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晓小皇帝生的美貌,但直到帝后合卺大典,很多人才明白小皇帝的美貌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要用一生时间去回味那华服锦绣小皇帝的惊鸿一顾。
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就连一向自认于美色上极为淡薄的陈瑜,也不得不承认,小皇帝的容姿在他平生所见的人中数一数二,更兼那清贵傲然的气质,堪称举世无双。
然而,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合卺大典上的小皇帝吸引时,没人注意,一向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羽林军统领并没有出现。
其实,无人知晓,这几个月以来,凌初到底受了怎样的煎熬。
作为陪伴小皇帝几年之久,时刻守在他身边的存在,凌初很早就对凤仪宫里的小皇后有了认识。小皇后年幼天真,娇憨可爱,对小皇帝有着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而且,她五岁时就跟在了小皇帝的身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与少年帝王一起携手走过了他最艰难的岁月。
但无由来的,凌初对于小皇后石瑛一直有着淡淡的敌意,他本来想,也许是因为小皇后的出身。
尽管小皇后整日亲昵地叫着“肆哥哥”,也改变不了她身兼郑石两家血脉,和小皇帝是天生仇人的事实。凌初理直气壮地想,对于一个潜在的敌人,并且会在未来给小皇帝带来大麻烦的存在,他这种程度的敌视,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不过幸好小皇帝虽然对小皇后关心爱护有加,却并没有让她影响到自己的决断,无论什么时候,小皇帝一直清醒理智,无比冷静。凌初看在眼里,也就没怎么把小皇后放在心上,毕竟也就是一个小丫头,堂堂男子汉和她有什么可计较的。
但凌初没想到的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在合卺大典日期被定下之时,冰消瓦解灰飞烟灭。
哪怕知道这是小皇帝早就做好的决定,哪怕自己也借此暗中掌握宫门守卫,但凌初还是在合卺旨意昭告天下的瞬间,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刹那他浑浑噩噩,脑子里一团混沌。明明心里无比难受,却找不到原因,嘴里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从今之后,会有一个人可以比他更加接近小皇帝,永远陪在小皇帝的身边,而他,只能被迫一点一点离开。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陪在小皇帝身边,看他君临天下,看他龙翔九天,现在才绝望地发现,可以陪着他到最后的人,不是自己。
那一天,凌初找了个理由并没有回紫微宫,也没回平阳侯府,而是在羽林军的校场里,独自练了一整夜的武术。
最后,他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苦笑出声,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
小皇帝那般的人物,可以遇见就已经是三生有幸,自己竟然还敢奢望陪伴他一生。
何其天真。
又何其可笑。
第二天,凌初拖着沉重的身躯,将自己略作收拾,才又回了紫微宫。
他的笑容和平日一样温暖,眼神和往日一样明亮,除了面对小皇帝时有些许的闪躲和心慌,谁也不会知道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夜晚。
陛下,无论如何,凌初发誓,都会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你,只要你需要的话。
尽管凌初觉得自己已经想通,可事实证明,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在帝后合卺大典的前夕,凌初再一次体验到生不如死的心痛。
幸好那日小皇帝早早被礼部的人给缠住,无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凌初强颜欢笑的面具才没有被看穿。
随着心口难受得变本加厉,凌初不得不将自己手边的事情安排好,偷偷歇下喘口气。
今日合卺大典,六部亲自操办,似乎也没有他什么事。
凌初见宫城内外到处欢天喜地,心口更加疼痛了三分,趁无人注意自己,他便悄声离开。
等离开处处欢喜的宫城,凌初缩在常来喝酒的关家酒楼里,只觉得心里无比难受。夜幕渐深,耳边传来街上阵阵喧闹声,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帝后合卺这样的大喜事里,只有他一人饮酒独醉,格格不入。
凌初倚在酒楼窗边。眼中看到的尽是满街的红灯笼高高在上,照耀的整个京都亮如白昼。欢欢喜喜的平民结伴出游,竟是如平时的节庆一般热闹。
的确啊,今天是帝后的好日子,文武百官齐齐出动,京城内外普天同庆,天下人这般欢喜也是正常。
凌初苦笑着,又想起了去年冬至,他带着小皇帝出宫庆祝生辰时的情景。
还记得,那时的小皇帝,被他牵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面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如月破云出,清丽出尘。那夜灯火映在小皇帝漂亮的眸子里,剔透如琉璃,璀璨若星辰,深深地被他刻在了心里。凌初在那一刹那间,脑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如果可以天天看到小皇帝这么开心的样子,他就是即刻死了也甘心。
回忆着那夜玉壶光转千灯如云,身边人的笑颜触手可及,凌初不禁眉眼弯弯。
“阳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怎么今日一个人喝着闷酒呢?”酒楼的老板和凌初早就熟络,见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就拎了壶酒上前问道。
今日京城百姓多上街游玩,酒楼里也坐满了和亲朋欢饮的食客,就显得孤单一人独立窗边的凌初格外醒目。老板正好奇凌初怎么独自喝着闷酒,走近些就看到他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立即会心说道:“原来阳公子是在思念意中人啊。”
“什么?”凌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恰好听到老板的言语,叹气道,“老板猜错了,在下并没有意中人。”
关老板是个中年壮汉,性子豪爽,更兼祖上传的一手好酿酒的功夫,平时行事就多了几分心直口快:“阳公子,这你可就错了。关某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你这一会儿难受一会儿开心的,不是想姑娘家是做什么?”
凌初哭笑不得:“这怎么就是想姑娘家了呢?”
老板仔细瞧了瞧凌初的神色,见凌初不承认,就摇摇头,转身招来他在店里来来往往帮忙的小女儿:“三儿,你前些日子一直说好听的那个戏文,那里面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有他时春自生,无他时心不宁’。”一个荆钗布裙的少女冲着两人回头喊道,手里还端着两盘菜。
“阳公子,你不就和这戏文上说的差不多吗?”老板得了回答,得意洋洋,对着凌初一摆手,“想着心上人的好就不自觉会笑,和她不在一起时就心里思念,你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还想瞒着谁。”
老板的话简直一个晴天霹雳,把凌初这些日子混混沌沌的脑子忽然炸开。
他半张着嘴,心头剧烈跳动着:这几日,他天天难过无比。就是无法忍受,自己要亲眼看着小皇帝要娶一个陌生女人。
他原以为自己是君忧臣辱,因为小皇帝受到逼迫,要娶一个半点不相配的人,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忧愤伤心。
但如果设想一下,小皇帝现在大权在握,娶了自己想要的女人,那这帝后大婚他还会觉得难受吗?
凌初的心砰砰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回答:会。
原来,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小皇帝是否是被逼迫,而是小皇帝要迎娶一个不是自己的其他人。
在往后的岁月里,那个人会一点点取代他的存在,成为小皇帝身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
老板的话如同惊雷一般震醒凌初,他恍然大悟自己最近的情绪反复难受伤感,竟然是他早不知不觉间对小皇帝动了私心。
“这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关某那个小讨债的,前段时间刚刚定了亲,也和你差不多,一会儿想得痴痴的笑,一会儿莫名其妙的难受,天天都在犯相思病。”老板见凌初忽然愣住,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点破心思,不好意思说话,就连忙劝道。
“关老板,多谢了!”此刻凌初胸中的烦闷忧郁都被一扫而空,心中涌起万分激情,趁着酒意,他直接一个翻身就顺着窗户从酒店楼下跳了出去。
顾不得身后老板的惊呼,他急匆匆牵过楼前栓着的爱马,跃上马背,一路疾驰,只觉得自己此刻心情舒畅,痛快得想要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长啸一声。
凌初本就对礼法规矩看的不重,更喜欢随心随性的江湖生活,再加之两辈子见了不少离经叛道狂傲不羁的人物,所以对喜欢上一个男子并无半点不适。他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后,整个人心心念念的,就只是飞快来到小皇帝身边,向他诉说自己的心意。
凌初心头火热,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宫城门口。此刻宫门早已经关闭,守门的侍卫认出了他来,一边给他开门一边笑着恭维道:“隋统领当真勤勤恳恳,这么晚了还要回紫微宫。”
凌初心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紫微宫,面上笑着搭理道:“我身负保护陛下之职,自然要时时刻刻守在陛下身边。”
“那隋统领千万可不能去紫微宫了。”另一个侍卫开玩笑道,“隋统领别忘了,今日陛下在凤仪宫呢。”
他们正说笑着,忽然看到马上人脸色一变,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似的僵在马上。
“隋统领?”一个胆子大点的,正要走近看看出了什么事,就见马上人直挺挺地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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