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今夜本就存了醉生梦死的心思,足足喝了两壶别名“骑驴酒”的鹤觞才被老板搭讪,虽然一时半会神志还算清明,但内里已经醉了。
他方才心情激动,亢奋之下单骑回宫本就是凭着自己的一腔想要告白小皇帝的心气,才牢牢坐在马上。结果没想到,正好被两个小侍卫点明今天帝后合卺的事,凌初半是醉意的脑袋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怎么就忘了,今天本就是小皇帝的合卺大礼的日子。
可能天下没有人比他更倒霉了吧。
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的心,还没等他将自己的心意告诉那意中人,就发现那人就已和他人定了百年鸳盟。
呵,凌初啊凌初,你何其愚蠢。你两辈子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
你又何其可怜,只怕终你此生也只能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别人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凌初不管身后七嘴八舌想拦下他的侍卫,失魂落魄地牵着马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在小皇帝眼里看到对小皇后的爱意,但是他看到了承诺。就如同他前世娶师姐杨蕊儿一般,比起恩爱,更多的是责任。
这几年的陪伴足以让他看清,小皇帝本就是一个淡薄爱欲的人,有了和自己肌肤相亲的皇后,怕是平生再也不会分半点眼神给其他人了吧。
凌初想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心痛的都要裂开。
本就是一厢情愿的倾慕,无望而卑微的相思,却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短暂地消失在夜风里。
陛下啊陛下,我多想永远陪在你身边,陪你铲除奸臣,陪你建功立业,陪你看尽这世间繁华。
可我现在清楚的知道,这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痴念。
命运何其残酷,我找寻了前世今生,才找到自己真正的爱人。
命运又何其不公,当我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刻,恰好是我注定失去你的时候。
如今的你,已经有了大婚合卺的皇后,等到未来的你亲政后,还会有全天下的美人想夺得你的宠爱。
哪怕嫉妒的发疯,我也只能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和别人偕老此生。
此刻,凤仪宫的主殿里,等候了很久的小皇后石瑛终于迎来了她的夫君。
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隔着凤冠上垂下的珠帘就看见了眼前英姿勃发清贵俊雅的少年帝王,心情不由雀跃起来:“肆哥哥!”
小皇帝身上还穿着重重吉服,也冲她微微一笑:“可曾用了些什么?”
“稍微用了些。”小皇后嫣然一笑,虽未长开,但今日盛装之下,也有几分明艳光耀之色,“肆哥哥,你呢?”
“嗯。”小皇帝长身玉立,张开双臂让内侍们脱去他身上诸多配饰和衣物,轻轻点点头,“虽然眼下过了晚膳时候,但夜色漫长,还是再用些好。”
“喏。”服侍的人立即端上准备好的食盒,将其中的吃食全部取出放在寝殿的如意圆桌上。
小皇帝在吉祥如意的帮助下,先取了几重金石配饰,再脱了外面厚重的吉服,才走到小皇后的身边,帮她摘了凤冠。等他亲自动手之后,凤仪宫的贴身女官璎珞才小心翼翼,接过手去,给小皇后卸了大半的珠钗首饰。
等小皇后华服配饰去的差不多了,小皇帝方扶着她的手来到桌边,陪她一起用膳。
小皇帝本就生的好看,何况这样的大日子,金冠华服锦瑛纱罗,更显得整个人矜贵耀眼,恍若神人。小皇后只偷偷看了他几眼,便满面红晕,羞涩地头都抬不起来,没滋没味地胡乱吃了些东西填填肚子,心里又紧张又欢喜。
小皇帝也随意用了些,这一天下来,又是祭祖又是拜天,漫长的一天他除了如意私自备的一点糕点外,什么也没有入口。待吃了有七八分饱,又等小皇后也放下手中玉箸,他才吩咐侍者们将碗碟们全部撤下。
“都退下吧。”听到吩咐,凤仪宫的女官宫女及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一干内侍都轻声退下,只留下帝后二人独享自己的夜晚。
小皇后满脸羞红,轻轻咬唇,便起身坐到床边一点点脱去自己的衣物。她想着这些日子女官们的教导,整个脸就慢慢烧了起来,不由低低呼唤道:“肆哥哥——”
小皇帝也脱去外衣,只穿着一件寝衣在她身侧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帮她解去小衫。
石瑛有些许不安,她想了想,又试探道:“陛下——”
“瑛儿还是唤我肆哥哥便好。”小皇帝对她轻轻笑笑,眼中一片清明。
“那肆哥哥,我们——”石瑛刚刚张嘴,就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小皇帝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如同这些年他们私下里相处那般,轻柔温和,却不带半分的儿女私情。小皇后的心蓦然沉了下去,眼泪立刻盈满了双眸:“肆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瑛儿?”
虽然小皇后不过十二岁,却已有了动人之处,眼下双眸含泪,更是如含露初绽的花蕊,温柔婉转,断人心肠。
“瑛儿为什么这么说?”小皇帝柔声问道。
“那肆哥哥为什么不想和瑛儿生育皇子?”石瑛看着眼前人明亮澄澈的双眸,更觉得伤心,“你是不是嫌弃瑛儿太小?还是瑛儿不够漂亮?”
少女未经世事的眸子清澈如一湾清泉,有着一派孤勇的爱意,天真且固执。对这个自小被送入皇后作为家族筹码的小皇后,小皇帝素来包容,他淡淡一笑:“肆哥哥自然愿意和瑛儿一起生育皇子,但是,不是现在。”
“瑛儿这般聪慧,肯定知道肆哥哥眼下虽然坐拥皇位,却不是全然自主。这朝堂里,一直有乱臣贼子虎狼之辈,想对肆哥哥不利。”迎着小皇后焦急和不解的眼神,小皇帝慢慢解释道。
“瑛儿知道,定是那霍廷昱!”小皇后立即想到了郑石两家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物,眼里尽是怒火。
“瑛儿猜得对。”小皇帝顺着小皇后的意思继续说道,“如果眼下瑛儿怀孕,肆哥哥不一定能够保护好瑛儿。”
“瑛儿不怕。”石瑛扬起娇嫩的面庞,“瑛儿是肆哥哥的皇后,瑛儿要和肆哥哥站在一起!”
“可是肆哥哥怕。”小皇帝温声安抚着小皇后,“肆哥哥怕瑛儿受到伤害,怕自己不能保护好瑛儿。”
肆哥哥在担心自己,肆哥哥怕自己受到伤害,小皇后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如同吃了蜜一样甜。爱恋中的人,都非常容易满足,更何况是她这般单纯而痴心的少女,小皇后不由低头害羞道:“那瑛儿听肆哥哥的。”
“瑛儿真乖。”小皇帝眉目温柔,毫不吝啬称赞懂事的小皇后道,“这件事情影响很大,瑛儿能不能做到完完全全的保密呢?”
“肆哥哥的意思是——”小皇后石瑛反应过来,她咬了咬唇,“瑛儿的家里人也不能说吗?”
“不仅仅是鲁国公夫人和石令人,瑛儿的身边人也不可多说,比如这凤仪宫里的人。”小皇帝淡淡说道。
这鲁国公夫人就是郑基的妻子,小皇后石瑛的外祖母,石令人则是小皇后的母亲。本朝宰相,三师、三公,中书令等臣子的正妻可以获封一等国夫人,其中郑基的夫人就获封鲁国公夫人。石瑛的父亲不过是石康的次子,在朝中靠着父亲当了个五品小官,所以石瑛母亲也就只是个令人的诰命。因为石康夫人已逝,所以往来宫中多和小皇后见面的,就只有她的母亲和外祖母。
“肆哥哥是说,瑛儿周围的人都不可信吗?”小皇后的面色有些为难。
“瑛儿,只是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如果不小心泄露风声,被那贼子霍廷昱知道了,那就不妙了。”小皇帝言语恳切,眼中关怀之色不减,他顿了顿,又温声说道,“如果瑛儿这边实在瞒不住,那就推到肆哥哥身上好了,就说肆哥哥体弱多病,不关瑛儿的事。”
少女如何甘心让心上人失望呢,她咬了咬唇,目光坚定道:“肆哥哥放心,瑛儿一定谁都不说。”
“谢谢瑛儿愿意等待。”小皇帝淡淡一笑,“只要等肆哥哥除去了霍廷昱,必定还瑛儿一个圆满的新婚之夜。”
“嗯。”听出心上人话里的意思,小皇后娇羞地抿了抿唇,“那今晚——”
“瑛儿如果累了,不妨先休息。”小皇帝站起身,眼光扫过床榻边的一干物件,就准确把宫里精心准备的合欢喜帕挑了出来。
“瑛儿不累。”小皇后摇了摇头,“肆哥哥这是——”
“瑛儿莫怕。”小皇帝将那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放在床榻上,自袖中取出一把形似坚冰,比寻常匕首更加小巧的袖珍短龙纹匕首。
小皇后不由低声惊呼,只见眼前少年帝王先挽起左边的衣袖,再右手从容执着匕首比划了一下位置,果断在白皙如玉的左手小臂上划开一个细长的伤口。
匕首格外锋利,鲜红的血珠迫不及待地冒出,小皇帝神态自若地将伤口对准身前的喜帕,让滴落的血滴将浅色的喜帕渲染出一片鲜艳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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