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藏一下飞机, 就掏出了手机。
姜在虞回了微信，几个短句子，热热闹闹的, 震得她发麻。
「小熊推熊.gif」
「呜呜呜我怎么才醒……」
「顾藏你是不是都上飞机了」
「都不叫醒我，我不需要休息这么久的！！！」
「又不是猪, 都下午两点了，你可以喊醒我！！」
「就这么说好了，下次直接把我喊醒！」
「你到了没, 到了记得告诉我～」
「要是又像上次那样, 你/拔刀」
「我查了你的航班, 是下午五点零五分到，现在还有五分钟。」
「算你下飞机出机场还得二十分钟。」
「五点二十五, 必须等到你的消息。」
有的人线上线下判若两人, 姜在虞大概就是其中一员。
真在她面前的时候, 又什么都不敢说, 什么也不敢做, 偷偷摸摸的。
等到有了手机屏幕这一层安全屏障，就又胆子大了起来, 感叹号, 表情包, 强硬的语气，都用得无比自然。
顾藏边翻着聊天记录边笑, 看到最后一条就扫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17:27。
她停下脚步，刚按下语音键, 微信电话就跳了出来。
是姜在虞。
顾藏接了电话, 姜在虞喊了一声顾藏, 嘴巴又打了顿，呼吸声慢慢变轻。
“不好意思。”顾藏忍不住笑出了声，“迟到了两分钟。”
“但我真的是一出机场就拿出手机，准备给你发信息来着。”
“行吧。”姜在虞小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过一会又开了口，“下不为例。”
顾藏慢悠悠推着行李箱往前走，听到这句扬起了眉心，“好，下不为例。”
说完这句姜在虞又不出声了，听筒里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在顾藏耳边轻轻划过，吹过，吹得她口感舌燥。
“在虞～”
她温着声音喊了一句。
“怎么……怎么了？”姜在虞的声音倏地变得紧张起来，连刚刚的呼吸声都小了不少。
顾藏笑了笑，垂眸看着行李箱，“之前顾意给你拼的乐高玫瑰到了，我忘了给你。”
“你要是有空的话，今天可以去拿一下，然后记得帮我喂一下葡萄干。对了，还有在电玩城赢到的那个熊，今天也会到，我让菜鸟驿站送上门，直接送到你家门口，你到时候别急着开门，让他放门口，然后再拖进来。”
姜在虞在那边安静听着，等顾藏说完了，回了一句，“好～”
“就这些吗？”她顿了一会，又开口补充，“我的意思是，就有没有其他要嘱咐的。”
顾藏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嗯，就这些。”
“对了，今晚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可能在这边也会不太习惯。我认床。”
听筒里的呼吸变平缓了许多，看样子是姜在虞松了口气，“好～我今天估计会在凌晨之前下班，要是你那会没睡，我就打给你。”
“我不说了噢，要去拍下一场戏了。”
“再见～你在那边注意安全噢，随时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
“嗯，我会的。”顾藏顿了一会，抿唇，“大后天回来，到时候见。”
“嗯嗯，到时候见～”
姜在虞应该是已经下了车，用气音回了这么一句，像是贴在听筒上面说的，轻轻软软。
姜在虞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顾藏举着手机，等耳边响起了忙音，才收起了手机，推着行李箱往前走目不斜视。
“啧啧啧……”孟州刚刚下机正想找顾藏在哪，刚看到人影就听着这么一句话，现在只差拿把瓜子在旁边磕了，语气夸张地在旁边开始模仿起来，“嗯～我会的～大后天回来～到时候见～”
周川一个巴掌拍到孟州头上，把人拍得头低了下去，面无表情扶了扶眼镜，“不想搞研究可以去当相声演员。”
顾藏面不改色地望过去，点了点头，“是挺适合的。”
“切～”孟州一脸不服，却又瘪了瘪嘴，没太在意这件事，胳膊半搭在周川肩膀上，“我看顾师妹这是，已经完完整整坠入爱河了。”
周川抬了抬眉，“虽然前面那段相声表演不值钱，但这句话，好像也的确没说错。”
顾藏不理会两人看过来的眼神，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上车吧，别乱说。”
“说我没关系……”她说完这句就停了，没再继续往下说。
“说她有关系～”孟州贱里贱气地接了这句话，随即瞄到顾藏的脸色，又连忙正色起来，“我知道，不说，我心里有数，没看我名字都没提起吗？”
“知道就好。”周川也顺着说了一句，又看了看顾藏的脸色没再继续说这件事，假装咳了咳，“对了顾师妹，这次的论坛报告你准备好没？”
“对了对了，我刚刚找你就是想说这个事。”孟州挤了过来，“你可是后天第一个发言的博士代表，紧不紧张？刺不刺激？”
“不紧张，不刺激。”顾藏语气淡淡，阐述着一件无比平淡的事实，“又不是第一次了。”
“嘿嘿。”孟州笑了一下，又心情复杂地感叹，“我就不行了，从小上台发言就腿打抖，真羡慕顾师妹你们这种，从小就是国旗下发言，又是优秀学生代表，现在又是全国博士生论坛的优秀博士代表，这优秀事迹都能罗列一大筐了，又长这么好看，得多少小姑娘小伙子喜欢呢？”
他说着说着，又发出了羡慕的眼神，一会又想着顾藏是他的师妹，挺起胸膛露出了骄傲的神情，“与顾师妹踏入同一师门，真是与有荣焉。”
“行了你，别贫了。”周川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孟州，“顾师妹不和你与有荣焉，她说有你是师门不幸。”
“呸呸呸，顾师妹才没说。”孟州瞪大眼睛，“我也很优秀的好吧，好歹也有很多学妹追着我！！”
顾藏没理两人的打趣，笑而不语地推着行李箱，远离了战场-
顾藏和师门几个博士生说说笑笑，在酒店收拾了，又吃了晚饭和宵夜，给顾慕清报了平安。
到晚上洗漱了躺在床上，时间差不多到了。
她在等姜在虞下班给她打电话。
没等多久，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顾慕清。
顾藏轻叹口气，接了电话，“喂，顾女士又有什么吩咐？”
“嘻嘻，顾女士不在。”顾意在那边笑得打滚儿，“但你叫我顾女士也没错，我也是顾女士。”
“……”顾藏耐着性子，“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没办法，主要是顾女士把我手机收了。”顾意嘿嘿一笑，“就是问你有没有把我没拼完的玫瑰花补上，一定要补齐十一朵哈，我顾意说话是必须算数的。”
“补了。”顾藏刚说完这句，握在手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姜在虞拨过来的，她加快了说话速度，“行了，就这样，快去学习。”
说完也不等顾意回应，就冷酷无情地挂了电话，按了姜在虞这边的接听键，清了清嗓子，“喂～在虞～”
“顾藏～你好慢噢，怎么回事。”姜在虞尾调拖着。
“顾意刚刚在和我打电话。”顾藏笑着，“她一直让我问你有没有看到她给你拼的玫瑰，问你的反馈呢？怎么样？看到了吗？”
“说起这个……”姜在虞声音里的喜悦冒了出来，“我刚喂了葡萄干，把乐高玫瑰拿下来了。”
“怎么这么多噢，顾意她拼了很久叭，说好的十一朵，怎么变成了五十二朵了呀？”
顾藏躺进被子里，把手机贴到耳边，“她这几天要考试，来不及拼那么多了，我就顺手帮她拼了几朵。”
“啊？”姜在虞懵懵地反问过来，“那你补了这么多？”
“嗯。”顾藏笑了笑，“她只来得及拼七朵，让我帮她补四朵。但是，我这个人，一向是做什么都要强，所以，不小心拼多了。”
姜在虞顿了顿，倒吸一口气，“不小心多拼了四十五朵？你这……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顾藏唇角挑了起来，“对啊。本来是只想拼四朵的，但是又不小心多拼了一朵。我一想，得凑个好听的数字吧，拼着拼着，就拼到这么多了。”
“正好那天下午没什么事做，做这件事也正好。”
她这个解释挺蹩脚的，但她知道姜在虞会信，不一定是真的信，但至少在她面前，是会相信的。
果不其然，姜在虞哇了一声，在那边拍手鼓掌起来，“顾博士，真不错，真厉害。”
顾藏轻咳一声，“姜演员也不错，挺会演的。”
姜在虞扑哧一声笑，悦耳的笑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顾藏你，胜负心真的太重了～”
“没你重。”
顾藏回过去，姜在虞还在哈哈哈的笑声马上断了，连呼吸声都停了，一会转移了话题，“熊也到了，还多了一只穿着情侣装的白兔子，也是宇航服……”
“嗯。”顾藏温着应了一声，“我吧，看不惯一只熊太孤单了，就额外多买了一只兔子，陪着它。”
“噢，是这样。”姜在虞声音轻了下去，“我把它们放在一个房间啦，还让小郑买了一个大的礼物盒，装着它们两个，还怪般配的。”
“它们本来就是一对。”顾藏解释，“这本来就是官方出的情侣款。”
“知道啦～”姜在虞尾调上扬着，自信开口，“我查了的！再说了，我也看得出。”
“它们都这么明显了，怎么还看不出是一对呢？”
是啊，都这么明显了，怎么就看不出呢？
顾藏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暗叹口气，“你现在在床上了吗？”
“用不用收拾什么的？”
“不用，我已经躺下了，刚刚已经把什么都收拾好了。”姜在虞在那边翻了个身，窸窸窣窣的动静有点大，“对了顾藏，我今天还搜了搜你那个论坛什么的。”
“我发现了，你是博士生发言代表！还是第一个！！”姜在虞的语气兴奋起来，“而且后天论坛的官博还有全程直播诶。”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看直播看你在台上发言啦！”姜在虞说起这件事就止不住嘴，“我记得你以前也经常在国旗下讲话来着，十个周一有五个周一，都能看得到你。”
她巴拉巴拉地讲着，过一会又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就又闭紧了嘴巴，缩了回去，“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反正总之，我大后天要看你的直播！”
顾藏装作没听出来，笑了笑，“行，你有空吗？”
“我十点开始发言，那会你应该正在拍戏。”
姜在虞声音恹了下去，“是噢，那我让小郑给我录着，到时候看录播再给你反馈。”
“好～”顾藏回了一句，“那我等着你的反馈。”
“嗯呐～”姜在虞又用起了哄小朋友的语气，软软糯糯的语调在听筒里传过来，有种特别不一样的感觉，特别是还贴在顾藏的耳边，像是声声格外软的呢喃，“那顾藏同学，就只能乖乖等着了。”
“你现在……”姜在虞停了一下，“睡不睡得着呀，就……不是说认床嘛，然后我也没在，就怕你没睡意，然后，然后后天就发挥不好了。”
“嗯，有点。”顾藏轻笑，“那怎么办？你要哄我睡觉吗？”
“嗯？”姜在虞啧了一声，“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大人哄睡觉呢？”
“不过，我这个人这么好。”她语气悠闲地开了口，“那只要你求求我，我肯定是可以和你商量，哄你睡觉的。”
顾藏眉心抬了起来，“那我求求你。”
“行！”姜在虞一口应下，语气里满是自信，“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哄你睡觉。”
“讲什么故事？”顾藏侧了身，把手机放在右边耳朵上，“洗耳恭听。”
“我想想。”姜在虞装模作样地想了起来，过一会开了口，“就给你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顾藏挑着唇，“好～”
姜在虞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三只小猪，一只吃完了晚饭被大灰狼抓走了。”
“一只刚洗完了澡，就被大灰狼抓走了。”
她故弄玄虚地停了一会，“还有一只，哈哈哈哈，在床上躺着听人讲故事，晚上不睡觉！！”
姜在虞自己讲完故事，又扑哧扑哧在那边笑了起来，差点儿没岔气。
笑声透过听筒传过来，涌入耳膜里，特别悦耳，沁入心脾，侵入五脏六腑。
顾藏觉着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飘了起来，整个人不是睡在床上，而是浮在姜在虞的笑声里。
她等姜在虞笑完了，回了一句，“不好笑，重新讲一个。”
“诶？你这个人！”姜在虞也不笑了，在那边翻了个身弄大了动静，“那就勉为其难再给你讲一个好了。”
“从前，有一个公主……”
姜在虞这次没提前笑得扑哧扑哧了，而是慢悠悠的，轻着声音在顾藏耳边说着，用着哄睡的语气，看样子是真的想把她哄睡着。
顾藏安安静静听着，等姜在虞说完了，就回了一个还行过去。
于是，姜在虞又不停搜刮着脑子里的故事，给她讲。
“最后，葡萄……”‘
听筒里几个字变小了，平稳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顾藏唇边荡起了波澜，扬言要讲故事哄她睡着的人，好像是先睡着了。
她想了想，给姜在虞没讲完的故事补了个结局，“葡萄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没等到回应，那边的呼吸轻轻。
顾藏轻了声音，“在虞？”
没回应，她又喊了一句，“干脆锅巴？”
听筒那边还是除了呼吸声没别的，静悄悄的，看样子是真睡着了，不然怎么听到干脆锅巴这几个字也没反应呢。
顾藏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应该是说，她盯着姜在虞微信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想，干脆锅巴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先以为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沙雕网名。
可有一天，她刷到了一条短视频，标题叫怎么取一个好听又有寓意的网名。
那上面有一条说，可以把名字藏在网名里，然后再加几个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合成一个全新的网名。
之后，就可以等着期待的人发现这个惊喜了。
顾藏本来是没那么敏感的，可她记性好像有点好，和姜在虞聊天的时候，就突然看到了“干脆锅巴”，突然想起了那个视频里说的方法。
解读出了，GCGB，几个字母。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没那么自恋，但也还是看到了顾藏两个字在里面。
该怎么说呢？
解读出来的那一刻，她没能握得住手机，砸到了脚，却又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她像以往那样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过于发散，可以集中在眼前，不要想过去，不要去分析那些细节。
可她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了很多个细节。
她每一次看姜在虞，姜在虞也会躲过去的眼神。
她每一次从姜在虞桌子旁边路过，姜在虞都会把伸出来的手肘缩回去。
她每一次找章语照说话，姜在虞都会挺直了背，脖子也挺得直直的。
很多时候，人都不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些瞬间，甚至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脑子，自动推演算出了一个答案。
姜在虞，或许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
直到昨天晚上，迷迷糊糊间颈间传来的温热呼吸，唇瓣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一下又一下，她意识慢慢回笼，不动声色地数了，好像还是十四下。
姜在虞胜负欲比她可重多了。
姜在虞，应该是真的喜欢她。
顾藏听着姜在虞近在耳边的平稳呼吸，感觉姜在虞就近在咫尺，一下一下冲击着她余下的神智。
她一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可这一刻却难以控制心头涌上的冲动。
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缓缓开始加速，突破天际的怦怦跳动在她耳边响起，把她的耳朵烧得厉害。
顾藏深吸口气，阖了一下眼皮，再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在虞～”
那边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她轻声笑了一下，“我也喜欢你。”
顾藏用了一个“也”字，把她和姜在虞的感情归于同类，和以往说的那些喜欢完完整整地分割开来。
说出来的感觉，挺好的，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可惜，姜在虞睡着了，没听到。
顾藏说完这句话，轻叹口气，想把电话挂断，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抬眼看了看，确定是从电话里传过来的。
声音很大，也有点沉重。
像是睡着的姜在虞，不小心把手机碰到了床下。
又像是醒着的姜在虞，慌里慌张地，把手机松了开来，掉到了床下。
作者有话说：
她听到了，她没听到，她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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