变成杀人犯嘛!”
尤利耸耸肩:“反正现在这个模样不是我原来的样子,以后就算被追查也和我没事。”
椎爱毛了:“不!我不行!我不能接受我的同学因为这种SB玩意儿就堕落成杀人犯!”
尤利眨眨眼:“所以你是为了我……”
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尤利的嘴巴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最后他只能按着自己的胸腔。
心跳有点……失控。
跳得太快了,泵出了太多血液,冲到了脸上,让人鱼冰冷的肌肤都染上薄红。
椎爱回头见到尤利在那边低着脑袋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差点气过去了!她差点就要摔手机了:“你自己选吧!叫救护车还是叫经纪人!叫会长也行!”
有一个一出来就快要弄出“人命”的尤利当对比,椎爱觉得自己和狄思晴弄得“人命”简直没有理由不被谅解还被摸摸夸夸送小红花!
尤利将手贴在脸上,妄图降温:“现在几点了?”
椎爱一愣:“22:30。”
尤利说:“那先直播。”
“哈?”完全没有理解尤利的脑回路,椎爱看到尤利干脆走到那台由目前意识不清的男人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前,刚才因为椎爱暴力关上,原本的直播界面已经断了,房间里也没剩几个活人,偶尔有的还是被官方尤利账号放了鸽子附带来这边骂几句的人。
尤利想了想,退出当前账号,直接登录了原本公司给他办的直播号。
原本给尤利预留的房间下面仍然有不少粉丝刷屏,当然也有黑子在跳,说尤利就这么公然放全网鸽子,粉丝们一边糟心一边追着他骂,还有大粉带头控评说期待尤利准备好了之后再同他们见面。
虽然尤利根本没有露面,但是直到被他鸽了三十分钟的现在,尤利直播间的实时收入排行都还在平台的TOP,那都是尤利的粉丝刷的。
一个一个。
对着漆黑的屏幕刷的。
“一群笨蛋。”尤利笑了一下。
椎爱害怕再被摄像头照到,就只坐在尤利脚边的地上戳他:“你别做傻事啊!你现在是个男的啊!”
尤利抬手撸了一下椎爱的脑袋,他登录了账号,连上了房间:“不管什么模样,我就是尤利。”
椎爱抗拒地把这只手打开,心想着刚才这么说你的人现在可还躺在地板上啊!
就看到尤利对着出现他那张惨绝人寰的俊脸的屏幕,对着那飞速飙涨的弹幕,自信一笑:“大家好,我是尤利。”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尤利笑了一下。
“对,我现在变成男生了。”
今晚,网络,彻底爆炸(疯狂)了。
***
屏幕上的信息刷新得飞快。
“怎么回事,小姐妹叫我起来看Yuri直播,怎么是个男的?”
“草草草Yuri要公开自己的男朋友?还穿浴袍?我先好为敬!”
“你们是没碰网吗?这个就是Yuri!”
“小哥哥好帅求名字!”
“疯了,彻底疯了,这居然是Yuri……”
“哪来的家伙啊,再帅也不要蹭我们Yuri热度啊!”
“你是眼瞎还是怎么的!看看房间号,这就是Yuri!”
“那你们是脑残还是怎么的!这怎么可能是Yuri?”
“他唱歌了,唱了答应做给我们的歌!”
“听歌声就知道了,那就是Yuri。就算声音变了,歌带给人的感觉是不会变的。而且Yuri的五官根本没变啊。”
“草,人类迷惑现场,我放个可能用声卡的男的,他就是任何一个女明星了。”
“Yuri去变性了?”
“现在正要说呢↑”
那个散发着钻石般的容光的“Yuri(♂)”看着疯狂的弹幕,微微一笑。
“是外星人。”
“呼……”再也看不下去,男人关掉了手机屏幕,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皮下经脉一搏一搏地跳。
“没人处理吗?”
旁边的下属也是满脑门冷汗,还能正常回答已经算他心理素质良好了:“断过三次。每一次所有社交媒体都会爆,就算禁言,还有人跑到各大官网去——甚至有骇客强制把消息贴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另一个赶过来的下属报道:“线下的群众暴动现在已经疏散安抚完成。”
“也就是说,断不掉……”男人又是一声长叹,“也不能断。”
就算是他,看着直播间显示的数据都要心惊——这甚至不是尤利粉丝单方面的疯狂,而是全部信息网络用户都在关注的事。
今晚过后,尤利变成了男性的事会全国皆知。
而地外生命造访了斯忒灵,造访了地球这件事将会全世界皆知。
一直想要隐蔽处理的斯忒灵会变成全球的焦点。
上面所有的计划安排都打了水漂。
彻底藏不住了。
就算是沈舟,也不会料到尤利来这一出吧。
不,或许他是预想到了一切可能性,才纵容了尤利的疯狂?
……想不明白。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先生,狄思晴的父母来了。”
“唔,我这就去。”他起身,将白大褂披在身上。
病房内。
狄思晴冷漠地看着这两个一进来就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责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男女。
椎爱呢?狄思晴环视了一圈病房内,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便转过头看向窗外。
今晚,似乎很热闹。
“抱歉,你们能不要吵闹吗?会打扰病人的休息和康复的。”门被笃笃笃地敲响,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性,但要说他是医生,那张脸看上去又太过年轻了。他看上去更像医学院的在读生,或者来这边帮忙的实习医生。
只是那张脸稍微招眼了一点。
“你又是谁?我教育我女儿用得着你插嘴?!”狄父骂道。
他旁边的女人装着拦了一下:“也许这就是思晴的……”
“不是。我不认识他。”狄思晴冷漠地回答。
“那你就更没资格——!”狄父作势要给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清隽的年轻人一拳。但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还固定住了手臂。
女人尖叫起来:“医生打人啦!快来人帮忙!”
的确有穿着警备制服的人闻讯赶来,但他们问的却是房间里的年轻人,那个轻轻松松制住狄父的男人:“先生,需要帮忙吗?”
“嗯……不用吧。对了,帮我带两杯牛奶来,要热的,甜一点。”
“好的。”不疑有他,警备员转身离开,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气氛顿时更加紧张了起来,隐约意识到情况不妙,狄父的气势都弱了下去,而那女人悄悄从他身边离开,往狄思晴的病床靠去。
狄思晴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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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父不愿在女人和女儿面前丢面子:“我警告你,年轻人,我在本地……”
没等狄父说出更多的威胁,这个年轻人看着狄父,歪了歪头,好奇宝宝似的开口:“你力气很大吗?”
狄父愣了一下,还以为这是年轻人的嘲讽,脸都气黑了。
但是那个年轻人仍然毫无所觉似的:“你的肺活量很大,声音很响亮,身体在同辈间看上去也算硬朗。”
“你连续拥有两任妻子,虽然这几年没有生下更多孩子,但从你现在这个妻子十几年来只出轨了三次的情况看,你应该还是能满足她的X生活的。所以你的身体应该不错。”
这一波话下来,连狄思晴都忍不住回头打量他。
一旁的女人腿一软,瑟瑟发抖地跌倒在地上。
而狄父,已经快气过去了:“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接过狄父揍过来的另一只手,年轻人不解地说:“很难理解吗?我是在夸奖你作为一个男性的能力,方方面面的。”
这哪是夸奖,这明明是拿着软刀子往人心上捅。
狄父气得不行,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还眼神飘游地盯着天花板,像在计算着什么:“所以,你应该算是40-50这个年龄段男性中的中上游水平,同大多数男性身体能力巅峰的30年龄段相比,再打折……”
两只手被牢牢地控制,狄父气到要疯,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偶尔飘过来的眼神不像在看着一个与他对等的活人,而只是一串数据,或者实验台上的一只小白鼠。
狄父直接抬起脚出了个损招。
但在他实施自己的想法前,他的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轻飘飘的,轻易的不可思议,一个中年的壮实男人,被这样一个看上去瘦弱清隽的实验室男生掀飞了。
翻飞的白大褂像是临死前扑在自己面上的裹尸布,连走马灯都没能出来,狄父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重量的泡泡,等他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在狄父的脑袋要磕到地板之前,那个将他掀飞的年轻人纡尊降贵地伸出脚,给他垫了垫脑袋。
于是狄父就看到此生所见的最冰冷的眼睛,在白色的灯光下就像于镁光灯下带着口罩举高双手判定他将生或死的裁决者。
“但果然……”裁决者收回了他的脚,狄父就完全地落入了尘埃里。就算脑袋被挡住,他也受了不小的冲击,此刻完全无法回神。
他只能看着那双眼睛前来,评估,作下结论,然后远去。
“还是我更厉害。作为一个男性的话,我的评估值在你之上呢。”
“啊,对了。非要评论背后的资本的话,很抱歉,我可能也在你之上。”失去兴致的年轻人打开门,对着门外喊,“劳驾,清个场。”
狄思晴注视着这闹剧随着她父母的到来掀起,又随着他们被搬出去停止。全程表情冷漠,手覆在自己的腹部,仿佛挑剔地欣赏剧本的旁观者。
直到那个年轻人又带着两杯热牛奶回来,分给狄思晴一杯。狄思晴没接,他就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自己则是双手捧着开始啜饮牛奶。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狄思晴想了想:“你知道椎爱在哪里?”
像是没想到狄思晴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年轻人惊讶地眨眨眼,嘴上还有一圈奶胡子。
“她被人带走了。但没关系,明天她就能平安回学校了。”
狄思晴沉默了一下,又问:“你是沈舟会长的人?”
“虽然我是拿了他的钱,但那是他自己要给的,我又不是他的手下。”这话也不知道戳了年轻人哪个点,他这么抱怨了一句。
狄思晴:“但你是斯忒灵的学生吧。”
她看着这糅杂了奇怪气质的年轻人:“你……是在最近才变成男性的吧?”
“嗯。”年轻人望着狄思晴,伸出舌头舔去嘴唇上的奶沫:“论年纪,我还得叫你声学姐呢。需要我这么叫你吗?”
狄思晴摇摇头,年轻人笑了:“你人真好,我可讨厌纠结这些尊称了。”
但是年轻人这样的话语也没让狄思晴放下心中的防备:“你来……是打算把我怎么样?”
年轻人想了想,问:“这孩子,你打算生下来吗?”
狄思晴坚定地点头。
年轻人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如果你吵着要打掉,我才要头疼呢。这种胚胎就算现在取出来,存活率也不高。”
狄思晴的面色一变:“你们打算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哦。”年轻人伸出手,摸到了狄思晴的肚子上,似乎试图感受那根本无法在现在感受到的,伟大的心跳声,“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让他成型,让他发育,让他诞生。”
“我们只是想观测这个奇迹。”
这个——从外星科技中存活下来,从变成男性的母体中存活下来的伟大的奇迹(婴儿)。
“狄思晴小姐,请问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来自沈家,也是来自……”年轻人笑着指了指上方,“我们伟大的‘母亲’的‘保护’呢。”
等待着狄思晴点头的那一刻,
特殊项目“斯忒灵的婴儿”就正式启动了。
仰望夜空的那一刻,望着漫天繁星的那一刻,人产生了敬畏之心。
因为他们在星光闪烁中,与无法触及的领域外的生命正遥相对视。
十二章
在许多人的眼中, 尤利那晚的直播是改变世界认知的一次发声。
而且它不是仅仅局限于娱乐圈,局限于粉丝群体的事情,就像某人评价的一样, 它让整个网络完全地“爆”了。
也许一开始还有人不相信, 还以为这只是尤利的经纪公司和平台合作的一场作秀, 但当各大权威官媒也下场证实这个消息,当各国大使馆都对此表现了强烈的“兴趣”, 当“斯忒灵”的校名窜上热搜并包揽前十所有相关, 当沈家的股票疯涨,当数周前一些被以为是“P图恶搞”的光环笼罩斯忒灵所在岛屿的照片被疯狂转发, 当斯忒灵学子的家人们都收到了来自校方的证实消息和致歉信……
再顽固的人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外星人造访了斯忒灵”。
虽然对于这地外生命对人类的第一次试探居然是把全校学生性转这样的谜之操作完全不能理解,但斯忒灵在全世界人民的眼中已经成为了和未知的宇宙生命产生连接点的特殊的存在。
没有人不对现今还生活在斯忒灵的学子的生活产生浓厚的好奇。
对此, 沈家和从中央派来的专项小组携手发声, 决定为了受到波及的学生们着想,在处理斯忒灵问题期间, 不向外传播岛上的事情, 对岛上学子的个人隐私信息进行加密处理, 但会定期跟进岛上学生的近况, 并收集任何与地外生命有关的信息同各国分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上,这些又官方又麻烦的事情, 其实和椎爱这样的“普通学生”毫无关系,她也不知道校方其实掩盖了斯忒灵还存在她这样一个女生的事,也掩盖了这些变成男性的学生们的未来与她息息相关的事。
她的存在, 被好好地保护了起来,成为了知情人士心照不宣的机密。
而椎爱, 在那个疯狂又颠覆常理的夜晚,只是一边围观尤利直播了全程, 一边捧着手机看飞速暴涨的网络信息心惊胆战,还要抽空看看地上的那个私生饭的生命体征,只觉得自己是光鲜的尤利背后苦逼的女人。
直播进行到中途的时候,房门被刷开了。
椎爱吓得差点往尤利那边跑,但是尤利头也没回,手在桌下给椎爱发了条短信:“交给他们。”
于是椎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一队虽然穿着服务员装扮但训练有素的像是特工一样的人把那个私生饭搬离了房间,并将她带到……她和尤利现在这个房间的隔壁,餐厅里甚至摆满了精致的夜宵。
一个看上去面相和蔼的女性过来,递给她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沈舟。
他的声音有点疲惫,语气却还是很温柔。他先是安抚了一顿椎爱,并对她表示会派人照顾好狄思晴,让她不要想太多,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会派人接她回斯忒灵。
不知道为什么,椎爱听到沈舟这样的话反而有点难受,她倒宁愿沈舟是像尤利说的那样怒火中烧好好骂她一顿呢。虽然因为事情发生太快,完全来不及阻止,椎爱也知道自己和尤利这一遭给沈舟带来了多么大的工作量和麻烦。
“会长,您不对我生气吗?您……不骂我吗?”椎爱连敬语都用上了,她看了看递给她电话的女性,那位女性就很识趣地对她鞠了一躬,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了椎爱。
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环境都安静了下来。
椎爱耳朵里只能听到沈舟轻微的呼吸声。
“我很生气,椎爱。”沈舟说,“说实话,超级生气,忽然多了那么多工作量,我感到有些焦头烂额。但我还要给你打电话,还要安抚你,哪怕是因为你不听从我的指令,才让大家都陷入这样的麻烦浪潮中。”
连沈舟这样表面功夫做得一流的人都这么直说了!
椎爱的头顶受到了良心的铁锤重击。
“对不……”抱歉的话语还没说出口。
沈舟的语气忽然温柔了下来:“但我也要感谢你,椎爱。”
椎爱忏悔的眼泪卡得不上不下,声音里带了哽咽:“谢……我……?”
“嗯。”像是察觉到椎爱在哭,沈舟的声音更加温柔了,“你帮助了狄思晴,帮助了她和她的孩子。你做到了我没办法做到的事。你替我保护住了斯忒灵的学子,你是当之无愧的,优秀的,斯忒灵的学生。”
电话那头传来少女哽咽的嗓音,沈舟垂下眼帘:“所以,不要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波折。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剩下的,我们会一起帮你的。”
“擦擦眼泪。饿了吗?你可以试试看准备好的餐点。喜欢的话和给你手机的那位女士说一声,之后我们在斯忒灵的食堂也上这个菜色——你看,如果不是你和尤利的举动,我们可能还要偷偷摸摸地靠冷冻速食过活呢。嗯,嗯……今晚好好休息,睡前记得刷牙,明天,我会派人接你回斯忒灵的。”
“晚安。”
挂断电话,沈舟抬起眉,将手中的资料交给一直静候在身边的人,并对另一边严阵以待的部员道:“开始进行和本土的通讯会议,我不在的期间,麻烦大家继续工作。负责校外事务的处理班和特别项目组进行对接,校内的大家要更加辛苦一点,再做一次人员核对和科普——明天,围拢斯忒灵的‘牢’就不存在了。”
——那囚禁着斯忒灵,却也保护着斯忒灵的牢。
“是,会长!”
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夜。
***
椎爱其实没吃很多东西,她整晚都在刷网上的留言,看到了许多人对于现在的斯忒灵的看法。
刷到一半的时候以前的老同学的电话打了进来,椎爱吓了一跳——她才想起自己去斯忒灵读书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现在斯忒灵冲上了全国,或者说全球趋势热搜,老同学们不对她感到好奇才怪呢。
在斯忒灵有信号屏蔽,在岛外,她的手机就完全是邀请别人来约的无防备状态啊。
手抖挂断第一个电话后,后来的电话反而来得更迅猛了,各大社交软件平台的消息也疯狂刷屏,椎爱一个头两个大,直接关机处理。
没了手机,椎爱只能看电视,她也不看那些新闻报道,她现在就是新闻报道的中心人员,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直播就在她隔壁房间进行中,她自己门外还有几十个特工围着呢!看那个反而没意思,联想到网上千奇百怪的声音,还是不看立开心百分百。
于是椎爱就开始放酒店的点播付费电影,她也不管什么题材,随手点开,是不看字幕就听不懂的外语片更好,椎爱不想接收更多的信息,她只想放个人声让房间感觉上去不那么空旷。
拿着蛋糕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吃的时候,椎爱的视线从地上的车水马龙移到金碧辉煌的大厦又往更远处看去——她隐隐约约看到了斯忒灵。
那座岛屿像是生光的明珠,伫立在漆黑的海面上。
椎爱想到了她的同学们,想到了迟楠,想到了狄思晴的那个卷毛室友,他们会不会好奇她和狄思晴消失了整整一天?还有旁边的人——像夏颜那种麻烦精一定会在她回去后抓着她好好问一番吧;苏语冰……啊啊啊对了,她把苏语冰的船开走了,之后到底该怎么赔罪啊……不过她养着那艘船是,也曾想过逃出斯忒灵吗?
啊……尤利那家伙还在直播吗?
电影是连播的,一部放完接着放下一部,椎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还能听到电影里沙哑悠扬的女声在唱着歌。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谁进来,帮她关了电视。
“我歌……”椎爱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要是在有声音的时候陷入睡眠,突然把那个声音关掉了,环境瞬间安静,她反而会醒。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地响起了摇篮曲般的歌声。
椎爱听不懂歌词,又或许是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想过歌词,他只是哼出了那个旋律,那个曲调。
椎爱没听过这种调子,说是摇篮曲,又显得太过自由——
简直像被音乐之神眷顾的人鱼在即将破晓的时候爬到礁石上,不为诱惑水手,只是一边梳理着自己的秀发一边自由哼唱。
哼唱那空灵的,属于大海的声音。
椎爱微微掀起眼皮,看到那“人鱼”盘腿坐在落地窗的沙发前,望着华灯熄灭,朝日初升的景象,望着那与本土遥遥相望的大海和岛屿,歌声像是直接从他的身体里发出。
他转过头,耳边的钻石耳钉在窗外天光的折射下一闪一闪,如同刚落到人间的太阳。
他看到揉着眼睛爬起来的椎爱。
歌声停息,他嘴角带一抹笑意。
“看来我不太适合唱摇篮曲啊。”
“不过醒了就起来吧,沈舟的人该到了,他们会带你回斯忒灵。”
椎爱眨巴眨巴眼:“你不一起回去吗?”
“你在担心我?”他将脑袋枕在膝盖上,侧头看着椎爱,笑得意味深长。
“嗯。”也许是一起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椎爱对于他偶尔的这种让人痒痒痛痛的话接受度都好了不少。
这样耿直的回话反而让他梗了一下,尤利抬手把自己的下半张挡住了,椎爱只能看到他耳边的钻石耳钉在闪。
但他的声音听上去挺高兴的:“稍微还有点事要处理。毕竟我的经纪人可能正拿着鸡毛掸子想给我一顿毒打呢。”
这语气让人放心,椎爱打了个哈欠:“记得保护好脸哦。刚好现在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可以用他早日还债。”
尤利笑得更开心了:“谢谢提醒,我会的。”
***
来接椎爱回去的还是昨晚她见到的那个女性。她看上去普普通通,却自然有种亲和力,椎爱看到她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幼儿园老师,当时幼儿园毕业时她还抱着老师不肯撒手哭得一塌糊涂,毕竟在小学等待她的只有逐渐残酷的成绩社会,而幼儿园老师却会给你小饼干和大红花。
她带着椎爱在酒店吃了顿早餐,尽管椎爱出于各种心理磨磨蹭蹭地吃了几个小时也没催过,之后她又陪着坐船把椎爱送到斯忒灵——哦对,通往斯忒灵的大桥还没解禁,所以还是只能走水路。
椎爱和她分别时还有点依依不舍呢,但那位女士就像她的幼儿园老师一样,将手抚在她的后背,对她说:“快去吧。”
……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椎爱有点近乡情怯。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一天,斯忒灵的学生们究竟怎么样了。
她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翻起的惊天巨浪,他们的家人、旧友……任何知道他们在斯忒灵上学的人,此时都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异变,知道他们在外星人的捣鬼下变成了男性,就算学校方面要保护学生的隐私,他们也无法改变其他人的记忆。
他们会怎么想这件事呢……如果包围着斯忒灵的牢笼没有被尤利打破(好吧好吧椎爱在其中也发挥了大概1%的作用),也许他们能保住这个秘密安全且悄无声息地毕业,未来的人生道路也不会和这么魔幻的“外星人”啊,“未知性转”挂上钩。
光是想想那些不认识的同学们可能有的想法,椎爱都已经开始难受了起来,更别提她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熟悉的人身上。
楠楠会怎么想自己呢,自己先是没和她打过招呼直接逃出了斯忒灵,然后又带着这么爆炸的一个新闻回来,迟楠绝对会大发雷霆!不,椎爱倒是希望他真的好好生气一下!
还有苏语冰,别的人不清楚,但他绝对会发现椎爱逃出去是开了他的船!光是想到那张脸上可能出现的谴责的目光,椎爱都快窒息了。
更比如夏颜,这回他男朋友肯定知道这个疯婆娘变成男的了……噗。
不对不对,不能笑。
要心怀愧疚,要态度端正,要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心——不然椎爱怕不是不能活着到回家的那天。
正想着,迎面就能看到一个学生过来了。
椎爱心一横,决定先以他为初例,试着当面道歉练练手——她不怕对方觉得突然冒出个陌生人冲自己道歉突兀,因为在现在的斯忒灵她应该是最显眼的那个人(唯一的女生),而这样大的消息,会长也说会尽快通知学生们的。
……主要是对方就一个人,要真是气急败坏上手,椎爱说不定也能跑过。要是现在面对那一众五大三粗的运动部成员,椎爱怕不是要当场化身忍者躲到旁边小树丛。
“那个,你好——”椎爱试着露出一个友善微笑,对着这位越走越近的男生摆摆手。
椎爱很确定,在那一瞬间,这个学生是看到自己了的。
但是他却像是看到了一片飘落的树叶,路边的一朵花一样,很平滑就把视线移开了。
当他从椎爱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椎爱的脸上还保持着那个无人理会的社交笑容呢。
……哎?
完全无视?!
椎爱下意识的反应是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也没变透明啊。
她回过身,只看到那个学生保持着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时不时应着几句,往道路的另一边走去了。
是在和朋友聊什么重要的事吗?
此时椎爱还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因为斯忒灵校内APP也有那种可以直接联校内网进行通讯的功能,所以就算断了外网断了信号,学生们校内的沟通交流也不会受影响。
带着满脑袋雾水,椎爱往宿舍方向走去。
也许是之前吃早餐的时候拖延了太久,现在路上看不到晨练的运动社成员们,路过食堂的时候也没见到几个人。
但就算是这样零星的几个,也都和之前那个学生一样,打着电话面不改色地路过了椎爱,个个活像执行任务六亲不认的特工。
一度让椎爱怀疑人生,难道这是大家一起决定的整人游戏,全校无视她?用这个惩罚她?太可怕了吧!
先遇到的几个学生椎爱都不熟,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之前送过她一程的那个学生会会员(实在是这位朋友初次性转时的身上那件露欧派装过于深入人心),他竟然罕见地没有在执行学生会的任务,而是坐在校内的长椅上接听手机,身姿仿佛电影海报。
椎爱终于忍不了心中好奇,偷偷从他身后绕过去,省得他也像其他看到自己的人一样“无视且离开”。
到底在讲些什么?难道就这么短短一天校内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大家都在这热烈讨论。
离得近了,椎爱听清楚了那个学生会成员的话。
断断续续的,用了方言,椎爱没有全部听懂。
但她也模模糊糊听清了一些对话。
“嗯,嗯,没事。你不要担心咯。”
“嗯……晓得了,你看好爸,他高血压,身体不好,这事你别和他说。”
和自己的母亲通着话的学生会成员像是听到了什么,抬手揩去眼角的泪水,他尽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深吸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挡住天空的脸。
“……”
“……”
为了听得更清楚于是凑近的椎爱露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
学生会成员猛吸一口气,手压在胸膛上,感受着那在未吐出口的尖叫中奔腾的心脏七上八下。
一边应对着电话里母亲询问着“你有莫得事?”的问题,这个学生会成员一边扭身惊恐地看着椎爱。
椎爱很抱歉地对他合掌讨饶,用口型说“对不起”。
“嗯,妈,先这样,我还要忙。回聊。”挂断电话,学生会成员看着椎爱,“你怎么在这?”
“路过。”椎爱腆着脸:“你……在和你家里人打电话?”
“嗯。”看着自己的手机,学生会成员的眼神十分温柔。
椎爱:“……现在可以给校外打电话了?”
学生会成员又嗯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还有点奇怪,像是在好奇她为什么不知道这点:“今天早上五点,会长就发声明解禁屏蔽了。大家现在都在和外面的人报平安。”
五点……那个时候椎爱还在呼呼大睡呢。没想到会长竟然行动力这么强,昨晚尤利才开的直播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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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爱好奇:“会长没说为什么忽然解禁吗?”
说到这,学生会成员一脸激动的热诚:“会长一直在为我们的利益斗争,终于在昨天为我们争取到了可以与校外沟通的机会,现在斯忒灵的情况被外界所知,也是会长帮我们安抚家里人,帮我们保住现在的隐私……虽然现在为了更多方面着想只能在校内和外界打打电话,但是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你说对吗!”
椎爱无助地点头,被灌了一堆的学生会鸡汤,和“沈舟最牛掰”的花式夸奖,然后晕晕乎乎地离开。
不管怎么说,大家能与外界沟通就是好事。
像之前那几天一样,断网又断WIFI的日子,还是早点过去为好。
椎爱开机了自己的手机,看到那久违的WIFI信号,流着泪感动地登录了自己的氪金手游,签了一个到,然后更加泪流满面地发现之前刷完了材料还没来得及兑换商店奖励活动就结束了。
等明年复刻吧,现在有网就很好了,椎爱安慰自己。
知道了大家都是在和自己家里人打电话,椎爱也就不再去打扰他们了。但她还是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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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去注意哪些打电话的人——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纷纷扰扰的反而是斯忒灵最近最欢乐的时光了。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在打电话,有些人为了听得更清楚,或者是想聊些不想给别人听的话,或者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在偷偷哭,所以反倒是校内的长椅上、像是海报拍摄背景的路灯下、甚至草丛里都有打电话的人!
等椎爱走到自己的宿舍楼,她还看到一个学生直接大咧咧地坐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一边听电话一边抹眼泪。
也许是现在大家要不就是找了个“秘密基地”偷偷电话,要么就是窝在宿舍里,宿舍楼门口反而没有人,所以他从选了这个地方吧。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往里走的椎爱。
这个学生泣声一梗,嗓子眼都堵住了,就这么和椎爱对上了眼。
椎爱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他挥挥手。
他原本挂在眼角半落不落的泪珠瞬间飙了出来,迅速爬起来像背后有老虎一样往里跑(还被台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跑到自己宿舍就是一个大力合门。
椎爱看着那无比熟悉的宿舍门,又回忆起那略显眼熟的学生的脸,记忆回到全校性转的那一夜,她和那位只穿着一条裤衩(女式)出来收衣服的学生在美好的夜色下惊鸿一瞥——
椎爱捂着嘴侧过头默默流泪,对不起,给你造成了两次心理阴影真的对不起!
往上走的时候椎爱没有碰到太多人,好像大部分人要不就是直接出了宿舍楼,要不就是窝在了寝室内,偶尔有几个在阳台走廊打电话的,也都没有注意到椎爱。
所以这反而是全校性转后椎爱走楼梯走得最轻松的一次。
那些总是如影随形跟着她的目光都不见了,椎爱脚步轻快,一口气爬到了自己的楼层。
这回走廊上也是空无一人。
椎爱往自己的宿舍走去,边走边偷偷往窗户里看去。
第一间宿舍住着的是那两个关系很好的女生。他们现在一个变成了应该去NBA效力才不辱没他那身高的肌肉男,另外一个也成了面相很和善英俊的帅哥。此时他们两个都在浴室的阳台上,背对着椎爱,哥(姐)俩好地一边拍着对方的背一边各打各的电话。
椎爱笑着从他们窗前路过。
第二间宿舍的人椎爱一个都不认识,椎爱本想快点走过去的,但不料里面的人刚好打开窗,和椎爱对上了眼。
两个人都是愣了一下。
然后,打着电话的那个人不好意思地对椎爱笑了一下,椎爱看到他的眼睛也有点红。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椎爱甚至下意识地对他浅浅鞠了一躬,然后拔身就走。
椎爱没看到身后的那个学生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伸出了手,但又立刻被电话的内容吸引了心神,转而双手捧着电话,只是眼睛还有意无意地往椎爱那里瞟。
走到那个特有名的学霸所在的宿舍时,椎爱惊讶地发现学霸居然坐在窗边读书而不是打电话。
“学霸,”对于这种某种特质特别突出的人,大家都会用他身上的属性尊称他,“你不和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面对椎爱的疑问,学霸推了推那比啤酒瓶还厚的眼镜:“打完了。没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多看会儿书。”
天啊这什么神一样的发言!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是学霸而椎爱考试连挂三门的原因吧。
椎爱心生敬佩,然后她眼睛一扫。
……
“学霸,你书拿反了。”
望着学霸慌乱地掉转书,结果眼镜都从鼻梁上滑下,露出一双红肿得一看就哭过还像个鱼眼泡一样的可怜桃花眼。
椎爱心生怜惜地帮他把快要掉的眼镜扶了一把,并贴心地事了拂衣去。
唔,大家其实都很高兴的呢……
椎爱的脚步轻快,很快就要走到自己的宿舍前。
去椎爱的宿舍就一定会路过苏语冰和夏颜的宿舍。椎爱本想看看苏语冰在不在的,在的话刚好可以和他说一下船的事情。
结果一侧脸,椎爱就呼吸一窒,全身汗毛倒竖,刷得往旁一退,贴在走廊的阳台墙边,面色惊恐地看着那在窗边往外望着自己的方向,面色漆黑额上青筋暴起宛如地狱修罗爬到人间的夏颜,椎爱深深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抄刀砍人!
“哟,夏夏夏颜,今天天气真好呢。”对着那仿佛吃人不吐骨头的眼神,椎爱哆哆嗦嗦地打了个招呼。
夏颜此刻已经是眼白多于眼黑了,他似乎其实根本没发现椎爱路过,此刻凝睛看了一眼她(虽然椎爱觉得其实是瞪),就刷得一下把窗门关上了。
虽然这要搁平时椎爱肯定要吐槽一句“什么态度啊”,但只有此刻,椎爱深深地感谢他关上了窗并为自己成功死里逃生而庆幸。
好可怕,绝对是男朋友!那个人绝对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
夏颜的男朋友也真是够可怜的……
感叹着这些有的没的,椎爱深吸一口气,站在了自己的宿舍前。
一路走来,其实最让椎爱紧张的还是现在这一刻。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本想朝气地喊一声“楠楠我回来啦!”,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一样凑到迟楠身边去。
但是椎爱只喊了“楠楠”两个字,就因为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剩下的话都断在了喉咙里。
迟楠捧着手机,怔怔地看着椎爱的方向,像是没料到她这么突然就出现了。
因为这突然状况,那滴原本还悬在他濡湿的睫毛中的泪珠“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椎爱发现迟楠的嘴唇中央有点泛红,像是被自己咬的。
迟楠耳朵边,那通话音量被开到最大的手机里传出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楠楠(囡囡),发生什么事了?”
“嗯?没事。妈……”迟楠终于回过神,他一边回答,一边侧过脸去抬起手粗暴地擦了擦眼泪,又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同样尴尬地站在门口的椎爱。
但是迟楠的妈妈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你室友来了,那孩子也……”
两人都愣了一下。
迟楠率先反应过来。
“没有。”
椎爱的心都揪紧了一下,她捂住嘴,想起自己刚才那么大声的叫喊,那完全是女性的嗓音。
全校女生都性转变成了男性,但只有椎爱一个人还保持原样,就算不用学生会明令禁止,大家都知道这不是能外传的事情。
椎爱看着迟楠,迟楠也看着她。
他的睫毛还带着湿意,看上去绵软而无攻击性,但那目光却十分明锐。
迟楠继续和电话里的妈妈解释:“不是她(他),她(他)没有回来。好像有只猫路过了,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迟楠的妈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人老了耳朵不中用,哪听得到那样的声音。是你刚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室友那小姑娘回来了……她现在也是男的了?”
迟楠看着椎爱笑了笑:“嗯,和我一样,都是男生。”
迟楠妈妈“哦”了一声,然后又问:“你俩现在谁高?”
真是天底下所有妈妈都会问的问题,不管孩子是男是女。
迟楠无语了一下,他往椎爱这边走了几步,手按在椎爱的头顶上,划了一条水平线,连接到自己脖子下的锁骨处。
迟楠对椎爱眨眨眼,对电话里的妈妈爆出答案:“是你孩子高。”
椎爱的脸,因为这动作,腾地一下红透了。
迟楠边讲电话,边拉着椎爱的手想往房间里走。
但是椎爱摇摇头没跟着他进去。
椎爱对迟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手势加口型配合着告诉他。
‘你先讲电话,我去外面溜达溜达。’
说完,就和迟楠笑着挥挥手,关上门跑出去了。
离得近,迟楠妈妈还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又是猫?”
迟楠靠在窗口看椎爱远去的背影,“嗯”了一声:“猫跑了。”
***
椎爱把自己的手机从手游界面退出来,点开了通讯录。
居然没有一个人给她打电话——哦不是,椎爱的意思是现在主动给她打电话的居然没有一个人。
虽然昨晚是椎爱自己先关了手机,虽然是她先关的!
但现在在这个全校都在打电话的时间点,椎爱是真的真的很想要接到一通电话啊!不然不就她一个显得特别可怜了嘛!
盯着手机界面看了三分钟,椎爱决定还是自己去打一个吧。
给父母打?哎……不想听那么多唠叨啊。
给同学打?其实玩得好的也没几个嘛,大多数人都是只记得脸不记得名字了,要么就是名字还有印象却不记得长什么样了。而且他们绝对是因为觉得现在这状况“很酷”,想炫耀自己有个在斯忒灵上学的朋友才给她打电话的,椎爱不想成为以后朋友圈里几年的话题。哪怕就算她不接也会被议论,但她至少不想上赶着去送爆料。
哦对了,椎爱想起来了,她现在根本还是个女生,和大家印象里的斯忒灵学生都变成了男生的印象完全不同。
椎爱试着压低嗓音模仿男音,但听上去更像是在便秘。
完全放弃了打电话这一路径。
椎爱头疼地走在路上。
不管哪里都有人,椎爱不想和这些愉快电话的同学们凑在一起,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校医室。
对了——椎爱可以给翟一生打电话啊,他还知道椎爱还是女生(有关系的人真是不一样)。
但是……
“我和一个死宅男有什么好聊的。现在又没心思听他讲游戏动漫和相亲。”得出了这个无比真实的结论,椎爱心如清灰,往校医室飘去。
走在通往校医室的走廊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忽然安静了下来,椎爱反而有点不习惯。
说起来,上次一个人来校医室的时候……是遇到了狄思晴。
那家伙突然冒出来真是吓人一大跳,椎爱还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变态呢。
这么说来,其实当时校医室外面还有一个人的,一个看了椎爱就跑的人……那到底是谁呢?不会是和狄思晴拥有一样苦衷的人吧?
椎爱想着这些杂七杂八,打开了校医室的门。
嗯?
椎爱停下脚步。
她死死盯着门锁,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门……没锁?
不对啊,之前离开前她明明锁了的。
是会长的学生会来过?但他们那么细心的人不可能不锁门的啊。
但是学校里又不可能有小偷……这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椎爱呼吸急促起来,她额上冒出冷汗,最后还是安慰着自己“说不定就是想多了,说不定就是意外没锁门”,然后慢慢推开门。
有人来过的痕迹。
翟一生的校医椅上挂了一件白大褂,但是没有斯忒灵校医室的标致,椎爱根本看不出这件白大褂属于哪个机构。
翟一生的桌子上,随意地摊着几张过期的报纸,那上面的数独游戏都被填上了答案——椎爱数学苦手,翟一生只是拿报纸衬托校医室氛围,所以他们两个都不可能去碰这些数字益智游戏。
一只填数独的笔,按压式的,笔尖都没收回去就被随意地扔在一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椎爱还发现桌子上堆了很多透明糖纸,小步急行,椎爱发现之前翟一生寄过来的那箱糖居然被吃了个七七八八!更过分的是这个人吃糖就吃糖,垃圾桶就离他几步远他都懒得走,直接把糖纸叠叠乐一样堆在桌上,看得人幻视蚂蚁嗅着甜味爬上爬下的毛骨悚然场景!
椎爱头皮一麻,利落地把糖纸都扔了,然后回头瞪着这间屋子中央,那被拉上挡光帘的单人床!
现身吧你这个偷糖贼!
椎爱一鼓作气,直接扯开挡光帘,扣子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翻飞的白色布料在椎爱与那个“偷糖贼”之间翻腾。
椎爱怒气冲冲,却在看到那睡颜安详的年轻男性时呼吸一窒。
他以婴儿般的姿势蜷缩着侧躺在床上,双手都乖乖巧巧地枕在头颅边,十指修长得简直像钢琴家的手。此时听到了声音,他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脸上的表情也带了一丝委屈的痛苦,简直能让任何一个女性母性爆发。他终于睁开了眼,眼中带着迷茫的水雾,愣愣地看向椎爱。
被这宛如乙女游戏初见CG的一幕蛊惑的椎爱:天呐,发现野生帅哥一枚!
——但现在的斯忒灵最不缺的就是帅哥!
椎爱笑着秀出手中颇具威慑力的烟灰缸(翟一生并不抽烟,但他还是为了衬托气氛买了这个很好看也很重的烟灰缸,平常就当桌上小型垃圾桶用)。
“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吗?”姓甚名谁哪个系的,识趣点报上来!最好像狄思晴那么识相!
那个野生帅哥迷茫地看着椎爱,眨眨眼。
椎爱盯着他笑得阴森可怕。
那个野生帅哥又看向椎爱身后的桌子,眨眨眼。
椎爱:“喂,别无视我啊……”
椎爱只是很正常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谁料到那个帅哥再一眨眨眼,竟然嘤嘤嘤了起来。
椎爱吓得烟灰缸都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不是,虽然知道大家都是女生,但你别用这样的壳子在那给我嘤嘤嘤啊,椎爱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发毛了。
虽然也能算有点可爱吧,但椎爱对这种类型敬谢不敏!
“你……我就吓唬吓唬你,瞧你怕的,”椎爱陪笑着把烟灰缸挪到身后,头疼地像在面对邻居家大哭大闹的熊孩子,“你看,烟灰缸不见了吧,别哭啦……别哭啦!”
看看你现在的外表啊,是该你来弄哭椎爱而不是椎爱来弄哭你吧!椎爱又一不小心污了一下。
“糖……”那个嘤嘤嘤坐起来的年轻男性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
椎爱凑近了才听清:“你要糖?来来来这还有。”椎爱直接把那箱剩余的糖直接带箱子放在了单人病床上,放在了这个嘤嘤嘤的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还在嘤嘤嘤,椎爱心态都要爆炸了,她直接放下烟灰缸帮他剥了一颗糖,拽下他挡住脸的手直接给他塞嘴里了。
椎爱:“糖!不许哭!”
两个祈使句下去,年轻人的泪花终于止住了。他舔着那块糖,嘬着,用舌头翻了一个面继续吮。
在椎爱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就忽然嘎啦嘎啦地咬起了那块硬糖,然后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然后他看着椎爱,眼睛忽然又开始湿润:“糖……”
……
椎爱连续给他喂了七八块,那个年轻人才不要她喂了,他用脑袋顶开椎爱,伸脚去摩挲着蹭地上的鞋子,还是椎爱给他把鞋子踢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也没说谢谢什么的,只是穿上那直接把脚塞进去就可以的一脚蹬,然后起身,走出单人床范围,来到校医室的椅子旁,捡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往身上一披。
等他扭着白大褂的纽扣回过身来,一掀下摆,跟皇上登基,又或者是科幻电影里的反派大BOSS一样霸气侧漏地往那一坐,就是气质陡变。
椎爱整个人都看傻了。
就见那个前后判若两人的年轻帅哥撑着额头靠在椅背上用深邃的眼神打量着椎爱。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连理。”
此时椎爱手里还攥着这个自称“连理”的家伙吃完糖剩下的糖纸呢:“额……我叫椎爱。”
连理严肃地凝视着椎爱,像是在看着什么难以解决的数学难题,良久,他叹息一声:“终于见到你了。”
“哈?”跑到垃圾桶边扔糖纸的椎爱一头雾水。
所以我刚刚不是还给你喂食了吗?为什么你能说的像电影结局终于找到恋人的主角一样啊?
“所以你到底是谁?哪个系的?几年级?”椎爱拍拍手,叉腰俯视这个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人。
“呵,你不会想知道我来自哪里的。”连理换了一只腿跷二郎腿,“知道的越多就要肩负上越多的责任,对你来说,无知也算是一种幸福。”
“不过,如果你实在好奇的话……”连理高深莫测地笑了,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我是代表上面来见你的。”
嘶……这家伙是中二病?
还上面?上面是天花板,还是有个蜘蛛网没扫干净的天花板你晓得不?你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你怎么进来的。”椎爱的语气已经冷了下去。
但连理却像毫无察觉一样,继续高深莫测:“我自有你不会知道的门路。我是代表上层意愿的人,一切都要给我开通行证。就连你们会长也对我毕恭毕敬……”
“哦,好厉害啊。”椎爱走到连理面前,俯下身,对他阴森一笑。
连理呼吸一窒,但他仍然维持着面上的高深莫测,就盯着看椎爱要做什么——
椎爱离他越来越近,少女的吐息擦过他的额发。
连理掐住了脉搏,计算出心跳正在飞速上涨。
椎爱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要扑在他怀里了。
她的手臂以一种从上到下的方式按在了连理的座椅上。
少女的声音冰冷却又有点笑意:“你知道吗,这个椅子其实有点坏了,只要这样……”
连理的世界天旋地转,屁股挨在地上时他还愣了一下,回头看看才发现那椅子已经翻在了地上。
而椎爱抱着双臂冷冰冰地打量着他的洋相,续道:“一不小心,就会翻的。”
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连理捂着疼痛的臀部扶着桌子起了身:“明明是你弄翻的。”这样的语气不似刚才的高深莫测,更像是刚才向椎爱索要糖果时的委屈巴巴。
椎爱则是把椅子扶了起来自己轻轻松松往上一坐,大爷似的翘起了二郎腿,鞋尖还差点蹭到要起来的连理的鼻尖。
看着委屈巴巴看着她,最重要的是看着她屁股下的椅子,像是玩具被抢走了一样又敢怒不敢言的小孩子似的连理。
椎爱畅快地笑了,她打了个响指:“好,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了。”
椎爱看着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了的人,心情好得不能更加灿烂:“你是会长派来的人?”
连理的脸颊鼓了起来:“是合作伙伴!我不是他的手下。”
椎爱点点头:“但你还是因为会长的意思过来的吧。”
连理就不吭声了,因为的确是这样,这个不好反驳。
“会长叫你来干什么?他找我完全可以叫我去学生会啊。”椎爱不解。
连理气呼呼地嘟囔了几句,在椎爱不耐烦地“喂——”下身子颤了颤,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扶着屁股干脆挪到了刚才的单人床边坐下(虽然屁股挨上床的时候表情扭曲了一下),和椎爱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他再次进入认真模式,眼神深邃地看向椎爱。
“我是来帮助你的。”这一回,他不再卖关子了。
椎爱愣了一下,看了看他的白大褂:“我没生病啊?”
连理摇摇头,更加认真地注视着椎爱:“看病是所有医生都能做的事情,我来,是要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这话说的,椎爱觉得这个人虽然讲话方式让人生气,但整个人又有点奇怪的有趣。再加上他那外强中干,欺负一下都不会反抗的性子,椎爱来了兴致,就像挑.逗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问他:“你能为我做什么啊?你说。”
连理没听出来椎爱的戏弄之意,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他就挺直了背,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样。
“进行实验,收集数据,确定标准!”
椎爱愣了愣,这是她真的没听懂:“什么标准?”
连理看着椎爱的眼睛:“你心动的标准。”
椎爱愣了一下:“测那个干什么?”
连理问椎爱:“在你的帮助下,狄思晴变回了女性。”
这是肯定语气。
椎爱直起腰,认真了起来:“对。”
看到椎爱态度的转变,连理看上去有点高兴,他的腰背更加挺直了。
连理又道:“如果按照外星人的话,狄思晴就是得到了你的‘爱’。”
椎爱点头。
连理:“我听说你有自己的一套判定标准,来判断自己对狄思晴‘爱’的程度,你能分享一下吗?”
没想到自己还有能为科研事业奉献的一天,椎爱懵了,她甚至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按攻略游戏那套划分的:“我是……好感度累积值。比如一个便当+1好感,握手+1-5好感……吻……吻+20好感。到了100好感的时候,她就变回来了,不过好像没有立刻变回来。”
连理点点头,甚至让椎爱将桌子上的笔和一个空白本子递给他,他在上面记录着什么:“所以,一切都是从你的角度来计算的?”
椎爱看到自己随口说的竟然被如此认真的对待,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生怕自己少说了误导了对方:“对!我是……我是按照那种攻略游戏的方式,把自己当成里面的攻略目标,让狄学姐来攻略我,就是讨好我让我开心,然后我再给他加好感度。”
“嗯嗯。”连理结束了自己的计算,他放下笔,抬头看进椎爱的眼睛,然后当着椎爱的面,将那写满椎爱和狄思晴探索之路的一张纸撕下,团成了球,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椎爱都蒙了:“你做什么?”
连理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忘掉你所谓的攻略和好感度。真是粗糙且毫无参考价值的数据,留着只会影响你之后的判断。”
椎爱都快气笑了:“我可是真的把狄学姐变回了女性,你就这么?”
“不,我没有质疑你和狄思晴的努力和成果。事实上,我十分感谢你们勇敢地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也给我们提供了珍贵的研究资料。”
连理的眼睛很亮,透着睿智的光,但这样的眼睛却也是十分容易显得不近人情的。
“但你们只是误打误撞走到了成功的终点,如果一直寄希望于无法准确计算的好感度和所谓的攻略,最后自食恶果的只会是你自己。”
椎爱:“你凭什么这么说?”椎爱觉得连理简直是在侮辱她作为一个资深攻略游戏玩家的专业度。
连理看着椎爱失去了表面的平稳,他冷静地开口:“那么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等你回答了,你也就知道答案了。”
我真是……
椎爱:“好啊,你问。”
连理问了第一个问题:“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对狄思晴已经是100好感度了,那你爱她吗?”
椎爱愣了一下。
连理提醒:“此时根据你的逻辑,你是爱她的。”
椎爱硬着头皮:“是……是吧。”
连理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想要和狄思晴共度一生吗?毕竟你那么爱她。”
椎爱慢慢咬住了唇。
连理再接再厉:“你愿意抚养她的孩子吗?哪怕那并不是你所出。”
椎爱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连理:“你愿意和她共同组建家庭,和她柴米油盐,为了她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放弃你本来可以邂逅的,英俊帅气多金风趣的男性,决定超脱世俗的偏见,抗下家人的质疑,同已经变成一个女性的狄思晴,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吗?”
椎爱哽住了。
连理替她回答:“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因为你明明抛下了她一个人待在医院,明明知道她醒过来一定会寻找你,但你还是跟着别人离开了。当天晚上还开开心心地吃了大餐,在豪华酒店套房香喷喷地睡了一觉。”
椎爱被连理说得感觉自己像是个没有心的渣男:“够了!而且那根本不是我自愿走的——”是尤利先……
椎爱没能说完,因为她也觉得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
连理就住了嘴,让她自己好好思考。
过了一会儿,看着颓然靠在椅背上的椎爱,连理做出自己的结论:“所以,你根本不爱狄思晴,就算是爱,也不是你口中那种100好感度,能直接到达HE的爱。你所谓的100好感度,掺了多少水分,你也明白吧?”
椎爱完全被说倒了,她慢慢点头。
连理道:“所以,我们需要重新实验,确定究竟是什么情感才能让变成男性的个体重新变回女性,也要确定这个能把他们变回去的情绪的积累值区间段究竟在哪里。我们不需要懵懵懂懂的经验,我们需要的是能标准化的数值判断。”
椎爱被说服了,她看连理的目光都带上了不一样的光:“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连理笑了,他牵过椎爱的手,在她手臂上套上了一个像是智能手表一样的环:“它能监控你实时的身体数据,并根据当时的心率脉搏和分泌的荷尔蒙判断你当时的情绪状态,情感波动范围等一系列数值,并通过云传送到我们后台的电脑进行数据搜集……”
椎爱听得连连咂舌:“这也太黑科技了吧!虽然我也知道有测谎仪那种东西,但那个不是不准的吗?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这种牛掰玩意儿?”
连理看着像是第一次上科学课兴奋无比的小孩子一样眼睛亮晶晶地摸着这手环的椎爱:“毕竟是我……”自己发明的嘛。
但没等连理自然地装完这个逼,椎爱就和从哆啦〇梦那里拿到新道具的〇雄一样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我们该怎么做实验呢?”
装逼被打断的连理一瞬间鼓起了脸颊,但在椎爱“这家伙忽然怎么了”的疑惑眼神中,他还是想起了自己背负的使命,收拾好心情,浮现的那孩子气的一面再度被十分靠谱的白大褂科研者形象取代。
连理:“总之就先按照你平常的方法去试着增进感情吧,一切数据都会被记录下来。不过,对呢……比起广撒网收集那些不知成效如何的数据,还不如让你复刻攻略狄思晴那时的方法,先再复刻一次把一个实验对象变回原来的性别的成功。”
虽然刚刚才说让椎爱忘记所谓的攻略,但连理很不害臊地还是拿起了这前人的方法为他的实验收集数据。
“对象?”椎爱看着沉思的连理,看着他低眉思索时十分有魅力的脸庞,她完全想不出来这样一个“奇葩”(中性)原来是什么模样,“你吗?”
连理愣了一下:“不,我目前不能亲自参与研究。你也不要随便来攻略我哦。”
连理的表情很认真:“突然变回女性的话,我反而会很头疼。”
这还是椎爱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科研者总有自己千奇百怪的理由,所以椎爱表示理解:“那找谁好呢?”
连理沉吟,然后拍案:“我们出门随便抓一个吧。”
“哈?”椎爱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完全没有缜密的科研精神的回答。
但连理像是已经下定决心:“科学里很看重运气和缘分的。许多成果往往都是在无意间发现或产生的。”
“我怎么感觉你像在说玄学呢……”比抽卡还玄乎,椎爱抽卡还得洗脸净手祈祷然后看准时间玄学和池子斗争呢。
“没事没事,快走。”连理拉着椎爱起来。椎爱被有点兴奋的他推在前方,无奈只能打开校医室的门。
开门前椎爱还说:“你到底是想去食堂那边还是宿舍那边抓人?真就选遇上的第一个?”
连理斩钉截铁:“嗯,还有那是你遇上的第一个。”
椎爱无语。
她拉开门,往前一踏,然后就和校医室外那本来把手按在门把手上想进来的人对上了面。
椎爱惊讶地张开嘴:“第一个……”
连理高兴地不行:“就是他了!去吧!攻略他!”
而被两人讨论的主角则是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二人,他的眼睛很水润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无辜又可怜,椎爱在那一瞬间还以为他是被她和连理吓哭了。
他也确实被吓得狠了,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了与椎爱的安全距离,就连眼睛都不敢和椎爱他们对上。
椎爱看到他紧张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他的鼻尖有一颗很小的痣,看上去可爱异常。
那颗痣简直是点睛之笔,让他干净又讨人怜爱的相貌显得更加清纯,甚至让人心底发痒。
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看向椎爱的眼睛。
“是,椎爱前辈吗?”
椎爱的心,就被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称呼打爆了。
连理惊讶地读着椎爱手环上的数据。
“你心动了哎!”
椎爱:闭嘴,连理!还有矜持点,我那被年下系奶狗暴击的少女心!
十三章
等待他到来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 掐着秒表度过的每一个刻度都比横跨在本土和斯忒灵所在的岛屿之间的海洋更加宽广。
“前辈!”他的呼唤声仿佛落到久旱土壤上的甘露,让一颗在等待的焦灼中煎熬的芳心再度活了过来。
椎爱看向那个微微气喘地在她面前停步的大男孩,他的眼睛在他出现在椎爱眼中的第一刻起就落在了椎爱的面容上, 水润的眼中似乎含着柔软的情谊, 那是与他仿佛运动部社员的强健体型相比, 过于软绵却也因此显得更加弥足珍贵的东西。
“你先喘口气,我没有等多久。”椎爱笑着帮他拍拍背, “今天叫我来这里, 是想说些什么呢?”
“我……”他看上去特别紧张,手不自觉地蹭了蹭鼻梁, 鼻尖一点小痣看上去分外迷人。
盯着笑盈盈的椎爱,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轻轻抓住了椎爱的肩膀, 甚至很绅士地只是掌心虚虚扶在肩头的位置,然后, 慢慢地往椎爱的方向贴近。
他的脸甚至比椎爱还要红, 眼睛也只能是偶尔才对上椎爱的视线, 就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 他甚至轻微地发起抖来:“我、我对前辈……对前辈……”
“一直以来,都……都……喜……”
“暂停。”连理将手中卷成圆筒的书靠在掌心敲了敲。
这一句话仿佛是让这个结结巴巴的大男孩得到了特赦, 他松了一口气,瞬间放开了椎爱的肩膀,很快就退开了三步远, 还像椎爱鞠了一躬:“刚才多有冒犯,真的很对不起!”
椎爱面上带笑, 椎爱双眼平静,椎爱温柔回复:“没事的。”
“不, 很有大事。”连理不慌不忙地插话,“椎爱,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根本没有情绪起伏啊。”
连理说完这一句,一直盯着的代表椎爱心情波动的数据图终于有了波动:“哦,现在这忽然波动了?椎爱……”
连理抬起头,对上了面带笑容走到自己面前的椎爱:“你在生气?”
“是的呢。”椎爱笑眯眯回答。
连理不解:“为什么?”
椎爱深吸一口气:“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那些人又是谁啊!”椎爱指着旁边那一直对着自己的摄像机,又指着那能闪瞎人眼的补光灯,还有那些刚才就像是拍摄电影一样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只见连理对着那边打了个手势,然后才停下来看椎爱:“你不知道斯忒灵有摄影部吗?”
“我当然知道啊!”椎爱道,“一看就是学生啊,但你叫他们过来干什么,为什么还要一直拍我啊!”
连理眨眨眼:“因为我说我需要记录下你的‘攻略过程’作为参考,沈舟就给摄影部拨了三倍经费,让他们过来帮我忙了。怎么,你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吗?”
椎爱回头看着那些双眼发光地盯着自己(三倍经费)的成员们,实在不敢在他们面前大声说:“是的。”
这种断人财路的事是会被背后戳小人的。
椎爱憋屈了,连理倒是之前一直在旁边指挥像是来了兴致,他把手中卷起来的圆筒摊平回原来的模样——那是他之前在校医室摸的少女漫画,封面上还写着“少女的心动圣|经”,这就是刚才他们拍的剧本。
椎爱现在看到这个封面就火大,翟一生你TM的寄什么少女漫画过来啊,你寄就寄别一次寄那么多啊!
你看那个连理现在觉得这本漫画的桥段没有用准备换下一本了啊!
“其实……不用专门参考漫画的吧。”椎爱委婉地提醒,“有些东西二次元看看很棒很心动,放到三次元就不太一样了……”
特别是当你身边还有一群架着长枪短炮闪光板虎视眈眈围观的同学们,在这样的情况下椎爱能保持表面的微笑而不是秒出戏就已经是用尽了所有心神了,你当她是表演系的学生吗?
连理无辜地眨眨眼:“但是你说的那些送便当啊牵手啊,情绪的波动值也太小了,还比不上你下楼梯差点摔跤。机器只是记录了一堆没有参考价值的数据而已。从这种浪漫的书里复刻浪漫的桥段不也是为了能记录你的情绪波动高峰吗?”
面对哑口无言的椎爱,连理继续:“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认真地去恋爱去心动给我看,毕竟大家都是很忙的,是为了全体共同的利益才在这边花时间陪你的。”
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盖下来,椎爱话都不敢说了,憋着满肚子委屈打算返回战场试着把周围人当成萝卜,直接进阶无心影后COPY甜甜的恋爱漫画经典画面一百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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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画面里的另一个主人公过来了。
他现在其实长得很高,比连理更加高一些,只是面容过于柔软无害,所以看上去气势更弱。
这位不知道是倒了多大霉才被椎爱(连理)选中的学生为难地看着连理,说:“连前辈,对不起,大家围在旁边我实在没法入戏。”
他扫了一圈周围的摄影部的同学,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把椎爱,但他很快就低着头,像是畏惧着身边有那么多人似的:“真的很对不起,我……我真的做不到!”
这娃子也太可怜了,椎爱流泪,社障的苦椎爱懂得不能再懂了。
不过是偶然来一次校医室,居然就被几个学姐(♂)抓住搁这拍小电影,还个个都比他年长,懂事的孩子不好拒绝,陪着浪费了一天时间不说,手上甚至也和椎爱一样带上了特制手环,一起做了连理的小白鼠。
是的,虽然连理报只报椎爱的心动数据和情绪状态,但其实这位后辈也被戴上了那个也许原理只有用量子力学才能解释的神奇手环。
椎爱当时还一个震惊:“给他戴这个干什么?”
被刺探情绪其实就和被刺探内心世界一样,椎爱也是考虑了很多才决定戴上这个手环的。但你对一个无辜路人这么搞就是你的不道德了连理。
连理的回答很简单:“当作辅助数据,给结论作参考。”
椎爱深吸气:“听着,你的那套我不懂,但是……”
连理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椎爱和那个后辈的手机就都收到了校内APP转账通知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理:“那换成你能听懂的话——我需要这个数据,并愿意为此支付金钱。这是我给你们的定金。”
你用钱就能收买我吗?可笑。
椎爱气抖冷地掏出手机一看,然后手抖地关掉屏幕,又打开确认了一下数值,然后她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身边的路人后辈,扯开一个被金钱毒打后的魔幻微笑:“那个……要不……我们……试一下?”
也许后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看着椎爱期许的目光良久之后,他点头说了好。
天啊这是什么小天使!椎爱眼含着感动的热泪。
天啊他名字还叫小甜甜!太可爱了叭!
面对情绪高涨的椎爱,后辈弱弱地举起手:“那个,椎爱前辈,我不叫小甜甜。那是天气的天,我叫陶天天。”
嗯嗯!是天使的天呢!椎爱继续激动暴走。
连理代替椎爱冷静回答陶天天:“我很确定她现在听不进话,来,伸手。”
等到那个黑色手环也在陶天天的手腕上正式启动后,连理看着只有他看得到(懂)的后台数据里多了一条代表心情的波动线,忽得轻笑了一下。
陶天天目露迷茫:“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连理高深莫测:“不,我们开始试验吧。”
然后时间转到现在。
因为主人公之一直白得表示了自己的想法,为了后续收集的数据的准确度着想,连理还是让摄影部的同学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去了。
完全在椎爱的意料之内,没了这么一个赚外快的机会,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怨言。对着代表沈舟的金主爸爸连理,他们说不出什么话,但是收东西经过椎爱和陶天天身边时,眼神和道别的口气都不是很愉快。
当然,椎爱是被无辜波及的,他们的矛头对象是那个陶天天。
椎爱心里有点难受,因为她其实也希望摄影部的大家离开的,但是陶天天比她先说了这种想法,所以那些本该针对椎爱的刺就转到了陶天天身上。
更别提这个后辈原本就胆子那么小了,现在心理压力别提有多大。
出于人道主义和年长者想要照顾后辈的想法,椎爱本来打算帮这个后辈挡一下大家的目光的。
结果陶天天却对每一个离开的摄影部成员送上真诚的鞠躬+道谢+道歉,态度诚恳地让椎爱咂舌,也让那些心情不太好的摄影部成员们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当一个人的态度已经摆得那么低,已经像是掏心掏肺那般的诚恳,而且表现得十分尊敬你,你就算再讨厌再不满他,面子上都不太能继续为难他。
所以,本该摆出一副前辈模样去保护这个弱弱后辈的椎爱,反倒全程被与柔软的心灵形成鲜明对比的高大后辈挡在了身后。
等到摄影部的同学们离开,连理还盯着自己的笔记本上的后台数据呢。
“喂,今天就这么结束了吧。”椎爱走到他身边问。当然,也看清了后台那一堆完全不懂哪个是哪个的数据波动线,真亏连理能根据这些图形就判断出椎爱的喜怒哀乐。
真就量子力学读图法?
对不起,但是量子力学真好用。
在连理点头过后,陶天天也过来和这两个前辈道别。和这个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的后辈道完别,目送他离开,椎爱站在连理的身边:“你不走吗?”
连理像是没想到椎爱还在他身边似的:“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椎爱心想:毕竟你给我打了一大笔钱,今天你就是我心爱的金主爸爸。
椎爱:“你这东西那么多,我留下来帮你整理吧。”
刚才连理是一个电话打完直接带着椎爱和陶天天像赶片场一样赶到这边来的,到了这边后摄影部的同学们已经全员就位,而那说的很牛掰事实上也很牛掰的,能实时将椎爱和陶天天手环里记录的信息变为数值在屏幕上放出的工具们——这么说吧,光显示屏就有三块。
椎爱一开始还以为是摄影部的同学们帮忙搭的,结果散场后大家各自抱着自己吃饭的长枪短炮离开了,徒留连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读数据。
金主爸爸罪不至此,虽然他这人很狗,但是他给钱啊。
今天光在这演莫名其妙小剧场了,虽然很考验脸皮,但其实轻松愉快地不得了,毕竟没有狄思晴那个时候有条生命线在脑门顶上卡着让人不得不去奋力冲刺去增长那些看不见摸不着边界的好感度,椎爱甚至觉得自己这钱拿得太轻松了点。就有点,不为这个撒币的连理再做点什么就心里不踏实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穷人暴富后的思维惯性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理解了椎爱的意思,连理点点头,表示明白,但却说:“不用了。”
椎爱笑了,这家伙还搁这不好意思呢:“不用和我客气,举手之劳。”
连理疑惑地歪歪头:“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在椎爱迷茫的视线中,连理解释道:“这些精密仪器我不放心让你这个外行进行收拾整理,磕碰到或者不小心拉开了一条数据线都只会给我徒增工作量。还有,这很贵的。你确定要帮忙收拾吗?只要有一点失误,你把我给你的钱全部打回来都不够赔,还得多赔——对了,说数据你没有概念,按照你一毕业就找工作的假设来算的话,你得赔……”
在连理说出具体的年份数字之前,椎爱已经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远离连理和他的那堆比椎爱自己都贵的道具——
“明天见!!!”
连理眨眨眼望着椎爱一骑绝尘的背影,回头继续盯数据。
等他完成了手头的初次整理归档之后,他的属下们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在连理的授意下开始清场。
他们并不是斯忒灵的学生,在最近斯忒灵发生异变之前,他们甚至也都没见过连理这个人。
但是每一个人都对这虽然年轻还脾气古怪,却能被上头的大佬直接点名成为这次重要任务负责人的连理毕恭毕敬,还个个尊称这位本来还是女性的学生一句“先生”。
毕竟能在这种情况下被安排到这个位置的,就算是个毫无用处的草包,那他身后的背景都不是这些执行特殊任务的真正的成年男性们能触碰的。不管他们心底这么想,表现上都只能服从这个年轻人的所有指令。
成为这个看不清脑海中想法的“天才”,随意抛掷在掌心的棋子。
不管棋子们的命运将会如何,对于最上层的纵览棋局的玩家们,也许只是一场有趣的博弈,是为自己收割名利财权的一个跳板。
棋子和下棋的人之间,本身是没有任何情感互动的。
但偶尔也会有些例外。
比如出现了实在是反常的情况之时——
也许是因为今天也围观看了一天象牙塔里的学生们的互动,原本还以为是会进行什么残忍冰冷任务的其中一个“棋子”心情都放松了不少,因为上头毕竟没有严令禁止,所以他出于个人的好奇和对棋盘最终结果的向往,像那个一直让人看不懂的连理先生发问了:“先生您看上去心情很好,是今天的结果很棒吗?”
脸上带着浅浅微笑的连理淡淡地看着这位大胆的发言人。
但好在在这位发言人感到后悔之前,连理就态度平淡地回答了:“不,糟透了。”
哎?!但你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像啊!
这位越过线的“棋子”因为自己的好奇,又越过线一点点,他指着屏幕上的波状起伏的数值线中的其中一条,这条线一直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准:“这不是好结果的意思吗?”他大概知道连理要的就是情绪波动,要的就是情绪值维持在一个较高水平线上,而这条数值线不正是连理想要的那种吗?
“啊,那个啊。”连理平淡地回答,“是无效数据,不如说,是起到负面作用的数据。”
在这个下属迷惑不解的视线中,连理平淡地看着这条数值线旁边标注的手环编码,这是他分给那个陶天天的手环实时记录并反馈给他的图形表。
而情绪解读的结果是——
“厌恶。”
在下属更加迷惑不解的视线中,连理高深莫测地望向天空,以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情绪感叹道:“就算能用数据反映真心,还是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人心可真是奇妙啊。”
***
“哎,天天,你回来啦?你这次出门花了好长时间啊。”
“嗯。”他牵扯出一个柔软的微笑,回答为自己的室友,“我去给前辈们帮忙了。”
“哎哟,你这个人真的是不会拒绝别人。什么前辈嘛,又不是比我们厉害多少的人,就早生了一年而已,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天天拽的和什么样子似的!”
以前也被社团里的前辈们磋磨过的室友十分愤愤不平,以为陶天天是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事,
“要我说以后你看到那些自诩为前辈的人就跑,他们拉不住你就烦不到你面前了!或者以后你带上我!我帮你呛他们!”
“谢谢你啦,但真的没事的。”
面对室友的义愤填膺,陶天天只是轻轻笑开,让看到他笑容的人都不好在他面前再说些什么过激的话了,
“热水还有吗?我想先去洗个澡。”
来到浴室,孤身一人,褪下衣物,陶天天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大力搓揉,像是要褪下一层皮一样的力度。
将睫毛上盛的水珠用手指揩去,陶天天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鼻尖上的那颗小痣都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清澈。
但是那双在人前温柔得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下垂狗狗眼,此时却含着让人看了一眼都会心惊害怕的情绪。
“啊啊……”
“真是讨厌……”
十四章
由于之前在摄影部成员们的围观拍摄下, 数据搜集的成果并不那么理想,所以连理又出了个新的方法。
“纽扣型监视器,附带实时监听功能, 你在电影里应该没少见吧。”连理还是一副十分不想对椎爱解释其中原理的表现, 这么说了一句就伸手要把椎爱校服上的纽扣扯下来——顺带一提, 出于拍摄视角和收声功能多方面考虑,他扯得是椎爱从上往下数的第二颗纽扣。
椎爱眼疾手快地把住了他的手腕:“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连理盯着椎爱手腕上的那个黑色手环的显示屏, 因为刚刚两人的这套往来, 数据忠实地反映了椎爱刚刚的心情波动值,虽然手环能展示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数值, 但连理还是看懂了:“你在排斥?你并不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没有必要,你只是从个人心情的角度无法接受我这样的做法。”
椎爱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自从带上了这个黑色手环, 她就感觉连理能随时读懂她的内心,简直比量子力学还玄乎, 跟开了读心超能力似的。而连理这家伙还实诚的不行, 椎爱想什么他就说什么, 完全不给椎爱营业表面话术的功夫。
在这个家伙面前搞客气委婉那套是没用的, 从某方面讲,连理这个家伙简直比AI更加不通人情。
椎爱叹了口气:“对, 我接受不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监控着。”
椎爱本来只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态度这么一说,谁料到连理竟然真的收回了手。
椎爱反而震惊了起来:“你就这么放弃了?”
连理点头:“因为你不配合啊。”
椎爱甚至有点感动:“没想到你居然……但是我不戴这个是不是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连理再次点头:“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椎爱犹豫了一下:“那、那怎么办呢?”
椎爱开始觉得连理如果能把跟拍的摄影部成员们的数量减下去,让他们躲得隐蔽点, 那自己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
“啊,没关系, 不用担心。”连理还是那么波澜不惊,“我还可以直接在你们寝室里、必经之路、会去的食堂……所有地方都装上监听器, 当然,斯忒灵的校内监控也会实时盯着你们,如果有监控照不到的地方,还可以上无人机和针孔摄像头。”
在椎爱逐渐惊恐的表情里,连理做了个总结:“能达成目的的办法有很多,只不过会稍微麻烦一点罢了。”
椎爱:“……请你把纽扣监视器给我装上吧。”
连理:“没关系,不用为了我的实验委屈自己。我会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选择。”
椎爱:“立刻把纽扣给我!还有别在我寝室什么的地方装别的监听器摄像头了哦!”
于是最后,连理的纽扣监视器还是成功地出现在了椎爱的校服外套上。
顺带一提,等椎爱把校服纽扣拆下来之后,连理把纽扣型监视器交给她。
椎爱:“这怎么安?也没有像电影里那样一贴就好的功能啊。”
连理还很自豪地解释:“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我的要求就是让它完全就像一个纽扣一样。”
椎爱:“所以……”
连理:“你把它当普通纽扣一样缝上去就行了。”
椎爱:“……”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你真的认为生活在这个工业化年代,衣服破了大家会选择买新的而不是去缝缝补补的我有碰过针线活吗。
椎爱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但我不会,你帮我缝吧。”毕竟是你拿出来的玩意儿。
连理:“……我负责做出产品,不负责缝纽扣。”
搞了半天你也不会啊!
椎爱无语了。
就在两人沉默以对都感觉对方是个傻比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椎爱前辈,连前辈,抱歉我来晚了。”陶天天推开校医室的大门,看到的就是沉默地盯着椎爱缺了一个纽扣的校服的两人。
“您的纽扣掉了吗?”陶天天看着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的椎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帮您缝上?”
一时之间两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陶天天,看得陶天天直接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椎爱:“你居然会缝纽扣?!”
陶天天:“只是普通的针线活吧……虽然我不很擅长,可能会缝的有点丑,但有工具的话还是能缝上去的。”
椎爱惊喜地抱着自己曾在校医室任职的姑姑留下来的针线盒给陶天天,然后就和看新大陆似的看着陶天天穿针引线,将那颗纽扣缝在了自己的校服之上。
“天天,你好厉害哎!”
陶天天:“您过誉了。”
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连理此时也在一旁插话:“缝制纽扣的技能难度不高,你的确夸得太过了。明明做出这个纽扣的我……”
在连理把话说完之前,椎爱就给了他一个肘击,腹部的闷痛让连理止住了话头。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椎爱,椎爱却只是对着一头雾水地剪断多余的线头,然后抬起头来把校服交给椎爱的陶天天笑得温柔慈爱。
“连前辈说的不错。”陶天天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跟着连理的话自谦了一下。
谁料连理此刻双手插兜(按着肚子)眼神深邃(被打痛了)地看着他:“会缝制纽扣符合勤俭美德,能减少工业浪费,促进环保事业发展,你做的好。”
被连理这一通比椎爱更加过分的猛夸夸得更加一头雾水的陶天天:“好吧……谢谢连前辈的肯定?”
椎爱高高兴兴地披上校服外套,陶天天其实的确自谦了,他纽扣缝的很快很正,至少和之前那颗被取下来的纽扣所在的位置几乎分毫不差,椎爱想了想,还是合上了所有纽扣,好让那个装了监视器和监听器的神奇小纽扣刚刚好和她处在同角度视角。
“我们走吧!”椎爱拉着陶天天,像是换上新衣服后迫不及待地要同男朋友出去压马路的小女生。
陶天天看向连理:“这次连前辈不来吗?”
连理看上去依旧高深莫测,让人不敢揣度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之后的事全权交给你们。我负责在后台关注数据。”
陶天天似乎还想问什么,椎爱却已经拉着他出了门:“好啦~别管他,我们走吧!”
表现得那叫一个无情无义。
陶天天就这样被无情无义的椎爱带了出去。
等到校医室里只剩下连理一个,连理才委屈巴巴地挪到之前被椎爱霸占的旋转椅上,拆着那所剩无几的古法糖,品尝着甜味安抚自己的内心。
蜂蜜的甜腻被花香冲淡,连理垂下眼睫专心地吮吸着大脑所需的糖分。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连理想着陶天天手环上的数值,想着他的情绪表现。
厌恶不降反增。
明明再没有恼人的跟拍,甚至连看上去不好相与的自己也不会跟着。
难道……他讨厌的其实是椎爱吗?
那可就头疼了,外在条件连理都可以想法子更改,人的内在情绪却是最不可控的。
如果陶天天本身就对椎爱,对他们现在做的这种事十分厌恶排斥。
那连理也只能考虑更改实验对象这一对策了。
但是……
连理看向掌心里的糖,那是椎爱暴打了他一拳让他停下自爆的愚蠢话语之后,趁机塞到他手里的糖果。
反正主要搜集的还是椎爱的心情数据。而这个特殊个例说不定还有别的参考意义。
那还是再等等吧……
等着椎爱,将她的心动(数据)呈现到连理面前之时。
***
椎爱看着眼前的后辈,真是越看越喜欢。
长得干净可人,鼻尖痣加分满满,性格又好,居然还会缝制纽扣,又点亮了贤惠属性。不管怎么看都是完美的年下系温柔小奶汪。
就连他看向椎爱的眼睛,也总是干净水润的,像是不承载任何污秽与负面情绪。
“椎爱前辈,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呢?”小奶汪看着椎爱发问了。
椎爱理直气壮:“约会!”
“哦……”陶天天表示自己理解了,但他那双狗狗眼却盛满了更多的疑惑,“但是,约会应该去哪里,做些什么呢?我不太懂。”
椎爱脚步一停,陶天天差点撞上她,还好他很快地就稳住了重心,但低下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忽然停顿的椎爱毛绒绒的头顶。
陶天天有些不安:“是我给前辈造成什么烦恼了吗?”
椎爱:“你……没有情感经历吗?没有和男孩子谈过恋爱什么的?”
陶天天:“是的。我家里……家教很严,母亲不允许我和男生走得太近。”
他的声音传到椎爱耳朵里时有点闷,似乎是在不好意思。
天啊这居然还是一个没有情感经历的白纸奶汪!他好青涩,简直可爱爆了!椎爱的萌点都快被戳爆了。
椎爱掏出手机看了下:“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哦对了!”椎爱回身,笑着对陶天天伸出手,“牵着手吧,这样好感度会涨的快些。”
陶天天一直安放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他看着对他做出邀请姿势的椎爱,半晌,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将椎爱的手一点点地、完全地包裹在了掌心里。
比自己现在的肤色稍白一些的少女的手掌像是一抔雪团,轻而易举地就被收纳在了自己的掌握范围之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天天觉得椎爱的手有点凉——可能是因为男性的体温就是比女性的体温高的,陶天天觉得自己像是随时都可以轻易地把这抔雪融化掉。
椎爱看着陶天天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指甲修剪的很整齐,看上去修长又秀气,但却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果然,男孩子的手就是大呢。”椎爱只是什么都没多想地这么说了一句。
谁料陶天天竟然迅速松开了掌心,以一种很歉疚的神态看着椎爱:“让您不快了,十分抱歉。”
椎爱:“额,不是……我只是纯粹地感叹了一句,不是在抱怨什么的,不是讨厌你的意思!是我多嘴了,你别放在心上!”
但是陶天天却没有再握上椎爱的手了,他走在椎爱的身边,保持着一个很礼貌的距离,比那些注意不冒犯女士的绅士更加克制:“我就这么陪前辈去想去的地方吧。”
椎爱悻悻地收回手:“好吧。”
出师不利,椎爱沮丧了好一会儿。
她没发现身边那现在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后辈也悄悄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待她重振精神之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
椎爱带陶天天去的第一个地方其实是狄思晴带她去过的花园,上次虽然遇到了学生会颇为扫兴,但这地方的确是清净且适合幽会的好去处。
“这个地方原来好像是被封锁的,等现在这任会长上任后才开放给一般学生。除了可能会有蜜蜂没有任何缺点!”把狄思晴告诉给自己的话转述给陶天天,椎爱又问,“你对植物或者花卉感兴趣吗?”
“我以前也和班里的大家一起养过盆栽,但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陶天天的眼中是对眼前玻璃花房中美景的单纯的感叹。
果然,没有女孩子不会喜欢这样浪漫的花团锦簇的场景!椎爱在心底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样规模的花园,都是由谁在照料呢?”一位后辈向他的前辈发出了单纯的疑问。
这却把椎爱问倒了:“额……一般是园丁之类的吧。”
“这样啊。那这几天没有人照顾它们,它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吧。”陶天天没有质疑直接相信了,他上前几步轻轻触碰一朵花的花瓣。
陶天天:“……”
陶天天:“前辈,这朵花好像刚被浇过水,花瓣还是湿的。”
椎爱:“是露水吧?”
陶天天:“叶的根茎也是湿的,包括土壤,前辈……”
陶天天眼睛注视着椎爱身后的方向:“这里有人。”
椎爱毛骨悚然,直接几个大跳蹦到陶天天身边,扒着他的衣服扭头看向自己刚刚站着的身后,在那处茂盛的树丛里钻出来一个拿着喷水壶的学生。
他的眼睛甚至不敢和椎爱对上,就这么盯着地面,脸颊羞红地开始解释:“我不是什么坏人!因为学校里没有园艺部,花园这几天没有工匠照顾,学生会就在寻找愿意照顾花园的人。我我我家里开花店的,对这方面有点经验就自告奋勇来……总之我不是故意躲在这里偷看你们的!”
说到最后,这如含羞草般的少年甚至把喷水壶举到了脸的面前,挡住了面上神情,声音更加低了下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打扰到你们约会,对不起……”
椎爱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陶天天轻轻喊她前辈才回过神。立刻说着“没事你忙我们先走”就拉着陶天天离开了。
明明在摄影部的成员们面前没事的,明明在连理面前也没事的,但被陌生的学生撞破还被直接点出自己在“约会”,椎爱却有一种偷情被抓的羞耻感。
等到走出花园好几分钟,椎爱才想起关照身边这个刚刚被自己熊扑的后辈。陶天天他是不是不喜欢被人触碰来着?
椎爱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看着身边一直没什么表示的陶天天抱歉地笑道:“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看着椎爱的笑颜,陶天天低声应了句好。
***
疯了。
疯了疯了疯了!
怎么,哪里,都有人!
椎爱带陶天天在这个时间想去食堂买点自助冰淇淋,却发现在这个完全不是饭点的时刻食堂里竟然还有好几个人!(虽然这才是常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坐在椅子上等陶天天去打冰淇淋的椎爱眼睛死死地盯着擦得干干净净的桌面,装作自己在发呆,感知不到身后专注打量的视线。
她早该发现的——
回到斯忒灵之后,大家的态度有哪里变得怪怪的。
“前辈,我忘记问了,你是想要原味的还是巧克力味的?草莓味的好像已经卖完了。”陶天天折回到椎爱身边时,那些视线就短暂地收敛了一下。
等椎爱笑容勉强地回复:“原味就好。”
陶天天点点头表示知道就折回去买冰淇淋的时候,那些视线又如影随形的黏了上来。
——和狄思晴那个时候完全不同。
打量的专注度和火热度完全不同!
就在椎爱默默腹诽的时候,一杯草莓牛奶被放到她的面前。
椎爱愣愣地抬起头看去,是个不认识的学生。他穿得很休闲,普通的卫衣牛仔裤,却让身上的少年气更加凸显。
“这是?”
那个学生好像也是在勉强自己做些不习惯的事一样,眼睛飘移着看向椎爱的时候耳朵尖都在发热:“最后一个草莓味冰淇淋是我买走的,对不起。”
“啊……啊?”椎爱没理清其中门道。
那个学生就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抱歉……赔你一杯草莓牛奶。”
椎爱终于理解了这学生的脑回路:“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比我先来而已。不用破费给我牛奶啦……”
但那学生却像椎爱说了什么很伤人的话一样,眼睛瞪大看着椎爱,椎爱甚至觉得他快急哭了。
“赔你的,给你的就是你的,不要你就直接扔掉,不要退回给我。”
椎爱:居然还有这种事?
好吧,一杯牛奶而已。
椎爱把牛奶捧在手心,对他说:“嗯,谢谢。”
那瞬间,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这个学生的脸上,他又立刻给椎爱报了一下他的名字,甚至是学号和系别。他讲得太快,椎爱其实没听清,但她装作自己听清楚了,所以她就看到那个学生开开心心地跑向身后,和他的原闺蜜现兄弟们高兴地汇报:“成功送出去了!”
那边一片贺喜声,活像他是中了什么大奖或是成绩名列前茅。
然后椎爱接收到的视线就更加火热了,里面甚至充满了危险的跃跃欲试。
就在椎爱被看得头皮发麻之时,陶天天回到了她的身边,递给她一只膏体雪白的冰淇淋:“前辈,快点吃,不然要化了。”
“哦哦唔。”椎爱下意识舔了一口,“好冰。”
陶天天看着这样的她笑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冰淇淋就是冷的这样的话,只是第一次主动拉起了椎爱:“那我们出去吧,在太阳底下就不会那么冰了。”
椎爱嗯嗯唔唔地应了,眼睛光顾着盯眼前的冰淇淋,走之前差点忘记了那杯草莓牛奶,于是立马折回去把它给捎上了。
面对陶天天的注视,椎爱笑了一下,把牛奶举到他面前,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别人送的,赚了!”
看着这样的椎爱,陶天天只是笑了笑。
“那就恭喜前辈了。”
但眼底,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椎爱本以为经过花园和食堂之后,他们肯定能再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地两人坐下来单独相处的。
结果——
在图书馆前的长椅上坐下还没聊几句,一抬头,居然看到窗户里有好多人一边捧着书一边看这里,欲掩弥彰地不要太过分。
椎爱:“哈哈,是不好打扰他们自习呢,我们换地方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竟然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巡逻的学生会!
椎爱和其中那个认识的学生会成员打了声招呼,他好奇地看看椎爱,又好奇地看看默默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的陶天天。
“他就是被你选中的下一个人吗?”
卧槽这是什么话,怎么说的和翻牌子似的。
学生会成员看着迷茫的椎爱,恍然大悟般和他小声知会:“有一个连姓学生通过会长的学生会渠道,让我们告诉大家你现在是在做很重要的实验,如果看到你和男性走在一起,所有人都不得擅自上去打扰。”
说到这里,学生会成员耐不住心中好奇:“所以,你是真的,可以把他……把我们变回女生吗?”
望着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椎爱说不出重话,她只能在心底把连理捞出来对着那张长得人模狗样可惜完全不干人事的脸喷上三天三夜。
连理我草你大……
不那样好亏。
老子揍哭你信不信哦!
这是哪里来的猪队友啊!你这么一说和把全校学生变成了监控摄像头有什么区别啊!
这世上没有躲不过的摄像头,只有躲不过的人啊!
椎爱彻底抓狂了。
等挥别学生会成员,椎爱更加绝望地发现都快绕回到自己宿舍门前了,抬头望向宿舍大门,不知道为什么,椎爱总有一种预感,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从那里绕出来,然后也和别人一样用着那种难以言说的神情看向自己。
椎爱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辈,你现在在苦恼吗?”
小天使的声音也无法让椎爱的头疼减缓。
“你等下,我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椎爱抱歉地道。
再说一遍,连理我C……不对我揍你听到了没!
还有哪里呢……难道要直接去教学楼?哪个教室比较有情调来着……不对教室又不是旅馆有什么情调啊……不或者教室play意外地……
就在椎爱如此脑内风暴的时候。
陶天天再次牵起了椎爱的手:“我认识一个地方。”
他的眼睛看向椎爱,虽然是从上而下的俯视角,但因为眼尾微微下垂的缘故,看上去神色柔软并不盛气凌人:“我带前辈过去。”
“哦……哦!”椎爱傻傻地跟着他跑。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在此刻,两人交握的手腕上,那两个黑色手环里的数值都跳了一下,发生了变化。
***
“我都不知道斯忒灵还有篮球场。”椎爱看着那个破破烂烂的篮筐,惊叹,“我们学校有篮球部吗?”运动部里出名的也就游泳部(毕竟靠海)和田径部(每天早上跑操,是最有社团氛围的一个部了)。但具体拿了什么奖椎爱就没怎么关注。
“我平日里也只见过排球部的训练。”陶天天抱歉地摇了摇头。
“是吧,也没听过斯忒灵有很出名的篮球部。”椎爱点头,“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是以前没拆完的老校区的痕迹?”
毕竟斯忒灵过几年就会翻新,智能化系统也是在新校区建起来之后才开始全面推行的。
“或许是以前还是男女混校时建的吧。男生不是都很会打篮球?”陶天天说。
“哈哈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没破到那种程度吧。”椎爱挺久没见过篮球筐了还有点心痒痒,“还有,不是男生都很会打篮球,也不是只有男生会打篮球。”
椎爱自豪地指着自己:“在你面前的可是在当地小区的篮球小霸王,在我在篮球场上的时候那些小兔崽子们就别想从我手中抢走篮板!”
当然椎爱指的是她七八岁而那些想抢她球的小兔崽子们三四岁时候的故事,在一众路都走不稳的小兔崽子中间,大孩子椎爱简直所向无敌。
当那些男孩子们身高和她驱平的时候,椎爱就很识相地从篮球场上退下来了。
再后来,椎爱沉迷二次元变形为宅女,每次路过篮球场看到那群赤着上身互相博弈的热血少年们,都不经感叹自己曾经能吊打他们的岁月,然后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窝里。
来了兴致,周边又没有别人,椎爱就虚空抓球做了几个把式,全当活跃身体活跃气氛:“我三分投的超级准,可惜现在没有球,不然我就给你来个十连投看看。”
陶天天依旧很配合:“前辈好厉害。”
椎爱反倒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很简单的,找准角度确定投出去的方向力度,平心静气基本十拿十准。你现在的身体不也壮得可以吗?我们干脆下次带个球来玩?也不知道体育仓库有没有篮球,没有的话去问排球部借个排球也可以……”
“前辈。”陶天天打断了椎爱的话。
望着椎爱,陶天天抱歉地道:“谢谢前辈,但我不喜欢打篮球。容易出汗,容易受伤,还很吵闹。”
但我们只有两个人啊……椎爱噎了一下,难道是在说自己太吵了?哎?真有吵到那种程度吗?
椎爱闭了嘴。
陶天天注意到椎爱失落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前辈……要不要去旁边坐一坐呢?”
椎爱沉默地跟上了,她真的有点不高兴。
篮球场旁边总有让围观群众坐坐歇脚的地方。两个人并排坐在观众席间,望着空无一人的篮球场。
椎爱扭开那杯草莓牛奶往嘴里灌,还是不开心。
陶天天也一言不发地坐在椎爱身边。
这里真的冷清,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空旷的篮球场上吹来一阵又一阵萧索的风,椎爱身体冷,心也冷。
干脆今天就直接回去吧,感觉真是糟透了的一天。椎爱自暴自弃地想,都怪煞笔连理,他要是不那么瞎嚷嚷,椎爱何不快乐逍遥地带着陶天天花园私会,食堂互喂冰淇淋,图书馆合看一本书呢?那都是完美回收好感度的绝佳CG时刻啊!哪里会沦落到在这种废弃篮球场边孤苦伶仃喝草莓牛奶。
“前辈,你生我的气了吗?”
猛地听到这句话,椎爱心里嘟囔了一下,憋着一股劲道:“没事。”但没说自己没生气。
陶天天就懂了。
“我不是故意扫前辈的兴的……我只是,真的不喜欢篮球。”陶天天解释道。
“没关系,我还不喜欢远距离长跑呢。谁都有不喜欢的运动的。”椎爱表示理解。
“我……是因为一个人,所以才开始讨厌篮球的。”陶天天的声音在空旷的篮球场悠悠响起。
椎爱刚准备起身,又立刻老老实实地坐下了,深厚的攻略经验告诉她,现在正是攻略对象准备解析神秘的背后经历的关键时刻!能不能成功掰回这一局就看现在了!
椎爱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陶天天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认识一位篮球部的前辈,他很高,在女生之间很有人气。由于我的部活原因,我经常路过他打篮球的篮球场……”
椎爱:这个配置怎么有点耳熟?
陶天天:“然后有一天,那个前辈突然过来和我说,他喜欢我。”
椎爱:淦这不就是标准的言情剧开场吗!接下来就是一段酸涩甜蜜的校园恋爱物语……不对,陶天天好像说他没有谈过恋爱来着。
陶天天:“我吓了一跳,然后拒绝了他。”
椎爱:啊这……为篮球部前辈默哀一秒,青春就是要多失恋几次的才能无怨无悔。就像椎爱,也有好几个厨力角色被煞笔脚本发刀剧情杀了,从此椎爱只能在各种周边上缅怀他们。隔空向大兄弟表示安慰好吧。
陶天天:“但他却不接受我的拒绝,而且之后每天都会来骚扰我。”
椎爱:草他妈的,什么篮球部前辈啊你是篮球部之狼吧!抱着你的篮球给我滚滚滚!这种煞笔玩意儿活该单身到老!
陶天天:“而班里喜欢他的女生也会在背后说我坏话,孤立我……”
椎爱已经心疼地握住了陶天天的手心,眼中泛出泪花:“这都不是你的错!都是那煞笔……不是,那个篮球部前辈的错!当然排挤你的那些女生也是脑袋有问题!她们那么牛逼怎么不自己去向那个前辈告白呢!”
陶天天叙述的话语被打断了,他看着椎爱落到他掌心的那滴眼泪,这真的是一个情绪十分外露也十分饱满的前辈。
陶天天撵着那滴温热的眼泪,仿佛那是自己落下的那样。
他觉得喉咙十分干涩。
“是的……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篮球。”
最后,他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就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
***
“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篮球。”
他注视着镜子里的人,重复着今天的话语,重复着那打动了一位愚蠢又善良的前辈的话语,仿佛这就是他所认知范围的绝对真理。
“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他试图做出愤怒的表情,但失败了。
他试图如同椎爱那般哭出来,但也失败了。
最后,他只能如同木偶似的,凝视着镜中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讨厌的……讨厌的……非常非常讨厌的……”
也许是精神也在重复复读的话语中开始歪曲失常,他眼中的景象竟然发生了变化。
他惊恐地看向了镜子之中。
看到了一个充满男性阳刚感的轮廓。
他在那瞬间忘记了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于是只是仿佛陷入了莫名的恐慌,瑟瑟发抖地,呼唤着在他眼中的那个人——
“前辈……”
***
陶天天结束部活回家的那条路上,总会经过篮球部。
当时的学校里,篮球部是和斯忒灵的游泳部一样是校内大力发展的部活,还有一批篮球特长特招生,那个前辈就是其中一员。
陶天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能看到他在打篮球,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也能看到他在打篮球,下午完成社团活动回家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他在球场上跑跑跳跳的身影。
简直像是整个人都是扎根在了球场上,天天抱着篮球不分离一般。
陶天天最开始注意到那个前辈,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看到他的次数最多,他又长得特别高,一来二去就有了惯性印象。偶尔下雨天没在球场上见到那个运球如飞的前辈,陶天天还觉得有哪里不习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倒不是因为陶天天对他有什么不舍,只是看习惯了的风景一下子改变了,人的惯性思维无法瞬间适应产生的。就像常去的店铺换了装修,又或者是一直以来都能看到的不变的黑板报忽然变了样,心中也难免会思考起它之前是什么模样。
对于居然能让自己产生这样的惯性印象的前辈,陶天天内心是敬佩的。
她十分敬佩且羡慕这样能将一个坚持贯彻至终的人,不管他是出于爱好,还是出于对自己的未来的考虑。
陶天天都觉得那是一位值得让人敬佩的人。
知道前辈是自己的前辈这件事,是从同班的女生那里听来的。
陶天天代替老师去收作业时,也许是为了故意冷落她,她们总会高声谈论起来,像是沉浸于自己的话题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们谈论的最多的话题其实就是那个一直在篮球场打篮球的前辈。也许是那样优秀且那样执着的人身上的闪光点本就分外迷人,连陶天天也觉得如此,更何况眼前这些芳心萌动的女孩子。
她们谈论那个前辈的姓名班级交友关系,谈论他打完篮球后撩起球衣下摆时露出的肌肉,谈论他接过旁人递来的水时高兴地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个前辈对她们而言,也许是穿过青春岁月的一场热烈的带着诱人荷尔蒙的风吧。
陶天天这么想到,然后重复不知道第几遍的话语:“方便教一下作业吗?”
为首那个因为讲到心上情人而面颊绯红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抽出自己的作业本摔在陶天天面前。
陶天天仔仔细细地收拾好,说了句“谢谢”。
“啧,天天装模作样的,看着就烦。”
女生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似乎根本不怕被陶天天听到的样子。
如果这个时候有男生出来为陶天天说几句话,就会被起哄是不是喜欢陶天天,看她好看才鬼迷心窍为她说话;如果站出来的是个女生,那么就会被责问是不是想装圣母,想在老师面前刷存在感。所以后来就没有人为陶天天说话了。
但陶天天其实并不在意,她只是遗憾没能在那些同学们起身为她讲话的时候及时说句谢谢。因为后来他们都避开了她的目光。
陶天天真的感到很遗憾。
***
“今天有做个乖孩子吗?”
“有好好地珍惜粮食,有好好地遵守纪律吗?”
“有好好地听老师的话,有好好地同同学相处吗?”
在神圣的餐桌上被这么问起,于是陶天天这么回答:
“我有好好地珍惜粮食,我有好好地遵守纪律。”
“我有好好地听老师的话,我……”
陶天天困惑地说:“但是,母亲,同学们似乎不太喜欢我。”
“你有做让人讨厌的事情吗?”
陶天天:“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那她们为什么会讨厌你呢?”
陶天天就回答不上来了。
陶天天最后自省,并自我作出解答:“也许是我表现得还不够真诚,也许是我的态度还不够友善,也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好孩子。”母亲这么夸奖,奖励似的抚摸着陶天天的头顶。
“做个好孩子,天天,然后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母亲总是会这么说,会告诉陶天天,你现在所遭受的磨难是为未来的幸福打下的基石,你现在所遭遇的不解和质疑是你证明自己美好品性的舞台,等你成为大家眼中的好孩子之后,你就会收获所有人的喜欢。
但也许是在那个时候吧,在那个和以往并无不同的餐桌之上,陶天天心中第一次冒出了这样一个疑惑:
做个好孩子,被大家所喜欢,然后呢?
在那之前,
我又怎么知道她们究竟喜不喜欢我呢?
陶天天想这样问一下母亲,但是碍于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她只能把目光放在餐盘里的佳肴之上。
咀嚼那美味的,因为口味被大家都喜欢的鸡肉卷时,陶天天忽然想到:
这些好吃的鸡肉卷们是否知道,它被陶天天如此地喜爱着?
那么喜欢,以致于每天都期待着能在餐桌上吃到它的日子。
在被送上餐桌之前,鸡肉卷又是否会幻想着用它们果腹之人脸上的幸福微笑?并为自己如此受到他人的喜欢而高兴,而感到幸福呢?
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
等到被所有人喜欢的那一天,陶天天是否就会像鸡肉卷一样感到幸福呢?
陶天天不知道,因为她还没有被人喜欢过。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没有人像她喜欢鸡肉卷一样喜欢过她。
***
前辈是学校里的人气王,每次他在场上打篮球的时候,球场边的围观区域总有抱着水等着上赶着送给他的女生们。
一般是普通的矿泉水,有人会别出心裁地送运动饮料或者加盐小苏打,还有财大气粗的女孩子搬了整箱矿泉水来过,也给前辈的队友们发,拿水的人挤挤攘攘的看上去像是零售摊点,只是拿水不要钱。
陶天天有一次路过的时候,看到那些大男孩们抢水的时候人挤人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谁浑水摸鱼想多拿几瓶,手上放不下那么多,漏了一瓶掉在了地上。
瓶身椭圆圆润,竟然咕噜噜地一路滚到陶天天脚下。
浪费是不好的,陶天天捡起了那瓶水,擦了擦上面的灰,想着等人少点就放回他们的箱子里去。
也许是她站的太久了,也许是她当时看向那群篮球部的人的眼神太过专注,竟然被人会错了意。
手中的矿泉水瓶被人抽走,陶天天看向那飒爽地拧开瓶盖咕噜噜灌水的人。
前辈畅饮了一番,痛呼爽快,然后问陶天天:“抱歉,那边人太多,我不想挤,先借你的水喝。你站在这是打算给谁送水?之后我帮你还上去。”
这并不是陶天天的水啊,她也不是为了给谁送水才站在这边的,她只是想等人少了就把水还回去。
但这样解释起来实在是太长太繁琐了,何况对面还是一位只是眼熟却没有说过话的异性?
再说了,被前辈喝掉,和由陶天天放回箱子里再被别人喝掉,其实对这瓶矿泉水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省略了几个步骤。
于是陶天天只是摇了摇头:“你喝吧,没关系。”说罢就转身要走。
前辈愣了一下,然后露出那种很灿烂的笑容,他对着陶天天的背影挥手,大声说:“谢谢你的水!”
陶天天感到奇怪,但还是回头对他欠了欠身。
陶天天没有看到前辈的好友们三五成群地跑到他身边揶揄:“被小学妹送水了,不愧是我们的人气王。”
“刚刚那个妹子好正点啊!是我的菜!”
“长得超可爱是吧,鼻尖那颗小痣长得绝了,我记得她在新生里面也特有名。”
有人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那个抱了一箱水过来的女生道:“她是不是你们班的,叫什么啊?”
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拿着矿泉水瓶,看上去少年芳心萌动的前辈,神色并不太好的女生勉力地笑笑:“叫,陶天天。”
陶天天的日子忽然不好过了起来。
原来班上的女生们也不喜欢和她玩,不爱和她说话,但她们从未做的那么过分过。
一开始,是找不到自己的作业本,因为老师很相信陶天天不会做这种不写作业就谎称作业丢了的事情,便只要她之后补上。但在那之后,陶天天在帮忙倒垃圾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自己被撕烂的作业本,那个秀气的“陶天天”的名字,在脏污的一页撕烂的封面之上,很快被掩盖在了垃圾之中。
到后来,是椅子上会被泼上味道奇怪的液体,是桌子上会被人用笔写下一些奇奇怪怪没头没续的大字,有时候是一些很短的国骂,有时候是她的名字上被人打了很大的×,因为字迹实在很丑,陶天天辨认不出来这是谁写的,虽然有和老师说过,但老师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陶天天只能一天又一天地擦干净桌子,洗干净椅子。
虽然如此,还是有女生会在经过她的桌椅边时故意捂着鼻子叫:“你这边怎么这么臭!”
陶天天愣了一下,第二天带来很香的洗衣粉来作为辅助清理。
然后有一天,陶天天那天有点起晚了,到教室里的时候她还在头疼,万一老师早到了,她就没办法去检查椅子和桌子的问题了,也许可以垫几张英语周报应付应付?
到教室里的时候,氛围稍微有点不同。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窃窃私语。
是今天的衣服哪里奇怪吗?陶天天低下头看了一眼,没有问题啊,也没有因为赶时间穿错了颜色不同的袜子。
等陶天天一步步往自己的位置走去,在慢慢密集起来的絮絮声中打开自己的桌子时,她才知道,大家都在“期待”着什么。
那是一只被自动笔洞穿的死去的老鼠,那只自动笔是陶天天很喜欢用,也很常用的那支。
陶天天哭了起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也许是后桌的男生,也许是隔壁排的女生,他们也和陶天天一起看到了桌洞内的内容,被恶心地反呕了一下。
“你们做的也太过分了!”
“死老鼠多脏啊,你们居然还拿它来恶心人!”
被点名的女生和她的团体也反驳着——
“信口胡说什么,你看到是我做的了吗?”
“那笔都是她自己的,也可能是她自己搞的啊!”
陶天天没有参与到这场变为口角风波的早自习中,她拿英语周报包起了这小小的尸体,跑出了教室。
学校里有一个垃圾焚化炉,陶天天和管焚化炉的大爷说了一声,把老鼠,那张报纸,和陶天天的笔一起在焚化炉里焚烧了。
大爷也许猜到了什么,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说:“你遇到这种事,你得找你家长过来。”
陶天天神不守舍的,点了点头,大爷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叹了口气让她早点回去上课。
但陶天天不是很想回去教室里了。
她也不是很想再去重复清洗桌椅的过程,也不想面对老师对她早自习为何旷课的疑惑。
不知不觉间,陶天天走到了那个篮球场。
这种时候大家都窝在教室里,篮球场反而显得空旷。
那个前辈又在那里,一个人孤零零地投篮了。
他好像总是这样,旁边有人,他在打篮球;旁边没有人,他也在打篮球。
等陶天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篮球场边看了很久很久了。
久到投完篮的前辈回过头来喝水的时候发现了她。
看到她的时候,前辈就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等前辈抱着篮球走近了,他看到陶天天的模样,眉头一皱:“你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
陶天天有些呐呐地张了张口,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在她的眼里,她只是和这个前辈说过一次话罢了。
但前辈却像是已经听到了什么一样,他面色一沉,扔了篮球——直接扔在了数米远的框里,然后拉着陶天天往教学楼走。
陶天天不知道前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边的,但他就这么问也没问陶天天一句,就带着她回了教室。
前辈带着她直接冲到了那个一直带头欺负陶天天的女生面前,在那个女生惊讶而羞恼的注视下,对她说:“那些无聊的把戏就别搞了,你这样我只会更讨厌你。”
女生当场哭了起来,前辈宛如胜利者一般带着陶天天又离开了教室。等两人离开后,教室里才响起了起哄的声音。
“学长好帅!”“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陶天天全程一头雾水,她甩了好几次,总算把前辈的手甩开了:“待会儿就要上课了。”
前辈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剪得很短的头发:“对不起,我是怕你之后一个人害怕。”
看到陶天天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前辈假咳了一下,移开了视线:“总之……之后应该没人欺负你了,如果还有人不长眼地动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撑腰。”
“前辈……”看着这样为自己着想的前辈,陶天天这么问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被欺负呢?又为什么会知道欺负我的人是谁呢?”
前辈愣了下,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似乎是对接下来要讲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我……一直有在关注你。那个女的不是你同班同学吗,她好像特别喜欢我,所以我猜可能是她出于嫉妒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现在看来我猜对了。”
陶天天更加不解:“为什么喜欢前辈的女生会对我做不好的事呢?”
这下子前辈的脸全红透了,他看着陶天天,眼眸炙热:“因为……我喜欢你吧。”
陶天天因为惊愕张大了双眼,将那个明明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强壮,此刻却显得那么笨拙的前辈的影像刻入了眼眸深处。
“为什么呢?前辈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们明明只讲过两次话吧。”
“你是故意在逗我吗?”前辈半羞半恼地埋怨了一句,“因为你很可爱,就这么简单吧。”
这样的话语打破了陶天天以往的所有认知。
仅仅是因为她的外貌?仅仅只是这么简单?
前辈的“喜欢”就这么轻易地属于了自己?
***
我是因为什么喜欢鸡肉卷的呢?
陶天天看着一成不变的菜肴思考。
是因为它很好吃,是因为它的口感,是因为我吃了它很多年。
但前辈对我的理解又有多少呢?
他喜欢我,是像我喜欢鸡肉卷一样喜欢我吗?
但他对我的理解,又绝对不会像我对鸡肉卷的理解那般深刻。
陶天天无比苦恼,以致于餐点也没能吃下多少,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在母亲的询问下,陶天天将自己的疑惑托盘而出。
“事实上,今天在学校里,有一位前辈说他喜欢我。”
听完了陶天天的讲述,母亲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拒绝了吗?”
陶天天回答:“是的。”
母亲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你做了正确的事,以后不要再接近他了。”
陶天天疑惑:“但他不是如您说的那样,表达了对我的喜欢吗?”难道这不就是母亲口中说的那种,因为陶天天是个好孩子,所以才值得了这份喜欢吗?
母亲像是很生气陶天天会说这样的话:“那根本不是喜欢,那是他想让你堕落,想让你跟他一样变得不学无术——!”
陶天天反驳道:“前辈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打篮球很强,好像还被有名学校的篮球队递了橄榄枝。”
“你现在是为了别的男人在反驳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我?”母亲第一次在陶天天面前摔碎了一个盘子,“你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天天想男人——!”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陶天天的思绪,她吓得抖了一下。
半晌,陶天天在母亲的注视之下,起身寻了清扫工具,将那些碎瓷片清理干净了。
母女二人又面对面坐在了神圣的餐桌上。
“我会听您的话的。”最后,陶天天如此允诺道。
“好孩子。”平息了怒火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
虽然陶天天希望能躲着前辈,但是前辈却屡败屡战,似乎拿出了球场上追篮球的劲头一样在追她。
因为前辈来找自己太过频繁,班级上那些针对陶天天的作恶行为都消失了,但是前辈自己却成了陶天天新的烦恼,而且还不是洗洗桌子椅子就能解决的那种烦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好像都默认了两人在交往似的。每次前辈来找她,都会有人起哄说:“天天,你男朋友来啦。”
等陶天天一边解释着“我们并没有交往”一边出去想着这次该怎么回绝前辈的时候,身后那个喜欢前辈的女生的视线十分扎人。
“您为什么又过来了呢?”陶天天真的很无奈。
“那你为什么又要对我用敬语?”前辈笑着想揉揉陶天天的头,但被她甩开了手。
“和外表不一样,你可真凶啊。”虽然说着“凶”,但前辈的模样更像是吃了一勺蜜糖,眼中眉间都是闪闪发光的快乐。
“我是认真地在拒绝您。”陶天天试图摆出严肃的模样。
前辈的笑容敛了下去,脸上没有笑容的他看上去有点可怕的认真:“我也是认真地在追求你。”
谈话又一次崩裂了。
陶天天扁了扁嘴,有点委屈,看到这样的她,前辈笑着伸出手捏捏她的脸:“别这样,我又不是在欺负你。”
这难道不算欺负吗?陶天天无声地反驳。
她抬起头,想说那自己干脆先回教室里去吧。
但她没有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那么接近,在前辈愕然的目光里,两人的鼻息交融,双唇差那么一点点就将撞上。
陶天天吓了一跳,她推开在那瞬间忽然闭上眼仿佛要将错就错亲上来的前辈,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用那种奇妙的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当然,那个女生的眼神则像是浸了毒一样刺目。
陶天天心烦意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书本,脑海中却想着刚才的事。
如果前辈就那么亲下来的话?
陶天天皱了皱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样陌生而不可控的思绪让她烦恼,陶天天决定,她再也不要理那个前辈了。
但当天放学的时候,陶天天看着来接自己的前辈,却没能及时说出决裂的那句话。
前辈递给她一瓶碳酸饮料,陶天天没有接,前辈就自己拿去喝了。
走到篮球部的时候,还在训练的队员们看到了并肩走着的两人,起哄着说两人关系真好,前辈笑着和他们挥手。
陶天天却再也忍不了了,她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前辈愣了一下,也迈开步子,最后终于在公交车站前追上了陶天天。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很危险的!”
公交车为什么还不快点来呢?陶天天想推开前辈的手,却反而激起了他的火气。
“你到底在逃什么啊!”
陶天天被吼得一颤,她看着有些气喘的前辈:“是你……”
前辈愣了一下。
陶天天嘴唇哆嗦了一下,说:“我不想和你走在一起。”
“我也不想被别人说是你的女朋友。”
“我……”
陶天天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陶天天,前辈也出离愤怒了起来:“好啊,随你啊!”
但他却没有放开陶天天,反而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副要立刻亲上来的姿态:“但你都溜了我那么久了,让我亲一下不过分吧?”
陶天天完全傻了眼,她愣了一下,开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我不要!”
她尖叫着,引起了陆陆续续赶来的其他学生的注意。
也许是绝望和愤怒会激发一个人的潜能,陶天天竟然成功地推开了前辈。
她慌不择路地反身就跑,并没有注意公交车有没有赶来,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罢了。
泪眼模糊的视野里是一个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学看不分明的脸庞,在其中,陶天天看到了格外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张脸。
那是一张同愤怒的前辈一样,陷入爱火却迟迟不得回应的狰狞的女生的脸。
“你这种贱人就不该活着!”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当街打脸抛弃的女生出离愤怒了起来,她看着经过她的陶天天,伸出手,推搡了她一下——也许她只是想把她推到地上让她出丑,但她却忘了这是在马路边上。
陶天天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踩空台阶往外倒去的时候,陶天天好像听到了很尖锐的喇叭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过了十数秒,陶天天才感觉到了痛。
难以承受,直达肺腑的痛。
耳边是刺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陶天天的掌心里摸到了黏糊糊湿热的血。
滚烫的,像是烧红的铁块一般的车头堪堪地停在了不远处。
但扑在脸上的热浪仿佛能灼烧进人的肌肤。
陶天天撑着颤抖的胳膊坐了起来。
她终于看清了在那一瞬间是谁推开了自己。
***
“前辈……”
“嗯?你叫我?”
陶天天突然地睁开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人——
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属于男性的轮廓,平躺着一动不动。
仿佛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可怜的尸体。
曾经只存在于噩梦中的影像变成了现实。
他骇然地推开了那张脸,拒绝在她的眼中回忆起曾经的梦魇。
等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之后,陶天天慌了神,他不安地看着当了他一中午膝枕还被醒来的他无情推开,此刻捂着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椎爱。
“前辈?!对不起我刚刚……你没有事吧?我弄痛你了吗?”
“嘶,倒也没有,就是脖子好像嘎啦地响了一下。”椎爱沉闷的声音响起。
“!”陶天天更加紧张了,他轻轻地用掌心贴上椎爱的脖颈,也不敢硬来,只当自己是一个热敷机器,“是哪里痛,现在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椎爱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陶天天:“……前辈?”
“哈哈哈!”椎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瞧你吓的!我没事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陶天天怔愣的眼中,椎爱拍着有点发麻的大腿站了起来,还特意在陶天天面前蹦跳了几下以证明活力:“你看,真没事!”
那颗不安的心脏好像在这样的话语中轻轻地挨上了铺着温暖布垫的实处。
陶天天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
“倒是你,之前一直皱着眉头梦呓,你是做什么噩梦了吗?居然还叫到了我。”
椎爱微微弯下身看着陶天天。
陶天天很明显地愣神了一下,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往旁边游移。
但是椎爱却把住了他的脸——具体讲一下姿势,就是两只手掌按着托起了陶天天的脸,让他只能看着自己,避无可避。
椎爱笑了一下:“虽然我没有连理那种根据数字就能判定一个人喜怒哀乐的本事,但这种心虚想要逃避并且说谎的模样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陶天天吃惊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大眼睛水润,原本英俊的五官在椎爱的无情铁手之下变得有些滑稽,但却依旧可怜有趣,鼻尖上的一点小痣随着两人拉拉扯扯的动作,在椎爱眼前上下跳着,看上去像是诱惑人上去捕捉的调皮精灵。
“前辈……”陶天天的语气更加可怜了,明明现在他才是那个高大强壮的个体,但却依旧被椎爱轻易地拿在手里搓圆捏扁了。陶天天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光波糊了椎爱一脸。
“啊啊啊,你这可爱的家伙!”椎爱泄愤又无奈地再次搓揉了一番后辈那仿佛打满了胶原蛋白,说不定连胡子都不忍心长的可爱脸蛋。
陶天天被椎爱放开的时候,两颊都像是被人涂上了淡粉的胭脂,他双手捧着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椎爱,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模样,让椎爱差点按捺不住心底的蹂.躏.欲.望。
这家伙也太会扮可怜了吧!
“不欺负你了。”椎爱毫无诚意地保证,“但作为交换,你得和我说清楚,你刚才做了什么梦?为什么又叫我的名字呢?”
椎爱想到刚刚连理给自己发短信,怒斥椎爱拿钱却干事不力(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椎爱用她自己的话翻译了一下),和这个小学弟一点进展都没有。
椎爱人都傻了,我膝枕都做了,腿都被枕麻了,你却和我说我这一波甜蜜情侣操作猛如虎,停下来一看好感进度条为零?
思来想去问题不可能出在自己身上,椎爱眼神深深地注视着自己可爱的后辈——小样,别装了,肯定是你在里头搞鬼。
再可爱的后辈都不能阻止椎爱赚小钱钱。
看到陶天天依旧犹豫不决妄图逃避的模样,椎爱心中一个冷笑。
“哎哟哟我的腿我的腿……”椎爱一副后遗症发作的模样跌跌撞撞地扑到陶天天怀里。
虽然演得很假,但是心神不宁的陶天天信了:“前辈!你哪里不舒服?”
椎爱把脸埋在陶天天颈窝里,背着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用很委屈很痛苦很便秘的声音道:“刚刚蹦的那几下,现在反应上来了,整条腿都像被蚂蚁咬一样麻。”
“你的腿本来就被压迫了很久,血液不通畅,不能那样大跳的。”陶天天帮横坐在自己腿上的椎爱揉按了几下,从小腿移到大腿,然后就被椎爱抓住了手。
“咳咳。”椎爱仗着这个姿势陶天天看不到自己满脸通红,便佯装镇定道,“不用这些,你就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叫我就好。”
做梦梦到自己,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突破口吗?!椎爱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刚才,叫的不是前辈你。”
椎爱愣了一下:“好哇,我辛辛苦苦给你做膝枕,你居然枕着我想别人!”
陶天天被假模假样地打了几下,他一开始躲了一下,后来发现椎爱其实根本没有挨到他的皮肉,就算他停在那不动,椎爱的手也会在碰到他的时候变成轻轻的触碰——就像拿爪子吓唬你却不会划破你肌肤的猫一样。
陶天天忽然有点想笑,但因为所拥抱的东西太过柔软了,让人只能珍重又珍重地捧着她,害怕她被破坏的心理压力又大得让他想要哭泣。
陶天天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小心翼翼地:“我刚才,梦到的是那个篮球部的前辈。”
这个话题他们前几天就聊过,椎爱记忆深刻:“你居然因为梦到他被吓哭了?天啊可怜见的。”
于是那并不吓人的爪子又变成了肉垫般的轻触抚摸。
陷在这样柔软的事物与情感之中,陶天天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
椎爱还在想方设法安慰他:“你别想着那个烂人了,他如果敢再来骚扰你,我帮你打跑他……”这样过于亲昵的假设还没说完,椎爱就听到陶天天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
“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椎爱下意识想去看陶天天的状况,却反而被陶天天紧紧地揽在了怀里,固定在了现在的这个姿势,椎爱便无法去低头查看他的表情。
椎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像是冬天凝滞的河流,夹杂着看不见的暗冰。
他将椎爱抱得那么紧,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或者叙述的勇气。
“前辈已经死掉了,死在了我的面前。”
“前辈……”
椎爱的背后爬上一丝寒意。
属于男性的宽大手掌慢慢沿着椎爱的脊背上滑,雄性的荷尔蒙仿佛化身为一把锁牢,悄悄掐上椎爱的脖颈。
让她仰起脸如同谛听圣音的雕像,而看不清面容的忏悔者匍匐在她的膝下。
“前辈,是被我杀死的。”
十五章
停下。
住嘴。
你究竟还要变得多不要脸啊。
***
“……然后, 前辈他就被车……”
“你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吗?”
她同情地抚摸我,温柔地对我说,
“但这并不是你的错。”
——就像所有人都在说的那样。
我知道, 这不能怪前辈。
因为她和所有人一样, 只听到了我想让她听到的东西。
然后根据我的话语, 给予了我最为适合这个场景的轻薄的安慰,仅此而已。
***
雪白的绷带缠满了小腿和手臂, 连掌心都被裹在了厚重的石膏里。
其实陶天天知道自己并没有伤的那么严重, 但这是医生在母亲的要求之下这么做的。
对于疼痛的感知已经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中钝化了,医生给陶天天上消毒时她也不觉得怎么疼, 只是大脑还因为之前目睹了冲击性场景而茫茫然空白。
“天天,天天……你记住了吗?陶天天!”
陶天天呆呆地仰起脸, 得到电话通知及时赶来的母亲严肃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母亲刚才说了些什么, 但陶天天还是下意识地应了好。
母亲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她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陶天天的脑袋:“今天我们早点回家, 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天我会帮你向老师请假的。”
“但是……”陶天天的眼珠无助地往一边转动, 似乎想看到这扇诊室门后的情况, “我想去看看前辈,他怎么样了?”陶天天还想为刚才的事向他道谢, 顺便也要为之前那么过激的反应向他道歉才好。
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板着脸,像是陶天天说了什么很不可理喻的话一样:“你现在去见他做什么?”
陶天天:“我想谢谢他之前救了我, 然后……”也想为之前对他大吼大叫道歉。
母亲却说:“天天,别说这种话。”
陶天天缩了缩脖子:“但是……”
母亲继续道:“天天, 你记住。”她再一次重复。
“这次发生的意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而你,在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就因为受伤过重昏迷了。”
陶天天望着母亲严肃的视线, 半晌,低低地答:“好,我知道了。”
于是“昏迷”的陶天天披上了母亲带来的厚重外套,压低了帽子,戴上了口罩,被母亲半揽在怀里往家里走。
医院里人来人往,陶天天看到许多穿着病患服的人走来走去,陶天天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像一个病人。因为他们至少还能露着脸,还能自己走路,还能和护士医生讲讲话。而陶天天,就像是一具缄默的木偶,倚靠在母亲的怀里,跟随她的动作而动。
也不知道这个医院的设计是怎么想的,在陶天天即将跟着母亲从医院的地下车库离开时,她在隔壁的走廊里看到在两个医务人员的搬运下蒙着白布被匆匆推过廊道的一张移动床。
他们走得很快,消失得更快,像是一闪而过的幽灵。
陶天天看向母亲,母亲仿佛一无所觉般走向她们家的车。
“你愣在那边干什么?”
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陶天天才往她那边赶去。
看着母亲严肃的脸,陶天天不敢说,就在刚刚,她好像看到在推过去的那张床上,在那白布下面露出的双脚上穿着前辈的鞋。
那是篮球队的教练给前辈买的鞋子,他一直很珍惜地爱护着。
陶天天就这么因伤休假了快一星期。这一个星期是陶天天从上学后就难得享受过的悠闲。母亲不会逼着陶天天看书写作业,虽然母亲这一个星期还因为忙碌没法给她做饭,但是她第一次开口允许陶天天点外卖。
陶天天星期一吃炸鸡可乐,星期二吃意大利面,星期三吃川菜烤鱼,星期四吃回炸鸡可乐,到了星期五,陶天天已经不太想点外卖了,她甚至开始回忆起学校食堂的饭菜,哪怕那并不好吃,而且因为分量经常被同学们诟病。
等到母亲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陶天天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接过她的大衣:“我能回学校了吗?”
喝了酒的母亲会变得有点奇怪,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会凶得像个老巫婆。但这一次陶天天的运气很好,母亲看上去是心情好的那一个温柔的母亲。
“你下周就能回去上学了。”母亲将陶天天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天天啊,我可怜的天天……”
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忽得哭了起来:“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呢,怎么就竟遇到这种事,你也好,我也好,都被男人拖累了……”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陶天天衣领里砸,陶天天听得云里雾里。
等她微微抬起头来,想询问得更清楚些时,母亲的一颗眼泪砸在了陶天天的脸颊上,看上去仿若是自她眼眶中流淌而出的。
“天天,你别怕。”母亲这么说道,“事情我都已经谈好了,不会有人把那个男生的死和你挂钩的。你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陶天天的心,忽得往下坠了坠。
她张了张口,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小抓钩在将那些过于轻飘飘的字眼一个个又拽了回去。
或许自己应该摆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表情,或许自己应该惊惶地反问“前辈……死了?!”,但是陶天天做的却只是沉默地抱住了为自己奔波疏通关系一星期的母亲。
在那个时候,陶天天发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确信,前辈死去的事。
或许那个时候在医院地下的不经意一瞥,不是打击过大后产生的幻象,而是她和前辈的最后一面。
***
回学校前的那个晚上,陶天天把上一周的作业检查了一遍,考虑到这一个星期又会布置下多少卷子,她还往自己的铅笔盒里塞了三支新的自动笔。
期间母亲过来了一次,问陶天天要不要和她一起睡。
陶天天有些惊讶和感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等倒在床上的时候,陶天天盯着天花板,这才想起了明天见到阔别一周的同学们时,该说什么话。
但等她想出个大概所以然之前,她就先睡了过去。
并且,什么都没梦到。
接下来的这段记忆在陶天天的印象里十分模糊,她偶尔回忆起来的时候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后续种种又好像在告诉她,这的确是她所经历的现实。
那天早上吃了什么,穿的什么衣服,配的什么头绳,陶天天都已经不记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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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记忆似乎直接开始于进入教室的那一刻。
在教室外偷看的时候,大家好像和往日里毫无差别。嘻嘻哈哈摸鱼的人还是在交头换耳,早自习爱偷吃早饭的人今天也捧着他最爱的猪肉白菜包,埋头苦读的人好像在复习下一单元的内容了——甚至连那个爱慕前辈的女生,都好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书本发呆。
直到陶天天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喧嚷的,充满活力的教室,忽得鸦雀无声。
陶天天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行走时露出了手腕上还没解开的绷带。
今天的桌子和椅子都干干净净,陶天天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坐下了。
她先是问后排的学习委员借这个星期的课堂笔记,又向前座的男生询问在她桌洞里的试卷是不是就是这个星期所有的分量了。
两个被点到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似的——或许不该这么形容——但陶天天一时想不到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他们看向她,回答她时候的小心翼翼,好像她是可怕的恶龙,又好像她的一樽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等陶天天对他们每个人都郑重地道谢之后,他们看上去就更加……更加难以形容起来,目光里带着一种诡异的难以言说的热情。接下来的时间里,陶天天趁着早自习在补试卷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她的身上。
还是学习委员先忍不住,她偷偷用笔戳了戳陶天天的后背,对疑惑地回过身的她说:“有哪里不会的你可以问我。”
陶天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谢谢,我会的。”
“哎,陶天天。”这回是邻座的一个男生说的话,陶天天和他不怎么熟悉,只知道这个人爱八卦又比较调皮捣蛋,有时候陶天天去收他作业本他还会故意逗陶天天,问第一遍说没带,问第二遍说没写完,问第三遍才会老老实实地把写好的作业交给陶天天,似乎很享受这样浪费她的时间。
陶天天问道:“怎么了?”
平日里嗓音大得像喇叭的男生搔了搔头发,他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该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用笔帽戳戳陶天天的手腕:“你伤还没好?”
在被笔帽碰到的那一下,陶天天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把手缩到一边,看着那惊讶的男生,陶天天很不好意思地轻轻捏着手腕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太敢碰,一碰就痛。”
“对、对不起!”男生立刻道歉,同时还收获了陶天天身边一圈人的怒视。
“你这家伙天天没个正形,给天天造成二次创伤怎么办啊!”很古板也很会教训人的学习委员这么训道。
平日里那总喜欢和大大小小课代表和老师斗嘴的刺头此时却仿佛是拔了刺的刺猬一样,柔软地蜷缩着任凭学委教训,一边听还一边偷看陶天天。
而前排的男生此刻也趁着这骚乱回过头来——他平日在班里是只管埋头苦读的那一类人,他把他这一周改好的试卷整整齐齐摞在陶天天的桌角:“你如果遇上不会写的可以先看我的试卷,都改好了的。”
陶天天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那个不善言辞的善良男孩对她点点头,又绕回去看书了,但过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翻页。
但这几个小互动下来,像是直接打破了班里沉闷的空气。明明还是早自习,但大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放在书本上了。
甚至还有跨过半个教室,在大家手里被一个一个传过来的安慰小零食。陶天天拿到手的时候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和那边的人道谢——其实她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传给她的,但每一个遇到她视线的人都在对她笑。
那是一种……仿佛只该存在于童话里的,代表着最纯真的善意的微笑。
比云朵更软绵,比泡泡更梦幻,陶天天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美梦。
然后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美梦。
“你还真能安下心啊!你忘记前辈是怎么死的了吗?”
陶天天捏紧了手中的零食,和班里的大家一起看过去,是那个暗恋前辈的女生拍案而起,怒目直视着陶天天,她的眼睛依旧锐利,口气依旧充满厌恶。
但这一次,她身边那些玩得好的女生没有一个站出来帮衬她。
陶天天看过去的时候,那些女生就抬起书挡住自己的脸,仿佛生存在另一个听不到这争议的世界里。
陶天天又看向那个女生——她是班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鹤立鸡群并不是什么好事,一般班里唯一一个站着的是被老师点名惩罚,耻辱柱般站立的,“坏”孩子。
因为陶天天没能第一时间回应她,她看上去更加怒火中烧,甚至打算往陶天天这边走来:“你——啊!”
那个女生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到了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不起哦,谁让你走路不看路的。”绊倒这个女生的人这么不走心地道歉,在那个女生想要怒起的时候,她又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你推人习惯了,自己在这方面会多注意呢,看来你和你的前辈一样走路不看路啊。”
陶天天和那个女生一样,一起看向了那个同学。
那个女生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站起来,她似乎摔得狠了,跪在大家的视线中瑟瑟发抖。
半晌,还是陶天天先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你没事吧?”
那个女生重重地拍开陶天天的手:“谁要你假好心!”
她拍掉的,刚刚好是陶天天受了伤,还打着绷带的那只患手。
陶天天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咬着牙没有叫出声,但一直关注这里的大家都能看到从她眼眶里一滴一滴滚落的泪珠。
也许该用群情激奋来形容当时的场景。
早自习彻底上不下去了,陶天天被包围在以往没有欺负过她的女生中间,被她们当成脆弱的宝宝一般嘘寒问暖,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个女生被大家口诛笔伐。那个女生一开始还能脾气很倔地一个个顶撞回去,但后来根本辩不过那么多人,她就开始歇斯底里提高音量。
陶天天沉默地站在后方,默默流着泪,看着舞台中心那被千夫所指,万人所骂,逐渐疯狂的女生。
大家是这么说她的——
“你是猪油蒙了心吧!是你和你的前辈差点害死了陶天天!”
“你叫的那么欢也没见你跟着你前辈一起去啊!”
“我早就看那个男的不对劲了,没想到他那么恶心,你还是天天的同学呢,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他骚扰天天。”
“你当大家是瞎吗?还以为大家会信你的鬼话?视频里清清楚楚的,是你先动手推天天的!”
“你这个杀人犯!”
“天天都受伤修养一星期才能回学校,你还要继续折磨她?你想再害死一个人是吧!”
“啧,真不想和这种人坐同一个教室。”
“可怕——你看她的眼神,一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的样子。”
“她以前还故意拿死老鼠吓唬陶天天呢,可见本来就精神不正常。”
“大家……”陶天天本来想开口阻止大家的,毕竟现在还是早自习,但是声张正义的同学们没有顾得上陶天天的话。
最后还是教导主任巡逻的时候进来止住了同学们。积威甚重的教导主任站在那脸一板,骂句“你们的纪律呢,知不知道现在还是早自习!”
同学们虽然骂的还不够痛快,但毕竟谁也不想被这严厉的阎王记错,都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座位上。
等人散去了,教导主任看到了跪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却又无果的女生,凛然的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又想被叫父母吗?”
那个女生抖了一下,竟然直接又跪了下去。教导主任大踏步走来,直接拎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回了座位上:“你父母送你来学校是让你好好读书的,不是让你天天作妖的!”
抖着膝盖,那个女生死死地按着书本,面对教导主任严厉的“回答呢?”,这才慢慢回了一句“是”。
教导主任这才满意,等他打算离开教室的时候,他看到了还在看着这边的陶天天,这位严厉的男性脸上的神色罕见地和缓了一下,他走到陶天天身边:“你是陶天天?”
陶天天愣了下,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教导主任点头:“我记得你之前得了市里面的奥数比赛一等奖。”
“……是的。”陶天天自己都快不记得这件事了,因为她被母亲带去参加的比赛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嗯。”教导主任露出满意的表情,看到陶天天桌子上摆着待补的试卷,似乎更加满意了,“好好学习,多多练题,今年的奥数比赛你还可以跟着去,为自己争光也为学校争光。”
“好的。”教导主任又说了些什么安抚的话,陶天天一一乖巧地应了。绑着绷带还认真学习的学生似乎很让教导主任满意,又在班级里管了一会儿秩序,教导主任才离开。
等他走远了,班级里又开始有了些絮絮叨叨之声,不过这回没有之前那般群情激奋,大家共同声讨邪恶的阵仗,只是那些刀子般的目光还是会刮过那个沉默得像是变成了雕像的女生。
陶天天想了想,悄悄转向隔壁一个经常偷偷带手机过来的女生,问:“你们有之前车祸现场的视频吗?”
隔壁的女生像是很惊讶陶天天会率先提到这一“伤心事”,但还是很乐意为她解答疑惑:“你放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监控视频都在网上传疯了……”
在陶天天疑惑的目光下,隔壁的女生偷偷靠了过来,借着课本的遮掩给陶天天看这一周在校内论坛上也疯狂传播的那个巴士站旁边的监控视频。
在监控的视角里,是陶天天先和那个前辈拉拉扯扯,陶天天好不容易挣脱前辈的束缚就往前跑,前辈紧随其后还伸出手打算抓她——就在那个时候,陶天天被人推了一把,直接往外倒去——而此时,前辈的手其实已经“拽”到了陶天天的衣服。
然后是一辆车袭来,陶天天在监控里表现得像是绊了一跤往前滚了几圈恰好错过车头,而紧随其后,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跟着陶天天一起摔出去的前辈却刚刚好受到了正面撞击。
接下来的视频被截断了,隔壁的女生说可能是太血腥了,网上流传的其实只到这里。
隔壁的女生还说:“其实没有这个视频,大家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当时在巴士站,好多人都听到、看到你惨叫着脱离前辈的魔爪了,那个杀人犯(她说到这里,特地用了这个称呼,似乎是觉得用同学或者直呼名字称呼对方都让她膈应)旁边也有人站着呢,你就说她是不是真的神经病。”
“你也真够可怜的,陶天天,以前被那杀人犯嫉妒欺负也就罢了,我后来看视频看论坛才知道原来那个前辈好像和自己朋友打赌几个星期能追到你什么的,现在这——虽然我说的不好听,但我觉得他活该,谁知道一开始那杀人犯欺负你的时候有没有他在其中授意呢。班里那群傻逼男生都为之前起哄撮合你们感到抱歉——不过要是谁借着这个名头接近你,你还是骂回去吧,或者叫我也行……”
隔壁的女生滔滔不绝许久,才发现陶天天面色苍白,立刻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为当事人——别怕别怕,都过去了,也是苍天有眼,还好你没事。”
“谢谢。”最后,陶天天只是这么说道,她对那女生郑重地道谢,让她先去预读课本完成早自习。
而陶天天,在短时间的沉默之后,拿起自己最新的自动笔,开始默默地补试卷。
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她,不想打断她的思路,大家都默默地放低了声音。
于是一道夹杂着微微抽泣的嘟囔声就清晰起来。
那个被冠以“杀人犯”之名的女生似乎在哭,她小声的,甚至是可怖地,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咒骂为什么死掉的不是陶天天而是她心爱的前辈。
“啧。”但是没有人安慰她,只有不屑的咂舌和白眼对她。
“矫情个屁。”“神经病。”
不知道谁这么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甚至夹带了一丝冷笑。
然后,大概是认为这样的声音会更加影响陶天天补试卷,大家的读书声又响了起来。
但是……
陶天天其实还是能听到,那个女生一声又一声的“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陶天天将试卷翻了一个面,写下了一个解。
***
这是前辈的葬礼。陶天天的母亲带她过来的。也许是身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其中缘由如何,于情于理陶天天都该来这么一趟。
陶天天在上了香之后,盯着前辈的遗照看了很久——前辈的身体已经不在这里了,已经变成了能用一个很小很小的盒子都能收纳完全。陶天天只能从这张遗照上回顾前辈的相貌——明明还没过去半个月,陶天天却像是已经有一辈子没有见过前辈似的,或许,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没能好好观察过前辈的脸。
当然,也许只是因为,前辈的遗照是P的,那无忧无虑灿烂微笑的大男孩的脑袋P在一板一眼西装革履的身躯之上,怎么看怎么违和。前辈并没有穿过这么死板的西装,他穿得最多的还是那套篮球服,背后的数字似乎是他的骄傲和幸运数,他说到了更大的舞台上他还想要背着那个数字。
前辈这样的“英年早逝”,在他们家乡的习俗里,其实甚至是不能像这样办个追悼会的。后来陶天天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母亲替前辈的家长们张罗了前辈的后事,还帮他选了一个好墓地——这些,是陶天天从前辈的妈妈口中听到的。
和高大的前辈不同,不管是前辈的妈妈,还是前辈的爸爸,都是很普通,甚至有点矮小的,他们像是早早地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陶天天想,高大的前辈,一定是他们的骄傲吧。
尽管前辈的爸爸在葬礼上破口大骂,骂前辈辜负了他的教育,骂他浪费他的钱,书不好好读天天钻研那个什么破球,本来就是个没前途的。听得陶天天皱了眉,而陶天天的母亲则陪着倾听这个男人一边带泪一边拍着大腿的怒骂。
而前辈的妈妈则是拉着陶天天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说对不起,说谢谢她愿意不计前嫌,谢谢她还愿意以同龄人的身份来送一程前辈。这时陶天天的母亲也来到她们身边,从前辈的妈妈手中将陶天天拉到自己的怀里,递给前辈的妈妈一方手帕。
那是一方很贵的手帕,贵到前辈的母亲看到手帕上的logo都只敢轻轻地捧着,说这么贵的东西她怎么敢用,说她们家已经欠陶天天和陶天天的母亲良多了。
陶天天的母亲矜持又体贴地说:“这只是一方手帕罢了。”
前辈的妈妈还想把手帕递回来,陶天天的母亲非要她收下,于是陶天天就看到前辈的妈妈捧着手帕默默哭泣的场景。
“不擦一下脸吗?”陶天天问。母亲的手在身后拍了陶天天一下。
前辈的妈妈看着陶天天,脸上似哭似笑:“哎,太贵啦。”
“但是……”陶天天顿了顿,忽视了母亲偷偷掐住她后腰的力道,还是说完了,“我想前辈也想在最后,能再看一眼您的。您哭成这样,他不就看不清您了吗?”
陶天天认为自己只是说了很普通很正常的话,但是前辈的妈妈却哭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她拿起那条昂贵的手帕,拿它当纸巾一样擦着汹涌的泪。
她勉强地整理了仪容之后,拉着陶天天的手,说:“真的是个好孩子啊,是我家娃子对不住你。你别和他怄气,也别怨他,他这个人是蠢了点,脾气暴了点,但我知道他是本性善良的,要是以前他对你做了什么糊涂事,你怨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吧,别怨他……”
她反反复复的,妄图向一个活人祈求对死去的儿子的谅解。
陶天天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在前辈妈妈惊讶的视线中,发现自己竟然突然哭了起来。
这个眼泪流得突兀,完全打断了陶天天说话的节奏,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安抚着前辈的妈妈:“前辈他……没对我做很过分的事。他以前还、帮过我的。他、是……很好的。你儿子是……很好的……”
陶天天试图咬字清楚,试图把话讲通畅,但不知为何,眼泪却纷涌而下,哭嗝一个接着一个。
“我没……我没……他……”
最后还是陶天天的母亲抱着陶天天,抱歉地和前辈的妈妈道了别。
陶天天埋在母亲的怀里哭了一路,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直到坐上车,准备跟着回家的时候,哭声才渐渐转为啜泣。
母亲跨过身来给陶天天系安全带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勾了勾她鼻子上的小痣。
母亲以一种赞许的语气对陶天天说:“你刚才做的很好。”
陶天天打了最后一个哭嗝,泣声渐渐停止了下来。
她看向前照镜里的自己,眼眶通红,鼻尖通红,鼻尖的小痣也像浸入了一团胭脂,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小白兔,无辜又可怜。
母亲还在旁边说:“你这么一哭,他们也不好再追究什么了,要是还准备找人闹,他们也该和那个根本没来葬礼的、推了你的女孩闹。”
陶天天盯着自己黑色的小皮鞋鞋尖,刚才上香的时候沾上了一点灰,问:“他们会去找那个女生的麻烦吗?”
“这算什么找麻烦,这不是讨回公道吗?”母亲这么笑道。
陶天天又问:“那以后和我就没有关系了吗?”
“是啊,总算把你从这个烂摊子里择出去了。”母亲启动发电机。
陶天天:“……”
陶天天:“为什么我可以这么轻易地脱身呢?”
陶天天通过镜子的反射看进了母亲的眼睛。
“是因为我,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吗?”
母亲愣了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对啊。所以天天,你要一直做个,好孩子哦。”
***
陶天天身上的绷带在参加完前辈的葬礼后就全部拆掉了,其实本来就不是很严重的撕裂伤,骨头也没有受到损害。新生的肌肤的颜色和原来的并没有很明显的差异。
陶天天拆完绷带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浴室里摆着母亲新买的沐浴套装,陶天天闻了一下,是她经常用的花香型的那款,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
将轻盈的泡沫从头打到脚,让水流从头顶向下冲刷,洗掉身上最后一点来自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陶天天就又变回了那个干干净净的可爱的女孩子。
陶天天站在镜子前吹头发的时候,心里想到落下的作业明天应该就能补好了。一切都仿佛走回了正轨——
“真是幸运啊。”
陶天天吹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关掉了吹风机,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小小的浴室,又看向门外,喊了一声母亲,但是没有人回答。
陶天天又打开吹风机,就在吹风机嗡嗡响在耳边之时,陶天天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说。
“真是幸运啊。”
这次陶天天望向了镜子。
镜中,那个说着这句话的女孩子望着自己,嘴角竟然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我好幸运啊——”那个女孩子说,“真是吓死人了,还以为这件事一出来,大家会比以往更加变本加厉地孤立我,害怕和沾上死亡事件的我说话。没想到那个女生拉了那么多的仇恨,这就是平日里盛气凌人的代价吧。”
“也得感谢母亲呢,那个监控视频,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应该就能很明显地看到前辈飞奔出去是为了推开我的吧?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能摔得那么完美的呢?完美地错过了车头,也像是自己绊倒躲开的吧?”
“还有啊——没想到最后居然还得去前辈的灵堂。真是脑子完全无法思考一片空白,母亲也真是的,这回不能说我身上带伤,心理创伤不方便过去吗?山上又热蚊子又多,灵堂里还吵得要死。真是,活着的时候天天给我找不快天天骚扰我,死了还要占据我时间,这家伙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因为过度的惊讶,陶天天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但是,镜中的女孩却依然勾勒出了一个明显的,愉快且庆幸的笑弧度,她鼻尖的小痣在这一刻看上去甚至像是飞溅上去干涸的一点血迹。
明明陶天天应该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的才对。
但她却仍能听到那个女孩的话语,用着陶天天自己的声音说着,不断地说着——
“真是幸运啊——”
“原来只要我咬着嘴唇低下眉眼装作为难的样子,大家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原来只要我抛弃脸面,只要我放声哭泣,只要我表面虔诚,我做的所有事,就都能被原谅啊。”
“真是幸运啊。”
陶天天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满嘴的鲜血。嗡嗡的吹风机落在了脚边,像是一条嘶嘶地扭曲着要攀上她脚腕的毒蛇。
“为何……为何……为何……”
陶天天不知道自己想要质问些什么,她想要镜子里的那个人住嘴,镜子中的人却好像会错了意。
“为什么呢?因为陶天天是个好孩子嘛。”
因为陶天天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是个不会与他人争辩的好孩子,是在别人眼中受气也不会反抗的好孩子,是个不会早恋的好孩子,是个完美地践行了母亲的教诲的好孩子。
因为陶天天,是其他人眼中就算手里拿着带血的刀刃,只要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也会被认为是诬陷冤枉的最善良最纯真的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陶天天舔舐着唇间的血腥味。
“那的确——真是幸运呢。”
陶天天笑了起来。
***
“所以,最后在大家温柔的帮助之下,我才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陶天天说到这里,注意到了椎爱的视线,回过神来,
“但也许是因为最近变成了陌生的男性的模样,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前辈——我至今仍然为他的离去感到抱歉,也许是当时的事给我的打击太深了也说不定,所以经常会因为这走神……之前反应过激,真的很对不起前辈。但接下来我们可以……”
“不。”
“欸?”发出了疑惑的单音音节,陶天天看着在“安抚”完他的情绪之后,从他怀抱中站起的椎爱,她背对着他,似乎在查看什么消息。
然后半晌,发出一声大喝:“错错错!完全从一开始,从最根本就错了!”
椎爱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回身直直对上陶天天的,一时之间陶天天还以为自己所有的心思被她洞穿,“你的初吻还在不在?”
椎爱的目光盯在了陶天天的嘴唇之上,目光大胆且火辣,让陶天天不安地抿了抿唇。
椎爱的问题听上去直白又无理:“你似乎到最后也没和你的前辈亲上?”
陶天天:“……是的。”
“那就可以!那我有想法了!”椎爱把手机揣回兜里,几步靠近陶天天,捧着他的脸用大拇指擦了擦陶天天眼下的泪痕,她忽然看着陶天天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会把你变回女孩子的。”
陶天天不习惯被人如此有攻击性地逼近——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段叙述过后,椎爱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陶天天也无辜地笑了起来,一句谢谢前辈还没有说出口。
椎爱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之上。
他们在那一刻靠得那么近。
几乎近过了曾经那个前辈妄图亲吻陶天天的距离。
陶天天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椎爱就离的那么近那么近,
深深地望进了陶天天的眼睛。
“下一次见面,我会夺走你的初吻。”
陶天天的心忽得漏跳了一拍。
***
正常人会在那种时候说出那种话吗?
特别是在当事人已经说过自己曾经的遭遇里有过相似的惨痛经历之后?
“嘶。”
陶天天放下电动剃须刀,对着镜子看到下巴上出现的一道小小的血痕。
进来拿洗衣液的室友看到了,笑他:“你还用不习惯啊。”
陶天天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拿洗面巾按压着那道伤口。
“严重吗?”室友问。
陶天天忍着细微的刺痛回答:“伤口挺小的,应该按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我是在说会不会影响你的俊脸啊。”室友此时却暧昧地笑了一下,“你现在不是和那个前辈……在‘谈恋爱’吗?脸上多道伤口看上去多扫兴。”
陶天天愣了一下,视线移到自己手腕上的那个黑色手环之上,因为它做得很轻,还防水,陶天天经常会忘记自己有带着那么一个手环。现在那上面依旧跳动着陶天天不明含义的数字。
室友也低头跟着他看向那个独特的手环,眼中带着好奇和纯粹的羡慕:“是不是数字到100了你就能变回去了?”
陶天天:“我也不清楚。”
这个数字并不是稳步上涨的,它有时还会往下掉,更多时间是保持在一个相对平均的水准。而且除了最明显的主数字,电子屏幕上方还有各种密密麻麻分不清作用的注释,陶天天猜测可能是指代心情的一些文字,所以连理才能做到精准读心椎爱的程度。只是不管是陶天天还是椎爱,自己都看不明白罢了。
“哎……我可就等着你早点变回去然后教我呢。”室友亲昵地攀着陶天天的肩膀。
“这几天你不是一直和那个前辈出去吗?怎么着都该有点进展了吧。对了,那个前辈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陶天天:“……”
陶天天:“前辈是个很温柔的人哦。你一定也能和她好好相处的。”
室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啊——为什么非要和同性谈恋爱才能变回去嘛,还是个不认识的前辈。要是和你谈恋爱我倒是乐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陶天天笑了:“别那么说嘛。”
室友:“我可是讲真的,你看你现在多帅,完全是我的菜。”
陶天天无奈地笑笑,拿开洗面巾查看伤口,出血已经止住了,便打开水龙头泼水在脸上洗去之前没洗干净的泡沫。
等抬起头来时,室友已经抱着洗衣液出了浴室,把空间还给了陶天天。
啊啊,真是讨厌……
陶天天抹去脸上的水,看向镜中的自己。
陶天天的手指蹭过那道微微翻卷皮肤的小小伤疤,抹掉了唇周残余的泡沫,被水浸湿的唇异样的鲜红。
陶天天以往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现在的容貌,似乎每次都下意识地在忽略镜子中的自己。但这次被椎爱强调地点出来了,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专注在镜中自己的嘴唇之上。
自己的嘴唇原来长成这个模样吗?
为什么看上去会是那么艳丽的红?
简直像是精心地涂抹上了渴爱的唇膏,期待有谁来亲吻自己一样,
透着母亲不会喜欢的艳丽——在她的眼中,那不是好孩子该有的。
陶天天打量着自己,打量着,打量着,忽然想到——
为什么两个前辈,都想要亲吻自己呢?
他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位是男性,一位是女性。
一位是篮球部健将,一位是二次元宅女。
他们身上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他们,却都这么对陶天天说过——
“我要亲你。”
说不出心中翻涌的是何等异样的情绪,陶天天拿毛巾按在唇上,挡住了那让人心烦意乱的不纯洁的红色,心中却又想起了椎爱在对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志得意满地挥手道别的模样。
这个前辈……
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人。
***
而这位“奇怪”的前辈,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真如她之前所预言的那样,让陶天天大跌眼镜。
“前辈……?”陶天天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位个头矮小的“男生”,不,那是女扮男装的前辈,穿着宽大的牛仔外套,将长发塞进鸭舌帽,走在现在斯忒灵的校园里,除了那与众不同的过于矮小的身高,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普通的男生。
椎爱抬起帽檐对陶天天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经过昨天的对话,我感觉你可能还是适合女方视角。从现在开始,把我当成一个男性来谈恋爱吧!”
陶天天忍了又忍,最后在一把接过椎爱被风吹到自己怀里的帽子,看着在狂风中张牙舞爪地梳理自己飞散的头发的前辈,实在没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说不定前辈……是一个傻瓜。
“哎我帽子!艹头发进嘴里了!啊这风烦死了!”
陶天天默默地走到椎爱身边帮她挡住海岛上日益猖獗的狂风,待她将自己糊了满脸的头发用手梳拢了之后,又把帽子给她递回去。
“哦哦谢谢!你真贴心!”椎爱对他甜甜地笑,然后,大约是忽然想到了她今天“男朋友”的设定,立刻沉下嗓音眼神邪魅嘴角一挑,对陶天天加了一句,“爱你哦宝贝。”
陶天天在那一瞬间,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您不用这么为我委屈自己。”陶天天试图用最委婉的话提醒椎爱。
“啊?没事,这样也挺新鲜的嘛。”但是椎爱却像是完全没有领会到陶天天的拒绝,他甚至亲昵地揽住陶天天的腰,以一种男朋友抱自己女朋友的姿态,“哇哦,你腰好细!我还以为我抱不住的呢!”
陶天天整个人都僵住了,被抱住的地方,椎爱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烫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低着头看向椎爱,手臂抬起又强忍着放下:“如果您觉得这样有用的话。”
“你放心好啦,今天就跟着我走。”椎爱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陶天天注意到今天的椎爱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她的嘴唇有些晶莹的闪闪发光,颜色也比以往的粉嫩了一些。
是特地换了新的唇蜜吗?
是为了……要在今天夺走陶天天的初吻?
陶天天的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该盯着哪里看了。
“前辈,您……”陶天天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他只是觉得现在怎么都不自在。
但是椎爱已经拉他来到了第一站目的地。
“……这不就是我们之前来的花园吗?”陶天天道。
“是啊,上次没能好好赏花,很遗憾对不对?今天我问清楚了,这个点没有人!”椎爱带着陶天天穿梭在花圃之中,“我之前听说这的深处好像有种玫瑰,我偷偷采一朵送你吧。”
陶天天:“破坏公共财产是不好的哦,前辈。”
“没事啦,不被会长抓住的话,就偷偷拿一朵,不会有人怪罪的。”椎爱笑着说。
陶天天:“话不能这么说,前辈,如果大家都抱着像你一样的想法,那玫瑰早晚会被……”
但是已经发现目标的椎爱却开心地奔向了那块小小的玫瑰花圃,陶天天只能无奈地缀在她的身后。
椎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天天,你是喜欢颜色红一点的还是花瓣多一点的,还是比较香一点的?”
陶天天:“……我希望你能就把花朵们放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前辈。”
“我发现了一朵超好看的,就这朵吧!”椎爱再一次没有听陶天天的话,直接地下了决断。
“……”这个前辈真的,很我行我素。
就在陶天天这么腹诽的时候,椎爱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尖叫:“为什么会有蜜蜂啊!”
陶天天下意识脱下外套往前几步罩在椎爱的脸上,拉着她退出花圃,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嗡嗡的大蜜蜂在他们眼前示威般地绕了一圈,又飞回了甜蜜的花圃中去。
“前辈,已经没事了哦。”陶天天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椎爱的小脑袋从外套中解脱出来,这时他才看到椎爱的帽子都被压歪了,头发乱糟糟地打下来,几缕黏在了涂了唇蜜的嘴唇上。陶天天有些失笑,帮着头发糊脸黏嘴的椎爱把头发顺到脸颊边。
那些黏在晶亮唇蜜上的头发似乎都带上了花一般的芳香。
椎爱还在愤愤:“可恶的蜜蜂。你等着,我再给你去摘一朵。”
“前辈,刚才那样是蜜蜂先生在替玫瑰花拒绝你哦。”陶天天试图用哄孩子的语气让椎爱放弃她的想法。
椎爱倒是没说他的说法幼稚,只是还是很生气,像是自己的攻略计划被打乱了不得不从头到尾找存档的崩溃玩家:“但在我的安排里,这时候你应该收到一朵玫瑰花。”
这样无理取闹的前辈让陶天天也感到头疼,他并不想扫椎爱的兴。陶天天视角一转,忽得蹲下身去,捡起也许泥土上一朵大约是自然脱落的玫瑰花,已经开得盛极,半边花瓣泛黄,身上满是泥土。陶天天轻轻抹去玫瑰花上的泥土,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那就当这朵花是前辈送给我的礼物,这样可以吗?”
椎爱也跟着俯下身,从陶天天的肩膀上探出一个脑袋看到了那朵被捡起的花,然后发出了很明显的嫌弃的声音:“哎,这么脏,根本没什么原来的形状了,你拿着有什么用。”
陶天天说:“其实洗干净之后再晒干,就可以做很好看的花瓣书签。这样的处理前辈满意吗?做花瓣书签的话,还能陪我更长的时间,也就不需要去摘下新鲜的花了。”
“唔,那好吧。”椎爱勉强认同了。
陶天天心里轻快了些许,但等反应过来他又不免发笑,为什么现在看上去像是他在帮椎爱“攻略”自己呢?
“成吧,那我们出发去下一个地点。”椎爱拍拍陶天天的肩膀,陶天天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回她。
一句“好”字还没有脱口而出,陶天天就紧张地屏息。
他没发现原来椎爱离自己那么近,近到差一点,她闪烁着光泽的柔软唇瓣就要亲吻到陶天天鼻尖上的小痣。
但椎爱却像是完全没发现陶天天的紧张似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敦促:“好了,走啦,快去把手和花都洗一洗,我们去下一站。”
陶天天低下头去,被椎爱呼吸触碰到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翻涌起了热度:“好的。”
有了第一站的经验,陶天天对他们第二站的地点是食堂也没有觉得多奇怪了。这回他们运气好,两个人都买到了草莓味冰淇淋,因为陶天天刚刚在食堂旁边洗了手,双手还湿漉漉地捧着花,椎爱就自己拿着一只冰淇淋舔,另外一只则被她伸长手臂递到陶天天嘴边。
陶天天不习惯这样的吃法,但是椎爱拿和玫瑰花一模一样的套路搪塞他,还言辞凿凿说碰了生水的手碰过的蛋筒会吃坏肚子。等陶天天建议等他手干了再自己吃,椎爱就又有一套那冰淇淋不早就化了吗的理由回应。所以最后,陶天天便也只能忍着羞涩就着椎爱的手吃起了冰淇淋,还好现在食堂没有什么人。
抱着早点吃完早点解脱的想法,陶天天大口大口地咬着吞咽。
椎爱则是慢条斯理地一边舔着一边看他吃,一种欣赏快速吃西瓜绝活那般的惊讶目光:“你可以慢点吃的,又没人和你抢。”
解决完冰淇淋部分的陶天天忍着被冰到的牙,摇摇头表示剩下的蛋卷部分他不吃了。
“真的吃好快。”椎爱没什么意义地这么感叹了一句,将陶天天的那块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对着还在默默用舌尖温暖牙齿的陶天天说,“你知道吗,你脸上都沾到了。”
在陶天天傻乎乎地伸手去摸之前,椎爱却率先踮起脚尖,嘴唇印上了陶天天的鼻尖,那颗勾人的清纯小痣所在的位置。脆弱的器官感知到了微微的湿润,陶天天愣愣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帮他“舔去冰淇淋”后一脸饕足地离开的椎爱,攥着玫瑰花的掌心微微颤抖。
草莓冰淇淋的味道,前辈唇蜜上的花香,和仿佛从玫瑰花瓣断裂破碎的细胞壁中流淌而出的汁液的芬芳让人目眩神迷,陶天天的喉咙甚至有点喑哑。
这很奇怪,这很不对劲。
“前辈……”陶天天这么问道,“我的鼻尖上,真的有沾到冰淇淋吗?”
椎爱舔着自己冰淇淋抬眸看向陶天天,忽得笑弯了一双眼。
“说实话?是没有的。我只是很早之前就想亲你的鼻尖痣了,你不知道它很性感吗?”
陶天天在那瞬间,看着椎爱,像是在看着什么难以理解的未知生物。
***
从第一次在校医室搭上话的时候,陶天天就认识到了——
眼前的这个前辈,是一位十分势利的人。
她是一位容易为金钱折腰,并会因此动摇想法的人。
只要给予她足够多的好处,她就会改变对人的态度与方法。
简直就和她自己说的那些氪金手游里只要砸的礼物够多就会刷刷刷涨好感度解锁新语音新福利的被攻略角色一样。
陶天天笑了笑。
前辈她同样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陶天天想到那些见缝插针在他和前辈约会时凑过来献好的人,微微苦恼地皱眉。
他能看出来,前辈并不排斥那些示好,她甚至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
只是目前她对此表现得过于青涩(社障),而且大多数时候的精力还都放在陶天天身上罢了。
前辈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就像大多数的人一样,她在听了陶天天的悲惨遭遇之后,一度表现出了对陶天天遭遇的同情,并为他惋惜。
这是正常人的普遍反应,是他们证明自己具有同理心,证明自己的善良的必要表现。等在陶天天身上消耗完过剩的同情,感觉自己的内心因为怜悯了弱者而得到升华之后,他们又会按部就班地回归到了日常的生活之中。
前辈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更是让人无可指责,在很多时候,陶天天甚至确信她会为自己流下眼泪,美名其曰为再也哭不出来的陶天天而哭泣,仿佛感同身受地站在了陶天天的位置替他承担下了那些过往。
但是前辈却在简单的聆听之后,立刻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接下来的“攻略”之上,甚至一度让经历过太多过剩的温柔安慰的陶天天感觉到了一点落差。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的情绪收放,连多余的一点感情都不愿意浪费在他与她无关的过往之上——
这样以金钱为驱动力,享受着众人视线关注的,自我中心的前辈,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说出“因为我想吻你,所以就亲了”的话呢?
***
“前辈是喜欢我吗?”陶天天看着椎爱沿着篮球场画在地面上的白线慢悠悠踱步,像是在做着什么消食运动的椎爱。
椎爱和陶天天的最后一站,还是到了那个偏僻的,也许在现在的校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具体位置的破败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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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他们也绕去过了图书室,琴房等这些他们之前去过,尝试过复刻少女漫画CG的地方,但最后,椎爱还是拉着心疲力竭的陶天天,来到了这个篮球场。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就是要喜欢你的啊。”椎爱仰头看向蓝天。
陶天天抿了抿唇,换了个问法:“前辈是喜欢女生吗?”
“不。”椎爱回答得斩钉截铁,语气十分果决,让陶天天都挑不出质疑的点。
“那为什么前辈要吻我呢?”陶天天真的很疑惑。
椎爱应了一声:“你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感觉很好亲,我就亲了。”椎爱的语气甚至有点轻浮,是陶天天最讨厌的那种口吻。
陶天天拧着眉:“您为什么……难道您对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吗?对之前那个被你变回女性的学生,您也是这么对她的吗?”
椎爱就笑了:“是啊,那个时候好像是我的初吻吧,感觉效果很好很有用。啊,难道你是因为在意我这边不是初次的缘故吗?”
陶天天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我只是希望前辈能更爱惜自己一些。不管是第几次亲吻,我都希望前辈是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哈哈,你真贴心呢,”椎爱笑着绕到站在篮球场边缘的陶天天面前,“但是真心话是什么呢?”
陶天天愣了下:“什么真心话,这就是我的……”
椎爱却先比了个抱歉的暂停手势:“我先说吧——我超喜欢你现在这张脸的,是我吃的那种类型。所以我愿意吻你,我觉得我赚翻了,你不用对我有任何抱歉的心思。”
陶天天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因为椎爱的目光直白地让他不敢正面对上:“所以现在,该你来说了,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与我更多的靠近呢?”
就在陶天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椎爱忽然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屏幕给陶天天看:“我之前问了连理,他说从你手环反应的数据来看,你从一开始就抱着深深的厌恶——是对我吗?如果那么不愿意,那么讨厌,你为什么不早点拒绝我呢?”
陶天天望着两位前辈的聊天记录,眼前是影影幢幢的文字,听到自己苍白的辩解:“我并没有,讨厌前辈。”
“这就奇怪了。”椎爱歪头,“我们从来都是两人独处,如果你不讨厌和你待在一起的我的话……你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
啊啊,真是够了。
***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最无耻,最下贱,最邪恶的人,那她应该被关在镜子里面。
“我已经成功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所以我才能和大家分享这些事。”
“我已经在时间的安抚下原谅了那个女生,原谅了那个前辈,并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曾经有做的还不够好的地方。”
“我已经如母亲期待的那样,同学期待的那样,朋友期待的那样,从那样的死亡的阴影中成功走出来了,我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我,变回了大家都会喜欢的好孩子陶天天。”
镜中的女孩无视了自己,滔滔不绝地说道。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你究竟还要消费死去的前辈到什么时候,你究竟还要占据着那母亲为你建造的道德高台到什么时候!”
“陶天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啊——”
镜子中的女孩面无表情,她看着自己,仿佛发出这样疑问的陶天天才是犯错的那一个。
“那你敢去说吗?”
“敢去对母亲说,那个前辈是因为你暧昧的不懂拒绝被你一直吊着;敢去对前辈的家长说,被说成是骚扰你追踪你才意外身亡的前辈才是救下你的那一个;敢去对安慰你的同学们说,你明明从头到尾知道所有事,还装作被蒙在鼓里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大家的慰藉?”
“你敢去问别人,他们究竟会接受一个懵懵懂懂的好孩子陶天天呢?还是会接受一个间接害死了无辜的拥有大好前程的前辈的陶天天?”
“你忘记了吗,母亲也在其中做了很多手脚,你想让她的辛苦白费,想让她承担上更多的舆论压力吗?”
陶天天看向那道在白热的灯光下亮如一把刀锋般的镜面,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恍惚间仿佛是有一柄锋利的刀刃将自己从中间一分为二。
挥下刀刃的人指着其中狼狈不堪的一半说,你是不被需要的。
最后,镜中的女孩盖棺定论。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反驳这样的提议,选择沉默地当个受益者。那从今以后,这个秘密,你就带到坟墓中去吧。”
带着你身上永远摆脱不了的幽灵。
***
你看,他现在,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
在离的极近极近的椎爱的眼眸之中,陶天天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真的是一副很帅气的脸庞,但这并不是她该有的模样。
但是,对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也不是一张陌生的脸——
很适合打篮球的高挑身材,眼尾微微下垂、眯起来时莫名勾人的眼睛,如果不看鼻尖上的小痣的话,简直像极了一个人。
阴魂不散。
“啊啊,真是讨厌……”
椎爱一时没听清眼前这个学弟的呢喃自语,还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望着椎爱眼瞳中的倒影,陶天天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意。
“对不起啊,前辈,看来问题果然是出在我的身上。”
椎爱按灭了手机屏幕,沉默地看着陶天天的那个比哭泣更加难看的笑容。
“一定是我这边的原因,才让前辈们花费了那么多无用功,我之后会向连理前辈申请,拜托他换一个人来当前辈的实验对象的。”
椎爱似乎没想到陶天天的反应会那么大:“我并没有产生过换人的想法,我只是……”
陶天天的话语却打断了椎爱的解释,率先砸了出来:“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讨厌这样!”
那陌生的,同样不被陶天天所熟悉的男性嗓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篮球场上空。
望向似乎被自己的大声吓懵了的椎爱,陶天天稍微感到有点抱歉,但是一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话语却像是被大力摇晃后瞬间起了瓶塞,不断喷涌而出的思绪如膨胀破裂的气泡,如粘腻如血的液注,将他变得狼狈不堪却又无法停下。
“明明知道我讨厌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那朵花——”
【“以前篮球部旁边有颗很高的树,那个时候篮球部活结束后前辈会收集那些落花。我看到的时候去问了,前辈说要拿去炒菜吃,还特地分我了一大把。母亲说不要吃那些东西,让我直接扔掉,我有点舍不得,就直接做成了书签。”】
“那个冰淇淋——”
【“我记得有一次很热的夏天,前辈被人送了那种一小袋很多只的蘑菇伞盖一样的棒冰,您有吃过吗?五颜六色的很好看,我只是路过了篮球场,就被分到了红色的,可能是草莓味吧。可惜那个时候因为处于例假期,我没敢吃。甚至不敢当着前辈的面丢掉,只能攥在手里走到了教学楼才找机会扔了。当时手里全都是棒冰黏糊糊的甜香,晚上洗澡的时候似乎还能闻到那个草莓味。”】
“我明明都和你说过我很讨厌那样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你就非要拿我去满足你高高在上的同情心,拿我的痛苦当作你取乐的玩具的吗?”
“你就非要看着我说花很美,说冰淇淋很甜,才觉得是帮助我脱离了过往的苦海,得到了新生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令人讨厌啊……”
已经开始无法自控了,明明很清楚,不是眼前这个人的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透露出的信息,做出的最普通的反应,是所有听过他故事的人都会做出的反应。
明明自己也这么经历过一二三四五……无数无数次了。明明以往的每一次都能笑着去回答,去答谢,去感恩的,然后大家都能笑着收获最适合自己的回报。
但是……看到那眼瞳中极为熟悉的倒影之时,整个人都开始不自觉地战栗了起来。无数次想要遗忘的那个幽灵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嘴唇也好牙齿也好舌头也好喉咙也好,都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然后说出了,从未说出口的,过分的话语。
就像当时做的那样:歇斯底里,放声哭泣,将过错推给他人。
只要再做一次,自己就又能“安全”了,又能占据道德的高地,不被任何人指责地生活下去了。
啊啊,为什么会如此讨厌……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面对劈头盖脸的指责,椎爱平静地回复,“但我觉得,我只是带你在做你记忆中最开心的事。为什么?只是因为这是那个前辈带你做过的事,你就不愿意和我再做一次吗?”
“这么看来,你似乎是挺喜欢你的前辈的。”
因为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甚至嘲讽地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难道不是吗?”椎爱说,“虽然你不断地和我说,那个前辈给你带来了多大的困扰,那个前辈的死亡给你带来了多大的阴影,你花了多少时间才在大家的帮助下成功走出困境……”
“但明明,你只有在讲和那个前辈相关的事的时候,才会开心地笑。”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她是疯了吗?
陶天天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她口中说出的不是普通的对话,而是索命的符咒,是敲破一直以来围在柔软心房保护栏上的铁锤。
椎爱却忽然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直到最后,都没能那个前辈亲过?”
她点着自己仍然保留着一点晶莹质感的,果冻一般的嘴唇,笑了起来,
“那要和我接吻试试看吗?直到最后都没能亲上,真的十分遗憾对吧?”
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这个世界是疯了吗?还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听到了错误的讯息?
尽管如此,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盯上了椎爱的嘴唇。
亮晶晶的,涂着甘甜的唇蜜,根本不可能是护肤品都不用的前辈的唇。
这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属于一位女生的嘴唇。
这两者之间怎么可能存在代偿关系?
但是……
“是不是只要我亲了,你就能放过我了。”陶天天哆嗦着嘴唇,他不知道自己在向谁发问。
——是眼前咄咄逼人的前辈吗?还是那时至今日依旧阴魂不散的幽灵?
但是椎爱回答了他:“唔,应该吧,要是连这个杀手锏都没啥用,我也只能打退堂鼓了,毕竟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椎爱后续的话语被堵住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被陶天天闭着眼微微颤抖的睫毛扫过了脸颊。
嘴唇被如胶似漆般的黏住,没有言语发挥作用的余地。
椎爱想了想,只是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陶天天的脸颊,试图减缓他的紧张和排斥。
***
俯下身去的时候,陶天天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是感到有点好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只是这么简单地凑近,鼻息交融,嘴巴贴着嘴巴,什么都代表不了的一个动作。
为了追求这样的一个吻,
以前那个愚蠢的前辈阴差阳错地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眼前这个看不懂的前辈完全地和他撕破了脸皮。
就为了这样的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吻——
***
——很甜。
字面意思上的甜蜜。
陶天天的母亲不允许她涂任何口红,在那位女性的眼中,这是妖媚的勾引男人的象征,就算买润唇膏,也要是无色无味的那种。
但是陶天天其实今天一天都很想对前辈说,你的口红颜色真的很好看,很适合你,让你看上去更可爱了。
现在他知道了,它尝起来还很甜。
经过了一天,那残留在前辈的唇上的唇蜜其实只剩下了最后那么一点点,不管是色彩也好还是甘美也好,很快就无声地融化进了二者的吐沫之中。
失去了表面的这层甘美,陶天天沉浸到了更深层的柔软之中。陶天天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是柔软的是自己的嘴唇还是前辈的嘴唇。
仿佛全身陷入柔软的棉花之中,摇摇晃晃行走于雪白的云端,大约只有这样的比喻才能形容这样的感觉。
天与地的边界在哪里?人与人肌肤的隔阂又在哪里?
吐息交融,气温升起,明明周围是寒风,但只有眼前这么一小块的区域是温暖的,让人无法撒开手。
“噗哈——”不知道是谁先撑不住,推开对方猛地呛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就被重新吻住了。
两个人像是掐架一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明明身处宽阔的陆地,却像是在水面下争夺赖以为生的氧气那般不服输地较劲。
以最亲密的方式交换着不用言语传递的讯息。
第一次的啃咬是报复你之前的咄咄逼人,
轻轻舔吻你唇上我的齿印是为了刚才的出言不逊向你道歉。
第二次的啃咬是想要确认那样的柔软是否是真实的,
再次后退的轻啜是因为我察觉到你在生气,所以在讨好你。
好舒服(好可怕),感觉整个人的理智都要融化在这样的亲昵之中;
好可怕(好舒服),感觉能就这么忘记一切的不快与烦恼径自沉溺。
啊——
但是,如果……当时的前辈是想收获这样的快乐,所以才打算亲吻陶天天的话,那么,陶天天现在已经完全能理解当时的前辈的心理了。
如果是这么快乐,这么舒服的事情的话,当时就不该推开前辈的。
前辈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渴求的只是一个心上人的亲吻而已。
如果那个时候不推开前辈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选择转身逃离……
——那该多好啊。
也许母亲会对自己大生一场气,但她最后总会原谅自己的,她永远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爱陶天天胜过一切的人;
而前辈的父母说不定还能看到前辈在篮球场上驰骋的英勇身姿,那真的是很帅气的,让人终身难忘的画面。看到那样的场景,前辈的爸爸应该也不会再骂他不务正业了,前辈的妈妈应该又会高兴地哭出声来吧;
同学们也不会因为自己孤立霸凌那个女生,那个骄傲明丽的女生最后也不会默默地退学再也找不到踪迹,最后成为班上的大家提之噤声的禁忌话题了吧。而她的朋友们,也不会一直用那种抱歉的目光看着陶天天,最后也从张扬的花季少女变成了班级里的边缘人物……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吻而已。
不知何时,又咸又涩又苦的滋味代替了一开始的甜蜜,陶天天后知后觉是自己流下了眼泪,因为呼吸不畅泪水梗进了鼻腔,滑入了食道,反涌到舌尖。
这样的吻再也不如刚才的舒服,两个人都在承受着其中一方的苦涩。
但是……
陶天天却更加过分地缩紧了手臂,加深了怀抱,不给椎爱叫停的机会,闭上眼更深地沉入进去,
就像是急于求证着什么一般。
陶天天忽然很想向椎爱倾诉,他想把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椎爱。
他想告诉椎爱在最后的关头其实是前辈推开了自己,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男子汉。
他想告诉椎爱母亲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全部,那些陶天天站在自己立场没有资格去指责的事。
他想告诉椎爱镜子里的那个陶天天对他说的话,那些不像他的,可怕的,让人陌生的话——
让他时时刻刻感到自己有多么的卑劣、懦弱、胆小、无能的剖白。
在唇齿交融的这一瞬间,陶天天觉得自己可以全部都向椎爱倾诉。
因为,眼前的这个前辈,眼前的这个在陶天天眼中,
——是贪财好色、是爱慕虚荣、是自私自利的前辈,
就算知道了一直以来苦恼陶天天的那些隐秘的心事。
也许只会很惊讶地对他说:
“你居然就因为这样的事拖慢了我的攻略进度吗?”
啊……她一定会这么说的,会在再次给予自己安慰之后,立刻翻脸要求陶天天跟上她前进的步伐。
她也许还会说,虽然但是,我们毕竟是收了人家的钱的,还是要拿出点实绩来,不然连理看上去像是要把骗钱的他们打包沉海。
她是不会抛下陶天天不管的,因为她十分地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自己肩上要把所有学生变回女性的使命,她不会允许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了陶天天这样一个失败案例,那会有损她的自信和在学生群体对她的希望……
陶天天再一次庆幸地笑了起来。
真好啊,前辈是这样的前辈,真的是太好了。
好想大声地赞美出来,好想亲吻她如同亲吻神降,好想告诉她——
“你是多么,多么,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
你是我多么,多么,多么期盼的一个人啊。
***
陶天天泪眼迷蒙地睁开双眼。
视野发生了改变,力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前辈已经挣开了他的怀抱,她的嘴唇看上去像是熟透的果实,一压就会挤出鲜红的汁水。此时她甚至顾不上生气,惊喜地看着陶天天,嘴角已经微微翘起,似乎已经打算迫不及待地宣扬自己的胜利了。
但是——
陶天天再一次逼近了。
她遮住了椎爱的眼睛,用尽全部的力量试图像刚才那般控制住椎爱的所有退路。
然后,再一次主动地献上了自己的唇瓣。
“还没有哦。”
陶天天听到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还没有变回女生。”
那个声音是这么说的——
如果变回了女生的话,
那么前辈就再也没有必要亲吻自己,
自己也再没有理由这般亲吻前辈了。
所以,没错……
能不能再等一等。
能不能再施舍给陶天天一点时间。
能不能就让这个吻再延续一会儿。
因为陶天天已经等它很多很多年。
在这个吻终将结束之前,
恳求您,
依旧把我当那个需要您来拯救的男生。
——而不是那个胆小懦弱,自我欺骗,甚至无颜面对如此坦诚的您的陶天天呢?
***
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后停止在两个少女仿佛要持续到天荒地老的一吻之中。
连理单手插兜,望向坐在会长椅上的沈舟:“你能看出什么?”
沈舟认真的视线从视频移到连理身上:“我比较想问——你不是没有再要摄影部的同学们帮忙吗?这个视频你是怎么得来的。”
“用你的钱向别人买的,毕竟是很珍贵的研究资料,我觉得值那个钱。”
沈舟有些头疼地扶额:“这我倒是不介意,但究竟是谁……?”
“我~”沙发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应答声,有人攀着椅背慢慢坐起,“看到了好东西,顺手就拍了,没想到还能赚点外快。啊,我终于体会到狗仔的快乐了。”
沈舟:“……尤利,你什么时候来的?”
尤利懒洋洋地趴在沙发边缘笑:“这得问你啊,你居然没发现自己的领域被人入侵了吗?可怜的会长,要小心积劳成疾过劳死哦?”
沈舟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你们两个童年好友的叙旧能往后推一推吗?”连理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不怕被打的底气拍了拍投影屏,“我这边是要事。”
连理按下了重播键,屏幕上又开始播放椎爱和陶天天起了争执之后忽然吻在一起的画面。
尤利看着看着就笑了:“两个人真的很投入,我在旁边呆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他以一种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的语气感叹道。
沈舟在两个人亲的更加激烈前先叫了停,无视了尤利“你不敢看还是不想看”的挑衅,直接看向连理:“抱歉,连理,你能直接说你的发现吗?”
然后沈舟和尤利就看到连理快速地拖动帧频,甚至直接略过了陶天天由男变女的那一段,点击其中一帧放大再放大——那一幕刚刚好把椎爱和陶天天的手环显示屏拍到了,上面摆着两个大大的数字。
“你们看到这个数据也没有什么感想吗?!”连理激动地面颊都有点绯红。
面对这样难以沟通的怪才,沈舟和尤利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舟:“抱歉,你能直接说结论吗?”
连理激动地拍下桌子:“我终于找到那个阈值了!那个能让被射线照到性转的人变回原来性别的数字!”
沈舟也严肃了起来:“所以……”
连理:“我有了新的想法,但在实施那个想法之前——请先给我更多的资金。”
沈舟:“好的,只要你需要,不管多少请开口。”
尤利吹了一个口哨:“会长~也借我钱吧,我可能还要背三千万的债务呢。”
无视了尤利,沈舟从位置上起身,同连理郑重地握手道谢:“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连理很坦然地收下了沈舟的谢意:“啊,但后续的实验我还需要椎爱帮我,可以吗?”
沈舟看向了视频中的椎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椎爱真正“攻略”的模样。
尤利感叹道:“背负了全校期望的少女啊——真可怜。”
连理不赞同地看向尤利:“我有给钱的!她也同意了!”
尤利做了一个“不和你争辩”的手势,又缩回了沙发上假寐。
良久,沈舟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就麻烦你了。”
***
于是,属于他们的新的故事还要延续。
等到眼眶通红鼻尖痣也浸入胭脂的少女回到众人视野中的时候。
属于她的新的故事,属于斯忒灵的新的故事也将继续开启。
十六章
今天椎爱回来的比以往还要晚一点。
迟楠没有好奇她是因为什么才回来的那么晚, 因为这是他已经知道的内容——在这样一个闭塞的斯忒灵校内信息网,只有关于椎爱,关于如何变回女性这一话题的消息流通最为迅速。有时候迟楠甚至觉得学生会结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而椎爱就是被黏在网中央的“猎物”, 她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这看不见却又确实存在的网传递到每个网结末端的人那里, 这里面就有迟楠。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对迟楠和椎爱来说,难道不是吗?明明在某种意义上, 迟楠才是那个和椎爱相处时间最长, 物理距离最亲近的人,他们共处一室, 一同就寝,花费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相伴在一起。但是迟楠若是想要知道椎爱的“信息”, 其实还是要和其他人一样蹲守学生会的最新通知。
又一个学生成功变回了女性, 在椎爱的帮助下。
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它告诉斯忒灵的全员, 原来变回女性并不需要难如登天的磨练, 也不是只能发生一次的特例中的特例, 它告诉所有不安的人, 原来变回去的可能就离他们这么近——
原来,“椎爱”, 真的拥有能将他们变回完全的女生的方法。
在听到走廊外传来骚动的时候,迟楠第一时间放下手机跑过去开门,今天穿着那宽大的牛仔外套, 压着鸭舌帽,看上去像个矮小的男生的椎爱刚刚好就撞到了他怀里。
迟楠很快地往门外看了一眼,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个暴脾气的夏颜还让他有点小惊讶,但是此刻围在外面的人是太多了些。
迟楠看到许多生面孔——甚至不是他们这一层楼宿舍的学生。
“快关门快关门快关门!”椎爱急切地在他怀里这么说道, 焦急的就像所有恐怖电影里跑到安全屋后连声催促快点关上房门的女主角,她很清楚,如果这扇房门也被攻破,等待她的将会是被丧尸分食,妖怪摧残的命运——挺多人就喜欢看恐慌的女主角最后被这样那样的情节,但迟楠不属于那一类人。
迟楠这个时候的表现——如果他当时有停下来稍微冷静地以第三者视角围观一下的话,他应该能发现自己表现出的那种保护的姿态还挺帅气的。当然在所有知道他内在是个女生的学生的围观里,这应该算是那种烦人的老母鸡保护心态。
老母鸡就这么警惕地盯着那些想要扑上来叼走自己崽子的捕猎者,握着自己的门把手打算慢慢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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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捕猎者的爪牙很快就挡住了门板关闭的趋势——要是大家都还是女生,迟楠咬咬牙也就强硬地把门关上了,基本没有几个女生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且大家可都在意死自己的指甲了——但现在,迟楠面对的阻碍是那些和自己一样拥有男性身躯的人,那牢牢抵住门板不允许迟楠轻松关上的人有着和现在的迟楠一样的,骨节宽大,力量磅礴的男性的手掌,这样的身躯里暗藏的不容小觑的力道,迟楠也在自己的身上慢慢摸索出来了。
迟楠不能强硬地把门关上,虽然他也没有完全试过现在这副陌生的躯壳的最大力量,但他觉得,和他一样变成男性的学生们,只要他们想,自己和椎爱的寝室的那扇小木板门应该挡不住他们几次撞击。
“又不是什么恐怖片,为什么要急着关门啊。”显然,挡门的那个学生也想到了这一点,自己好像被当成什么丧尸一样的玩意儿的观念让他有点莫名的委屈。
“风这么大,不能关门吗?这是我们寝室。”迟楠没有正面回应,他看了一圈,好嘛,后续又来了两个陌生的学生,敌兵增援源源不断啊。
那个学生似乎有点被迟楠这样的态度惹恼了,这时候他身后有一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身材比较纤瘦的眼镜学生走上前来,代替他发言:“抱歉,我们没想追到你们寝室打扰的。只是,椎爱同学……”
眼镜成功把话题引回到他们矛盾的中心,椎爱身上:“我们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为什么跑得那么快?”
椎爱安静地埋在迟楠怀里,迟楠很适时地替她呛回去:“你们这是普通说话的架势吗?我怎么看着像是要绑人呢?学生会知道你们这么聚众骚扰同学吗?”
“所以她一开始不跑也就不会……”一开始堵门的那个学生看上去脾气比较暴躁,但还没开口说几句就被眼镜男制止了。
迟楠猜他们要么是室友要么是同班,眼镜说不定是班长或者团委这类的人,看上去就很适合被推出来沟通讲话。
“是我们先莽撞了,只是当时刚刚收到学生会的那条新通知,”说到这里,眼镜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楠一样,仿佛在说,明明你也看到了的,“大家都有点开心有点激动,刚好撞上椎爱同学回来,就想和她问几句,结果她一下子就迈开腿跑了。然后大家都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上来……”
眼镜身后有人帮腔:“对啊,然后我们就跟着跑上来了……”
“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在追她的吗?哎?椎爱就住我们这楼?”
“我还以为是吃瓜大赛。”
“闭嘴吧你。”
因为这解释,原本凝滞的氛围慢慢缓和了。
好嘛,看来这的确是个一个人先开始追后来人就一个跟一个的女生群聚吃瓜本质闹出的乌龙。
不过,迟楠看着为首的这两个人,至少他们是起了领头作用的。
“那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既然都得到了学生会的通知,那也应该知道学生会的意思了吧。他们都没放出来的消息你们问她?”迟楠慢慢把椎爱往自己身后挪。
“当然不是问那个。”眼镜笑了笑,对于他们来说,知道椎爱“成功”的消息比知道椎爱“如何成功”更有价值,“我们只是,你看,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椎爱同学熟悉一下。”
并不是错觉,在提到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时候,迟楠发现眼镜是看着他说的。
在这个得到椎爱的“爱”就能变回女性的荒谬游戏里,椎爱的室友理应是得到了最大利益,最大胜率的那一个。
眼镜看向迟楠的表情让迟楠觉得,如果此刻他再为椎爱挡下去,其实就是在承认他自己的自私与卑劣,承认他自己在阻拦其他人和他一样想变回女生的想法——毕竟迟楠可以和椎爱天天共处一室,其他人甚至为了见椎爱还要追到她的寝室。
就在迟楠面色沉凝有些哑口无言的时候,椎爱从他背后递出来手机,上面是校内APP的交友二维码:“那……加个好友?”
眼镜愣了一下:“啊,嗯,好,谢谢你。”
剑拔弩张的氛围完全消散了。
就算追到了椎爱的寝室,但其实这群骨子里还是女性的男生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和椎爱认识的方法,其实也不过是和椎爱加个好友。
这些,椎爱其实都知道的,她只是现在不方便见人而已。
“早这样不就好了,当我很想爬楼吗?”刚才挡门的那个学生的嘟囔声响起,似乎还是很在意迟楠和椎爱把他当作“丧尸”排斥的那一幕幕。
把宽大的衣领往上拉得更高,椎爱清咳几声,躲在迟楠背后听着那一声又一声扫描二维码成功的滴滴声:“最好备注一下系别年级班级姓名和原来与现在的两张照片。”
椎爱说完,自己先感觉有点奇怪。怎么有点集邮的感觉?
听到那一声声争先恐后响起的加好友提示音,椎爱心中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了。
迟楠看了全程,身子一动不动,嘴巴也一声不吭。
等到最后一个人进来扫了二维码,迟楠呼了一口气,敛着眉目,一副全然被牵连的疲惫和不耐烦的模样:“成了吧?能关门了?”
也没有如何更进一步的企划了,眼镜看了看始终不愿露面看自己的椎爱,咬了咬牙,他对着迟楠,也对着椎爱说:“刚才真的很对不起,我之后找个时间向你们赔罪吧,我是……”
就在眼镜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先说一下自己的姓名加深在椎爱那里的印象的时候,一声震天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椎爱的这个寝室移到了他们隔壁。
那是,夏颜和苏语冰的寝室。
刚才窗关着门也关着,还追着椎爱,大家都没特别花心思去注意隔壁的寝室,现在,在那个紧闭的寝室里,爆发出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就像是野兽发怒从嗓子里泄出的低声吼叫,又像是出了错误濒临奔溃的巨型机器轰隆隆的警报声,刺耳又沉闷,压得听到的人的心沉沉喘不过气。
等到那饱含怒火的“苏语冰”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冒出来的时候,所有人才懵懂地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的怒火,是属于现在是一个男性的人的声音。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虽然现在大家都拥有了一副男性的躯壳,但其实在这里的所有外貌各异形体各异帅的各异的男性学生,这些刚才还追着椎爱追出了丧尸围城效果的帅哥们,每个人的内心都不过是一个柔软可爱的小女孩——
而所有女生都不得不认同的一点——
那些男人们打起架来实在是TMD太恐怖了。
拳拳到肉,刀刀见血,不管是在现实里不幸围观过还是只在大片里看过精心排练的很有观赏性的打架,甚至是自然界的雄性们为了争夺雌性而展开的不死不休的斗争,在这些追人除了加好友就别无门路的原女生们眼里,都是不可理喻的暴力。
也许有的女生能从里面感受到一种暴力美学,但大多女生更害怕被争斗的双方波及。
在潜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在力气、身高、斗殴技巧方面都远远弱于男性方,所以只能用各种其他方法来保护自己不被这另一性别伤害的女生们。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拥有了他们曾经或畏惧或无法抵抗的力量,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至少在现在,他们每个的确都是货真价实的,拥有力量的男性。
所以当那个寝室里的两个人打到走廊上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往两边散开,就像是为两个斗士空出了决斗台一样,畏惧又新奇地看着那明明本该和自己一样是女性,如今却像男性一样粗鲁且可怕地殴打在一起的两个学生。
“怎么了!”这回椎爱也没法当缩头乌龟了,她忍不住好奇,捏着衣领挡住嘴往外一看,刚好瞅到夏颜捏起那沙包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揍到苏语冰脸上的那一下。
椎爱心脏都停跳了一下。
虽然苏语冰似乎刚好脚崴了躲了一下,但还是被擦破了嘴角。
椎爱似乎听到了苏语冰闷哼了一下。
椎爱急得不行,她看迟楠,迟楠还和刚刚一样站着没动。
她看外面的那些学生,那些刚刚还追着她热情的像是痴汉丧尸们的学生此时一个比一个更像受惊的小女生,惊恐、害怕、又好奇、且隐隐兴奋地看着这室友互殴的一幕。
总之,就没有一个人像正常男生打架时总会出现的和事佬一样打算将两人分开。
这是什么地狱展开!椎爱心里拔凉——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换哪个女生看了夏颜和苏语冰现在的架势都不敢上去拦。
要两个人都还是女生,在那扇耳光扯头发,说不定大家还能忍着被指甲刮几下的痛苦上去帮个忙。
但现在很明显这两个人已经升级到了你照我脸打,我揍你肚子,拳拳真的揍的方向发展了——椎爱有理由相信这是因为他们发现现在对方的头发都不太好抓,而且指甲也不再那么长后退而求其次发展的招式,但看上去比原先的杀伤力翻倍,更加地恐怖。
就在椎爱看得心惊肉跳的时候,迟楠动了。
迟楠把门慢慢关上。
这回是椎爱挡着迟楠:“等等!不管他们吗?”
迟楠的声音听上去甚至还带着不解:“又不是第一次吵了,有什么好看的。”
牛逼了我的楠楠,你看着这似乎下一秒就要叫救护车的现场居然还能说她们是之前的那种“吵架”吗?
椎爱抱着迟楠的手不让他关门:“苏语冰怎么可能打得过夏颜吗!”
迟楠的手顿了下,他也掏出自己的手机:“通知学生会?”
“那苏语冰就要凉了啊!”椎爱干脆地把迟楠往后一推,自己冲了出去。
嘴角的血腥味让苏语冰有点想要反呕,他冷眼看着此刻宛如发怒的狮子一般的夏颜,眼里全是厌烦:“你发疯够了没?”
苏语冰的视线往两边偏了一下:“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夏颜的回应是重新挥起的拳头。
他现在真的力气很大,苏语冰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也仅仅就是这样了。
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回击不是苏语冰一贯的方针,但看来不会有人冲上来帮自己了——那苏语冰至少也不能就这么众目睽睽被夏颜压着打得凄凄惨惨戚戚。
这又不是小女生之间的那些攻心冷暴力小把戏。
苏语冰想到刚刚夏颜打偏的拳头上裹挟的拳风,擦过脸颊边甚至带着火辣的疼。
挨了可能不会死,但应该会被揍得很难看地失去意识,那也和死没什么两样了。
苏语冰看着夏颜向他攻来,看上去像是慢动作,但其中跨越的每一帧每一秒都带着令人恐惧的雷霆万钧。
苏语冰可能躲不过,但他至少能让夏颜比他更惨。
也许他该护着脸,苏语冰想,软组织损伤的后续处理很麻烦,而且不能见人也很麻烦。但如果能用这个卖卖惨多换点医疗损失费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这张脸只要能骗钱,怎么用都是可以的。
就在苏语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似慢了一步地举起双拳的时候——
在所有人惊讶的视线里,一个矮小(在目前的他们的眼里)的身影冲到了夏颜和苏语冰中间。
椎爱做了一件所有女主角应该都会做的事情,她勇敢地站在两个其实并不是为她打架的“男生”中间,义正辞严地喊出了那句传世经典:“你们不要再打了!”
苏语冰因为这意外情况惊讶地顿了顿,他本来出手就慢了,此刻看上去就像是因为椎爱的劝诫迟疑地停下了手。
但另一方却完全不像他一样给椎爱这么好的回应了。
椎爱眼角余光和苏语冰一起惊恐地看到夏颜似乎根本没在意拳头的路径上多了一个阻碍,反而有种连阻碍一起打飞的气势朝他们两人袭来。
苏语冰面色一寒要再次迎上夏颜的拳头。
就在这时,那好像劝架失败反而被夏颜的拳头吓到的椎爱腿一软蹲了下去,视野里再度空缺,苏语冰直面迎接上夏颜的拳头——那拳头在他面前硬生生换了一个方向,直挺挺地,像是玉山将崩一般砰咚地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然后苏语冰和所有人的视线又慢慢地从那气势汹汹的夏颜身上移到那缩在地上看上去很一小团的椎爱身上。
刚刚蹲下去的时候,她……直接用惯性抱着夏颜的腿把他掀翻了。
一旁围观的眼镜此时也惊讶地道:“趁其不备,攻其下盘不稳的弱点,达到一击制敌的功效,厉害。”
围观群众立刻发出“竟恐怖如斯!”“卧槽竟然是越级杀人,好牛逼!”“大师,我悟了!”的连连呼应声。
听得真正懂点打斗技巧的苏语冰沉默,听得在房间里心脏七上八下的迟楠无语。
也让很确信这群原来都是女生的同学们其实完全看不懂其中的门道,也不知道其实是椎爱自己蹲下去的时候脚滑了往前一跪顺便抱着夏颜的腿往旁边一掀才导致了现在这个情况的椎爱低着头不敢起来面对大家的疯狂夸夸夸。
喂说恐怖如斯和越级杀人的是哪个啊你们不要看了男频几篇玄幻文就乱用梗啊!她没杀人啊!
应该……没吧?
椎爱低着头,跪在夏颜的尸体、呸、正面脸着地的身体边,推了推好像是因为在大家面前摔了个狗啃泥所以此时十分自闭不愿抬头的夏颜:“喂,没、没事吧?”
夏颜一动不动 ,没有回应,仿佛一具尸体。
这个时候也别玩RPG梗啊!椎爱心里焦灼,又推了推,夏颜的脸往旁边一侧,两道鲜红的血从鼻子里一滴滴往下流。
刚刚还热情讨论的大家瞬间沉默了,夏颜闭着眼躺在血泊(鼻血)里的模样实在是太像车祸现场伤员了,死掉的那种。
椎爱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刚还热情追着她的同学们此刻又是默契地一个退步。
淦!你们这群靠不住的人!椎爱一个个都记住了!照片名字信息都在椎爱好友申请里了看她之后给你们一个个扣好感度!
“喂,喂,夏颜,你别吓我……你看大家都害怕了。”椎爱的声音都在抖,她吸了吸鼻子,真正地给夏颜跪下了,“求你别死啊!夏颜大姐,夏颜小仙女,夏颜姑奶奶!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你睁睁眼啊!”
这时有人在椎爱身边单膝跪了下来,是苏语冰,他用一种很奇妙的眼神看着椎爱——但好在应该不是那种看杀人凶手的感觉。
苏语冰的手指很专业地探了探夏颜的鼻息,椎爱吸了吸鼻涕,小声地道:“好像,好像没气了……”这也是刚刚椎爱那么恐慌的原因。
苏语冰沉默了下:“夏颜有呼吸暂停综合症。”
他带着椎爱的手指按在夏颜的颈动脉上:“还活着,你放心。”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夏颜忽然猛地一个大喘气,只是鼻血也因此流得更汹涌了。
椎爱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此刻椎爱身边蹲下来第二个人。
迟楠拿着一条热毛巾给夏颜擦了把脸,苏语冰和他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人把夏颜很小心地翻了过来。苏语冰给夏颜检查其他地方,迟楠帮夏颜整理了一下仪表,看到还愣在一旁的椎爱,迟楠又叫她过来托着夏颜的头部。
“卧槽这是发生了什么?”椎爱这层楼的学生们也三三俩俩从食堂回来了。
看到自己楼层里围了那么多生面孔,里面还倒着一个这层楼没有人不认识的夏颜,每个人的目光都不好了起来。
那个就算在这群男生之间也身高优势十分明显的天然呆大个子和他的老好人室友将还挤在这里的围观群众们疏散开。在迟楠的请求下,和他们关系还不错的学霸顺手通知了学生会。
不属于这层楼的人们一个个离开了,剩下的就是互相多多少少认识的大家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惊慌的椎爱的膝盖上枕着夏颜的头,夏颜眉毛微蹙神色冰冷看上去活像个牺牲的战士,衣襟都是红色的,苏语冰沉默地对夏颜上下其手,迟楠捏着带血的毛巾在一边也面色冷漠。
大个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眼前这一幕:“要处理尸体了吗?”
他的室友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求你闭嘴,真的。”
学霸:“学生会说他们三分钟内赶到,情况严重吗?严重就联系本土拉到医院里去。”
苏语冰道:“没有明显外伤,但不排除脑震荡,还是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吧。”
学霸点点头:“也叫了救护车了,等担架上来再把他抬下去?”
苏语冰:“就这样吧,谢谢。”
苏语冰回过头,看向椎爱,椎爱还愣愣地盯着夏颜紧闭双眼的面庞呢,看上去生怕他下一秒就完全断气。
“他,没事的吧?”椎爱看上去真的被吓坏了,脸上毫无血色。
因为椎爱没有指定谁来回答,所以低着头的迟楠先回答了她:“得看医生怎么说吧。”语气还是很淡,并没有安慰椎爱的意思。
椎爱的眼眶里就含了眼泪:“我是不是不该冲上去的?”
迟楠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要给她肯定还是否定。
这时苏语冰插话道:“如果你没过来,可能现在倒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椎爱就泪汪汪地看向苏语冰了。苏语冰伸手——也许本来是想帮椎爱擦擦眼泪的,但是他发现自己的手上沾了灰,便只能意思意思地抚了抚椎爱的脸,隔空的,但椎爱的确有一种被温柔安抚到的感觉。
苏语冰的表情很温柔,虽然没有笑(夏颜还倒在这里呢,他笑出来才奇怪),但是他的眼睛里是那种仿佛春冰化水的柔和,让椎爱七上八下的心也慢慢安抚下来。
“是我先和他吵起来的,有责任也是我先来承担。”
苏语冰低下头默默看着夏颜。
就在椎爱看着这样的苏语冰感动地无法自拔的时候,迟楠低着头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又吵起来的,还打成这样?”
苏语冰听了,脸上那温柔的,让椎爱宽心的表情慢慢收敛了。他低头看着夏颜,脸上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做出表情的肌肉是僵硬不动的,整个人像是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
椎爱和迟楠无法从表情上看出苏语冰的想法,但他们能听到苏语冰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和疲惫。
“他男朋友呗,还能怎么样。”
于是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救护车比学生会来得更加及时,等全副武装的救护人员冲上来抬人的时候,椎爱的同学们还帮忙扶着夏颜下去了。
椎爱本来也想跟上去的,但是苏语冰阻止了她:“你今天也很累了,好好休息吧。”
椎爱:“但是……”
迟楠:“你听苏语冰的吧。”
椎爱:“可我……”
就在椎爱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两位此时披着高大帅气的男性身躯的同学们,都用一种很微妙的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的目光注视着她。
再明确一点,是看着椎爱的嘴巴。
椎爱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捂着了那今天被一个情感爆发萌出利齿的小奶汪后辈撕咬了不知多久,此时又红又肿完全无法见人(才导致她一路避着人跑回来)的嘴唇,尴尬又羞耻地看着两个为了照顾她,此时也默契地移开视线的人。
椎爱嘟嘟囔囔:“那我不去了。”
苏语冰点头:“嗯,我现在赶下去找学生会,看能不能跟着去一趟。”
椎爱的嘴唇挡在手心后看不到,但她的目光盯在苏语冰脸上:“你也看看你自己的伤。”
苏语冰愣了一下,终于笑了,一笑就牵扯到伤口嘶嘶地倒吸气:“好。”
等当事人全部离开,看热闹地围了下去后,椎爱终于和迟楠一起回到了宿舍里。
迟楠回过头,看到椎爱还在那挡着嘴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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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楠也有点尴尬,他打开柜子门在自己收纳的“百宝盒”里翻东翻西:“我记得我好像有消肿的药膏,我给你找一下。”
椎爱此时好像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此刻听到这话,感动地盯着他的后背。
她还是没有把手从嘴上挪开,就像是顽固地藏着自己被人发现的小秘密还咬死不承认的小孩。
椎爱说:“谢谢楠楠。”因为挡着嘴,所以声音听上去黏黏糊糊的,像是呜喵呜喵的猫叫。
迟楠十分专注、十分认真地盯着那些药膏管上的说明和日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不同:“对了,待会儿吃不吃苹果。”
椎爱更开心了:“楠楠最好了。”
迟楠笑了一下:“那你也得回报我,让我省点心啊。”
埋在阴影中的表情无人窥探,在迟楠合上柜门转过身的时候,他就又是椎爱熟悉的那个迟楠了。
***
虽然那天事情闹得很大,但最后听传回来的消息,夏颜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也许实在是他们现在这具躯壳过于强大,实际上夏颜在拉到医院前就醒了过来——然后看到陪车的苏语冰,差点在车上又和他打了起来。
后来更多的伤其实是大家制服他的时候留下的。但是夏颜一直嚷着头疼脑疼浑身难受,硬是要求学生会给他办了住院手续留院观察,就像是抓着自己小感冒就嚷着不愿意上学的学生一样。
椎爱听了很久,没听到夏颜有提到自己,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从医院包扎回来的苏语冰说:“他住院也好,我省得清静。”
没有一个人敢和苏语冰一样当面承认这种事,但是夏颜不在,大家的生活质量似乎真的瞬间提升了——没有那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发的大嗓门和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大家的生活似乎都变得奢侈的平静了起来。平时出门看到对方,脸上平静的笑容都变多了。
就十分魔幻。
就在椎爱感叹着这件事,一如往常地往校医室走去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遇上更加魔幻的事情。
说实话,椎爱其实对校医室有了那么一丢丢心理阴影。
你想,她第一次只身去校医室,刷出了狄思晴这个特殊任务。
她第二次去校医室,刷出了连理和陶天天双重新人物。
椎爱寻思着难道翟一生的校医室变成了什么任务刷新低点或者帅哥素材掉落地吗?
难道这一回椎爱也能邂逅什么新帅哥和新心动?
就在椎爱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在通往校医室的路上遇到了陶天天。
当然,是已经变回女生的陶天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椎爱倒吸一口冷气,忽然觉得嘴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抱歉,单纯心理阴影。
陶天天看到椎爱时倒是很高兴,小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椎爱很快地扫视了一下换上自己衣服的陶天天——淦,这种逆后宫展开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比女主(椎爱)更可爱的角色,这情况合理吗?!
变回女性后好好收拾一番的陶天天就像椎爱一开始以女性审美观完全被暴击的那个奶狗年下帅哥的翻版。长发披肩,眼眸如葡萄多汁,鼻尖小痣又清纯又欲,当她眨着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很容易产生一种无辜惹人怜爱的感觉,让人只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欺负她看她哭得眼眶通红,鼻尖小痣宛如上了胭脂。
草,太过分了!这个男性视角什么鬼!什么揉进怀里啊,那不是应该给椎爱的形容吗!
还有陶天天根本不是那种会被人欺负哭的角色好吧,她会一边欺负你然后一边无辜嘤嘤嘤啊!说这话的人是没被陶天天亲过对不对!
不知道在和谁怄气的椎爱一晃神,陶天天已经黏在她身边跟着她走了有一段路了。
之前的陶天天高得能去打篮球,但变回女生后椎爱才发现原来陶天天还比自己矮一点,这种体型上的微妙差距把她从之前差点被陶天天亲哭的心理阴影中拉了回来,椎爱咳嗽一声,再看陶天天也没前几天那么大情绪起伏了。
现在的陶天天不可能让椎爱心动,也不可能再无缘无故上来亲椎爱了。
就当完成攻略覆盖存档了吧,椎爱这么告诫自己,然后拿很普通的学姐对学妹的态度问候陶天天:“你都已经变回女生了,没有考虑回家吗?”
狄思晴现在好像就没有来过学校了,毕竟她们和椎爱这种必须待在斯忒灵的情况不一样。
陶天天像是很开心椎爱愿意对她说话一样,眼睛亮的不行,那种纯粹的崇拜(或者喜爱?)的眼神让椎爱差点招架不住,一种奇异的“前辈欲”被满足了。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一个前辈能抵挡得住陶天天这样的眼神光波,当然,前提是那个前辈是个男的。
陶天天先上来就是一通夸,说谢谢椎爱帮她变了回去,说自己也和母亲聊过了,母亲也要她好好感谢椎爱。提到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去的时候,陶天天的情绪沉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鼻梁,手指在胸前有些紧张地缠绕起来,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椎爱,惹得椎爱看着她一头雾水。
“母亲是有和我说,想直接帮我转学的。但是我拒绝了。”陶天天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所以迫不及待地从椎爱这里寻求一点认同似的盯着椎爱的眼睛,“如果我现在离开了,前辈就又要变成孤零零的一个女生了!我想,我想……陪着前辈,为了感谢您之前帮我,我也想着,能不能帮上您一点忙。”哪怕,只是让现在的椎爱,感到不那么孤独。
望着椎爱更加迷惑的目光,陶天天红着脸从自己的想法中挣脱,她摆摆手,用了椎爱更能理解的方法:“其实、其实也有会长拜托我的原因在。他说要是有我这么一个成功案例待在斯忒灵,大家就会更有信心,前辈的工作也能更顺利地完成。”
“是这样啊。”椎爱懂了,她抬手揽住陶天天瘦弱的肩膀,“辛苦你了!”
阔别几天后再度靠拢的气息有些让人怀念,陶天天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和还是男生那会儿不同,现在的陶天天比椎爱更矮,能被椎爱直接揽在怀里,所以椎爱的气息能完全地、包裹着她。
陶天天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椎爱,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才开始轻轻地、浅浅地、十分珍惜地呼吸着,这让她已经有些沉迷的气息。
陶天天盯着椎爱的嘴唇,其实她记忆最深的还是椎爱那支像是草莓、像是蜜桃、又像是冰淇淋一样的唇蜜的甜蜜气息,但很明显,今天的椎爱并没有涂那个,嘴唇的颜色并没有上妆时的那种特别粉嫩Q弹的感觉,传递过来的气息甚至有点微微的苦涩,但陶天天也很喜欢,她试图记住来自她身上的新的气息。
“前辈今天,涂了什么新的唇膏吗?”陶天天看得有点入迷,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椎爱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没啊。”
陶天天有点固执:“嘴唇亮晶晶的,味道也……”她及时咬断了后续的话。
椎爱反应过来了:“哦,你闻到药味了啊。我涂了消肿的药膏。”
“消肿……”陶天天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忽然咬到了一颗辣椒一般,脸刷得一下红透了。没有人比陶天天更清楚为什么椎爱要涂这个消肿药膏了。
“对不起……”陶天天声如蚊蚋地道歉。
椎爱:“没事,你变回来就好!”
陶天天就低着头不说话了,只有椎爱问她她才肯回答。
椎爱又和她聊了点别的,问陶天天现在住在哪儿,陶天天说本来母亲要帮她安排个独栋的,但是陶天天觉得既然椎爱都还和自己原来的室友住在一起,陶天天也没必要特意搬出来。
听到椎爱讲自己之前被一大群人追着要好友,陶天天也笑着回她遇到了一样的事情——虽然陶天天不是椎爱,但她是椎爱目前唯一一个留在斯忒灵的成功案例,很多人都想向她打听下变回女性的过程。
椎爱感同身受:“苦了你了。”
陶天天温柔回答:“我能理解大家的想法,所以没关系。不过后来怕打扰室友,我就干脆把二维码打印出来贴在了门上,前辈可以试试看这个方法。”
真是好孩子啊。椎爱点点头,说改天试一下。
椎爱又问:“话说你为什么要来校医室?”
陶天天顿了一下:“我是来找连理前辈的,我之前有拜托他帮我带一点药……前辈不是去找连理前辈的吗?”
椎爱:“哈?他怎么又在校医室,那又不是他的地盘。”虽然那身白大褂真的很“校医”就是了。
椎爱吐槽了一句,反应过来:“你拿什么药还要去找连理?”天啊她刚知道夏颜那家伙居然有呼吸暂停综合症,怎么眼前的小学妹也有要吃药的病。忽然感觉斯忒灵学员的身体素质堪忧啊。
陶天天笑了:“是从小吃到大的药,贩卖机里不卖的,家里带的吃完了我也会来校医室问一问,连理前辈说他可以给我开。”
椎爱整个人更加震惊了:“不是,他不是斯忒灵的学生吗?不是没毕业吗?为什么能给别人开药,他到底是学医的还是学什么的?”
陶天天像是没想到这一点:“唔,也许是我听错了?是连理前辈托他认识的医生给我开的?不管怎么说,连理前辈都是很厉害的人呐。”
椎爱惊悚地看着神情里满是对前辈的无条件信任的陶天天,怜惜地抚摸了一把她的小脑袋瓜。
娃子好是好,就是有点傻。
连理那种奇奇怪怪的家伙都这么信。
“前辈和连理前辈关系不好吗?”陶天天看着椎爱,表情里是纯然的疑惑。
椎爱头疼地说:“也不是吧。就是,我感觉,那人……有点怪?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吧。”
陶天天十分小天使地回答:“没关系的,等你们熟悉认识彼此之后,就能理解对方的!就像……”
陶天天的声音有些羞涩地低了下去:“就像前辈对我一样……前辈这么厉害,一定能和连理前辈打成一片的!”
“哈哈哈谢谢你啦。”椎爱很不走心地回了一句,校医室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陶天天还在鼓励地对椎爱道:“前辈一定能行的,要不由前辈你打头阵和连理前辈打个招呼开始?”
这倒没什么。
椎爱先行一步扭开了校医室的大门,她比陶天天更高,陶天天被她的后背挡住看不到校医室的那一瞬间,椎爱的身形好像顿了一下。
等陶天天想催促椎爱进去的时候,她的这个前辈,如滑溜的鱼一样闪身进了校医室,然后把校医室的大门在陶天天面前重重地合上了。
陶天天望着眼前那冷酷无情地关闭的大门,疑惑地歪歪头:“……前辈?”
***
校医室内,椎爱头抵门框,眼盯脚尖,呼吸急促,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倒映在门上的连理的影子,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会出现在每个深夜电影故作文艺的剪影专场里,由男主角单人出演纾解欲望的那个说出来绝对就会被河蟹掉的机械性动作。
椎爱牙齿打颤:“你、究竟、在、校医室、做什么?!”
连理的声音有点像他刚起床那会儿的嘤嘤咛咛,黏糊不清,藕断丝连,在此刻空旷地只有两人的校医室里有些挠人黏人的磁性。
“你没看到吗?”
——“那就转过头再看一眼。”
十七章
大概是在对异性最为好奇却又最为懵懂的时期, 椎爱听到了这么一个段子:有一种叫石楠花的植物,因为香气与人类男性的某种分泌液近似,一直以来都被灌上了“最污之花”的名称。
椎爱并没有在现实中看过这种植物, 但这并不妨碍她上网搜索, 当时她的浏览器还没像后来一样充斥着各大神奇论坛链接, 她只是抱着单纯的好奇去搜索那些被污污的人类冠上污污的名号的花的图片。
——那实在是一种很美的花。
雪白小巧的花瓣,如珠串般肆意生长的嫩黄花蕊, 挤挤挨挨地长在一起, 远远看去像是树丛上落了一层甜甜的雪,近看过去, 又会发现每一朵都是如此的可爱,精致地像是古装剧里姑娘们头上簪着的朱钗。
至少在椎爱看着那些图片的时候, 是不能将这些纯洁的花儿同那样的“气味”划上等号的。
也许这是因为, 她从未亲眼见过这种花,从未亲身感知过那样的独特的味道, 所以才产生这过于天真可笑的认知。
——就像在椎爱踏进校医室, 看到半躺在单人病床上呼吸微喘的连理之前, 她也永远无法将那个总是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色研究服、看上去像是自天上的某颗星落下来的、和孩童奇幻文学中的怪人科学家高度重合的连理, 同那种事联系起来。
椎爱其实没有看得很清楚,因为连理那身纯白的外套还好好地披在身上, 甚至挡住了他人的一部分窥探的视线。
但椎爱很清楚连理在做什么。
疾病的痛楚不会让连理的表情看上去似痛苦似愉悦、呼吸频率失去往日的稳定;高烧的余韵也不会让连理的脸颊和嘴唇产生这样靡丽的绯红;也许只有那种椎爱无法感同身受的迫切的渴望,能让连理看上去这般……难以形容。
连理的睫毛微微颤动,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向椎爱的时候。
为了不被这样的“信息素”抓捕, 椎爱立刻转身低下头。
椎爱甚至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就屏住了呼吸,拒绝了这来自外界的干扰, 将自己封闭在聊胜于无的安全区,只敢悄悄数着越演越烈的心跳声, 在那样不说话就将窒息的催促下牙齿打颤般地发声。
“你究竟在校医室做什么啊!”
这句话落下,随着一声轻轻的闷哼,像是花开的声音。
一直以来被包裹在雪白花苞中的那朵花,终于盛开了。
花蕊探出头,在空气里肆无忌惮地散播张扬的信息素。
然后,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会将那气味沾上你的发丝。
连理的声音带着不满哭腔:“你为什么要大吼大叫啊。”
椎爱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对某个人进行人道毁灭。
***
整理衣服的声音。
清理床铺的声音。
下床走路的声音。
流水洁手的声音。
椎爱质问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像是坏掉了的复读机,干涩又顽固地,仿佛只要从连理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就能忘却刚才的现实一般:“你究竟在校医室做什么?”
清凉的水流带走了身体的热度,也缓解了内心的焦灼,连理的表情又平静了回去,他望着始终没有回过头看他的椎爱,想了想,实话实说:“在自(咚)。”
连理眨眨眼,看向在刚刚自己回答,要讲完那个词时忽然重重地砸了一下门,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刚好盖过了自己声音的椎爱。
连理:“就是打飞(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理:……
椎爱:……
连理:“撸(咚)。”
连理:……
椎爱:……
连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椎爱:“你早该在第一句的时候就闭嘴的。”
连理:“但不是你先发问的吗?”
椎爱:“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啊!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我根本不是在问你吧!给我读懂空气啊!”
连理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高兴:“我的头脑很好用。只要你给我专门设备,我也可以立刻给你一份空气分析报告。”
椎爱只想捂脸无语问苍天:不行了,绝对没法和这个人好好沟通的,陶天天说的不对,这种怪人她一秒秒都不想理解。
椎爱:“是我打扰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先走了……”
连理:“你等等,我刚好和你分享新情报,关于之前的手环数据研究。”
椎爱:“你确定在这里?就现在?在这个充满了石楠花气息的房间里?”
“……”连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接着是窗户被打开透气的声音,“没有任何可靠的研究数据证明石楠花油细胞分泌的芳香油和人体分泌液成分有相似点,他们只是气味比较相近,你不该将二者等同起来。”
“科普到此打住,立刻说出结论,我想早点离开。”椎爱冷酷无情地转过身,很艰难地把贴在地上的视线移到靠在窗边的连理身上。
连理现在沐浴在阳光下,面容淡漠得像是白色石膏雕刻的天使像,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同几分钟前眉目缠绵艳丽的DOI者联系在一起。
“之前说的那个实验,现在有进展了。”
椎爱还没完全跟上连理这种“公私分明”的随时切换人格看上去十分精分的处事态度,她思考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又看了下手腕上这几天一直忘记摘、现在完全被自己当成了装饰品的黑色手环:“说起来,陶天天变回去的那个时候,你一定也看到了数据的变化……”
椎爱的表情有点微妙:“你找到那个,额……我对陶天天的好感度了吗?”
连理看着椎爱现在的模样,换了个更休闲的姿势靠在阳台上,似笑非笑:“看来这一次你也有更明显的认知了——并不是需要你所谓的一百好感,才能帮助他们变回女性。”
椎爱:“……是的。”
连理:“你能承认这件事,而不是固执地死守自己的观点,我得赞美你这个品质。”
“额……谢谢?”椎爱露出一种很不习惯的模样,哇这种夸奖真的是幼儿园后都没听过了吧。
就在椎爱苦恼着该怎么接话的时候,连理就从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虽然被抚平,但依旧能看出十分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字——椎爱仔细看了一下,好像是当时她和连理讲狄思晴的事的时候,连理记录下来的那些数据。
但当时,连理以“这种东西根本毫无参考价值”为由,当着椎爱的面把这张纸扔进了垃圾桶。
椎爱惊讶地看着一脸小骄傲似乎等她反应的连理,心中充满了震撼:“你——居然去翻垃圾桶了?!”
表情里不乏嫌弃意味。
连理咳嗽一声:“我有做好前后的清洁消毒工作,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将你之前提供的数据再次收集回来了。”
椎爱:“所以?”
连理:“……因为我发现了就算是这样不成熟的数据也有它的价值所在。”
连理等了一会儿,掀开眼皮看了看椎爱。
椎爱看着他,脸上毫无感动痕迹,反而就像是电影结束准备离场的观众一样,脸上满是等彩蛋的不耐烦:“接着说啊。”
连理板着脸,一副和椎爱讲道理的模样:“明明我刚刚还夸过你的,你也不礼尚往来的吗?”
椎爱:“……”梦回幼儿园的互夸小游戏噩梦环节。
椎爱:“你好棒棒啊,可以请你接着为我解惑了吗?连理先生?”
虽然椎爱很是虚伪敷衍,但连理看上挺开心,他给椎爱继续讲他的发现。
“你的数据,你也是能认同它是偏高的,是吧?”
连理的眼睛在阳光下看上去黑白分明、更加明亮了,都说聪慧的人心灵之窗也更加干净敞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
“按照你的算法,狄思晴最后从你这里得到的好感应该是100-130这个区间,不仅远超过你的100好感度制划分,而且最后,获得这个数字的狄思晴在你这里其实也并不是被放在了恋人、爱侣、无法抛弃的友人等位置。”
再一次被连理提起和狄思晴的事情,椎爱还是有点不自在的。至少在被连理点出来前,椎爱曾经的确是坚信自己“爱”上了狄思晴的。
椎爱:“是的。”
连理立刻接上第二句话:“所以我们展开了第二次试验,你选择了陶天天作为实验对象。”
说到陶天天,这孩子现在还在校医室门口守着吗,她有发现自己的两个前辈在校医室度过了一段尴尬时光现在又开始无缝谈正事了吗?椎爱思绪漂移了一下,不小心漏了连理几句话,回过神来时就听到连理用那种很让人熟悉的语气吻她。
连理:“那么,此刻,你爱着陶天天吗?”
椎爱一想到门口可能还蹲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听到这话的陶天天,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我……挺喜欢她的,嗯,应该。”乖巧听话招人疼的后辈谁不喜欢呢?
但是连理很无情地跨过了这套表面说辞:“你已经确定这不是爱了。”
椎爱:“差不多吧,差不多。”
陶天天到底有没有在偷听啊。
“那,椎爱,我现在问你一件事,你觉得的爱是怎么样的?”连理的语速慢了下来,仿佛要在文字里加上能敲开心扉的力量。
看到椎爱那一瞬间的表情,连理甚至笑了一下:“明明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爱’,你却讲不清楚吗?”
‘不过在这一点上,那个嚷着得到椎爱的爱才能让学生们变回女性的外星人似乎也一样呢。虽然这反而方便了自己的操作。’连理这么想到。
椎爱正不满抗议:“名字也不是我取的啊。你的名字里还有一个‘理’呢,也没见你有多讲理,正常人谁会在校医室……啊。”
“刚好,既然你提了,我就问你一下。”连理歪歪头,完全不尴尬,就像在评论自己置身事外的事一样,“刚刚看到我在(咚)的时候,你有什么感想?啊,谢谢你又一次帮忙消音了。”
椎爱捏着不小心砸到桌子上的火辣辣的拳头表情扭曲:“能有什么感想啊,我觉得你这家伙真是脑袋有问题。”
连理:“没有问你这么细节的想法,用最基本的心情去描述。”
椎爱:“厌恶、唾弃、不敢置信……震惊一整年?”
虽然被椎爱甩了一脸的贬义词,但是连理不愧是连理,真的是表情都不带变的,这就是搞科研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强大吧。
面对椎爱的目光,连理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按钮。按下去的时候,窗帘自动拉起,房间昏暗下来,不知何时安装在墙体里的投影仪将一副数据图投射到了另一个墙面上不知何时挂下来的幕布上。
连理的面容被打上了一层无机质的蓝光,看上去更像是个不近人情的机械生命,他的声音响起:“这是刚刚通过你的手环实时捕捉后在后台记录生成的解析图。”
“你想知道它的结论吗?”
虽然感觉连理下一句就没什么好话了,但果然……
椎爱:“想!”
室内昏暗,椎爱看不清连理的表情。
但她却听到他低低地笑了笑,像是很满意椎爱来捧他的哽。
连理说:“数据显示,你对我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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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爱:“啊,那看来是假数据呢!连理,你的机械看来出问题了呢。”
连理似乎被噎了一下:“数据没出错。”
椎爱拒绝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又不好那口,我也不是变态,我没有那种兴趣!”至少没有在三次元看这种,还是看原本是女生的同学性转后的这种!
“你似乎对我的用词产生了误解,不如说你好像从一开始就进
铱驊
入了误区,就和大多数人一样。”连理此时似乎早有预备,又给椎爱放出了第二张数据图,“这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陶天天的数据分析图,最上面的那条黑线我也和你解读过了,代表着厌恶。”
连理拿出激光笔,像是老师上课讲试卷一般给椎爱点出了这个图的关键点:“到这个时间,是我们能确定的,陶天天变回女性的时间点。但是……”
看到椎爱沉默了下来,连理慢吞吞地续上话语:“对,你没看错,直到最后一刻,占据陶天天内心大多数,依旧是厌恶。而这条直冲而上,在那个关键时间点赶超‘厌恶’的,也不是爱恋,而是‘愉快’。这之后,‘厌恶’下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愉快’比它稍微高一到两个单位,但大多数时候是持平的。对了,如果你想知道‘爱恋’的话……”
椎爱:“没事,你直接说结论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连理望着那条虽然不起眼,但在平缓增长着的“爱恋”曲线,还是遵从椎爱的意愿回到了他们最初的话题之上。
“虽然最初我也被外星人留下的话绕进去了,但到最后我发现,其实不管是什么情绪,都属于广义的‘心动’的一种。”连理看着椎爱,“包括你看到我刚才那样时产生的负面情感,也是‘心动’。”
“不不不,这也太奇怪了吧!外星人不是说你们要得到我的爱吗?这tm也算爱?”椎爱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她打心眼里拒绝承认连理的这个观点——因为这很大程度决定了她今后受到的待遇。如果厌恶这些也算是“爱”的话——淦!椎爱可没有这种抖M的虐自己的嗜好。
“你不用急,我并没有说这就是‘爱’的全部了,这只是‘心动’,是短暂的即时数据。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是这样的会引起你厌恶的事情发生在你面前,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增加你的‘心动值’,因为这意味着做出这种事,得到你厌恶的我,在那一瞬间是获取了你的注意力,在你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的。”
椎爱更不好了——这种你讨厌我也无所谓只要你在意我就好的桥段……你来真的?小说里一个就够人受的了,放到斯忒灵面对数千学子,椎爱表示她应付不来啊,真的!求你收了神通吧连理大神!
不过连理的下一句话就拯救了椎爱:“但这不过是前期的负面数据,就算能积累你的‘心动值’,但最后也不会发展成‘爱’。”
椎爱下意识松口气:“这就好,你别吓我啊……”
连理看着椎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荧幕上的数据:“在说接下来的话题之前,我想问你一句,你觉得‘爱’是双向的还是单向的?”
这样简单直白的选择题比刚刚连理脱口而出的“你觉得爱是什么”的哲学题好答多了,椎爱毫不犹豫:“双向。”
连理:“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我刚刚是看着你的照片然后自我慰藉的。”
“……抱歉?”椎爱僵着脸,“我刚刚可能耳蜗逆转了,你说啥?”
连理:“说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我是想着你然后(咚)(咚)(咚)。”
椎爱的手彻底肿成了馒头,她的脸也红透了:“你发什么神经啊!!!”
连理:“恰恰相反,我是在做研究。”
连理再次调出两张图,一张是写着椎爱名字的:“这是刚刚即时捕捉的你的心动数据,在知道我的幻想对象是你的时候,之前的厌恶等负面情绪反而成为了推动你‘害羞’‘性方面认同感提升’等正面的和‘爱’相关的数据上升的助力。”
“就像陶天天的心动数据图一样,就算之前一直是高度的‘厌恶’,但这也意味着只要她的正面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是占据了上风位置的,那对她来说这反而是让她更快到达能变回女性的心动值区间段的优势点。”
椎爱脑子里乱成了一坨浆糊:“怎么又提到陶天天了?她不是……不对,不是我给她爱到一定程度她才能变回去吗?”
“你刚才也承认了,爱是相互的。”连理看着椎爱,冷淡地,像是发下裁决书一般给出了他的结论,“是你们两者的心动值加起来达到某一区间,陶天天才得到了你的‘爱’,变回了女性。”
接下来连理实力表演了什么叫用数据说话,把椎爱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到最后,连理还特地怜悯地抛出了“小抄版”供椎爱方便理解。
1.外星人所说的“爱”并不是指爱情,而是可以被观测到的可以发生多次的心情数值高峰。
连理叫它“心动值”,同“好感度”区分开来
到“心动值”达到100之时,就是目标对象得到了椎爱的“爱”,变回女性的时刻。
2.此处的“心动值”是计算整合了椎爱对目标对象,目标对象对椎爱的双方情感交互的概念化数字。
同时会因为个人有个人不同的情绪高峰点,每个人的心动值数据测量都是有细微偏差的。
3.“心动值”是代表了即时性心情的一种数据,会随着时间流逝、长久无法与椎爱本人亲密接触得到回应而产生不同程度的损耗。
“最重要的就是以上三条,你……你还好吗?”连理看着抱着脑袋表情扭曲就差没喊“师傅别念了”的椎爱。
椎爱:“谢谢你的耐心解说,我瞬间一点都不想继续了。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开心地一个个攻略不好吗?什么大数据化啊,又麻烦又冗长,都是邪门歪道!”
连理看着自暴自弃的椎爱,沉默了下来。
他缓步走到椎爱面前,荧幕冰冷的数据蓝光将他们的面容都涂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若是情绪也是能用色彩表明的,那么椎爱会觉得现在连理脸上的“色彩”是代表了一种未知的冰冷的“危险”。
“一个个攻略?”连理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意思,唇角勾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多少笑意。
“也许你自己不记得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在‘攻略’狄思晴的时候,你和他接吻了3次,包括你的初吻。期间有恋人般的亲密行为——你如果不记得了,这张纸上还写的清清楚楚。先暂定你完成攻略花费的时间是180小时。”连理将那张皱巴巴的纸举在椎爱面前。
在这冰冷详细的数据后,连理继续说:“在你‘攻略’陶天天的时候,其他的数据暂且略过,只讲得到的反馈数据比较高的行为——你们亲吻了7次,集中在最后的时间点。在这次‘攻略’里你花费的时间约113小时。”
“看上去真的是很有成效,是吗?”连理的眼睛盯着椎爱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你对此感到了骄傲,自满,觉得自己做的很成功,是吗?”
椎爱硬着头皮:“难道不是吗?”
“好。”连理放下那张纸,猛地逼近椎爱,在即将亲上去的那一刻他停下了。
那微微冰凉的指尖触碰椎爱柔软的面颊,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那你觉得你要亲我多少次,在我身上花费你多少时间,才能把我变回女性?”
椎爱愣了。
连理:“就算是最粗略的,拿狄思晴和陶天天的数据取个平均值,这你总会吧。”
连理居高临下,眼睫微敛地盯着为了将就他现在的高度,被他抬起下巴,露出柔软颈项的椎爱:“亲吻5次,亲密接触146.5小时,折合起来也就六天左右,不超过一个星期,对你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时长,是不是有个词——叫什么周抛男友来着?”
“但是,椎爱,”连理忽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斯忒灵有多少个学生吗?”
椎爱缓缓地、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知道如果你要把对狄思晴,对陶天天所做的事平均地对每个学生做过去,要花上多少时间吗?”
连理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带上了些怜悯的光,但那看上去又像是一种恶意的冰冷的嘲讽,
“也许到你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你也无法摆脱‘斯忒灵的诅咒’。你也将无法和其他人一样正常地谈恋爱、步入婚姻殿堂、结婚生子,因为你必须要不断地、不断地更换你的‘男友’,不断地恋爱下去,不断地压榨你的心灵提供心动数值……直到仍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斯忒灵的学生成功变回女性之前,你甚至不被允许轻易地抛下他们死去。”
连理的声音低沉,不知道像是蛊惑还是训诫:“或许是我想错了,难道你其实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还是说你有那种自信能加快你的‘效率’?超越亲吻的举措……你愿意向所有人敞开你的怀抱,献上你的躯体吗?”
“是我小看你了吗?你居然会是如此高尚的一个人?”
虽然嘴里说着“高尚”,但连理危险的吐息已经慢慢濡湿了椎爱的睫毛。
椎爱快被连理吓哭了。
“我错了!大师救我!”
极近地看到了椎爱从傲娇倔强到吓尿服软的一幕,连理总算出了口气,他瞬间放弃了步步紧逼的动作,叉腰挺胸十分嘚瑟:“从疾病控制和清洁角度我也不建议你那么做,所以我来帮你了。”
“对对对,大师可有妙招?”椎爱被连理一个数据事实暴打得人都狗腿了,面对魔幻的现实,椎爱不得不服软,她把连理妥妥帖帖地请入座,还给他倒了水,又从角落里搜刮出来古法糖供在连理面前。
“你当我这几天为什么熬夜啊,我去更新算法去了。”
连理嘴里含着糖,把自己的白大褂往上提拉,露出皓白腕骨上的黑色一圈,那是和椎爱手上的相差无几的手环,上面明晃晃地写了一个数字“5”。
“这是我刚刚对着你自我慰藉后得到的‘心动值’。是已经结合了你手环反馈的即时数据后计算更新完成的最终值。只需要看我这边的新型手环的数据显示就能看出——”
连理歪歪头,“你所说的‘攻略’完成进度。”
“等一下!”椎爱忽然反应过来,“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心动值达到100就能变回去的话……你不是只要再对着我打19次飞机就可以……!”
“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我刚才没有浪费口水,也说明你的小学数学学的不错。”连理轻飘飘夸了一句,又冷酷无情地打碎了椎爱的幻想,“但是,即时心动值是会因为多种原因慢慢消耗的,而且——就算我对着你自我慰藉20次,你给予我的反馈也只会越来越低,因为你已经开始习惯了。包括可能存在的多样性个体差异,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椎爱抓狂:“那你做这个有什么用啊!”
“提高效率。”
连理看着椎爱。
“机器永远不能取代人类,但是他们能提高人类的效率。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样,椎爱。”
“也许你在斯忒灵只认识1%的人,剩下的99%都是陌生的,那么对这99%的人来说,他们对你也是陌生的。就像你遇上了狄思晴,遇上了陶天天,他们一个比你高一年级,一个比你低一年级,平日里更是毫无交集,所以你们其实花费了很多时间在了解对方上面。”
“再举个例子,如果是现在的陶天天或者是狄思晴,他们在你的面前看着你的照片自我慰藉,那么他们所得到的‘心动值’一定比我刚才高。因为你们在此刻已经是有情感基础的人了,按照你的说法,你们之间的好感度比你和我之间的好感度更高。这不仅是因为你更熟悉他们,也是因为比起我,还是他们对你的喜欢更多,因为他们比我占有了你更多的时间。”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全校学生同步地与你变得‘熟悉’,让你也同步地与这些学生一同分享你的时间,而这个新型手环也将发到每个同学的手上,实时根据他们个体的不同调节计算公式,让所有人的‘心动值’都能保持在一个齐头并进的趋势上,之后再单点突破或者群体操控都可以节约不少时间成本和精力浪费。”
椎爱举手:“打断一下,你说的让大家对我的‘心动值’集体上升——要怎么做?”
连理理所当然:“就像我刚刚做的那样。”
椎爱:“抱歉,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看到一次连理对着自己自我慰藉就已经够毁三观了!
现在是要怎样,是要以后每天出门都会见到这种魔幻现实吗?
“今天你对椎爱打飞机了吗?”
“瞧我这记性,我忘记了!”
“哎呀那可不好,学生会有每日指标的,来,我有椎爱的好图片,不如到我寝室一起聚众打飞机?我们还能交流心得。”
“谢啦朋友!以后你就是我的飞机友了。”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对椎爱来说)!以后还能不能好好享受健全的校园生活啦(对椎爱来说)!
你出门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你打过飞机的这种事是个人都接受不了啊,以后看到他们手环上的数值椎爱还能秒算对方对自己打了几次飞机吗?
是不是还要椎爱上前问一下最近打飞机时的情况顺利不顺利有什么跨越不过去的心理障碍椎爱还能在什么方面继续改进吗?
“我!不!要!”椎爱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害羞的红晕还是气恼的焰火了。
连理却看上去很不理解:“这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椎爱:“不行!”
连理:“也有很多老师就是靠这种方式将宝贵的知识分享给世界各地的学生们的。”
椎爱脸都绿了,那种老师的资料椎爱也有啊!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那样的老师啊:“总之不可以!”
连理:“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想一下吧。”
椎爱:“别提了,没门!”
连理:“你竟然这么坚持,唔……我还以为你会对奖励金感兴趣的。”
椎爱:“呵,你别想用钱收买我!……多少来着?我只是问问。”
连理:“五万。”
椎爱:“五万你就想收买我的尊严?不可能!”
连理:“一个人五万。”
椎爱:“……?”
连理:“只要在你的帮助下有学生成功变回女性,那么每变回去一个人,学校就会给你五万奖励金,之前的狄思晴和陶天天当然也会被算进去,等你点头同意这个计划实施之后,他们两个人变回去的奖励金就会打到你的校内APP账户。”
椎爱:“其实……”
连理:“不过这是沈舟……学校方面给你的奖励。我也和你说过,我是代表上面的人过来的,斯忒灵已经变成了国/家层面意义上的重要研究地,所以国/家对你也是有奖励的。”
无视了椎爱,连理仔细回想着当时开会讨论的内容:“说是要给你在首都留一套中心区域的四合院做奖励,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给你安排首都户口。不过你不想搬过去也可以,我想沈舟也会很乐意额外送你一套房产的,不管在哪个城市。”
“啊对,还有说要给你颁什么特殊贡献奖的,虽然和实打实的科研奖项不太一样,奖金也少,但算是终身荣誉了。当然在明面上会被保密处理,毕竟斯忒灵这里情况特殊……”
“别说了!”
椎爱含着两眼热泪地握住了连理的手:“为斯忒灵奉献,为母国效力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椎爱本以为面对诱惑她能坚持己心,但是架不住对方实在给的太多了。
别说让椎爱原地下海,她觉得她原地下岩浆都可以!
赚钱嘛,不磕碜!
连理一拍大腿:“你同意就好办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拍摄!”
虽然有了准备,但椎爱还是老脸一红:“这么快?太麻烦摄影部的大家了吧。”
再给椎爱一点时间回想刚刚连理开的条件啊!什么房,什么奖,一个人多少?
椎爱得想着那些东西才能缓解下海的紧张——毕竟以后说不定出门撞见谁都能知道他对自己打了几次飞机呢,害,想想还怪不好意思的。
连理:“不,我直接通知了你室友和你旁边寝室的人,我觉得第一次还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比较好。”
椎爱:“等等!太多了吧!一次性和那么多人?!到底要拍多少片子啊!”
连理:“虽然上传的影片可以被所有人免费观览,但是横竖要看,还是看自己喜欢的东西比较好吧?每个人的口味都是不同的,这也是我在思考后才决定踏出的试验性一步。”
“不仅如此,你得习惯,你以后还要拍摄更多影片,遇上更多人……”
连理:“你不会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吧?”
这么轻飘飘反问的连理仿佛套路成功后开始无情压榨少女资源的黑心资本家。
但是——想想房子想想终身奖想想一个人五万!
椎爱:我!可!以!
在椎爱做心理斗争的时候,连理也收起数据报告拉开窗帘——然后就看到被自己手下拦住,却依旧不屈不挠地扒着窗台不放手还踮脚往里看的陶天天。
连理:“……你们放开她吧,她的确是来找我的。”
手下为难地看看连理,满头大汗地放开明明看上去十分瘦弱,身体里却一股子倔劲的陶天天——他们面对敌人时能毫不留情下狠手,但是面对这样柔弱无害的少女,反而一时之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况且,少女身上还背着“斯忒灵”的标签,在他们连理先生的话里,她们直到死亡都是很有观察价值的例子。
“前辈!”陶天天如同被抛弃久了的小兽一般哀哀叫道,她甚至踮起脚,想直接从窗户翻进校医室——可能她刚刚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刚好被埋伏在外面的连理的手下捉到了。
毕竟是自己先约陶天天过来要给她带药的,却和椎爱聊嗨了放了人家那么久鸽子,连理也难得的良心一痛,特别是陶天天声嘶力竭的一句“前辈”,真的是十分让人深省。
所以连理难得良心发现给陶天天搭了把手,陶天天也没客气,拽着连理的胳膊踩了几下墙壁翻进来了——这可能是她做过的最野孩子的举动了,看上去不甚熟练,却难掩心焦。踉跄落地的那一刻,陶天天就跑向了房间中央。
“前辈!”
连理默默收回手:哦,原来前辈不是叫他啊。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搞这种尊称。
就在连理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到陶天天一声更加尖锐地甚至有点变了调的“前辈?!”嗓音里满是惊惶。
连理回身一看:“……”
“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守在外面的手下好奇地往里窥探。
还没看到什么影子,连理就冷酷无情地刷得一下关上了窗,还拉上了窗帘。
连理沉着脸向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走去,陶天天又气又怒又恼地把脱了一半的椎爱抱在怀里,第一次拿看坏蛋的眼神看着连理:“您到底对前辈做了什么!”
连理:“……我也想问。”
椎爱的脸被陶天天抱在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们在做正事啦。”
连理顿时收到来自陶天天的“这个人绝对是个变态”的谴责目光,外加一句十分生气的:“是我看错您了!”
连理好憋屈,连理还想哭,连理觉得自己被陶天天和椎爱一起欺负了。
连理:“你脱什么衣服啊,你以为我要你拍的是什么啊!”
椎爱:“难道不是那种电影吗?”
连理:“我可是正经搞科研的人!我才不会去拍那种片子呢!”
椎爱也恼火了,她从陶天天怀里挣脱开来,捏着两边敞开的衣襟起身:“不是你一开始对我打飞机还扯七扯八的吗?你不就是要我拍那种片子让大家都对我打飞机嘛!”
陶天天此时甚至顾不上生气,她听到椎爱的话耳朵尖都被烫红了。
然后这个一脸不敢置信的后辈就这么呆呆地围观了一场前辈间的骂战。
连理:“我那只是举例子!举例子你懂吗!”
椎爱:“你说的那么暧昧谁明白啊!而且不是变态谁会用那种方式举例子啊!”
连理:“我是在为伟大的科研事业献身好不好!你以为我对着你的照片是酝酿了多久才能射啊!”
椎爱:“哈?那真是辛苦你了哦!”
连理:“本来就是嘛,你以为学生中对这样的你有那方面XING趣的能有几个?谁对着你能撸出来啊!”
椎爱:“你不就是一个嘛!”
连理:“所以我那是特例!”
椎爱:“我呸,我看你之前看着我照片自己DO得也很爽啊!”
连理:“你这家伙自我意识也太强了,和你讲不清——”
椎爱:“是你这个家伙自说自话不可理喻吧——”
两个前辈一齐回头,都面红耳赤地看向房间里的第三者:“天天/你!来评评理!”
陶天天:“……前辈们,我好像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你们要不……先停一停?”
陶天天的视线在二者之间游移,椎爱的视线飘到了连理脸上,连理冷静了下脑子:“哦对,我直接把他们叫过来了,你寝室同层楼的那些学生们。”
椎爱又一卡一卡地转动脖子,看向无语地跪坐在地上看向他们的陶天天,看向唇如涂脂眉眼有点饱足感的连理,又看了看衣衫半褪的自己。
椎爱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还叫不想被人误会!”
加上她的亲亲寝友们,这完全可以搞一部传世经典了啊!
十八章
有人说, 偷情最刺激的瞬间往往是在对方对象即将回来,自己只有五分钟可以逃跑的时候。
这句话虽然对现在的情况不太适用,但是面对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焦地整理衣着的椎爱面对的压力刺激其实与这差不多。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椎爱一边手抖地纽扣子一边谴责连理。
连理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谁叫你脱得那么快。”
之前完全被金钱迷了眼, 现在冷静下来怎么想怎么羞耻的椎爱:“还不是你误导的!”
连理可不应了:“虽然我是有说过打算给你拍摄影片, 上传到校内APP上供大家‘使用’, 但我也没说是这个使用法啊。”
连理看着手忙脚乱的椎爱,她不管脱衣服还是换衣服都没有避着连理他们, 此刻连理只能看到随着椎爱手指飞速的动作, 合起的衣服就像是逆流再次包裹住果肉的扫兴果皮,很快就只露出裙子上方的肚脐眼, 小小一个,等椎爱把衬衫塞进裙子里的时候, 那可爱的肚脐眼也就看不到了。
连理:“你不会以为大家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什么特别兴趣吧?你有的所有人都有。”
连理想, 他自己的肚脐也很可爱,毕竟医生打结的技术好。
不咸不淡地说出这个真相的连理, 让椎爱更想揍他了。
但在椎爱这么做之前, 之前一直在旁边捧着椎爱校服领结的陶天天却先发制人:“前辈不是那么没有常理的人, 一定是连理前辈先前和她说了什么话误导了她, 之后又拿什么利益诱惑她,不然前辈才干不出在校医室脱衣服这种事的!”
一句话刺痛了椎爱又谴责了连理, 惹得两位前辈看这个小学妹的目光都变了。
但是陶天天却像是没发现二者的尴尬,等椎爱把校服衬衫胡乱塞进裙子里时,还帮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手直接从椎爱的短裙下面伸进去, 拽住拧巴的衬衫下摆,帮椎爱拉整齐——是这种整理法, 让椎爱整个人都僵了。
但是隔着一层打底袜,对面的又的确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学妹, 再加上连理刚才的那句讽刺,椎爱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了声谢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此时的陶天天已经开始给椎爱打领结了。
斯忒灵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保留着古怪的执着,比如必须手打的领结,椎爱以往也不爱打这个,嫌麻烦,手笨还搞得很难看,所以经常团成一团塞进校服口袋里。可能是刚刚陶天天拿着椎爱的衣服时直接从口袋里摸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对不起,刚才吓到前辈了吧?我以前照顾小孩子习惯了,他们总是穿不好衣服,这点和前辈一样呢。”
虽然被当成小孩子有点那个,但刚才椎爱心底的不适应还是淡了一点:“你家里亲戚孩子很多吗?”
“并不是亲戚的孩子。只是以前母亲会带我去教会里帮忙,我比较大,就会负责照看小孩子们。”
陶天天的手指灵活地将那条缎带绕过椎爱的脖颈,翘起小拇指将椎爱的衬衫后领微微掀起,将缎带后面的部分隐没进去,紧接着就在椎爱的眼皮底下,以像是要教她打结的动作将缎带缠绕在一起。
“好了。”
陶天天退后一步,看着被她整理得像是要上台领奖的椎爱,笑了笑。
“每到这种时候,就会感觉很有成就感呢。”
就在椎爱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连理抬眼,视线从自己的黑色手环移到门口:“到了。”
椎爱明明记得刚刚门应该是锁着的,也不知道是陶天天之前去开了门,还是连理又对这间校医室做了什么手脚,至少在连理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紧接着,就是门把按下,门被推开的声音。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的时候,背对着门口的椎爱后背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感觉后脖子的那块肌肤被谁叼住,即将接受来自命运的审判——椎爱忽然不太敢回头了,因为迟楠肯定也在这群人里面,还有苏语冰……也不知道连理这疯家伙是怎么和他们说的,椎爱好怕一回过头就看到大家暧昧的目光。
但是第一个进来的人并没有把苗头放在椎爱身上,他抬起鼻子像是大型犬般嗅了嗅,然后声如洪钟地说了一句:“校医室有股奇怪的味道!”
他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都多久没来人了,肯定有怪味道!快进去啊,你把大家都挡住了。”
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一脸迷茫的陶天天:“?”
完全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椎爱:想死,勿cue。
“哦,椎爱果然在这。”
一个宛如泰山压顶般的重量袭来,椎爱整个被当作大型抱枕一样举了起来,强迫性地和她熟悉或不咋熟悉的寝室友人们碰了个面。
做出这种事的果然是那个大个子,他的室友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捂了捂脸:“你会被讨厌的哦。”
“哎~怎么会,举高高超有趣对不对!”这个大个子微微低头,就贴着椎爱的耳朵道。
椎爱其实很能理解他的意思,因为这个大个子性转前其实是他们那层楼最娇小的女生,他一定是觉得现在这个俯视众生的视角很有意思,也绝对像连理说的那样不对他抱着那些龌龊心思——哪怕他直接勒得椎爱的胸骨,一只手还环在她的腰上让她贴着他隔衣都很明显的腹肌。换个有正常的性别差异认知的真男生过来都不会这么做。
椎爱板着脸,装自己就是一个大型抱枕,才好在慢慢聚焦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中保持平静。
椎爱没想到迟楠居然是最后几个进来的,还是跟苏语冰一起来的!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好像还说着什么话,并肩走进门,看上去竟然感情不错的样子。
椎爱当时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虽然迟楠和苏语冰两个她都喜欢,现在披着帅哥壳子的两人站在一起还挺养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是滋味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你和A、B关系都很好,结果A和B因为你认识了,最后他们两个扔下你玩到一起去了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他们是不是自夏颜事件后就关系变好了?明明以前见面了招呼都不打的,只有椎爱在场,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时另一个人才会跟着带一把的——现在,也不知道在椎爱忙前忙后给连理打工的时候,两个人背地里发展成什么样了,又开始聊什么闺蜜(兄弟)话题了。
不对——
为什么自己非要用这种怨妇语气说话啊。
但就是越想越难受嘛,椎爱鼓起脸。
她的这个表情像是被人误会了,旁边大个子的室友拽着他的手臂:“朱曦,闹够了就把人放下来。”
这样的声音终于引起了迟来的迟楠苏语冰二人的注意。
看到椎爱像是被命运捏住后脖颈的小猫咪一样双脚软面条般地垂着被人抱在怀里,迟楠的表情似乎有点无语,椎爱觉得他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嫌弃自己的话了,绝对的!
苏语冰却在看到是一瞬间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但那笑声轻微,只有居高临下的椎爱看得清清楚楚,惹得椎爱向他投射去了谴责的目光。
先不提这两位没良心的,抱着椎爱的大个子——对,他叫朱曦,终于在室友的威逼利诱下不情不愿地把椎爱放了下来,放下的那一瞬间他还嘟囔:“她又不重,我还能抱很久呢。”
椎爱:谢谢你说我体重轻,但我的确要被你勒得吐内脏了谢谢,请给我熟读抱宝宝正确方法一百遍再来挑战。
椎爱下地的时候脚还有点软,还是朱曦的室友帮着扶了一把,椎爱看着他,恍惚地笑了笑:“谢啦,宁夜。”
宁夜笑的时候秀气又温和,配着他现在这张端正雅致帅哥脸,有种温柔却不阴柔的感觉:“如果下次他再这么没轻没重,你就揍他,拧也可以,反正他现在皮糙肉厚,打不疼的。”
椎爱:“谢谢,但算了吧。”
朱曦听了这话就高兴:“你看,椎爱是站我这边的。”
椎爱:……其实我只是觉得打现在的你,我的手会更疼。
“咳咳。”连理清咳几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连理,这边这位是陶天天,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椎爱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陶天天也跟着站在连理身边了——似乎是椎爱的寝友们把她包围起来的时候,融入不进他们的陶天天就退到了同样形单影只的连理身边,两个人临时抱团了。看到椎爱注意到自己,陶天天还和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除了椎爱已经许久没在斯忒灵见到普通的女生模样的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陶天天吸过去了。
“哇哦。”不知道谁这么感叹了一下。
目睹着众人亮晶晶的眼神——那样的眼神里不包含对异性的渴慕憧憬或者隐晦欲望,只是含着单纯的惊讶与喜悦,就像是见到了春天的第一枝樱,冬日最后的一片梅,行走的一个可以触摸的奇迹。
陶天天想了想,乖巧地笑了起来,对他们主动打了个招呼:“前辈们好,我是比你们低一年级的陶天天。是在椎爱前辈的帮助下于近日变回女生的。”
众人就更开心了。
能近距离见到成功变回女性的成功案例让他们单纯地快乐起来,气氛一时之间和睦了起来。
众人小声地交谈起来,语气里难掩喜悦。
就是在这个时候,迟楠和苏语冰从队末慢慢挤到椎爱身边,到了前面他们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可能是完全出自潜意识的,两个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椎爱一眼,重点在她目前还涂着药膏,比寻常时看上去只是颜色稍微红艳点的嘴唇。
椎爱咳嗽一下,装作没看到这样的视线。
但是她家楠楠完全没届到椎爱的心里呐喊,迟楠看了看陶天天,又看了看椎爱,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你的……”
椎爱肩膀一颤,反应十分过激:“什么?什么都没问题!”椎爱讲完就抿住了嘴巴,似乎怕迟楠指着她嘴巴再问。
另一边的苏语冰似乎又笑了一下。
椎爱脑门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身后似乎也隐隐有视线盯着自己。
迟楠就没说什么了,但他抬起手捏了捏椎爱胸前的领结,把它扯得更端正些:“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的领结打得很好啊。”
这句话反而比直接质问“那个陶天天是不是把你嘴巴亲肿的家伙”更让椎爱汗流浃背。椎爱秉着呼吸,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脆弱的虚伪。
“嗯、嗯……自己试着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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淦!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啊!
椎爱在心中抓狂。
陶天天帮自己打个领结罢了又不是和自己偷情,她为什么要找借口不敢承认啊!就算是她们真的窝在校医室亲亲摸摸抱抱,也和迟楠没什么关系啊!你不也和苏语冰在椎爱不知道的地方变得那么要好了吗!
但表面上,椎爱还是怂得一批。只会嗯嗯嗯地气音回答,目光正视前方,以前升国旗都没这么认真过。
迟楠见问不出更多信息,也直起腰看向前方,只是在起身前,他贴在椎爱耳朵边说了一句话,可能是怕被别人听见不太好吧,所以他声音压得很低:“回去教我怎么打?你不会忘得这么快吧。”
椎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句话基本就等于“老娘知道你在耍我但是老娘在别人面前给你留个面子,回去你要是打不成这个结你就等收拾吧”。
就在椎爱双眼放空试图向陶天天传送求救光波无果(这孩子现在和凑得近的几个人聊起了她变回女生的大概过程和心得,大家对这个是真的感兴趣),还被身边自然地抬起手压在自己肩膀上当她是个靠垫的迟楠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不敢大声说话的时候,另一边的苏语冰也很快地低下头在椎爱耳边说了一句话。
“没事,我会,回去我教你。”
等椎爱抬头看去的时候,苏语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对着椎爱和一起看过去的迟楠,眨了眨他琥珀般无辜的眼眸,就像自己什么都没和椎爱说,刚才只是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带有没有松。
椎爱听到迟楠呼吸声加重了一瞬,似乎是想哼一下,但没哼出来,随即,椎爱单侧肩膀上的重压多了一点,那是迟楠在简单地表达他的不满。
椎爱:真的够了。我怀疑你们是一个人演红脸另一个扮白脸搁这玩我呢。
好在连理再一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椎爱这边的火力。
“今天叫大家过来也是想请你们帮忙一些事……”
连理把他之前对椎爱讲的那些构思精简地再和众人讲了一遍(当然,是去污版),具体就是想拜托他们按照自己的“口味”为椎爱量身定制不同的适合女性观看并产生好感的影片,然后投放到校园APP专门开发的网站上供大家观看,进行连理的“同步攻略”试验。
“每个视频的点击都会按照实名用户初次点击计算,根据点击的增长,影片波及到的人群数量,也会有相应的收益奖励金,这些将由影片的上传者和椎爱本人五五分,同时能随时在后台查看每个用户的信息。”
说到这里,连理是看着椎爱:“同时包括了学生本人以前和现在的双重全面信息和联系方式。”
所以只要椎爱想,不如说,这是她的义务,她要知道是谁在看她的视频,是谁在尝试着一点点了解她,是谁在努力着来喜欢她,是谁花费了时间在她的身上。她要知道这些,哪怕无法一个个去回应,她也需要去熟悉这些见不到她的学生们。
椎爱忽然想到,会长似乎是记得全体学生的名字的。椎爱也许没法做到会长那样,但她也会尽自己努力去了解她所不熟悉的剩余99%的学生们。
虽然连理对椎爱说过:知道你记不住,后台会统计那些学生们的手环数据增长进度,之后会按照“攻略进度”安排他们单人或群体地来与椎爱“亲密接触”,争取早日破百变回女性。
真的十分简单粗暴不浪漫的大数据思维,基本和猪猪长到多少磅我们就可以开宰了一个意思,不过是分单杀和群灭的区别。
“交互功能我们做了评论和弹幕,如果后续反响很好我们也会做自主打赏功能。但希望你们能清楚,这毕竟是在帮助大家变回女性,而不是全然出自盈利的目的。椎爱后续也会配合我进行后续的更多试验,所以希望大家不要拍太多无所谓的视频浪费我们的时间。”
被连理赶出校医室的时候大家都拿到了抢先发给他们的新型手环,活像一批被选中的体验服玩家。虽然也有偷偷吐槽连理“态度好拽”“为什么学生要穿白大褂”一类的,但大多数讨论还是很融洽的。
一个平日里感性的人还说:“感觉这手环像戒指一样,不过椎爱是要帮我们早日把它摘下来。”
成功变回女性后手环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大家便也没有再戴的必要了,陶天天现在也不戴手环了。
朱曦一听这话就低下头看了一圈,他真的长高得太离谱了,现在这群人的身高基本上大家普遍比椎爱高一截,朱曦又比这些“男生们”再高一截,据说身高破两米了,但椎爱也不清楚具体数值,反正两米零几和两米十几对椎爱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是要仰望的巨人。
朱曦找到说这话的人了,拿自己戴了手环的手去摸对方的脑袋——虽然现在的朱曦把椎爱当小猫看,但其实大家在他眼里都是袖珍款,不过椎爱最小罢了。
朱曦听上去挺不满:“摘手环是好事,你别把它说得和离婚一样。”
两个人似乎关系不错,笑着打骂了几句也就完事了。
倒是宁夜看着手环若有深思:“这个到了100,就是说我们喜欢上椎爱了,椎爱也喜欢上我们了吗?”
基本上随着这句话,大家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环上的数字,又同步看了看椎爱,椎爱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不是。理论上,举个例子,如果你很胆小还从没坐过过山车,那么椎爱陪着你坐一次过山车你都有可能直接让这个数字破100。这只是即时性的心动值,如果短期内接受的刺激够多够大,一天内变回去应该也不是做梦。”淡淡发言替椎爱解答了的学霸收获了椎爱的感激目光一枚和大家的“不愧是学霸”的敬佩声,默默地推了推眼镜。
然后被自己室友一撞又撞歪了,室友说:“真有你的,文文!”
真名为常文的学霸:“……他刚才都有说,你们都不听的吗?”
室友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一看到图表就犯困。”
有人拿着学霸的结论去问一直安安静静跟在椎爱身边的陶天天——她刚才也被连理一起赶了出来。
陶天天也听到了学霸的猜测:“……是的,我好像也是在最后一天积攒了大量心动值才变回去的。前面几天只是一直在麻烦椎爱前辈而已。如果不是椎爱前辈,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言辞里不乏感激,陶天天看着椎爱的眼睛里都带着温润的水光。
椎爱连连摆手,颇为不好意思:“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为了转移话题不再深陷夸夸夸尴尬处境,椎爱盯上了连理被赶出来时手里多的黑色背包:“连理给你什么了?”
陶天天有点吃力地举了举包:“是连理前辈从摄影部借的摄影机和相机,说随我们用。”
椎爱点点头,想了想,又凑过去低低问了一句:“他把药给你了吗?”
陶天天愣了下,抱着那个黑色的包拍了拍,笑着回:“嗯,一起给的。谢谢前辈关心。”
这边两个女生聊得和乐融融,那边“男生们”的话题却危险了起来。
“所以……我们是要去拍点刺激的片子?”有一个人发出了这样大胆的发言。
“刺激”、“片子”这样的用词让老司姬椎爱当场就喷了。
之前一直默不作声走在椎爱身边的迟楠低头看她一眼,问那个发言的家伙:“你打算拍什么刺激的片子?”
“嗯……”那个人犯了难。
但是他的话似乎启发了朱曦。
“这样不就好了吗?!”这个快乐的大个子开心地嚷了一声,然后几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抱起了椎爱,一开始是公主抱,大概是发现这个姿势不太好把控,还是换成了像抱猫那样的宝宝抱,让椎爱的屁股靠在了他坚实的臂膀上。
“哎?公主抱?(虽然后来不是了)也不是很刺激吧?”那个大胆的发言人还在挑刺,但是朱曦却自信一笑,无视了椎爱的室友想过来把椎爱拉下来和自己室友准备来揍他的动作,他对着椎爱眨眨眼——该死,是那种很小女生的俏皮的眨眼,配着现在那张脸居然还挺帅,“你坐好。”
椎爱下意识抬起手环住朱曦的脖子。
然后下一秒,眼前的景色忽然模糊了一下,紧接着疯狂倒退——朱曦带着她百里狂奔了起来。
大家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还是陶天天先叫了一声:“前辈!”
这才炸开了锅。
“草他带着人跑了!”
“快追!”
“你给我回来!椎爱是大家的!”
朱曦爽朗的笑声传出好远好远,在后面紧追慢赶的人的耳朵里,应该是十分嘲讽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腿都没我长!”
“椎爱!刺不刺激!”朱曦明明跑得很快,却还能顶着风问椎爱。
刚刚吓得闭上眼的椎爱此刻听了这话,掀起眼皮一看,就看到后面一群拿出体测态度狂奔追赶仿佛在追被抢新娘的学生们(草陶天天居然跑得还挺快,在一群大长腿男生中还能在前列!),椎爱的眼泪慢慢从眼眶中晕出,仿佛被扯断的珠链碎开在空气中,要飞到她的“新郎们”怀中,表达尽自己的复杂思绪。
椎爱趴在朱曦身上,忍住要被颠出来胃的痛苦,对朱曦说:“特刺激。”
朱曦笑得更开心了:“对吧!”
“所以……”椎爱含着眼泪箍紧了朱曦的脖子,“如果待会儿大家一起揍你,我绝对不拦。”不止不拦,信不信她趁乱踹你几脚。
“!!!”朱曦似乎被这样的话吓到了。
“你人还在我手上,你不准吓我!”他气呼呼地打了下椎爱,姿势原因导致他直接拍到了椎爱的臀部,虽然力道不大,和女孩子教训猫猫狗狗那种差不多,但是椎爱还是像小时候被爸妈打了屁股一样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
椎爱咬了咬牙。
你等着,待会儿专朝你蛋蛋踹。
椎爱的报复最终没有实现,因为朱曦在把她抱回寝室前终于被人拦了下来。
陶天天居然也紧随其后赶到了,于是别人围殴朱曦她就负责搀着椎爱。
明明完全没跑但却腿软得不得了的椎爱趴在陶天天肩上的时候还能听到她身体里那猛烈的心跳声,宛如雷鸣,陶天天的呼吸也是急促的,此刻抱着椎爱,也不知道是在做她的支撑还是借着抱椎爱的动作平复自己。
“前辈,”她的声音也干涩得不行,“您没事吧?”
椎爱:“我没事。倒是你,感觉超不妙,你真的还好吧?”
陶天天对着椎爱笑了笑:“嗯!我跑步经常第一名的……”
“不过,这次可能稍微有点勉强自己了。”
陶天天的吐息有点急短促,像是加速跑步后呼吸不上来的模样,人也有点站不稳了。
这时,手里帮忙拿着陶天天之前拿着的黑色背包的苏语冰和迟楠也姗姗来迟,两个人一人接过椎爱一人接过陶天天。
陶天天看到苏语冰手上的包,想到刚刚自己脑子一热将包往他怀里一塞就追上来的情景,很不好意思:“麻烦前辈了。”
苏语冰很礼貌地扶着她的肩膀:“没事,你先调整呼吸。”
陶天天看着其实只比自己慢了一会会儿,身上还背着那么多负重的苏语冰,感叹道:“果然是男孩子的身体更强大一些呢。”
苏语冰愣了下,对她笑了笑:“你已经跑赢一群‘男孩子’了。”
陶天天摇了摇头笑了下,然后就闭着眼睛捂着胸膛慢慢恢复吐息。
迟楠则看了眼软软趴在自己身上的椎爱,发出了直指内心的疑问:“你不是一步都没跑吗,为什么看上去比她还惨?”看看别人家的孩子balabala。
椎爱冷艳高贵地一笑,十分咸鱼地扒拉着迟楠的脖子不撒手了,似乎也想让他听清自己受惊的小心跳:“我怕死了。”
迟楠:“……”
椎爱:“抱我上去吧,楠楠~腿软,不想爬楼梯。”
迟楠:“……你啊,就这一次。”
迟楠看上去很头疼,却还是抱起了软脚虾般的椎爱。椎爱暗地里比了个“yes”,对,用撒娇蒙混过去,别让他再想什么破领结了!加油你可以的椎爱!
陶天天看着这一幕,发自真心地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苏语冰默默看着几人的表现,在陶天天平复呼吸准备要回背包时,十分绅士地决定再帮她提上去。
等到几人上到椎爱他们的楼层,一进去就看到朱曦被大家按在楼梯口进行“爱的教育”——
“说要拍刺激片子,结果人家相机都没开你就跑没影了!拍个寂寞啊!”
“你就是存心闹大家是吧!”
“偷跑的家伙!”
但到最后基本都是骂着骂着打着打着就笑了,那么一通狂奔下来所有人都神清气爽。椎爱这么一看过去,几乎觉得他们就是一群普通的男孩子了。也许是因为变成男生,大家都变野了?
椎爱晃晃腿,手一松,就轻轻松松贴着迟楠落了地。
在迟楠抓着她问更多东西之前,她立刻攥着迟楠的手声情并茂地用力喊了一句:“辛苦楠楠了!”
然后往后一伸手,把从苏语冰那里拿回背包的陶天天拉到身边壮胆,走进人群的时候趁乱踩了一脚朱曦,也不知道究竟是踩到了他还是踩到了无辜群众的脚,但椎爱权当自己报复过了。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椎爱深吸一口气,看向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的大家。
“大家想看我拍什么呢?先来做个投票什么的?”
“唔……”
椎爱的话却让众人陷入了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椎爱。
“唱歌?”有人提议。
迟楠拍着抱椎爱时弄乱了的袖子:“她五音不全。”
椎爱尴尬地笑了。
“跳舞?”那人不死心。
迟楠冷酷地掐断了这小小的试探:“她就会跳广播体操。”
椎爱更加尴尬地笑。
朱曦:“讲小品吧!椎爱看上去就很搞笑。”
椎爱的笑脸崩了,撸起袖子准备上去说道说道。
迟楠:“这或许能成,但她不太会背书,找点台词少的吧。”
椎爱:楠楠?!你怎么可以酱紫!!!
“那、那个……!”最后,还是陶天天拯救了椎爱。“连理前辈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要不我们做点简单的?”
陶天天看向椎爱:“前辈之前有打扮成男生来陪我,我觉得那……”
陶天天隐秘地笑了一下,她似乎斟酌了一下形容词。
“很可爱。前辈们要不也想想有什么想让椎爱前辈穿的?也许我们不能拍很多精彩的视频,但一开始从图片、换装这些元素开始可能比较好?”
这话戳到女生们的心坎里去了——试问谁不爱换装小游戏呢?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刚好的衣架子放在眼前,就像是被陶天天启发了一样,众人看向椎爱的视线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椎爱咽了咽口水:“但是我也只有那一套,其他男生的衣服我应该撑不起来的。”
“不一定非要扮成大家都憧憬的异性吧。”学霸常文再次语出惊人,“这次的目的不只是让大家更了解你吗?那么穿女装也可以。风格多一点针对不同受众就好。”
“不愧是学霸!”大家纷纷感叹。
常文:“……所以刚刚你们真的一个人都没听?”
学霸的待遇基本就是被用完就扔,大家根据想让椎爱穿什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似乎预见到自己之后的悲惨遭遇,椎爱试图挽尊:“我衣服也多是校服和卫衣什么的,没法换很多套打扮的。”
“啊?”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看向椎爱,然后,几乎同步地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没事啊,我们原来的衣服都还在。实在不行还能去别的寝室借。”
虽然变成了男生穿上了男性的服装,但原来身为女性的衣服都被大家好好地保存了下来,就期待着早点变回去能穿呢。而椎爱的体型又是很普通很常见的女生体型,基本均码、稍小、和偏大的衣服她都能套,除非像朱曦原来那么娇小的才不能试。
面对斯忒灵数千学子亲切敞开的衣柜,椎爱失去了全部的退路。
成为换装人偶(误)一开始做的就是要化妆。
椎爱被人用发箍箍住头发的时候还欲哭无泪:“至于这么大全套?”
“上镜嘛,还是要尊重点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定下来给椎爱化妆的是朱曦的室友宁夜。按照朱曦的说法,宁夜给他的那些人偶都能画的很好看,更何况是椎爱这个大活人。初次听见简直吓得椎爱瑟瑟发抖,在暴揍朱曦后,宁夜解释道他有在养娃(BJD),自己也对Lolita很感兴趣,擅长画各种妆,刚刚好当椎爱的御用妆造。
“你平常化妆当然按你喜欢的来,但是这次毕竟要给不同人来看,所以还是教给我吧。”
宁夜脸上的笑容直到她看到椎爱拿出来的可怜的水乳霜粉底套装才收敛。
宁夜晃了晃只剩余液的化妆水,看了看椎爱:“就这些吗?”
椎爱:“唔、嗯,毕竟封校,我也好久没补货了。”
迟楠试着找自己的拿来顶用,但是他其实和椎爱一样不怎么注重化妆,宁夜想看到的眼影腮红眼线笔睫毛刷之类的一概没有。
宁夜:“好吧,谁让你是在女生宿舍呢。我的彩妆刚好给你用,只是化妆水和你的不太一样,含烟酰胺,你可能不耐受,我去问别人借点普通的……”
在宁夜想着自己隔壁哪个原来是敏感肌的时候,原本应该在各自寝室找“想给椎爱穿的衣服”“合适的搭配”的人中有一个敲了敲门。
苏语冰提着一个很精致的透明化妆包,看着里面的人笑了下:“我有在想,你们会不会需要新的化妆品。”
等苏语冰把他的化妆包打开的时候,只要原来是女生的人都忍不住发出小小的尖叫。
椎爱:“这些不是超贵的嘛!”虽然买的少,但椎爱也认识几个名牌,更别说苏语冰亮出来的这些基本都是她耳熟能详的效果很好价格也很美丽的牌子,啊,这是不是那个神仙水?一瓶价格打椎爱一套化妆品的那个?
宁夜除了一开始愣了一下,然后就拿出一瓶化妆水,看着苏语冰,再次确认了一遍:“还没开,可以给我们用吗?”
苏语冰看着扒着他的化妆包双眼发光像是孩子在看着什么宝藏库一样的椎爱,笑了笑:“反正现在我也用不上,拿去用吧。旁边还有一些新的化妆刷。”
翻着那些齐全的、崭新的、昂贵又美丽的化妆品们,宁夜也很诚实地疯狂心动手指痒:“谢谢你,苏语冰。”
苏语冰的笑容稍微淡了点:“嗯。”
椎爱:“这些我都能用吗?”
椎爱手里捧着一个配色很好看也很大胆的眼影盘,看看苏语冰又看看宁夜:“我还没画过眼影呢!”
苏语冰的笑意加深了:“那就试试看,画上眼影会感觉很不一样的。”
椎爱:“会很好看?”
苏语冰走到椎爱身边,帮她把一缕翘起来的碎发捋到耳后:“不止好看,加上眼线的话,眼睛会看上去大一倍。”
椎爱双眼冒光地看宁夜:“讲真?!”
宁夜拆着手里化妆水的包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等椎爱提到他,他就笑了:“成啊,你想大三倍我都可以化。”
“那快开始快开始!”椎爱满怀期待地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被神仙教母施魔法前满怀期待的灰姑娘,惹得宁夜和苏语冰都有点失笑。
迟楠在旁边看了看,插不上手。又走到一边看陶天天在那表情严肃地调拍摄用的相机的参数。
迟楠:“要帮忙吗?”
陶天天:“您是前辈的室友!谢谢,不用的,我自己可以搞定!”
迟楠:“额,叫我迟楠就好。那我给你泡杯茶吧,你想喝牛奶还是可可,我们这里花茶也有。”
陶天天:“我喝白开水就好!谢谢迟楠前辈!”
迟楠:“好,那我去烧热水。”
陶天天:“迟楠前辈辛苦了!”
迟楠:“……没事,也要多麻烦你。”
陶天天抱着相机对着椎爱拍了一张试水,看着照片,她笑了起来:“没关系,能帮上前辈的忙我很开心。”
迟楠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这样啊。”
等到迟楠烧完水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挤了很多人,不知道是谁拿了一个架子过来,一些被精心挑选过来的适合椎爱体型的衣服被一件件挂在上面,再加上在门口和在屋子里围观的人,热热闹闹地看上去就像是在等什么大明星出场一样。
屋子里已经围了很多人,特别是椎爱身边的那一圈,朱曦一个人杵在那里基本就挡去了大部分围观的视线。
还能听到苏语冰和宁夜偶尔的讨论。
苏语冰:“眼线不用那么浓吧?”
宁夜:“配这衣服就是要妆容夸张点。”
苏语冰:“……那眼影用这个色打底再叠这两个色?”
宁夜:“可以哎,待会儿试试看!”
偶尔还有负责摄影的陶天天提醒后面的大家不要撞到她的声音。
迟楠看着手里给椎爱泡的水果茶,先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然后他走出去给围在门口的,辛辛苦苦拿了衣服过来的同学们送上泡在一次性杯子里的茶水。
“辛苦你们了。”
“哇,谢谢!”离的最近的那个人先接了水,押了一口,眯着眼睛问迟楠,“你是她室友,你没进去看吗?”
迟楠淡淡地给后面的人分茶:“反正早晚都能看到,不差那么一会儿。”
像是为了响应这句话,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很捧场但也的确很惊喜的欢呼。
陶天天开心地说:“很可爱哦,前辈!”
朱曦也说:“嗯!你穿的比宁夜好看多了!”然后就被宁夜揍了一拳。
宁夜:“是我化妆技术高超,谢谢。”
朱曦忍痛的声音:“嗯嗯……和宁夜一样好看。”
宁夜:“不过这个眼影盘是真的好用,我记得这是限量版?反正我当初没抢到。”
苏语冰的声音淡淡响起:“你要用可以随时拿去用。”
“……成,反正以后还是要给椎爱多化几次妆的,提前谢谢你。”宁夜笑了,“椎爱,你还要照镜子多久啊,起来让陶天天拍得更仔细点。好了,大家散开来,别进到画面里去。”
椎爱看着镜中那个完全不像自己但又确实是自己的充满了DOLL感的人,一时之间竟然完全不敢抬起头,刚刚化妆全程闭着眼睛,画眼线时眼皮还抖来抖去根本看不清周围,现在人一清空,周围旷了下来,椎爱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似乎小时候都没穿过的十分可爱感觉的Lolita裙,椎爱心底充满了忐忑。
“是不是,不太适合我啊。”
就算苏语冰、陶天天、宁夜、朱曦全程都在夸,但椎爱还是有点心中没底,甚至不太敢从椅子上站起来展露自己。
她好像,有点害羞……
苏语冰说:“是挺好看的,你可以问问迟楠。”
于是椎爱的眼睛就开始寻找迟楠的身影,从对面迟楠桌子上那杯茶,慢慢移到刚才大多数人都从那里撤离开,所以反而现在只他一个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地站在门口的迟楠身上。
椎爱盯着迟楠的眼睛,似乎看着他就不会去思考自己现在会有多羞耻了。
椎爱慢慢捧着柔软的裙摆站起来:“楠楠,我这样,好看吗?”
迟楠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在一开始就说出话来。
半晌,他走近了:“嗯,挺好看的。”
迟楠伸手,可能本来想摸摸椎爱的头发表达亲昵肯定的意思,但是椎爱现在做了全套,连假毛都上了,迟楠怕自己乱碰会把假毛碰歪,于是半途收回了手,捏着自己手中那杯最后没能送出去的茶笑了笑。
“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宁夜却说:“所以你们两个都要好好学化妆啊!化好妆真的能让人看上去很不一样!”
看着似乎又要化身为化妆安利机的宁夜,几人无奈地相视一笑。迟楠也笑了,抿了口茶润了润嗓。
椎爱看到了就又要向他撒娇:“楠楠,我渴了,我的茶呢?”
迟楠:“放我桌子上了,我给你拿。”
椎爱欢呼:“谢谢楠楠!”但在接过迟楠递给她的水就要喝时被宁夜拦住了。
宁夜:“就要拍了,你一喝唇釉要花,这个本来就不成膜。”
迟楠便又回身找了个吸管给椎爱放在杯子里。
“谢谢楠楠。”椎爱也许是顾忌着妆,也许是假毛上的配饰太重,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
迟楠盯着难得淑女的椎爱,也许是太过专注,惹得椎爱投来一个疑惑的视线。
迟楠摇摇头:“没事。”
在迟楠说出更多话前,那边已经热闹地张罗了起来。
“开拍啦,开拍啦,闲杂人等退出去!”
***
那天椎爱一共拍了七个试水的短视频和不记得多少张的照片。
虽然全校女生的衣柜都向你敞开,只要你穿得下就随便穿,而且化妆品还能随便借用真的很爽,爽到椎爱以前做梦梦到了说不定都会因为能被那么多小富婆包养而笑着醒过来——但凡事都有度。
开开心心试衣服和变成换装人偶还是有不同的。
虽然后来宁夜给椎爱换了个日常百搭的妆容,免去了她多次卸妆重上之苦,但是椎爱还要经历连续不断换衣服之苦。
到了最后,其实都是陶天天在帮椎爱换衣服了,相机则由“不愧是学霸居然看了一会儿也就懂怎么操作相机了”的常文搬着,不过由于他的拍照技术真的太直男,所以最后就换了摄影功能。
椎爱上传的七个视频里大概三个都是常文拍的,角度魔幻人影幢幢惨不忍睹还能听到椎爱崩溃的“我不换了!”的撒泼声,但不知为何最后居然被连理过审还上传到APP视频专区里去了(顺便一提这个专门开发的新功能就是为了发椎爱的视频),所以当天从榜一到榜尾全都是椎爱椎爱椎爱。
而名列榜首的,就是常文随手拍下来的椎爱崩溃地哭花脸闹脾气说自己不要换衣服了然后被陶天天一边哄着按回座位上又被宁夜吼着“不许哭花他化的妆”的很短的几十秒的视频。
这么说吧,弹幕里都是“哈哈哈哈哈哈”,点赞榜热评第一则是“她果然适合搞喜剧,建议小品安排上!”
椎爱看着因为实名制,热评第一的发言人明晃晃的大名“朱曦”二字。
呵呵一笑。
小样,你完蛋了。
就在椎爱再次想要实施她的邪恶复仇计划前,她又被传唤了。
这回不是绝对脑子有病的连理,而是事务繁忙的会长。
会长说想麻烦椎爱去把夏颜接回来,他明明被医生再三诊断为十分健康,却死活不肯出院。
“现在学校的情况特殊,但夏颜他并不配合。再三询问下他说如果你愿意去接他的话他就会回来,所以我想麻烦你去劝他一下。”沈舟说得十分委婉。
椎爱将这段话自动翻译成“这小兔崽子没事找事明明知道斯忒灵现在全员都不好暴露在大众视野里还在那装病让老娘头疼,现在他指名要你去接,我想这点小事你应该能办妥吧?”
椎爱:“会长,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啊!”
面对这样一个给钱又买房的会长,椎爱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好嘛!
沈舟松了一口气:“太感谢你了,因为现在其实除了你和陶天天,斯忒灵的其他人都不方便出岛。虽然尤利现在也在,但他之前闹出那么大的骚动,所以现在也被禁止随意抛头露面了。而且他目标太过明显,很容易暴露你是斯忒灵学生的身份,到时候就不好讲清了。”
于是椎爱就这么肩负着会长的众望,又美滋滋地拿了一波车马费,在沈家人派的船的接送下再次来到了本土。
夏颜住的医院就是当初椎爱和狄思晴去过的那一间。椎爱被一路开绿灯送上去的时候还在那感叹:果然当初是会长给她和狄思晴开的绿灯吧。
想也是,翟一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关系,不然他何苦去女校做个校医,在这边办公室混日子不也好吗?当然不排除斯忒灵工资高和当时的翟一生抱着妄想去女校开后宫的念头。
毕竟美名其曰是探病,椎爱还装模作样地买了一小束百合花。
快到夏颜病房的时候,椎爱忽然想到:这家伙忽然指名自己不会是想借着当时是椎爱推倒他的理由要挟她给她下绊子什么的吧?
……
不,不要自己吓自己,把会长的话带到就好。
要是椎爱这次来都没用,那椎爱觉得她可以汇报会长让他直接带壮汉过来抗夏颜回斯忒灵,给他惯得还!
也许是高级病房有什么特别规定?反正护士姐姐送椎爱到门口就走了,临走前还温声提醒她探病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就会有人来接她走。
——搞得和看重伤病患或者什么大人物似的。
椎爱心中腹诽,还是礼貌地敲敲门:“夏颜?我来看你了。”
没有回应。
椎爱心中疑惑,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他也没摔断腿也没把声带摔出来啊?这是人在厕所?
椎爱下意识地去拧了拧门把。
居然开了。
白色的大门在眼前慢慢推开,高级单人病房里的布置简洁又温馨,温暖的光芒从大开的窗户洒进房间的每个角落,雪白的窗帘布像是被风吹起的美丽的裙摆和袖摆,向椎爱伸出邀请的手。
——这家伙不会跳窗逃了吧!
椎爱心焦地往里踏了一步。
然后从房门侧边笼罩而来的阴影就压制住了她。
被捂着嘴按在砰然合拢的门板上时,椎爱注意那束从她手中坠落的百合花,纯洁带露的花瓣在她与他的脚边微微颤抖,似乎也在恐惧着眼前这个突然发疯的家伙。
“呜呜呜。(夏颜你TM的干什么!)”
椎爱怒视着那好像许久未见,在医院似乎都呆白了一个度的夏颜。
夏颜轻轻松松制住她,压在她身上侧耳贴着门板听着走廊外的声音,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总算走完了。”
“呜呜呜!(你打算做什么!)”
夏颜低下头看向怒目看着自己的椎爱,又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百合花,语气听上去有点像是在做梦:“你还真来了。”
“呜呜!(你死乞白赖地要我来的你还好意思说!)”
但是就像没听到椎爱的控诉(事实是他的确没听到,因为他没给椎爱讲的机会),夏颜慢慢地把头轻轻靠在椎爱的肩膀上:“谢谢你,椎爱,谢谢你愿意过来。”
“唔?”椎爱疑惑地眨眨眼,她想回头看看夏颜的模样,但是这个姿势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肩膀上传来些微湿润的感觉。
夏颜……哭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好不容易挣脱开夏颜的手掌,椎爱喘了口气,有点惊疑不定地问靠在自己肩上的夏颜。
夏颜的手就把着椎爱的肩膀,不受控制般地颤抖了起来。
当然,力道也失控了,椎爱表情扭曲了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
夏颜握住椎爱的手臂明明那么用力,但他的声音却好似在天上飘。
“帮我个忙,椎爱,帮我个忙。”
“你到底怎么了?”椎爱惊恐地听着夏颜百年难得一遇的软语,他不会真的脑子发病了吧!
椎爱的视线下移,但夏颜控制着她不让她看自己现在的脸,椎爱只能看见地上的那朵百合花似乎承载了更多的露珠,微微绽开了些许。
夏颜的语气轻柔到可怕。
“……帮我杀一个人。”
椎爱被吓傻了,她动都不敢动,嗓音都在颤:“谁……杀谁?”
那根舌头吐出杀意宛如呢喃爱语。
夏颜:“我的男朋友。”
十九章
椎爱从没见过夏颜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 但其实对他并不陌生,甚至有点云结识了的感觉在。
毕竟,他的女朋友是夏颜。
而夏颜, 就住椎爱隔壁寝。
女生多的地方八卦传得快, 有关恋爱的更是如此, 更何况夏颜就从没想过遮遮掩掩的。她属于那种喜欢上谁就要向全世界大声嚷出来的类型,致力于在对方身上从头到脚, 从朋友圈到三次元都盖上自己的痕迹, 让别人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她夏颜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抢她就敢发疯。
当然这些和椎爱都没关系, 那时她和夏颜完全不熟(虽然现在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架不住寝室挨得近,进进出出总会碰上面。还因此被迫吃了不少狗粮。
椎爱碰上夏颜的时候, 70%的时间她都在和她男朋友煲电话粥, 不打电话的时候也捧着手机打字,那表情一看就是小情侣在蜜里调油。
母胎SOLO的椎爱在心里恰柠檬:腻歪。
但不得不说, 椎爱一开始真的挺羡慕他们的。
据说两个人是从小的交情, 高中时确定的关系, 还一起考到了同一所城市, 据夏颜的朋友说两个人男俊女靓十分般配,至于情侣关系——就冲不露面的男朋友愿意天天陪夏颜煲电话粥就能看出他们的亲密。
没有恋爱过的椎爱不止一次想, 也许这就是真爱吧,慕了慕了。
椎爱有段时间还真的是把这两个人当自己推过的CP一样嗑过一段时间的糖(尽管她完全没见过男方)。身处尼姑庵,这对恋侣算是椎爱在三次元为数不多的慰藉了, 似乎在提醒椎爱,就算她身边全是女生, 也不是没可能和别校的帅哥来个异校恋。
这样的想法在椎爱第一次目睹夏颜发疯现场的时候终结。
椎爱还记得那是自己进入斯忒灵后迎来的第一个情人节,那时她的头发正是从短发过度到长发的最尴尬的阶段, 披着嫌啰嗦,扎起来的那点小揪揪看上去又像个不省心的尾巴。
因为进入女校成为板上钉钉的现实,椎爱那会儿正颓着呢。
上大学前幻想的自己长发飘飘走在校园,一撩秀发就勾住路过帅哥目光的美好场景在这个斯忒灵真的只能发生在她的梦里了。
当时信誓旦旦地想上大学就交个男朋友然后一起甜甜蜜蜜度过第一个情人节,结果在新的一年依旧把母胎solo贯彻到底,椎爱只觉得心里冷。
与她的心里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壁寝室的热闹。当椎爱拎着零食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夏颜寝室里围了不少人。
有女生惊羡的声音传来:“哇,夏颜,你男朋友好爱你啊。好多玫瑰花!”
椎爱的眼睛也瞥了过去,然后就被玫瑰花的数量惊了一下,怕不是有九百九十九朵?不大的宿舍里放了好几个花篮,娇艳欲滴的新鲜玫瑰把整间寝室都装扮得粉嫩了不止一点。乖乖,都能开花店了吧。
哪个女生没想过像影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被玫瑰花包围呢?虽然这不能吃还会凋谢就看个样,但是它浪漫啊。
椎爱的脚步也停了下,然后她又听到有人惊艳地叫:“你男朋友送你的?这不是那个有名设计师联名的最新款项链,我最喜欢那个牌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像是被这样艳羡的声音取悦到了,椎爱终于听到夏颜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和压不住的得意:“他非要送,说觉得我戴着一定合适。真是的,也不问问我,我对那个牌子又不怎么中意。”
那个瞬间,椎爱和房间里的全部女性全都被这凡尔赛的话语噎了一下,但人家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可恶,这是什么神仙男朋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椎爱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上的柠檬树又更茁壮了一点,吃完神仙瓜就打算回宿舍,结果被人拦下来了。
原来是夏颜那边又开始送她男朋友送过来的巧克力,见者有份,普通路过的椎爱稀里糊涂地也被塞了费列罗,不怎么情愿地沾了一点夏颜的光感受到了情人节的氛围,然后看了看人群中央笑得“全世界我最幸福”的夏颜一眼,感叹着回了宿舍。
开门前椎爱还听到夏颜在那和别人说今晚她就不回来了,她要和男朋友出去玩。
可恶,这才应该是成年人该有的情人节嘛!椎爱再一次流下了恰柠檬的泪水。然后就在椎爱把那盒费列罗当零食啃,刷游戏刷到天都黑了的时候,迟楠也回来了。
椎爱把桌上另一盒没拆封的心形费列罗礼盒递过去:“夏颜送的,整层楼的人她都分了,我帮你拿了一盒回来。”
迟楠:“……没事儿,我不爱吃巧克力,你吃吧。”
椎爱:那感情好。
欢快地应了声,椎爱拆开盒子继续啃巧克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椎爱的注意力还在手游上,没看到迟楠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
椎爱还在那感慨着:“哇她男朋友对她老好了,送花送巧克力送名牌,有钱还那么爱她,真是神仙男友对吧。”
“对了,他们今晚还说要出去玩,又是烛光晚餐又是情人之夜什么的,天啊真的绝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恋爱……”
椎爱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巨响。
椎爱手机都吓掉了:“怎么回事儿?”
就见迟楠走到她身边,在椎爱又惊又怕的视线中悄悄开了一条窗户缝,对椎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夏颜在那生气呢。”
椎爱迷糊了:“她今天不该最高兴吗?等等,都几点了,她还没走吗?”再不去晚餐都要变夜宵了吧。
迟楠用一种“你可真是个傻狗”的表情摸了摸椎爱的脑袋瓜,悄悄凑到她耳边八卦:“所以才在那生气呢。”
椎爱的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个想法,从那窗户缝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了今晚精心打扮了一番,更显明艳张扬的夏颜站在走廊那的身影。她的手中甚至还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花映人红,人比花娇,没有人比她看上去更像情人节剧本女主了。
但椎爱听到夏颜的声音里像是结了冰,和几个小时前的欢喜截然不同。
“来不了?什么意思?”
椎爱的心都似乎和电话那端的人一起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夏颜默不作声地站着听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地,不像是在和男朋友说话,反而像是在下通牒似的道:“林重。”
这是椎爱第一次知道夏颜男朋友名字。
“别的你不用说,你就说你是不是承诺过我,要来接我的?你是不是这么答应过我?我就问你是不是!”
“是吧——那么我在这和你放话了,今天你就是出车祸、断了腿、那爬也得爬到我面前来。”
这无情的话语骇得椎爱都是心里一寒。但夏颜却没等男友那边回话,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几分钟,让椎爱都疑心她是不是要变成一座雕塑了。
然后,夏颜动了。
不如说,她开始疯了。
那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被她狠狠地掼在地上,穿着精巧高跟的脚一下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践踏着那不久前还让夏颜露出微笑的花朵们,花朵被踏碎的哀嚎变为让人屏息的浓郁芬芳萦绕在夏颜周围。
没有人会怀疑,夏颜是把那束无辜的花当成了她男朋友的替代品,正在发泄她的怒火。
霍霍完这束花还不够,椎爱见到夏颜又转身回了寝室,然后在刚才太过静默,以致于椎爱现在才发现她们还在夏颜寝室的那些女生们的惊呼中,开始砸起了花篮。椎爱的视角不怎么好,但从不断飞到走廊上的那些像是下雨了般飞散的玫瑰花瓣和还仍在宿舍里的那些女生们又惊又怕的“夏颜你冷静点”的呼声中也能感觉出战况的激烈。
眼见着根本劝不住,那些女生们也害怕地跑了出来,生怕在夏颜砸寝室时被波及到。
有一个还跑得慢些,同她的朋友道:“真不拦啊?”
她朋友满脸后怕:“她砸自己寝室,我们就别管了。”
“哎哟,那她室友的地方不也……”
“苏语冰?她人都不在,再说了你敢去拦现在的夏颜?”
“……那还是让她们自己掰扯去吧。”
迟楠看到这一幕也只能摇头叹息,拍了拍椎爱的肩:“看够就早点关窗。”就到后面洗衣服去了。
椎爱嘴里含糊地应了声,心里还因为目睹了一番情人节惨变情人劫现场而震惊不已,吃了太多巧克力都有点开始迷糊的脑袋凑在往里呼凉风的窗边,看着那些女生们一个个的跟后面有老虎追着似的跑了。
而那刚刚还被所有人艳羡着,此刻被当老虎一样避之不及的情人节女主角也在那时把最后一个花篮失控地扔了出来。
花瓣散了一地,看上去和流出来的鲜血似的。
椎爱眼瞅着夏颜出了门,再次踏在了鲜红如血的玫瑰花瓣上,刚刚发泄了一通,她裸露在外的肩背上的肌肉也像是在跟着她大喘气似的,整个人都在抖。
二月的风还冷得很,但为了今夜,夏颜特地穿了条露肩小短裙,肩背的线条其实很好看,她的脖子上还戴着男友送她的那个名牌项链。
挺适合她今天这一身的,她男朋友眼光是好的。
椎爱在心里感叹道,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本来该多开心的一晚啊。
椎爱本想关上窗,却被夏颜接下来的动作吓得呆在原地。
只见夏颜居然抖着手开始在解那条名牌项链的暗扣,似乎是想取下来——但是她的手越抖就越难拿下那条项链,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于是在椎爱惊恐的视线中,夏颜竟然硬生生直接把那条项链扯断了,珍贵的礼物裂成几节,也被夏颜掼在了脚下。
椎爱看着夏颜红了一圈的白皙脖颈,又看了看她脚下据说是真钻的项链残骸,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心疼谁。
……算了,人家男朋友送给她的,她想怎么对待都是她的事。
椎爱正打算悄悄关上窗,把走廊的空间留给夏颜。
就在这时,扯了项链的夏颜忽然像后脑勺开了眼一样蓦地转过头来,就和还没来得及关窗的椎爱对上了眼。
看着夏颜那双残余着怒火的泛红双眼,椎爱一时之间关窗也不是,不关也不是。真的十分后悔没听迟楠的话早点停止吃瓜。
椎爱对夏颜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刚才种种,准备默默关上窗的时候,夏颜的手就伸了过来抵住了窗户。
椎爱当时冷汗都下来了,看着不知为何忽然凑到自己窗前的夏颜,就像看到忽然出现的霸王龙似的,全身上下都像是被危险捕猎者锁定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她她为什么要过来啊?我该对她道歉吗?对不起我真的就是不小心吃了瓜我绝对不往外说的求姑奶奶饶命!
就在椎爱脑内风暴着这些的时候,就看到夏颜伸手,拿起了还放在桌上的那盒打开的心形巧克力盒——这是夏颜男朋友送给她,而她之前又分给椎爱她们的。
在椎爱惊恐的视线中,夏颜将那盒巧克力也像撕玫瑰花、扯项链一样,将这现在碍她眼的,让她想起她男朋友的东西摔在了走廊上。但是有一个金色的巧克力球却调皮地因为反作用力弹了上来,好死不死居然又飞了回来,甚至弹到了椎爱脑门上,又刷得一下落在了椎爱掌心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椎爱:……牛顿爷爷,求您别在这个时候调皮。
夏颜看着这一幕,忽得笑了一下,应该是终于气笑了,她看着椎爱:“巧克力好吃吗?”
椎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忽然脑抽了,居然还真的回答了气头上的夏颜。
“……好、好吃。”
夏颜的笑容就更大了,她那双眼睛盯着椎爱,椎爱就像被美杜莎下了石化魔咒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颜再次将那双精心做了美甲,看上去锋利得能直接刮花人脸的手伸进了窗户,拿走了椎爱掌心里的那颗费列罗,剥开了金色的包装,取出了那颗巧克力球,递到了椎爱的嘴边。
带着一点玫瑰花的香气,那颗巧克力球贴上了椎爱的唇。在椎爱惊恐的视线里,夏颜的声音是让人不安的轻柔:“张嘴。”
见椎爱不张嘴,夏颜的笑容更温柔了:“你不是爱吃吗?吃啊。”
椎爱的眼泪刷得就下来了,她真的被吓哭了。
对不起,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吃巧克力了!瓜也不吃了,对不起!
看到椎爱的眼泪,夏颜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吓人的温柔微笑终于从她脸上消失了。但同时的,她也没再强求椎爱,只是把那颗亲手剥的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等到她从窗边离开时,椎爱立刻啪得一下把窗户关紧锁死,然后哆嗦着腿又去把门反锁了。
然后跑去找迟楠,从背后抱着双手还都是洗衣泡沫的她默默哭了好一会儿。
“怎么回事儿啊?”根本没听见刚才发生什么事的迟楠无奈地问。
椎爱蹭了蹭她略显单薄的脊背,心有余悸:“夏颜她……”
比半道转学过来的椎爱更早认识夏颜的迟楠沉默了下,在水龙头下冲去了泡沫,又拿手指把干净的水珠弹到椎爱脑门上,看着被吓哭的椎爱抬起红通通的眼眶瞅自己,迟楠无奈地笑:“你就别靠近她了。”
椎爱:“她……一直这样?”
迟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偶尔吧,这次算比较激烈。”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迟楠道:“不过被她吓哭的你还是头一个,她怎么你了?”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点笑意。
椎爱就不回答了,她将头又埋在迟楠背上蹭了蹭,直把迟楠蹭得莫名痒痒,笑声都大了些。
在迟楠的笑声里,椎爱嘟囔着:“反正……我再也不吃巧克力了。”
“那种甜的东西就该少吃。”迟楠又开始洗衣服。
被老妈子迟楠见缝插针地又说教了一通,椎爱嘴里哼哼,又蹭了蹭迟楠暖呼呼的身体,打起了精神,就跑回去继续刷手游了。
椎爱再不敢开窗,也因为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只顾着插着耳机玩游戏。等到第二天才在和别的寝室的女生聊天中得知,夏颜那男朋友最后竟然真的过来了,还特地进了斯忒灵,到夏颜宿舍楼下接她,甚至带了新的玫瑰花和新的礼物。
当时都快深夜了,夏颜男朋友便也没大声嚷嚷,但是总有还没睡觉的夜猫子看到他来接夏颜的一幕。
“感觉挺高的,打扮也俊,可惜他车开不进来,没看到。”
“夏颜那叫一个高兴啊,哒哒哒就跑下去了。”
“你说真的?我怎么感觉她还气着呢,下楼那个脚步声响的。”
“你们没看到后面那一幕?夏颜那男朋友给她跪下了都,夏颜这才消气和他走的。”
“啧啧啧,男儿膝下有黄金啊,他也算真的爱惨了夏颜。”
“真爱惨了后面会闹成这样?他一开始就不该想爽约啊,情人节啊这是,夏颜又是那样好面子的……”
“万一人家真碰上急事了呢?都这样了最后还能赶来接夏颜,难道不算真爱?”
“就算这样,夏颜在电话里诅咒对方出车祸也实在是……”
椎爱知道的不知道的,想说的不想说的,那些吃瓜的女生们都抖得一干二净。
其实昨天被那样一吓,椎爱本该就此对夏颜和与夏颜有关的瓜敬而远之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能害死猫的好奇心作祟,被夏颜吓得越狠,椎爱反而对于和夏颜有关的瓜更敏感起来。
边吃瓜,还边感叹:这样奇葩的情侣关系,就是电视剧里也难见啊。
椎爱本想默默隐在人群中继续摸瓜,结果大家讨论的声音一停。
不知道是谁先尬笑着招呼了一声:“呵呵,夏颜,你回来了啊?”
原本积极吃瓜的众人俱都浑身一抖,假模假样地开始一边说着“我忘了收衣服来着”“哎我还要去打饭呢”“走走走”一边很快就散开了。
椎爱混在人群里,试图把自己缩小再缩小,毫无存在感地准备滚回寝室去。
谁料夏颜居然在人群里一眼就瞅到了椎爱,然后,就叫住了她。
椎爱战战兢兢地回过身,看着过了一夜看上去已经完全不生气了的夏颜,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夏颜从随身带的包里,竟然掏出了一盒心形礼盒的费列罗,递给了椎爱,言简意赅:“拿着。”
椎爱一看到那个心形巧克力,昨夜的心理阴影就翻涌而上:“不……不用了吧……”
夏颜:“赔你的。”
果然是指昨天她怒上心头摔了椎爱桌上的巧克力的事!
椎爱简直像被黏糊糊的巧克力堵了喉咙似的,话都干巴巴的:“没,不用,真不用,再说了那本来就是你送的,你扔、扔就扔吧。”
姐,你扔的高兴就好姐,别挨我了,我怕。
夏颜抿了抿唇:“那可不是我送的,是我男朋友买的。”
“都一样,都一样。”椎爱尬笑着连连摆手,却见夏颜脸上又似乎要露出不豫之色,当时就闭了嘴。
最后椎爱还是被迫收下了这盒“夏颜亲自买来赔她”的巧克力,只觉得手中捧了过于沉重的甜蜜。
迟楠倒是因为这巧克力,又听了椎爱仔细讲了昨晚的事后,感叹了好一番,面对椎爱“我是不是不该要的”痛苦疑问,只说了一句“既然她送了你就吃呗,又不可能下毒”。
但对于椎爱来说,这盒巧克力其实和下毒没两样了,她一看到这甜蜜的费列罗,就能想到夏颜发疯那晚的可怕来,想到那冰凉的带着玫瑰花香气的手指贴过来,拿着一颗费列罗硬是要喂她吃的夏颜可怖的眼神。
直到过了巧克力的保质期,椎爱才偷偷把这盒费列罗扔到了离宿舍楼最远的垃圾桶去。
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和夏颜沾上关系。
最重要的,是不要和夏颜与他男朋友沾上关系为好。
当时的椎爱,明明是这般想的。
但现在……
病房。
变成了男性的夏颜的鼻息离她那么近,靠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座火热的大山。
椎爱看不到夏颜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一如当时夏颜问她巧克力好不好吃时一般平静。
“我要杀了他。”
“杀了我的男朋友。”
那个……叫林重的家伙。
二十章
护士们平日里的工作压力很大, 因此闲暇时总会唠嗑八卦提神。今天她们的谈话中心又放到了那个VIP病房里的暴脾气帅哥身上。
这位夏姓男病患刚一入院,就以他堪比欧美男模的健美身材和桀骜不逊的俊帅外表引起了这些工作中几乎只能接触到因为压力而英年早秃的男医生的护士们的注意,还没等她们内斗一番好决定给这位帅哥日常查房换药的先后顺序, 她们中第一位凑过去的护士就抱着一脸幻灭的表情归来。
“不行了, 这以后绝对会是个家暴男。”
“脸长得再帅都掩盖不了内心的败坏。”
后来接触过这位夏姓病患的护士无一不赞同这个说法。
有极度颜狗的护士不信邪, 在某次单人换药时故作亲昵,试图引起这位暴脾气小哥哥的注意, 结果——
“他看我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我都那样做了他一点心动都没有, 没有心动就算了连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我摔在地上,还冷嘲热讽一句你是小脑没发育好吗?”
“这样只有脸的男人有什么用啊!他是不是对女人硬不起来啊!”
这位无意中戳穿了真相的护士在次日就因为夏姓男病患的投诉, 被调离了岗位轻松的高级病房区。此后,尽管心中再多腹诽, 护士们也不敢舞到夏姓男病患面前了。她们在从美颜暴击中走出来后, 才后怕地意识到能住在这种VIP室的能有什么简单人物。
之后就都抱着一种上药如看经的沉默出入那间病房,并将总是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看着窗外的(只有脸能看的)帅哥当成一幅安静的壁画, 这样反倒相处和谐了起来。
而毫不在意护士们的看法, 其实就算被当面指着鼻子骂“硬不起来”也不会和广大男性同胞一样感到难堪的原妹·现汉·夏颜。
在见到椎爱的第一面, 就给她来了个热情的门咚。
当时还未走远的护士表情都是一变, 简直像是自己被门咚了一样,回去后实在忍不住心中激动, 和同伴们分享了这个大瓜。
谁料同事们一副早就看穿的模样。
“这种时候来看望的除了他女朋友还能有谁啊。”
“果然帅哥都早就被人内定了,哎……”
“你还对那张脸恋恋不忘呢,你忘了那暴脾气?之前那些黑西装来看他的时候可是闹了好大一通。这样的家伙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也看不上的, 未来绝对会家暴。”
“不会吧……要真是那样,哪有女的会愿意和他谈?”
“你也说了他家里有钱啊, 脸还帅,总有女的扑上去。”
“我看那小姑娘也不像那种人啊, 打扮得还挺……”护士噎了一噎,“挺学生气的啊。”
隔空被内涵的椎爱:我懂,是说我不够洋气不像少爷甜心小妖精。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就爱这口。”
另一边,被隔空与夏颜锁死的椎爱被迫和十分“爱她这口”的夏颜单方面达成了协议。
流着满后背冷汗,简直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箭弩对着自己的后背,当椎爱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哆嗦得有多厉害。
“椎爱。”夏颜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椎爱立刻条件反射地板起了背。
夏颜:“为什么抖得那么厉害?”
男人的体温似乎总是比女性的高,夏颜附身过来的时候,明明胸膛没有贴上椎爱的身体,但椎爱就是感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灼热。被夏颜探过来的大掌握住的手也像被烫得出了汗,两人肌肤间一种纠缠不清的黏黏糊糊,就像是莫名其妙被卷进了夏颜接下来的计划的椎爱本人。
椎爱下意识甩了甩,夏颜顿了一顿,把手收回,但是毫不留情的话语还是砸了过来:“别颤抖得那么明显,这只会让人觉得你在心虚。”
椎爱:“不用你教我怎么撒谎!”
不愿承认自己完全被夏颜的气势压倒,椎爱嘴硬回道。
夏颜:“我从不撒谎。”
他的嗓音沉了下来,明明看着椎爱,却又好像是在透过嘴硬的她看着什么别的人。
“只是如果是我,在被人当面扯谎的时候,至少希望对面演技过关些。”
这句话语气不咸不淡,却无端让椎爱心中发毛。真实的杀气和平日里的斗嘴不可相提并论,椎爱被这么一吓,夺门而出时喊人的嗓子都颤得更真实了些。
就连原本像是在讨论着什么的护士小姐姐们都被她吓了一跳,椎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吓哭,但她的嗓音颤抖得几乎变了声,话中的恐慌(被夏颜吓的)毫无水分。
“他,他不见了!”
“我只是替他去倒杯水,回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窗,窗还开着……”
椎爱的表情痛苦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离谱。
“这可是十五楼啊!”
但没想到,对面的护士们竟然一瞬就进入了警戒状态。
有人去调监控,有人跑去查看房间,有人跑去叫医生,还有个护士小姐姐满脸严肃地给椎爱递了一杯温水让她不用担心。
看见眼前这丢失一级逃犯般的阵仗,椎爱的情绪都差点没续上——夏颜,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些什么!
在护士小姐姐口中得知夏颜此前是真的有过跳楼踩空调箱从医院外墙爬走的举动,椎爱心里对于夏颜的认知都刷新了一层。
所以原来这就是夏颜能那么快就搞出一条撕开的床单和衣服做成的爬楼长绳的原因?是不是自己不来,他就真的打算跳楼逃走啊!
这可是十五层啊MAN!
被“安慰”了五分钟——不如说是被夏颜住院时的奇葩行为刷新了三观五分钟后,椎爱等到了沈家驻扎在医院里的人。
像是只出现在电影里的黑西装人员恭恭敬敬地叫着自己“椎小姐”,对自己说什么“让您受惊了真是抱歉”一类的话,让椎爱觉得小说照进现实的滋味可真是难言,浑身都不对劲——会长平时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吗?真是让人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同情。
直到高大的保镖提出要送椎爱回斯忒灵时,椎爱才摆摆手:“我没事,我能自己回学校。你们不用管我,还是快点去找夏颜吧,我很担心他。”
保镖扶了扶墨镜,也许是得了沈舟的吩咐,不再继续强求,只是又安慰了一句:“请您放心,虽然门口的摄像头被破坏了,但我们安在夏颜……同学身上的追踪器显示,他并没有从医院外墙离去,而是通过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我们的人现在正对离开的车辆进行排查。”
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保镖沉默了三秒,才抛弃了先生小姐的称呼叫夏颜为同学,还是该吐槽这些人居然真的和看逃犯一样给夏颜上了追踪器,椎爱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们加油。”
……虽然你们应该只会抓到一位无辜的吃瓜群众。
椎爱心虚地想到自己出门时故意撞上的那位去隔壁病房看病的帅小哥——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往你身上放追踪器的!这一切都是夏颜指使的!
谁知道夏颜住个院和探子似的,连隔壁房的人被人探望的时间点都摸得分毫不差,要不是椎爱很确信夏颜只爱他男朋友(不,在他口口声声说要宰了他男朋友的现在,这点还是存疑的),椎爱都要怀疑夏颜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哥了。
心中腹诽归腹诽,椎爱可不敢怠慢夏颜交给她的任务。
趁乱摸进一旁的医护人员休息室,椎爱也顾不上什么讲究,直接扯了一件白大褂做贼似的卷成团塞在了怀里,跑到了被护士和保镖们查了两遍现在空无一人的病房,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两声“夏颜?”
没人回应,椎爱急了。
“你没真跳下去吧,夏颜?”
房间中央的病床传来轻轻的一声吱呀,在椎爱瞪大的眼珠里,那张床单不及地,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到对面墙壁的病床床洞下,先是下来一双赤着的脚,接着是因为用力而青筋隆起的一只手,肘不及地地往地面一撑,椎爱还没看仔细动作的时候,夏颜就动作漂亮极尽丝滑地重新出现在椎爱的面前。
然后从一脸呆相看着他拍拍衣角的椎爱怀中扯出那件白大褂,潇洒地往肩上一披,睨了眼她:“你要是再不来,我真要跳楼了。”
嗯,这不讲人话的感觉,的确还是夏颜。
但是……
视线从夏颜身后翻滚的白大褂移到那条还挂着飘飘荡荡逃生绳的窗台。
不知道为什么,椎爱忽然有一种,现在的夏颜的确有那个能从十五楼扯着绳子像蜘蛛侠一样安全地着陆的能力。
不管是他,还是抱着自己下悬崖的狄思晴,包括曾经完美地像椎爱演示了一番只要他不想椎爱就不可能逃脱的男性力气的陶天天。
她的这些同学们,在变成男性后,是不是变得太强壮了些?
就算是真的男性,也没有多少个能做到夏颜刚才那样的动作吧?
椎爱想到进来过的护士们,看起来很专业的黑衣保镖们,其中纵然有他们被转移的追踪器引开注意的原因,但刚才的夏颜,竟然真的像一个久经锻炼的特工,或者什么习惯于隐匿在黑暗中的可怕犯人一样藏在床板下,默不作声地听着那些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在也许立刻就会被找到的高压下也没有犯一点失误,仿佛这个房间里从未存在过一个叫夏颜的人——
直到椎爱来叫他。
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心理素质。
望着安安静静垂眸给自己扣上白大褂纽扣,把病人服遮盖后看上去居然有点斯文的夏颜,椎爱恍惚间觉得自己眼前出现的不是她隔壁那个不讨喜的邻居,而是出现在各种高智商犯罪电影里披着斯文儒雅医生皮伪装的变态杀人犯。
而他,刚刚也的确做出了,要去杀掉某个人的宣言。
直到刚刚还把夏颜的话当作是情侣吵架后的怒火宣泄,是他素日里一贯嘴臭的继承的椎爱,此时看着这头即将被她放出牢笼的野兽,不安地道:“夏颜,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夏颜的回应是掀起眼皮施舍般地投来一个视线:“担心什么,不是都让你跟着了吗?”
“……?”
椎爱:“不,等一下,我们刚刚说的应该只是我帮你甩掉那些保镖吧?”
椎爱不确定地看着披上纯洁外衣的野兽,像是走投无路的愚蠢猎物一样仰视着那看不出喜怒的面容:“是、这样的吧?”
夏颜的回应是:扯着皮肉,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
接着,一双简直比手铐还坚硬且不容拒绝的大手圈起了椎爱的手腕。
等到坐在计程车上,听着身边的夏颜姗姗来迟的解释:“我身上没钱。”
替夏颜扫码付款的椎爱:……合着既逃跑工具人后她还要做自动ATM呗。
可恶,要不是怕被会长问为什么成为夏颜逃跑的帮凶,椎爱真想开个□□回去报销!
但是事已至此,深觉自己只是被胁迫成为共犯的椎爱看着身边的夏颜,明明椎爱还没有从刚刚夏颜假装医生从医院正门口光明正大出来的紧张剧情中回神,但是夏颜却已经像是率先进入了下一段剧情一样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越沉默椎爱越不安,看着他发呆的样子都觉得他是不是在思考要怎么做掉自己的男朋友。
顶着前排司机若有若无的打量(毕竟夏颜直接套着白大褂出来了,他的那身病号服真心见不了人,白大褂这种东西只有在医院里才不显眼,在外面亮的堪比白炽灯),椎爱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夏颜的手臂——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的确没想到这一幕在别人眼里看上去是多么像她在对着夏颜撒娇,毕竟女生之间(就算不熟),偶尔以这样的方式产生接触也再正常不过了。
在那个时候,椎爱脑子里的想法只有,夏颜的手臂肌肉好硬啊。然后对上那回看过来的眼神,想法不过大脑地脱罪而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夏颜:“我说过了。”
椎爱:嗯,你是说过了,你说要把你男朋友宰了,但那不是小情侣吵架怒气上头的瞎话吗!
椎爱面上的语气体现不了她心中惊骇的十分之一,努力当个老好人打哈哈:“也不用如此吧……情侣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都是能解释得清的小事情啦。”
“出轨算小事?”夏颜面色不变,语气依旧,眼神却似乎黑沉上了一个度——真的是那种濒临黑化的模样,虽然以夏颜平日的程度来讲,是他就快要发疯了才更加准确。
椎爱心都吊起来了,但夏颜还不肯放过她:“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专爱一人的山盟海誓?都是狗屁!背叛誓言的家伙就该死!”
也许是这样的戾气太过外放,就连一直观望的司机都忍不住插话:“年轻人别总是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椎爱宛如见到救星一样看着这位明显老江湖的司机,就见司机话头一转,将话题的中心引到了椎爱身上:“就算你小女朋友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能用这种话吓她!恐吓是挽不回爱情的!”
椎爱:“……抱歉,你说什么?”椎爱怀疑自己最近耳朵不太好。
谁料司机见她这样,只以为她装傻,顿时痛心疾首道:“丫头片子,叔也是过来人,也有过年轻的时候,知道你们小年轻啊,就是心不定,今天爱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大胆追爱是好的,但是做人不能没有自制力啊。叔不知道你们现在的恋爱观什么样,但搁我年轻的时候,和一个人谈对象就是这辈子都认定这个人了。你现在就算厌了他,想换个选择,也不能还在和一个人交往的时候就去搞另一个人,那就是你大错特错,是你输在了道德上!”
终于意识到司机是把自己当成了夏颜的“对象”,还是出轨惹他生气的那种的椎爱:“……”
淦,天大的冤枉!人家明明连初恋都没有好不好!就算是谈恋爱,凭什么觉得她会选夏颜这种人啊!
她看上去有那么饥不择食嘛!
就他妈的,好气!
但这种事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夏颜又没有开口,这家伙似乎一直在走神。就在椎爱暗自生气的时候,自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敲醒迷途青年的警钟作用的司机兴致更大了,居然讲起他的一桩奇遇来。
“那次我也拉了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但他衣服上可都全是血!我还以为他是出外勤救人沾了那么多血,结果人一开口就是去派出所。”
“问去干啥。人一笑,模样挺俊的,但那笑脸怎么看怎么吓人。他说要去派出所自首。”
“后来才知道他捅了背叛他的女朋友整整一十七刀,事后淡定叫同事来拉人自己跑去自首,结果最后诊断鉴定女方是轻伤,他还因为自首加叫救护车有悔过之意被轻判了,你说吓不吓人。”
最后,对着一脸“麻了”的椎爱,大叔意有所指,语重心长:“丫头,叔年纪也大了,希望你们小年轻都处的好好的,而不是又在什么法治频道看到你,你懂吗?”
椎爱默默呵呵:“谢谢,懂了。”
椎爱又无语地看着身边在司机大叔说起“连捅一十七刀最后判定轻伤”时就陷入思索的夏颜。
更可怕的是,这位好像也懂了。
等终于从那辆煎熬的计程车上下来,夏颜对着自己伸手要钱的时候,椎爱的眼睛瞟到一边的五金店,十分坚决地摆出了拒绝态度:“你别想碰刀,想都别想!”
别说连捅一十七刀了,椎爱确定现在的夏颜一巴掌扇过去,他那传说中的可怜男友都能趴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除非男友君长得和巨石强森一样壮!
夏颜毫无羞耻心地摊开在椎爱面前讨钱的手掌慢慢合拢,捏成一个拳头形状,慢慢举起对着椎爱的脑袋瓜。
椎爱心中一抖,小手一紧,心想,对不起,未曾谋面的夏颜男朋友,我可能没法坚持住。至少在你被捅之后,发挥现代学子团结有爱的精神,帮你速速叫救护车好的伐?
草草草为什么真的靠过来了啊,好可怕啊啊啊啊!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袭来,但作为替代的那一个脑瓜崩直接把椎爱人都弹傻了。
“好痛!”椎爱眼泪都要彪出来了,手下意识挡住火辣辣的额头就怕受到再一次的攻击。
但是顺手捞起从椎爱手中脱落的手机的夏颜却只是面色平静地说:“解锁密码是XXXXXX对吧?哦,真开了。”
在椎爱惊悚的视线中,夏颜揣着她的手机扬长而去:“之后还你钱。”
椎爱愣了一下,赶忙追了上去,紧张扒拉地看着夏颜朝着那家五金店……旁边的衣服店走去。
几乎没怎么看,就随手选了搭配的衣服,在原本还低头看手机的店员惊艳的视线和赶过来的椎爱懵逼的注视下,夏颜进了换衣间。
“什么啊,原来有女朋友了。”椎爱听到店员小姐轻声地咕哝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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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度(实际上是第三次)被认为和夏颜有关系的椎爱挂着牵强的微笑,靠近夏颜所在的更衣室:“你,你就买衣服啊?”
夏颜似乎正在穿脱衣服,声音听上去有点被罩在布里的沉闷:“不然呢?我怎么进学校,穿着白大褂?”
跟着夏颜在他男朋友所在的学校附近下车的椎爱:说实话,她真的以为你要操着刀就进去学校大杀特杀。
看来夏颜也没有失去理智吗,椎爱忽然安心了下来。
听到夏颜唤她时还挺轻松地应了一声“啥事”。
“这衣服小了,给我换件更大码的。”
在椎爱还没反应过来前,试衣间的门就在她面前打开了,夏颜未着寸缕,肌肉养眼的像是锻炼明星的上身同时倒映在椎爱和店员小姐的眼中。
椎爱听到身后有手机落地的声音,这一声也把椎爱的神志唤回来了。
“你你你做什么啊!”干干干为什么自己声音在抖啊!可恶,三次元的近距离冲击实在太不讲道理了!这完美的腹肌真的就在我三十公分外的地方吗?那不是抬抬手就能碰到吗?!
夏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反应过激的椎爱:“不开门我怎么给你递衣服?”
“你伸个手不就好了嘛!”气急败坏地从夏颜手中夺过上衣,椎爱一把将人推回去,并啪得关上门。
夏颜似乎都有点被整无语了,过了会儿才道。
“给我拿大两个Size的。”
等到椎爱捧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跑去找店员小姐换码的时候,店员小姐同样顶着奇怪的红晕,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一秒,两秒,三秒。
从未在现实中近距离看到如此极品帅哥的店员小姐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违背自己职业道德地多嘴了一句:“姐妹好福气。”
椎爱:“……谢谢。”这福气她受不起。
店员小姐说玩真心话后嘴还瓢了一下:“那方面一定很幸福吧。”
椎爱都愣了,半晌,她看着虽然明知自己违背了职业道德,但是眼中的好奇心完全无法湮灭的店员小姐。
在那一瞬间,一种极为玄妙的意念冲击了她的大脑。
椎爱握住店员小姐的手,十分真诚且响亮地答:“爽爆了!”
店员小姐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等到夏颜出来后还爽快地给他们打了八折。
夏颜挽着自己的袖口——虽然衣服肩宽对了,但是袖子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紧:“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椎爱的表情让夏颜很看不懂:“我只是满足了一个女孩的梦想。”
夏颜:“?”
椎爱揩揩并不存在的同好相见后的泪滴,哥俩好地揽上了夏颜的手臂,以讲秘密的语气小声问:“看在我帮你那么多的份上,夏颜,我想问你个问题……”
“?”夏颜,“你说。”
椎爱表情严肃,像在探讨什么极为严肃的学术问题:“你现在的身体,那里大吗?”??????
今天头一次对那个还没见到面的男友以外的人产生拳头一痒的冲动。
夏颜把手指掰得咯吱响:“你是以为借我点钱就能对我胡来了是吗?”
椎爱:“对不起,我飘了。”
侧过头,椎爱悄悄咂了一下舌。
“小气。”
夏颜:“……”
“二十厘米。”
“?”椎爱慢了半拍地抬起头,只见到夏颜甩下她走到前面的身影,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二十?”椎爱的声音都变调了,“你说了二十?”
夏颜不耐烦地把椎爱的脸推到一边去,但这回没用多少力,只是确保激动的她不会把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夏颜一边看着校园交通牌上的路线图,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椎爱更激动了:“你别吹牛啊,我国男性平均只有十几的。”
“这有什么好吹的。”夏颜面无表情。
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会那么兴奋,但是椎爱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兔子,大概是因为对方今天帮了他许多忙,夏颜倒是没有做出什么打击她兴奋情绪的事,只是……讲那玩意儿,还是在大庭广众下讲,怪奇怪的。
但是椎爱下一句却更得寸进尺:“话说你怎么知道的,你量过?在勃……”
夏颜一巴掌捂住了椎爱的嘴,避免这一章被打入小黑屋。
被强制冷静下来的椎爱这回终于看清楚夏颜额头上的暴筋了。
夏颜的语气阴森森的,身高极具压迫感:“怎么,这么兴奋。你想用啊?”
椎爱呆了一下,眼圈一红,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激动的,连连摆手。
夏颜嗤了一声,松开手,继续去看刚才根本没记住的路线图。
刚刚叽叽喳喳的椎爱忽然安静下来,反而让气氛更怪异了。
夏颜也自恼刚刚说的话失了尺度,听上去像个变态男,不甘地嘟囔一声:“想也不给你用。”
椎爱也不甘示弱:“没人那么想过。”
夏颜:“那就好。”
但是就算两个人都从刚才那怪异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却也没法像一开始那样自如了。
一种甚至会让人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痒的不自在,让心脏也毛毛炸炸起来——明明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女生,而且当她们都还是女性时,根本就是最玩不来的那一类。
怎么现在就能讨论那么私密的问题了。
是因为不管是谁都没把现在夏颜的这具身躯当成是真正的她吗?
接下来,直到去往夏颜男朋友的宿舍楼的路上,两人之间都诡异的安静。
陪人家找到男朋友就离开吧。椎爱在心中这么打算盘。
但这样的计划在好不容易被他们拉住的夏颜男朋友室友的一句话中碎成了粉末。
“你们找林重啊?不巧,他今天去联谊了。”
椎爱在那瞬间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出了血来——
在人家的女朋友(♂)面前!
说男朋友君!
去联谊了!
椎爱看不到挡在她面前,身高高大的夏颜现在脸上的表情,但那浑身上下的低气压已经很不寻常了。椎爱舔着笑脸试图挽尊:“是那种吧?因为人手不够被临时拉过去的?”快说啊,说男朋友君根本没想过去泡妹子!
耿直的室友古怪地看了眼眼前的两人:“不啊,他还说会和感觉很好的女生一起去玩。”
椎爱的目光古井无
YH
波:“身为室友,你就真的这么想让他死吗?”这届室友不行啊。
就在室友君一头雾水,椎爱不知如何挽尊的时候。
夏颜开口了,居然带着笑意:“这么巧?可我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你能告诉我联谊地点在哪吗,我直接去找他。”
室友:“可以是可以……但你和她……你们?”室友的视线放在了椎爱身上。
感知到夏颜的视线也转了过来,望着那双似乎在崩溃边缘的平静黑眸,椎爱在心底疯狂摇头:不不不别看我我只是个路人。
但夏颜不容拒绝的怀抱已经揽了上来。
明明身为男性的夏颜的怀抱那么宽阔,本该让人安心,但椎爱却像是被屠夫卡住脖子的小羊一样瑟瑟发抖起来。
椎爱听到夏颜的声音:“——刚好我也想把我女朋友带给他看看。”
椎爱:……
救命啊!夏颜真的气疯了!
***
尽管心中百般拒绝,千般不愿,椎爱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夏颜大魔王的魔爪禁锢,甚至再次贡献了自己的钱包付了路费,来到大学城附近最热闹的一间俱乐部酒吧。
斯忒灵所在的沿海城市是与椎爱老家那个连一间蹦迪吧都找不到的小镇完全不同的热闹,特别是年轻人多的地方,连夜晚都像是另一个白昼。
椎爱他们过来的时候,白日充当交通枢纽的道路口甚至有DJ在炒场子开演唱会,路边酒吧涌出来的年轻人们带着酒气,脸上洋溢着脱下白昼束缚后的简直要失去控制的笑容,在仿佛要震碎血脉的音乐声中摇头晃脑嗨上了天。
没见过世面的椎爱仿佛误入了发狂的妖精洞,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甚至没法打车到酒吧门口,在路口就下了车,下了车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狂欢的景象。
椎爱捂着耳朵,表情扭曲且痛苦,一回头发现夏颜居然扔下她自己先往目的地去了。
椎爱赶忙跟上,这地方太可怕了,她才不想从唯一的熟人夏颜身边离开!但是椎爱忘了她的小身板根本不可能像现在一身腱子肉的夏颜一样在人群中自如行动。她就像打算逆流而上的不自量力者一样,眼见着就要被人群往反方向推到地上。
椎爱几乎绝望地吼了一声:“夏颜!!!”
其实椎爱心底是不报什么希望的,因为现场的DJ声真的震耳欲聋,将人们狂欢的声音比作音海的话,她的嘶吼声简直就像是一滴雨水落入大海一般不起眼。
但是,走在前面,几乎已经离椎爱几米远的夏颜居然真的因为这声呼唤回头了。
他现在那么高,那么壮,稳稳当当地站在人海中像是被海浪拍打百年都不会移动的伟岸雕像。
夏颜挑着眉看着椎爱被挤得不成人形的模样,脸上居然还有点惊讶——惊讶椎爱居然会挤不进人群,跟不上他。
随后,他笑了一下,带着很明显的讥嘲。
但是紧接着,他伸出了手,上前几步,一把在狂欢乱舞的人群的手臂中抓住了椎爱的手,只一拉,椎爱就像是被不可抵抗的引力所牵引,回过神来时就靠在了夏颜的怀里。
椎爱一时无法回神。
夏颜已经在催促:“你还在想什么呢?”
“没事。”椎爱摇摇头,
就是觉得刚刚没把剩下那句“居然敢抛下我!你这个人太狗了!”说出口,真是太好了。
夏颜也没再废话:“走吧。”
他就这么抱着椎爱——真实的抱着,椎爱的脚都没着地,椎爱觉得自己就像夏颜身上的一个挂件,还是无足轻重的那种,根本不能影响他前进的步伐——夏颜就这么一往无前地朝他男朋友的方向走去。
望着那愈加接近的酒店招牌,不知为何,连椎爱也紧张了起来。
***
酒宴正酣,街道上的DJ盛宴并没有打扰这场酣畅的联谊会。
但就在气氛正好时,一个人率先离席。
“林重?你去哪儿啊?陆仁刚要讲他白天在医院遇到的奇葩事儿呢。”
一个模样小帅的男生道:“是啊!你们不知道,场面和拍电影一样,几个肌肉黑衣男把我包围,我还以为要被绑架了!”
这样的经历让还是学生的大家都兴奋不已:“怎么回事儿啊。”
“好像是把我和那个他们要抓的人搞混了。他们从我衣兜里摸出跟踪器的那时候啊,真不是我跟你们吹,我当时感觉气氛危急得都要拔枪了,而我和吃枪子儿就差那么一点点——”
饶有兴致地听着陆仁将他的惊险奇遇,不时笑一笑的卷发女生抬起头,精致的妆容即使在昏暗的空间里也无懈可击,她看着林重:“阿重,大家都在这,你打算去哪儿?”
高俊的男生回过头来,面上的表情看不分明:“我……离开一会儿。”
卷发女生闻言,抿了口酒精饮料,笑眯眯地看着林重:“好啊,我等你回来哦。”
在卷发女生说完这句话,林重静悄悄地离开这间包厢后,不过十分钟,包厢门就被大力地推开了。
“林重——在吗?”
逆着光进来的人像是一只撬开了保护小动物笼子的野兽,目光如一只可怖的爪子梭巡在在场众人的脸上,似乎在挑选着自己的猎物,在看到落单的卷发女生时,还勾唇,十分轻浮且邪气地笑了一下。
卷发女生像是被天敌盯上一样汗毛倒竖——这不应该啊,被帅哥瞩目是她的荣幸才对。她拨了拨头发,自信地回以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那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吓人了。
不不不,这应该是太过热情了吧,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嚼碎吞入腹中一样的侵占欲,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简直男人味得让人合不拢腿。
眼前这人着实合她的口味——不如说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男人的,尤其当他看着你坏坏地笑起来的时候。
等到在场被这突然闯进来的人的气势吓得酒都醒了些的人们回过神,其中一人几乎是颤抖着问他找林重有什么事的时候,那突兀加入他们的猛兽披上了一层和蔼的皮,笑着同他们解释自己是林重的童年玩伴,好不容易从别的城市过来一趟,想来这见见林重。
原来是自己人!
毫无心眼的象牙塔里的可爱学生们热烈地把收起爪子伪装得很好的猛兽迎着坐了下来,隐隐有以他为中心位的趋势——
这几乎是出自潜意识的行动。
“林重刚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溜大号去了,你就在这等等他吧!”
夏颜无懈可击地融入这群大男生的氛围里,甚至很给面子地喝了一杯别人递过来的酒,飒爽地像个真正的帅哥,从小到大都带把的那种,他抹了抹嘴唇上的啤酒泡沫,问身边的人:“林重出去多久了?”
“你就说巧不巧,就在你来之前几分钟!”
夏颜垂着眸,看不出失落不失落:“那真可惜,我可是很想早点见到他的。”
“嗐,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他今晚还能跑了不成?”
夏颜被这话逗乐了:“你说得对。”
但语气却不知为何让人有点心凉。
“不过他刚才好像也不知道你要来啊,反倒一副很想走的模样。你来之前没和他通过信吗?”
夏颜回答都不带犹豫的:“这不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嘛。”
“哇塞,你们可真铁——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林重有个在异地的童年玩伴呢?”
夏颜的表情维持在一个不变的状态,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张平和的假面,眼珠黏在发出这个问题的人之上,直到把人看得差点又要吓醒酒,才换上一副从容轻浮的微笑:“我家阿重害羞了呗。”
一番亲近发言让在场的直男和一部分女生都狼一般嗷嗷叫了起来。
——但这其中不包括之前坐在门口的卷发女生。
虽然她今天是为了林重来的,但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天菜帅哥,不主动出击要个联系方式显然不符合她的性格。
一边不动声色地和周边的人交谈,一边一步步把自己的位置换到靠近中心位的那个叫夏颜的她的天菜帅哥身边,美好的艳遇在向她招手——直到她撞上了一个障碍物。
障碍物·椎爱抬起头,从刚才起存在感就被身边的夏颜夺走,完全不符合一个女主在当前坏境下应该艳惊全场出席脚踩各路女配的剧本,躲在夏颜的影子里被带到沙发上坐着的她竟然还有些感动地看着这位见到自己瞪大双眼的卷发女生。
天啊,原来她不是真隐形了啊!差点以为要默不作声地看完夏颜福尔摩斯般的捉奸全戏码了呢。
“你要坐这儿?”椎爱甚至很贴心地在女生惊讶的视线中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卷发女生。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地也跟着发现了椎爱——可能是刚才醉的狠,夏颜又气场太强,大家居然都没顾得上招呼这位跟着夏颜过来的女生。
不乏有人补偿性地起哄:“夏哥!这是你女朋友吗?是个小美女哎!”
椎爱被这一句搞得不上不下分外尴尬,不提这年头美女这个词的含金量都贬值成什么样了,你叫美女就美女,加个小干什么——她和你们同岁啊!
还是说是在某个很有名字的东西前加个小,意思意思一下表示她只算沾个边,不算个“大”美女是吧!
被大家起哄的夏哥——鬼知道为什么他们和夏颜聊了十分钟就开始叫他哥了,就算是听了全程的椎爱也搞不懂——看了眼尴尬站着的椎爱一眼,他好像喝了点酒,笑容都虚幻了些,掀起眼皮打量椎爱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个普通的海王渣男帅哥,而不是前来捉奸的头顶绿帽的苦逼女生了。
夏颜:“她可不是我女朋友。”
就在椎爱觉得夏颜是不是喝大了要不小心说出真相时,夏颜一伸手,直接把椎爱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胸膛坐在了自己腿上——一种同样十分渣男的抱女生方法,仿佛椎爱是个什么任他把玩的小物件似的。
夏颜甚至捏了捏撞疼了懵了一瞬的椎爱的脸:“是挂件啦,挂件。我才不要这样的家伙当我的女朋友呢。”
椎爱确信,夏颜是喝大了。他舌头都有些大,离得近的椎爱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我的男朋友”,只是咬字含糊,听上去有点像“我的女朋友”。
椎爱有点担忧地看着夏颜。
夏颜脸上还在笑:“看我干嘛?饿了?喏,果盘在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夏颜矢口否认他和椎爱的关系,但他把人抱在怀里,把人的酒水换成果汁,甚至把果盘举在手里让人可以靠在他胸前拿的动作实在是太亲昵了,椎爱依偎在高大的夏颜臂弯里,乖乖巧巧真的像个大型抱偶一样。反正在场有眼睛的所有人都当成了这是他们的一种情趣。
就连之前特意坐到夏颜旁边的卷发女生都不好在这样的情形下主动出击了,当下坐在那里不是,换回原来的位子也不是,甚至都开始在心底埋怨起不在场的林重来。
但没想到那看上去像是打算和怀里的女生秀一晚上恩爱的夏颜却忽然靠近她的身边——他似乎真的喝醉了,居然很没有社交距离意识地在她精心拾掇的蓬松美丽的发间轻轻嗅了一口,仪态宛如猛虎漫不经心细嗅一朵蔷薇,抬起眼眸时甚至让卷发女生产生了被他捕捉的错觉。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绝对暧昧的话语,充满了滚床单的暗示。
卷发女生甚至因为天菜的这句话,因为他不容许人逃避掉的捕猎者的视线,差点败下阵来。
直到——
还靠在夏颜腿上的椎爱“喀嚓”一下咬了一口瓜,让顿时想起这位帅哥腿上还坐着一个她的卷发女生刚刚勾起的挑逗微笑僵在了嘴角。
自认为不可能给夏颜拖后腿,椎爱咽下瓜,十分大度地摆摆手:“没事,不用管我,我真就是个挂件。”
原以为只是遇上了一个玩得野的帅哥,没想到他的小女友也这么野的卷发女生:……
再怎么大胆也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调情,卷发女生只能保持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矜持微笑:“是沐浴乳的味道吧?我不用香水的。”
椎爱都要为这样标准的凡尔赛话语鼓掌了——没错,美女身上的香味怎么可能是烂大街的香水味,人家明明是沐浴乳化妆品腌入味儿了!呸!是天生体香!
你想人家苏语冰不也是这样的嘛!
“是什么沐浴乳?”夏颜再次问道。
没想到刚准备强迫心静就再次被撩,卷发女生都快招架不住了:“最近才换的呢,是一个小众的欧美牌,中文好像是叫……”
“【背叛的恋人】。”
夏颜的话出口的时候,不知为何,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但是下一秒,这气压中心的男人就微微一笑:“是叫这个名字吧?”
女生顿了顿,半晌才想起回答:“对……对。哇,你懂得好多哦。”下意识想夸奖对面几句缓和气氛的卷发女生,得来了夏颜一个更温柔的微笑,和一句话尾很轻,却像是砸在人心头上,让人忍不住浑身一颤的话。
夏颜:“我就知道,因为林重就是用的这个沐浴乳。”
夏颜笑得很温和:“这位小姐,你是林重的新女友吗?”
椎爱也就是在这时再也承受不了手中的瓜之重,在仿佛冻结的现场气氛,在被夏颜身上的气势吓傻的女生面前动作迅捷地站了起来。
然后找了一个和之前逃跑的林重一模一样的理由:“瓜吃多了,我想去洗手间!”
***
那可真不是人该呆的地方啊。椎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洗手池前抬起头,看向镜子中莫名憔悴了些(心力交瘁)的自己一眼,胸腔中的那声叹息再也忍不住。
“唉……”X2
两位在男女洗手间共通洗水池旁一同叹气的人看了对方一眼,同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椎爱的脸都红了:洗手间外偶遇超级大帅哥,这是什么少女漫桥段!括弧:还是由里到外都真材实料的大帅哥,不是那种半路性转的披壳型!
这就是上天看她今日过得太苦给她的慰藉吧!一定是的!
本想好好把握这一来之不易的机会,但现实根本没有和这种级别的帅哥近距离接触的经验(斯忒灵那些披着帅哥壳子们的女孩子不算)的椎爱看着帅哥却无从下手,心中再次羡慕起刚才即使看到自己坐在夏颜大腿上都能勇敢发起攻势的卷发女生。
但是老天似乎特别想补偿椎爱,这个大帅哥居然主动和她搭讪:“你好,你也是从派对上逃出来的吗?”
这是什么声音好听人也温柔的好男孩!
送上来的话题椎爱再不抓住就是傻瓜了,连忙点头:“我今天陪其他人来的,但是实在不喜欢那里的氛围,就借口上厕所出来了。”
一想到包厢里那让人窒息的氛围,椎爱更不想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看帅哥不好吗!
那位帅哥也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我也是从派对上逃出来的。嗯,借口上厕所。”
怕是天赐良缘?!
椎爱眼睛一亮:“要不我们一起溜达溜达打发时间!”
帅哥也几乎同时邀请:“要不我请你喝杯饮料?”
两位异口同声的人都愣了一下,再次看着对方的脸笑了起来。
椎爱一边笑一边想:淦他娘的我妆没花吧。
但是帅哥表现的简直像是椎爱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那位公主一样,从未被男生如此绅士对待过的椎爱在帅哥的讨好下整个人都要飘飘然起来了。
嫌俱乐部里太闹,正门那条街人太多,两人就寻到了人少的后院,在雅致的花架下涂上白漆的长椅上肩并肩坐下,尽管还能隐隐约约听到DJ的声音,但这反而更能凸显出此刻只有两人时的静谧氛围。
椎爱想到自己居然进展如此迅速地和野生帅哥坐在一张椅子上,简直吊打母胎SOLO的过去十数年,便想着主动出击,她侧过头——嗯,帅哥的身上也有股好闻的香味!
“我觉得你是那种很受欢迎的类型哎,没想到会和我一样不适合派对。”
帅哥原本看着夜空在喝饮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并不是受欢迎。”
椎爱瞪大眼睛,简直有些夸张地回复——就像刚刚那个卷发女生在捧夏颜一样捧着眼前这个明明不普通却对自己很没自信的帅哥:“你长得超级帅!”
“我……谢谢。”似乎被这么直白的夸奖让他不好意思了,帅哥挠了挠脸颊。
嗯,这样的小动作也特别加分!椎爱满心满眼的喜爱。
“嗯,那个……就是……我感觉我们也算有缘,我能认识认识你吗?”
一直帅哥帅哥的叫人家多不尊重啊,每一个帅哥都是有他独特的名字的!椎爱想知道他的名字!
但那个帅哥却好像会错意了——毕竟椎爱那套从日轻乙女中学来的交谈话术的确有点歧义。
帅哥好像怔了一会儿,半晌,开口道:“我……其实我今天是来参加一个联谊会的。”
椎爱差点咬到舌头,笑容都要绷不住了:这算啥?委婉地拒绝?但是来参加联谊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吧?也就是说,还有机会?
椎爱小心翼翼地试探:“但你半途就出来了,玩得不开心?联谊会上没有你……在意的人?”
帅哥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在椎爱在心底抱头呐喊帅哥的心怎么那么难懂的时候,他以一种追忆往昔的语气缓缓道来:“我来这个联谊会上,是为了躲一个人。”
“谁?”椎爱捧场。
狂热的追求者?
帅哥顿了顿,很苦涩地笑了一下:“我的女朋友。”
哦哦,怪不得……
不对!
椎爱确认了一遍:“女朋友?”
帅哥:“嗯。”
椎爱:“不是死缠烂打的前女友,而是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帅哥:“……嗯。”
椎爱深吸一口气,压下脑门上的青筋,但还没等她说什么,帅哥就继续说道。
“是我很想分手的,女朋友。”
椎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你该和她先分手了再来联谊会上耍啊!你这样人家怎么可能不生气啊!”
“对啊……她绝对会暴跳如雷的。”帅哥居然还笑了一下,语气里有点怀念,“所以我才逃了出来。”
这样渣得坦坦荡荡的发言让椎爱刚才对这个帅哥的滤镜碎了一地,看夏颜在那海王的时候还不觉得,看到这位帅哥如此发言,椎爱却难以自抑地从心底感到失望——这可是她第一次在三次元遇到感觉那么好的男孩子啊。
怎么就是个渣男呢?
就在椎爱打算把果汁钱还回去并离场的时候,帅哥却叫住了她。
“对不起!我知道忽然对你说这种事肯定很奇怪,但是这些秘密我压在心底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
“你……我能拜托你,听我讲讲这些事吗?”
那样俊俏的一张脸,那样真挚的一双眼,就算明知对方是个懦弱的渣,椎爱还是耐下性子坐了回去,并喝起了手中的饮料。
知道这是同意听他讲的意思了,帅哥感激地笑了笑。
他说。
他和她的相遇在他们的小学时代。
“那个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么帅。我当时胖的很,还长得矮,像个白团子,人又娇气总爱哭,被人追着羞辱——像女孩子,娘娘腔什么的,虽然我现在也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太不像话了……”
“不过她不一样,她从那个时候起就很耀眼了。”
***
“喂!你们挡路了知不知道!”
他颤颤巍巍地在一众大孩子的包围中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那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高,却昂首挺胸像骄傲的太阳般的女孩子,正趾高气昂地对着那群围着自己,说要脱了他的裤子,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长小.鸡.鸡的男生。
“我们男孩子玩在一起,关你一个女的什么事。”为首的大孩子上手要去推搡那个女孩子——年幼的孩子们意识里可没有关爱女孩的绅士意识,对于他们而言,女孩不过就是一种很容易哭的麻烦生物罢了。
但是他们遇到的那个女孩告诉他们,女孩子还可能是一种锤人很痛的可怕生物。
“没出息的孬种!”那个女孩嘴里喊着这些在小孩子听来十分可怕的脏话,对着那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挥舞拳头。
明明那个时候她自己的头发也被扯乱了,而且满嘴脏话跳脚的样子着实可怕。
但在年幼的他的眼中,那实在是一副极为耀眼的画面。
“你,你好厉害!”嘴笨笨的他只能想出这样的夸奖,“好强!”
他就像是被太阳吸引的向日葵一样追逐着她:“你能和我做朋友吗?”
对于这个保护了自己的人,他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想要靠近的想法。
要是和她做朋友的话,是不是以后她就会保护他,不让那些烦人的大孩子欺负他了呢?
他开始期待起这样的未来。
但是,那个女孩子却回过头,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要。”
“为什么!”仿佛从保护伞下被推出来淋得浑身狼狈的可怜人,他委屈地质问刚刚帮了自己现在却翻脸无情的女孩,“你明明保护了我。”
“我没有保护你。”女孩擦擦脸上的灰。
她很耀眼,实在太过耀眼,就像是灼人的太阳。
“只是因为他们挡了我要去小卖部的捷径。”
女孩子和他擦肩而过:“我不和孬种做朋友。”
当时十分幼小,却在日复一日的被欺凌中,心智都发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的他,听到这话后,忽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被抛下的恐惧?
他不清楚,直到现在都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眼巴巴地跟了上去,贴在那个叫自己孬种的女孩身后,在她选好了零食后抢先替她付了钱,还多给她买了一只冰淇淋。
太阳般的女孩子舔着冰淇淋,再次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然后说出了那句他渴望已久的话:“好啊,以后我保护你。”
并不是作为朋友。
而是作为她的跟班,他得到了保护。
***
他在学校只是一个成绩不好,运动不行,毫不起眼的小胖子,唯一能拿出来称赞的也只是,他的爸妈很有钱。所以相对应的,他的零花钱也格外的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就是靠着这些零花钱,给她买零食买头绳买精品小礼物——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他切实地得到了她的保护。如果没有她,他的零花钱应该会全额被那些坏孩子们抢走。
那个时候他来学校的目的……说出来不怕人笑话,他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装着学习,一心只想着讨好那个女孩,好在她的庇佑下平安待到回家的时间。
因为满门心思想着如何去讨好一个人,他反而比以前成绩更差了。
作为惩罚,爸妈停了他的零花钱。
这让女孩不满意了。
他当时也怕得厉害,生怕女孩再也不要庇佑她了。
但是女孩却把自己那并不高分——但至少比他分高的卷子摆在他面前:“哪道题不会,尽管问!”
他受宠若惊,一问才知道女孩是不满他没钱给自己买零食了。
这倒是符合她一贯的个性。
他的脑子里还全都是如何讨好她,现在他知道了,他需要爸妈给的零花钱,不让她就不开心了。
为了拿到零花钱,他得把成绩提上去才行。
他拼了命的学习,就像拼了命地绞尽脑汁讨好她一样。
在第二次考试后,他得到了双倍的零花钱。
而她,看着他满分的卷子,惊讶地挑挑眉:“你脑子还挺好使的啊。”
这是从未有人说过的,他的新优点,还是出自一直庇佑着他,他一直跟屁虫似的追逐着的女孩之口。
从未有过的喜悦满溢了她的全身。
在那之后,女孩顺理成章地把课堂摘抄和课后作业都推给了打了鸡血似的他,美名其曰,给小跟班的新任务。
***
上了中学后的某一天,他在一如往常地给她摘课堂笔记的时候被人叫出去了,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被她的朋友们呢围着,在他面前脸红着支支吾吾了好久。
“请问你有什么事?”他有些急地看了看腕表——那不是一个适合出现在他这样年轻的孩子身上的豪华手表。
再不快点的话,她就要过来了。
被他这么一催促,那个女生红着脸大声喊道:“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他当时惊呆了,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完全懵了。
直到身边的人喊“大姐大来了!”的时候,他才在人群后看到她高高在上地站在楼梯上向他瞥来的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无比心慌,几乎是不留情面地当众拒绝了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哭着跑走了,围观群众也在大姐大的威压下纷纷离去。
他站在原地,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她:“我,刚才,我……”
她却只说了一句:“我笔记还没抄好?”
像是对刚才的一切毫不在意。
他剩下来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当晚。
他在家里的镜子前审视着自己。
也许是跟在她身后被磨砺了多年,又或许是终于进入了身高抽条的青春期。
他变高了,脸上的肉少了,露出了清俊的眉眼,骨架也变得修长——看过去的话,能称得上是一个小帅哥。
你看,都有女生和他告白了。
这至少能证明他的魅力吧?
他捧起水拍了拍因为兴奋发红的脸颊,在心中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在不久后,他就向她告白了。
“不要。”她拒绝的很快。
“为什么拒绝啊!”他惊呆了。班上偷偷交往的男女不在少数,他知道她也不是那种被勒令不许早恋的乖乖女,那为什么?是他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和你交往又没有什么好处。”她回道。
他急了:“我会对你很好的……!”
“比如?”她趴在桌子上看漫画,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和当初说他是一个孬种面不改色路过他身边一样。
“我会给你买好多好多东西,还会帮你做卫生,帮你记笔记……”说着说着他停了下来,在对方讥讽的视线中恍然大悟。
这就是他现在正在为她做的事情。
一个跟班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又何必要交往他这个男朋友呢?
在她的眼中,他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久违的不甘涌上心头,望着那张可恨的讥笑的脸,他做了一件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对着那趴在桌上毫无防备的女孩,他亲了上去。
初吻的滋味不是幻想中的水果糖味道。
他只记得自己快要炸裂的心跳,离的很近很近的她猛地收缩的瞳孔——
然后就是她甩在他脸上的巴掌。
很痛,很屈辱,他当场哭了出来。
第二天他就请了病假,想着再也不要去学校了。
但次日,她就找到他的家里,在他的妈妈把她带到他的房间就离开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他。
然后以施舍般的语气说:“我答应你了。”
他当时脑子还转不过弯来,但她接下来的举动昭示了她的意思。
她亲了他,像他之前亲她一样。
被亲的感觉也不像想象中甜蜜,他看着她,仿佛她是小说里被人夺舍了的家伙:“……为什么?”
她只是皱皱眉,却不愿说出她忽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没什么理由,你以后就是我男朋友了。”
终于如愿以偿,但他却仿佛被推到了一根悬空的钢丝上,从此只有满目的惴惴不安。
他至今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天内,她年轻的脑袋里的荷尔蒙是如何改变了她的想法。
是那个吻打动了她?是爱操心的母亲背着他去恳求了她?还是她权衡利弊后觉得丢失一个言听计从的跟班划不来?
他不知道原因,
所以就算达成了心中所愿,
也像个鸠占鹊巢的可怜人,
每晚都要从不安的梦境中哭着醒来。
折射到现实中,就是他对她更是百般无条件的好。
明明已经是她的男友了,但他却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是她的奴仆,生怕哪天就惹得主人不快弃他而去。
所以。
所以——
为了让自己安心,
他纵容着她的一切,让她如同国王操控着她的土地一样操控着他。
没有人能比他更卑微,没有人比他更能讨她欢心。
高中时共同的好友都用调侃的口吻告诫他们——你把她宠坏了,她以后可怎么找别人啊?
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变得更帅气了,而且家世也成为了接触社会的孩子们眼中光环的一种,学校里隐隐有些说她配不上他的论调。
那个好友说出那句话,应该也是为了提醒她吧?
但当时,听到这句话后几乎窒息的却是他。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情,就像奴隶跪在尘埃中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国王的喜怒。
她好像笑了一下:“那就让他永远不能和我分手呗。”
好友们发出牙酸的声音。
“嗯……我不会离开你的。”他记得自己好像这么回答。
终于得偿所愿了。
终于……
得偿所愿了?
那漫不经心的应答像是具现化的一条锁链,勾住他的脊椎,把他赤裸裸的奴骨剖露到光天化日下,里面那颗卑劣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
啊,他其实知道的。
这一定是,从最开始就错的离谱的恋情。
他后来学到了一个词,舔狗,还有什么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类似的调侃。
但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连所谓的舔狗都不如。
舔狗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渴求的是什么,
但他却只是像被来历不明的情绪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样,
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被索要高昂的礼物不会让他觉得头疼,
没有骨气地对另一个人好甚至让他安心,
甚至,向自己的女友下跪不会让他感到屈辱,觉得为难。
如果就这么走下去,应该也的确能以这样的相处模式相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吧。
但他就是,忽然清醒了。
就像是小时候,她叫着“孬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那个噩梦,在某一刻突然醒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因为这个噩梦做下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是她一直在欺负他,是他一直在为她付出。
但只有他知道,
那个爱哭的,娇气的,被人欺负后心理扭曲的白团子,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日,就像跗骨之蛆一样黏在了她的身上。
是他,让她变得骄纵,将她惯得怠惰,让她在他人眼中渐渐成为他的附庸——甚至要是某一天她被他喂养得如同丑陋的肥胖肉虫只能躺在床上等候他穿衣喂饭伺候屎尿——他应该只会感到开心。
他不用她漂亮,他不用她优秀,他不用她成才。
——因为这些都不是他“爱”上她的原因。
他“爱”的,只是她渐渐变得离不开自己的模样。
那是一种,将其比作【爱】,都是在侮辱这个字眼的让人作呕的欲望。
被自己这样恶毒的想法惊骇到,他不知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可怕的怪物。
就仿佛与她相伴的这些年,都是出自一场隐忍太久的报复,出自对那样骄傲鄙夷的眼神的不甘,出自被叫的那一声孬种的不安。
他询问了医生。
十个里面有九个都在说他有病。
还有一个点醒了他:“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
DJ刺耳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息了。
椎爱后知后觉发现耳边嘈杂的不是乐声,而是自己的心跳声。
讲述着故事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几乎像是要跪在地上那般掩着自己的脸缩成了一团,看上去就像个小小的团子。
“所以……”
他哭诉着解释的模样像是小孩子,一个真心忏悔自己的小孩子。
“所以,我想和她分开。”
“不管她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让我来成为花心出轨的那一个也可以……”
“我只是,想和她分开。”
下定了决心,要剜去自己身上随着岁月刻印下的记忆的男人,十分痛苦地蜷缩着身子。那狼狈的赎罪的模样甚至无法让人狠下心再开口指责。
椎爱似乎有很多想说的,可以说的,但她最后却只问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林重……”
椎爱:“……”
椎爱:“那,那个女孩是……”
“椎爱。”
椎爱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不知在花架后站了多久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夏颜……
椎爱本可以大大方方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但此时,在这个哭泣得宛如要晕死过去的男人面前,她却无法喊出夏颜的名字。
她有点怕,这个男人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你这厕所上的够久的啊。”夏颜对着这边说。
对着站在长椅旁的椎爱,和在夏颜的声音一响起的时候,就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的林重。
椎爱没有回话,因为她忽然发现,夏颜是在和林重说话。
而刚才还在她面前哭得不能自拔的林重,不知何时已经呜咽着咬住了颤抖的嘴唇。
他认出她来了。
椎爱想。
哪怕夏颜现在是个男孩子的模样,他还是认出她来了。
夏颜呢?他知道林重认出她来了吗?
替林重看清楚了夏颜脸上的神情,椎爱知道答案了。
“故意和别的人亲亲蜜蜜想让我反感?你的计策真是从以前开始就拙劣得搞笑。”夏颜稳稳地迈着步伐往这边走来。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林重的脊梁骨上,让他的身子匍匐地更低了一瞬。
“还故意躲着我,跑到这里来玩什么真心话?”夏颜的手掠过了跪在他脚边的林重,抓住了一脸懵逼的椎爱的手。
“看来你是真的想看我生气啊。”
几乎同时,椎爱和林重都颤抖了一下身子,因为那话里的杀气。
“夏……”椎爱本打算开口说点什么,但夏颜突然拔高的嗓音吓到她了。
“你真是傲慢得可笑!自视甚高!卑劣无能!”夏颜不带重复地喷了一长串句子,明明知道他不是在说自己,但正面接受冲击波的椎爱还是心脏哆嗦得如断线风筝,更别提趴在地下,夏颜想骂的真主了。
“孬种!”
最后,作为结尾的两个字,砸了下来。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孬种。”夏颜寒着脸,以椎爱都觉得过分的语气,辱骂道。
“这样的孬种,也妄想能改变我的人生,这不可笑吗?”
椎爱愣了一下,但是夏颜已经扯着她的手把她拉走了。
“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来烦我,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这句该在初遇时就该抛下的话语,时隔多年后再次砸在了当年的白团子身上。
白团子这次没有再追上去。
他永远失去了报复那句“孬种”的勇气。
他只是大声号哭了起来,看上去要把自己变成一只浸满泪水的汤圆。
***
今天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椎爱亲眼见证了一段孽缘的终结,一段非正常恋情中两人时隔多年后的解脱。
心中沉重万分。
所以在发现回到酒吧的夏颜彻底喝高了之后,已经为时已晚。
喝高了的夏颜是个快乐又豪爽的小疯子,把他的酒钱都推给自己那个叫林重的“童年玩伴”,说这是他自己要赔偿我的之后,还在椎爱惊恐的视线下亲了那个被林重雇佣来当假女朋友的卷发女生一眼,在大庭广众下把林重“绿”得彻底后,就拉着椎爱潇洒地离开了酒吧。
DJ场散去后的路上不缺少喝的醉醺醺的人,夏颜在其中一点儿也不显眼,但可苦了椎爱。
在夏颜又一次扶着巷子口吐得稀里哗啦之时,椎爱真的产生了“要不就把他扔在这直接走人”的不友好想法。
但顾虑着还要给会长那边一个交代,总得把人带回斯忒灵才好。椎爱还是捂着鼻子强忍着呕吐欲站在小巷口。
夏颜吐完了就翻了个身靠着墙壁看着椎爱嘻嘻嘿嘿地笑,宛如脑子被酒精大王打包撬走了。
“小爱~咯~”
谢谢,我们不熟。椎爱满脸写着拒绝。
但是夏颜自己就贴上来了,一边贴一边把她当他床上那个粉红豹玩偶一样蹭。
“今天谢谢你呀~颜颜给小爱,添了很多麻烦,对不对?”
椎爱表情都要坏死了:颜颜是谁?哦,指夏颜啊,那没事了。呕。
“嘻嘻,所以我要,补偿你,咯~”
椎爱:“其实我觉得最好的补偿就是你现在立刻马上麻溜地放开我,说真的。”衣服都要染上酒味儿了!
“那怎么行,那都不够表示我的歉意的!”
椎爱:好好好姑奶奶失恋最大我懂的所以你松松手啊!我要被你的手臂卡到窒息了啊!我死也不想死在你的呕吐物之上!
“我要、奖励你!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夏颜的声音很愉快,愉快的像个小傻逼。
“所以说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离我……”
“给你你想要的二十厘米好不好啊?”
椎爱像是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嗓子。
她眨了眨眼,夏颜的笑容灿烂。
她的视线下移,看到夏颜身上被酒液浸湿的衬衫,PERFECT BODY极尽诱惑,往下看,那似乎并未撒谎的本钱也……
椎爱动了。
她抬起脚,同样使出了PERFECT的一脚,正中红心。
把夏颜痛得酒都醒了。
“我草……”亲身经历蛋碎之苦的夏颜话都骂不出来。
嗯,还是这个味儿的夏颜正宗。椎爱满意地拍拍手,又揪起了夏颜的衣领。
在他还残留着痛感的晃动瞳仁中,椎爱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影子:“夏颜,你要是再敢把我当成失恋后的调剂品,我就敢再踹你一次。”
夏颜哆嗦了一下嘴唇,椎爱凑近了仔细听,似乎是在说“为什么”?
夏颜的嗓音抖得厉害:“你不是都和别的家伙亲了吗?为什么就我不可以?”
这才想起自己也有着把夏颜变回女生的职责的椎爱:……
硬着头皮,椎爱宣布:“那也得等你——等你回去洗完澡刷完牙之后!我才不要有一个呕吐物回忆的亲吻呢!”
夏颜痛得发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闭了闭眼缓解了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玩意儿毕竟没有多年深厚的感情在,又或者是因为椎爱踢得不够力道而夏颜现在的身子又壮得可以,反正夏颜并没有再次倒下去被送往医院,在缓了一会儿后,他慢慢直起了身。
然后,拉住了打算叫个车的椎爱,拉着她穿过小巷往另一边走去。
椎爱懵了:“你带我去哪儿?”
夏颜:“带你去个地方。”
椎爱:“我们得回斯忒灵的啊!”
夏颜:“去了再回也不迟。”
这座城市在迅速开发的过程中遗留下来一些城中村,破旧的楼房就掩盖在繁华街道的阴影中,椎爱看着四处黑漆漆的建筑,真心怀疑这里是否已经废弃变成了鬼楼。
椎爱的嗓子里都带了哭腔:“你不是想杀人抛尸吧夏颜,我待你不薄啊!”
听到椎爱的哭诉,夏颜居然还笑了笑,一副真的疯了的模样。
“所以我这不是来感谢你来了吗——告诉你你会想知道的事情。”
“我想知道彩票号码想知道哪发能飘彩圈……这里没有我想知道的东西!”椎爱拒绝地闭上眼。
但夏颜完全不在意她的反抗,直接把她抱到了目的地。
“睁眼。”
架不住夏颜的威胁,椎爱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只是一栋和周边毫无区别的破旧公寓楼,墙边还淌着不知原型的污水。
“这,这是哪儿啊……”椎爱真的快哭了。
夏颜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漫不经心的安抚。
夏颜说:“苏语冰的家。”
椎爱愣住了。
***
回到斯忒灵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了,椎爱劳心劳累了一天,只觉得脸都被海风吹僵硬了,大脑也浑浑噩噩的。
夏颜最后也没有抵挡得住酒力,直接醉倒了。椎爱最后还是联系上沈舟的人,把他们带回斯忒灵。
和沈舟汇报的事就留到明天,现在回宿舍好好休息吧。这是那个女士对椎爱说的话。
现在回去,说不定会吵醒大家。椎爱本来还迟钝地担心着这点,爬上楼后却发现,不管是夏颜的室友,还是椎爱自己的室友,都并没有睡。
听到走廊上传来动静的那刻,那两件相邻的宿舍都亮起了并不刺目的小夜灯的光芒。
苏语冰先出来,从帮忙运送夏颜的两个保镖手里接过喝得醉醺醺的,浑身呕吐物味道的夏颜,在他们的帮助下给夏颜做了大致的清理,送到床上去了。
“我会好好照看他的。”苏语冰这么对着那两位保镖说道。
然后他注意到一直站在一边不吭声的椎爱,略显疲色的眉眼弯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今天也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还有什么事吗?”
椎爱看着苏语冰,在昏暗的光芒下也白得发光,像是被神的光辉宠爱着一般的苏语冰。
完全无法将这样光辉的他同那低矮破旧,污水横流的城中村公寓联系起来。
他不适合住在那样的地方。
椎爱在朦朦胧胧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自大,但她却无法遏制这个念头——这样的苏语冰,不应该像是宝珠蒙尘一样被淹没在那样的地方的念头。
苏语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椎爱面前,低下头看她。
他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冷冷的,淡淡的,薄荷一样清凉,却又比那更吸引人的气味。像是迎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从无暇的天国降临世间播撒露水的天使,是那样让人心生向往的气味印象。
“夏颜对你说了什么吗?”
椎爱像是忽然被惊醒,连话都说不圆溜了,只知道一味的摇头,扯些什么我好累好想睡的借口就跑进了自己的寝室。把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的苏语冰关在了外头。
夏颜为什么要给自己展示那样的场面呢?
他是觉得这样自己就会对苏语冰产生偏见,就不会主动去靠近他,不会让苏语冰先夏颜一步变回女生吗?
椎爱甚至有了这样阴险的猜测。
但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意识到自己还面对着一个艰巨的难题。
迟楠披着毛绒绒的外套,坐在小夜灯下托着下巴看她。
“楠楠……”椎爱迷迷瞪瞪地喊了句,看着那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旁的迟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太冷,或者迟楠面上的表情也有所收敛。
椎爱竟然一时之间觉得熟悉的迟楠变得陌生起来——其实这也没错,对于身为男性的迟楠,椎爱的确是陌生的。
听到椎爱的呼唤,迟楠动了,他站了起来,沐浴着冷淡的光像是从梦境那头向椎爱走来。
那个陌生的男性握住了椎爱的手——她的楠楠握住了她的手。
他并没有像迟楠一样对她唠叨些什么。
只是说了一句:“快睡吧,天该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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