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尘,十七

    听说, 暗卫营里又来了一批新人。

    这次来了三四百个半大孩子,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长公主素来有贤良好施的活菩萨美名, 照顾这些个难民孩子, 没有人会多问什么。

    可是他们不知道,暗卫营这个地方, 进来就出不去了。

    十七坐在屋顶上饮酒,被训练营长呵斥了也不下去,她喝完一坛酒便把酒坛子扔给十四,十四抱着三四个酒坛子,一张俊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偶尔看着十七发呆。

    十七生得美,一袭黑色暗卫劲装, 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着, 她肤色白, 仰头喝着酒,露出的脖颈雪白惹眼。

    在暗卫营,除了十四,没人敢盯着十七的脸看, 那张脸极美, 不施粉黛也是色若春晓之花,顾盼生辉,明艳至极。

    长公主选拔暗卫是用养蛊的方式, 把三四百个孩子放在一起训练, 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 最后只留下一两个, 很多人就是因为十七的脸恍惚失手, 被她杀掉。

    “十四,你看,这些孩子多么感激殿下,他们以为殿下真是活菩萨,一个个的,给个馒头就忘了娘……”

    十七喝多了就口无遮拦,歪歪斜斜地倒在屋顶上,十四怕她掉下去,默默地移到她下方,如果她掉下去了就挡一下。

    训练场上的营长看不下去了,他飞身上屋顶把醉醺醺的十七提溜下去,砸在训练场的大理石地面上。

    十七被砸醒了,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哟哟哟营长啊,弄啥呢?公报私仇啊?我记得我昨天就不归你管了……”

    十七和十四昨天就出师了,成了长公主和暗卫营营长直接掌管的暗卫,和训练营的营长没关系了。

    营长随手掷出一把剑扔给十七,他道:“明天就要去殿下身边当差了,还这么没大没小,懒懒散散,教给你的都喂狗了吗?”

    十七接过剑,半眯着眼,眼见着营长挥剑刺过来,她不慌不忙道:“营长,你干嘛?”

    过了几招,她的剑都没有出鞘,甚至还游刃有余地挑衅营长。

    “营长,你忘记了?你半年前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去殿下身边了,不能给你添堵了,急吼吼的过来让我揍一顿?”

    十四抱着酒坛子从屋顶上飞下来,就站在一旁,他的气质很不起眼,默默呆着一旁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注意他。

    他只有看着十七的时候,眼底才会露出属于少年人的光亮。

    十七很快就和营长结束了战斗,她把营长打倒在地的时候,剑依旧未出鞘。

    “哈哈,营长,”她张扬得不像一个暗卫,尤其是笑起来明艳生花的模样更是让人目眩神迷,“营长啊,你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营长骂骂咧咧地从地上起来,“十七,尊卑,尊卑,到了殿下面前,你这个样子够你死上八百次了…”

    看营长又要唠叨教育,十七懒得听他废话,她掏了掏耳朵,拉着十四走了。

    第二天,十四天不亮就起来,把十七从被窝里拉起来去长公主身边值班。

    暗卫是不能直接出现在长公主身边的,他们只能呆在暗处,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保护着长公主殿下。

    十七一开始对长公主殿下好奇得不得了,等她终于见到了长公主,才发现这是一个貌美清贵的女子,与平常妇人也无甚区别,只多了些许雍容尊贵的气质。

    看了几天,她便腻了,做一个暗卫很是枯燥,十七便哄骗了十四替她当值,自己偷溜出长公主府去潇洒了。

    不是第一次出来了,但每次出来,十七都被金陵城的繁华震撼,作为楚国的京都,金陵的盛名繁华让天下向往。

    十七对醉仙楼家的酒菜尤为满意,熟门熟路地坐在大堂里,招呼着小二过来点菜。

    “哟哟哟,这不是十七姑娘吗?好久没见您了,这出落得跟个仙子似的…”

    小二嘴贫,但说的也是实话,十七这幅容貌身段确实太出挑了些。

    十七笑道:“一坛上等女儿红,再随便上几碟小菜。”

    小二肩上搭了一块白色抹布,弯腰递给十七一份菜谱,“十七姑娘,我们醉仙楼新出了一道洋菜,名为醉蟹,吃过的客人都说好,要不要给您上来?”

    十七:“不便宜吧?”

    “您说的什么话?十七姑娘是老熟人了,咱醉仙楼一定会给您最大的优惠……”

    最大的优惠?十七心动了,“那整一份。”

    然后十七吃完付账的时候,才发现钱不够,那个醉蟹的价格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数着银子磨磨蹭蹭的不肯去结账。

    那小二又来了,“十七姑娘,您这都吃完了,这桌得清理出来给下一个客人用,您要休息的话请移步包厢…”

    十七犹犹豫豫的样子被旁桌的一位公子瞧见了,那位公子是个温和的人,叫小厮过来给邀请十七过去坐。

    十七才坐下,那位公子便笑着开口:“姑娘,你是不是银子没带够啊?”

    这公子锦衣华服,生得龙章凤姿,面前把玩着一把精美的扇子,风流落拓,尊贵非常。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他身旁的小厮下盘稳当,气息平缓,十七瞧着是个高手。

    她吞了口口水,还未说话,那公子便吩咐小厮去给十七结了账。

    “多谢公子。”她道谢道得很快,落落大方飒气得很,突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十七好上门向公子答谢。”

    “我姓楚,单名一个御字。”

    这是十七第一次见到楚御,彼时她不懂这个名字的含义,见这华服公子出手阔绰的模样,她心念微动,想着十四苦哈哈地一个人值班,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去。

    于是她便道:“公子再借我点钱,十七家中还有一个馋嘴的弟弟,我想带点醉蟹回去。”

    公子人好,也不多问,只笑着把钱给了十七,十七去打包了一盘醉蟹,跟这位公子道过谢便走了。

    转过身,十七便忍不住诽谤这个楚御是个冤大头,但是这个气度和善良心性还是可以交个朋友的,长公主府方圆十里都归她管,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照看照看这个朋友。

    第二天,她带足了银钱来这里还给楚御,等了很久没有见到人,出了醉仙楼,遇到一伙公子哥把她拦住了,一个个脂粉气熏人的公子哥围着她调戏,十七哪忍得下,仗着功夫好把这些人打了一顿,然后溜之大吉。

    回到公主府时,却不见十四了,换了两个当值的暗卫,十七被带到暗卫营时,十四被绑在门前的柱子上鞭打,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十四性子倔,被打成这样了也不肯叫一声。

    “你们凭什么打他?”

    她跑过去拦下鞭子,暗卫营长走过来,面无表情对她说:“他是在替你受罚,你玩忽职守,当值期间跑出去鬼混,如果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得起吗?”

    从来没有一个暗卫有十七这样胆大包天,暗卫营营长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十七和十四被关进了水牢里反醒。

    十四在水牢里发了烧,身上的伤也感染了,营长并没有给他们药,十四的伤口被脏水发白,他有好几次昏迷过去,十七差点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十四看着十七沉默心疼愧疚的样子,十四总是安慰她。

    “十七,别哭。”

    “十七,不疼。”

    “十七,醉蟹很好吃。”

    “十七,冷。”

    “……”

    十七抱紧了他,一句话也没有。

    暗卫的命最是低贱,一个个的身份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代号也不是唯一的,你死了也还有人顶上来,终其一生不见天日,为了主人生和死。

    十七不止一次想过,凭什么呀,都是人,凭什么别人都比他们高贵。

    后来,她又想,前面十几年是没有选择做了暗卫,但不可能一辈子都做暗卫吧,总有一天,她要带着十四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

    关了半个月左右,期间她和十四身上的命毒也发作了,命毒是公主府用来控制暗卫的蛊毒,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极疼极痒,十四吐了很多血,十七疼得在脏水里打滚。

    命毒发作过了,他们才被放出去,她扶着十四回房,暗卫营营长在她身后道:“贱命真硬。”

    十七捏紧了拳头,狼狈不堪的脸上浮现出可怖的戾气。

    重新当值后,十七还是和十四搭档,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再每天想着出去玩,而是尽心尽力地保护长公主,话也变少了,比十四更闷了。

    暗卫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往往也会知道很多主人见不得光的事,比如,十七知道长公主与驸马不合,长公主公然养了一个戏子做面首后,驸马就被迫重病卧床,十七给驸马送了几次药,以保证他“重病难治”。

    比如,长公主时常与五皇子殿下往来,五皇子殿下到了年岁未封王,长公主很是心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心疼到替他患养私兵,拉拢朝臣。

    再比如,重阳节到了,圣人要去黎山围猎,长公主秘密接见了位卑楼的当家人。

    位卑楼是一个著名的杀手组织,为祸六国,杀过的权贵数不胜数。

    知道的秘密越多,越见不得光,十七默默攒着命毒的解药。

    去黎山前一晚,长公主府很是热闹,公主府管事递了折子进皇宫说驸马病重不行了,长公主悲痛欲绝,圣人派了很多御医到了公主府,俱都说驸马撑不过半年,圣人免了长公主去黎山,赏赐了无数贵重药材。

    也就是在这一晚,长公主遇刺。

    公主府管事送走了那些御医后,回府后便发现公主寝宫着了火,府里大部分家丁奴才都去救火了。

    长公主一身素衣坐在驸马床前,拨弄着一串佛珠。

    “薛郎,你瞧,这公主府真是热闹,明天的黎山,还不知道是何光景。”

    驸马是薛氏大公子,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张玉容憔悴病弱,眉宇间却有温润矜贵的气度。

    “殿下喜欢热闹,却因薛某困于公主府,是薛某耽误了殿下。”

    温温润润的人,冷冷冰冰的语调。

    长公主看着他苍白孱弱的容颜,手撑着头笑道:“薛郎,你何时归天?你这幅模样啊,扫兴极了。”

    驸马翻了个身,也不生气,只气弱道:“看殿下心意。”

    拧着眉睡去,却是不愿多言了。

    十七听过长公主和驸马的故事,驸马是薛家大公子,卫国公府的小公爷,芝兰玉树,锦绣贤名在外,十七岁便成了楚国最年轻的探花郎,被当时极为受宠的长公主瞧上了,死缠烂打了几年,无果,前几年卫国公参与东宫谋逆,薛家倒台,全家落狱,长公主去求了先帝,先帝爱女心切,便许了驸马和长公主成亲。

    而薛氏其他人,俱都死于那一场叛乱,从那以后,世间再无薛氏探花郎,只有一个藏于公主府的驸马,一身骄傲被剥了干净,年初时,长公主看上了一个戏子,而他,被迫“病重”。

    十七可怜这个驸马,同是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她太知道这种感受了,但她什么也没做,去驸马药里放毒时,药量也没少放。

    夜深,长公主踏出房门前,一道寒光刺来,十七迅速从暗中飞身而出,挡住了刺向长公主面门的剑,而后把长公主护在身后。

    “啊!”

    “杀!”

    有十几个杀手,长公主的几个贴身侍女都被迅速斩杀,门房和侍卫都去救火了,十四与其他杀手打在一起,十七只能护着长公主退入屋内,这些杀手实力不俗,十四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十七保护着长公主束手束脚,眼见着十四被砍了好几刀支撑不住了,十七想去帮忙,把长公主带进屋内后,她快速斩杀了冲进来的杀手,而后把房门带上,去帮十四。

    她功夫好,比十四好了太多,有她帮忙,杀手们很快落了下风,解决了院里的杀手后,她看到房顶上还有其他人,十四飞上房顶继续阻击杀手,而她迅速回到屋内保护长公主。

    屋内只有驸马和长公主,驸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拖着一副摇摇晃晃的身体,向长公主靠近,长公主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战况沉思,没有意识到驸马的靠近。

    十七开门的时候,看着驸马捂着嘴,手里拿着匕首向长公主刺去。

    来不及多想,十七运起轻功急掠到长公主身后,驸马的匕首,就插在了十七的背上。

    “咣当!”

    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长公主回头,就见到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卫挡在她面前,她看不清暗卫的脸,也看不见暗卫身后的驸马。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从屋顶上刺下来,十七抱着长公主躲开,她回头看了原地的驸马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薛锦记住了那张黑色面巾下的眼睛,明亮,生动,漂亮得惊人。

    他愣了一下,这个暗卫,是在帮他?

    十四在屋顶上,其他人已经听到动静了,暗卫营营长带了一批暗卫赶过来,公主府的侍卫也到了,剩下的几个杀手见大势已去,俱都逃了,营长带上去追。

    十七把长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后,便支撑不住了,驸马的匕首上有毒,她倒在长公主的面前,长公主下意识地扶住了她,过程中无意识扯掉了十七的面巾。

    看着面巾下的那张脸,长公主怔愣了一下,而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容色惊人的女暗卫,还真是有趣。

    ……

    十七再醒来,是在一个华贵而陌生的房间里,雕花床,粉珠帘,名贵的水墨屏风,高床软枕,丝绒靡靡的熏香。

    她不安地起身,扯到后背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听到有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摸向床头,床头空空如也,没有她常用的剑。

    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走过来,“哎哟喂,姑娘快躺下,你这伤还没好呢。”

    “这是哪?你是谁?”

    一个柔美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小安子,你出去。”

    是长公主的声音,十七立马爬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到长公主跪下。

    “暗卫十七拜见殿下。”

    十七身材单薄,穿着白色里衣跪着,如泼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她俯身行礼时落到地上。

    里衣单薄质透,掩不住她的冰肌玉骨,朦胧楚腰,坐在上首的女人眼中闪过一道满意的神色。

    “十七?这算什么名字?”

    “本宫有一名贴身宫女叫做鹊奴,生前颇得本宫心意,本宫怜你护驾有功,取她之名,冠我秦姓,赐你名为秦惊鹊,何如?”

    十七只能谢恩,尽管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长公主说,她不用做暗卫了。

    伤好后,她成了长公主眼前的红人,跟随长公主出出进进,去参加京城世家夫人小姐的各种邀约,去公主名下的庄子上巡视,拿着公主令牌去办理长公主交代的大小事物。

    似乎是得了宠,她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有一个正式的身份了,也能时常出入公主府,去醉仙楼别人也都叫她,长公主府的惊鹊姑娘。

    她好久没有见过十四了,有了姓名后,便和暗卫营彻底脱离了关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她不能再和十四随心所欲地见面。

    她时常买些醉仙楼的吃食回来,把她认为好吃的东西放在窗前,希望十四能带走。

    但是十四始终没有出现。

    就好像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从此没了交集。

    “十四,我想你了。”

    这个世界她无亲无故,只有十四。

    圣人从黎山回来后,太后在后宫摆宴为圣人接风,这种场合,长公主是必须到的。

    秦惊鹊作为贴身侍女,自然要陪同。

    未出发前,驸马差人唤她过去训话。

    那夜刺杀之后,长公主也许是知道了什么,对驸马看得很严,秦惊鹊很少见到这位驸马,她脱离暗卫后,给驸马投毒这件事也换了其他人。

    走进房间里,依旧是浓重的药味。

    “咳咳咳咳!”

    驸马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束着玉冠,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但还是有一股弱柳扶风的病弱公子气。

    他让秦惊鹊坐下。

    “不知驸马爷唤我何事?”

    “什么驸马爷,一个笑话罢了。”薛锦看着她笑了笑,“十七姑娘叫我薛锦便是。”

    他叫她十七,并不是府里人人都叫的惊鹊姑娘,暗卫的身份只有主人知晓,秦惊鹊的表情凝重起来。

    “人世一场劫,倒是平白受了姑娘一场大恩,无以为报不胜感激。”

    他斟了一盏茶递给秦惊鹊,秦惊鹊没有动,他也不在意,拂袖间自己一饮而尽,那种矜贵自然的君子风仪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毒的,姑娘。”

    秦惊鹊不做言语。

    他又道:“薛某昨日大梦一场,梦见自己原是那般若仙府护佑苍生的仙人,来这楚国是历一场红尘劫,本是断绝人世恩,了却了这尘缘证道,那夜遇上姑娘,承了姑娘大恩,这红尘是断不干净了。”

    秦惊鹊:“……”

    鬼神之说,她只觉得荒诞,她怀疑长公主的药把驸马的脑子毒坏了。

    离开之前,驸马递给她一个香囊,她回房拆开了看,是命毒真正的解药,两颗。

    秦惊鹊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这个驸马好像什么事都清楚。

    宫中晚宴开始,秦惊鹊和长公主坐着马车进了宫门,公主仪仗极尽奢华,长公主更是华服宫装,明艳高贵之极。

    秦惊鹊见惯了这种奢华,觉得没有什么,倒是被宫门前潇洒下马的长明候世子惹了目光。

    少年一身红黑劲装,发高束,额前留下两道龙须,落拓不羁地从马背上下来,极尽张扬肆意。

    说来可笑,秦惊鹊和这位小世子还是熟人,长明候世子越无双纨绔之名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流连花街柳巷,身边的朋友三教九流,他看谁不顺眼,那必是往狠了欺负,什么尚书家的公子,侍郎家的嫡女,还有他家长明郡方圆五百里内的山贼,具都在他手里落不着好。

    秦惊鹊会认识他,是他在醉钰坊强行让人家清倌接客,她仗着功夫好把人教训了一顿,他被揍了一顿,反而缠着她要跟她学功夫,那时候秦惊鹊玩心大,时常偷溜出公主府,每次都被他蹲个正着,被他磨了许久,她不耐烦了才教了他几招,后来他就一直叫她十七师傅。

    这样远看越无双,他那股张扬洒脱劲还真让人羡慕。

    他还戴着短刀,笑着和宫门前侍卫打招呼。

    秦惊鹊隐约听到一句,“小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带把刀你们也要管!哼!”

    把刀留给侍卫后,世子又翻身上马,策马进了宫门。

    秦惊鹊想要那样的自由和潇洒,她想带着十四走出公主府,也闯一番天地。

    ……

    太后的晚宴办得极尽奢华,流水一样的美食美酒端上来,丝竹管弦,琴音袅袅,美貌娇俏的舞姬在殿上舞袖动腰,世家夫人小姐坐在两旁。

    长公主劲直朝着主位上的太后去,和太后寒暄了几句,便坐在太后下方。

    秦惊鹊安安静静地站在长公主身后,目不斜视规规矩矩。

    宴会上坐满了人后,便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秦惊鹊只看见绣着龙纹的衣角从她眼前走过,头顶传来众卿平身的声音,长公主起来后,她才和其它宫人一起起来,低眉顺眼地侍候在长公主身后。

    她知道长公主这段时间带着她,是有原因的,从驸马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长公主不是良善之人,不会因为秦惊鹊救过她,就会对秦惊鹊另眼相看,她须得小心再小心。

    圣人登基不过两年,还未及冠,后宫空虚,这次太后摆宴,是有意为他选妃。

    宴会上很热闹,太后拉着皇帝说这家的姑娘怎么怎么样,那家小姐如何如何好,皇帝好像没什么性质,匆匆寒暄几句,便要离去。

    恰在这时,长公主拿出一根簪子,对秦惊鹊道:“鹊奴,本宫的簪子掉了,过来为本宫重新戴上。”

    秦惊鹊只能走向前去,为长公主别簪,皇帝正好走下来,看到了低眉顺眼的秦惊鹊。

    “皇姐,你这侍女,倒是有几分灵秀。”

    皇帝一句话,便把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惊鹊什么,审视妒忌艳羡,各种目光都有,秦惊鹊面色一白,拿着簪子的手在抖。

    皇帝微微一笑,直直看着她,道:“朕很吓人吗?”

    气氛针落可闻,只有长公主解围道:“陛下不要打趣鹊奴了,她胆小,这簪子都戴不上了。”

    皇帝这才作罢,离去。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个宫女突然不小心把酒水泼在秦惊鹊身上,那宫女一直道歉,长公主发话说把秦惊鹊带去她休息的寝宫换衣,秦惊鹊的心沉了下去。

    “殿下,”秦惊鹊明白了什么,她不愿意下去。

    长公主没有看她,只是道:“鹊奴,十四这个名字不好,本宫打算赐他新名,何如?”

    秦惊鹊懂了,她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了长公主一眼,被宫女拉了下去。

    宫女把她带到一个寝殿里,然后关上了门并落了锁,秦惊鹊看着禁闭的殿门,心慌意乱怎么也止不住。

    这里果然没有换的衣服,就是找个理由把她带到这里而已。

    她功夫好,这房间困不住她,可是皇宫里到处都是大内高手,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况且,长公主拿十四威胁她。

    房间内没有椅子,就只有一张床,秦惊鹊坐在床上,枯等。

    好想十四。

    好想十四。

    屋内点着奇怪的熏香,很助眠,秦惊鹊等着等着,便困了,半梦半醒间,房门开了。

    进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酒气,进来便朝秦惊鹊道:“大胆奴婢,还不过来为朕宽衣!”

    秦惊鹊不动,皇帝竟然也不生气,他醉醺醺地走到床边,“美人,都上了朕的龙床了,难不成还要朕伺候你?”

    屋内没有别人,秦惊鹊大着胆子,抬头看了这传说中的圣人一眼。

    然后,她便傻眼了。

    年不及弱冠的皇帝其实长着一张极为俊朗昳丽的脸,剑眉星目,龙章凤姿,酒意熏红着脸的模样,更添风情,最重要的是,这张脸,秦惊鹊曾见过。

    醉仙楼的楚御!

    “怎么,十七姑娘是被朕的俊美风仪给迷倒了?”

    “陛下,”秦惊鹊瞬间感觉心情好了很多,“原来楚御楚公子便是当今陛下,当日是十七冒犯了。”

    “唔,还不算笨嘛。”皇帝手撑在床头看她,“刚刚在太后那里一副呆样,你还欠朕两顿饭钱呢,朕可是找了你许久。”

    “陛下爱民如子,十七一定会还上陛下的饭钱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眉眼放松自在,本就是极为惹眼的姿容,这放松下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殿内烛火通明,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起劲,皇帝眯着一双眼,突然朝她扑过去,把她按到在床上。

    “十七姑娘,都坐在龙床上了,你是不是在装傻呀?怎么,还真要朕亲自伺候你?”

    气氛一下子就粘稠了起来,两个人之间呼吸交缠,暧昧不清。

    秦惊鹊下意识地把他推开,然后起身逃开。

    “大胆,”皇帝也跟着起身,似怒非怒的模样,“十七姑娘,朕可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玩欲擒故纵,过来!”

    秦惊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跳出嗓子眼,不是不怕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天子威严,连镇定都是强装住。

    “陛下,不是欲擒故纵,”她直接道:“十七不愿!”

    “放肆!”皇帝走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发白的小脸,愠怒道:“你说什么?”

    “十七…不愿!”

    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眸子,皇帝还是舍不得怎么对她,他低头,亲在秦惊鹊的唇上。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清白就这么没了,皇帝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你说你…不愿?那换个方式,朕来伺候你,怎样?”

    冰凉的唇印在她的眼上,她陡然反应了过来,而后再次推开皇帝,什么都不管了,夺门而出。

    皇帝看了看她慌不择路的背影,拧了拧眉心,“有这么可怕吗?朕还是第一次伺候人呢。”

    而后对进来的侍卫道:“追回来,别伤了人。”

    秦惊鹊逃出去后,便被侍卫拦住了,她看着这些人,思考着逃出去的可能性。

    好像是,没有可能。

    但她还是动了手,一个人的一生,有些东西坚持了太久,是丢不掉的。

    手上没有剑,她的实力大打折扣,但她的主要目的是逃,逃出这里。

    皇宫里乱了起来,皇帝怕人伤了她,披了件衣服便出来了,她被逼到了御花园的清湖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闹了这么久,她也受了不轻的伤,头发散乱着,衣服被划了几道口子,身上是公主府侍女穿的浅色桃花罗裙,被血弄脏了,只剩下破碎和狼狈。

    “十七姑娘,你今夜这一闹,闹得朕很没有面子。”

    秦惊鹊站在湖边,闻言笑了笑,她把身上的首饰簪子扯下来扔掉,“那真是对不住陛下了。”

    说完,往后一仰,栽进了湖里。

    皇帝不敢相信她真的跳下去了,他走过去,看着幽冷的湖面,大受打击。

    “朕有那么差劲吗?竟然宁死不从,唉,叫人来捞捞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惊鹊会水,跳湖后便往对岸游过去,避开了搜寻的侍卫宫人,小心翼翼地上岸,岸上是一个小亭子,亭子上面有人,秦惊鹊湿淋淋地躲在柱子后面。

    “无聊,这什么劳什子晚宴有什么好玩的,老头子非逼着小爷来…”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的欠揍,是越无双。

    他一个人在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秦惊鹊想了想他俩的交情,还是果断现身了。

    “越无双。”

    她浑身都湿透了,像水鬼一样突然出现在越无双面前,越无双瞪大了双眼,刚要惊呼出声,便被她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唔!”

    “别叫。”

    越无双认出了她,点点头。

    秦惊鹊放开了他,然后道:“我要出宫,你带我出去。”

    越无双看了看她的模样,摸了摸后脑勺,秦惊鹊以为他要问为什么,但他竟然啥都没问,脱了外衫罩在她身上,道:“师傅,你在皇宫偷人啊,一股子腥味。”

    秦惊鹊:“……”

    虽然他不靠谱,但对秦惊鹊真是没法说,把秦惊鹊带到了他房间,然后随便找了套衣服给她换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她带出了宫。

    出了宫门,秦惊鹊见到了十四。

    他在这宫门外等了一夜。

    一见到秦惊鹊出来,他便上去拥住。

    十四是个内敛的人,秦惊鹊很少见他这么激动,她被拥抱着,肩上传来一阵濡湿。

    是十四哭了,泪落在她的肩上。

    “十七,我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

    祈求,恐慌,不安。

    秦惊鹊说:“好。”

    十七本就不会拒绝十四,十四也不能离开十七,不做暗卫后的这段时间里,是他们从小到大分开过的最长的时间。

    越无双不知道十四和秦惊鹊的关系,见他师傅被抱住,只觉得万分碍眼,他上前去扯开。

    “抱够了没有,”而后又可怜兮兮对秦惊鹊道:“师傅,你答应过我要去我府上,咱走吧,估计小爷的早饭都做好了。”

    越无双知道秦惊鹊的事,他有时候虽然没脑子,但还是知晓轻重,一个在皇宫里那般行貌的女人,想也知道是个麻烦事,但他自认为了解他的十七师傅,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救了人,把人带回房里后便慢慢追问缘由,秦惊鹊没有瞒他,把能说的都说了。

    他把秦惊鹊和十四带回了侯府,秦惊鹊教了他一段时间的剑术,在侯府躲了几个月后,风声平了,她有命毒的解药,解了毒后,她想带着十四离开。

    越无双却不依了,适逢姜国犯楚,两国开战,他父亲长明候作为主帅出征,他软磨硬泡让秦惊鹊和十四跟他一起随军。

    越无双总说,她的功夫可以打遍军中无敌手,天生就适合乱世中建功立业的,还说反正他俩也没地方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还不如从军呢,秦惊鹊被他烦的不行,再加上和十四也不知道去哪里,于是便答应了,扮了男装和十四和他走了。

    这一走,便是五年。

    她和十四一直跟着越无双,从一个小小的普通兵卒,变成了威震一方的将军。

    人在边境,经受残酷的战争洗礼,秦惊鹊才知道当初被越无双忽悠过来的自己有多么无知。

    “喂,师傅,这次要不要比比,谁先拿下季骏的人头?”

    号角声声,鼓点如雷,一排排骑兵冲出营地,秦惊鹊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甲胄,头带红色羽盔,旁边的越无双挤眉弄眼,一股子轻佻。

    季骏大军是姜国最后的主力,楚与姜开战,战事拖了五年之久,楚胜多姜胜少,上次和谈崩了之后,楚皇下了死命令,势要灭姜。

    今日出征,大概是最后一场大战了。

    秦惊鹊没理越无双,这五年来在边疆经受风霜侵蚀,她的容颜失去了在上京城的动人心魄,没有那股子灵秀了,但是着男装刚刚好,眉宇间是久经沙场的煞气,举手投足利落率性,她比越无双稳重,比十四更有存在感,每次打完仗进城,她比这两个真男人更得城里姑娘们喜欢,身为长明候挥下左将军,稳重可靠战功赫赫,边疆豪绅无不是把她列为乘龙快婿。

    越无双是右将军,又称无双将军,此次他和秦惊鹊分带两路兵奉主帅令奇袭季骏大营。

    十四作为青云将军和主帅发起正面进攻,战事刚开始,他便一马当先挑落姜国两员大将,双方交战后击溃姜国主力,和秦惊鹊越无双会和后一路直捣姜国国都。

    他和秦惊鹊和越无双作为长明候麾下晋升最快的三位小将,曾有人断言此次战后必封侯。

    那些人没有断言错,此次战后楚国有了无双侯,青云侯,但作为直取敌国主帅季骏首级的秦惊鹊,却在殿前受封时被卸了甲,剥夺了一切荣耀。

    只因,她是女子的身份暴露了。

    再次回到上京,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听闻长公主驸马在三年前便病逝了,长公主哀痛之下便出了家,听闻那段时间还有五皇子造反的事情,他以为楚国在与姜国交战时期上京城兵力空虚,于是他联合楚的藩属国反了,而后又发现这是楚皇请君入瓮的计谋,目的便是铲除早有异心的五皇子。

    都说当今圣上雄才伟略,高瞻远瞩,可是在长明候凯旋归来,领部下上京受封,他却于金銮殿上大发雷霆,亲手揭穿秦惊鹊的身份。

    “本朝没有女子封侯的先例。”

    一句话,秦惊鹊被卸了甲,战功一笔划掉,若不是长明候求情,她还会落狱。

    本不该侥幸,但犹记得越无双说,这是她应得的,不论她是男是女,战功是她的。

    然后她回来了。

    她被皇帝软禁了起来,谁都不让看。

    软禁在中宫,中宫是皇后寝殿,楚皇如今未封后,秦惊鹊的到来,引起轩然大波。

    不封侯,但封后。

    楚皇的心思昭然若揭。

    “怎么,还不睡么?”

    刚撤了晚膳,点上了红烛,皇帝沐浴完后,看到秦惊鹊坐在软榻上,他说:“十七姑娘胆子变小了,从前你可是直接坐龙床的。”

    秦惊鹊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她这几天一直沉默。

    越无双和十四在朝上一直在为她争辩求情,下了朝也是四处奔走,但楚皇要封她为后的消息放出去后,没有人敢蹚浑水。

    皇帝走过来,亲她的脸,她别开了,被皇帝捏住了下巴。

    “十七姑娘,朕念了你五年。”他看着她淡漠的眼睛,又想亲上去但还是忍住了,他说:“初遇便觉得你有趣,后来你竟然胆大包天拒绝朕,还逃出了皇宫,朕便把你放在了心上,再后来,知晓你去了边疆一步步做了将军,朕便知道,这般女子,只能是朕的。”

    秦惊鹊很想骂人,但这几年确实稳重了许多,作为一军主将,她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她不喜欢皇帝,但人在屋檐下,她求过很多次皇帝放她走,但是皇帝没有。在颁发封后诏书后,她意图逃出皇宫,被大内高手抓住,然后皇帝下令废了她的武功。

    最引以为傲的武功。

    他说,朕怎么会让你逃走两次,而后冷漠下令,皇后不需要武功。

    若说一开始身份暴露被囚禁时她是难受和不解,颁发封后诏书时是愤怒,后来,失去武功后,便是恨了。

    一个拥有赫赫战功的雄鹰被硬生生折断翅膀变成金丝雀,没有人不会不恨。

    越无双和十四费劲心机往宫里传递消息,越无双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不该回来。

    十四说,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封后那天,接受众臣朝拜时,越无双拒不跪拜,而后,第七次向皇帝请为秦惊鹊封侯。

    自是未果。

    皇帝大怒,立即要问罪,越无双不等人上来,便主动摘下官帽,脱了朝服,主动下诏狱。

    少年烈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帝后行天地之礼时,周围突然出现许多姜国遗兵,随即百官惊叫,典礼乱做一团,御林军率先把皇帝保护起来,秦惊鹊乘机远离了皇帝,在一片混乱中,十四出现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

    “十七,我们走吧。”

    秦惊鹊说:“好。”

    她摘下凤冠,脱了凤袍,跟在十四后面。

    他们一路逃一路逃,最后被堵在上京城高高的城楼上。

    被千百支羽箭对着,十四问她:“怕不怕?”

    秦惊鹊说:“在边疆也不是没见过,不怕。”

    十四看着城楼上的护城河,对她说:“上京城是个好地方,其实我喜欢醉仙楼的东西。”

    喜欢你每次出去给我带的东西。

    他抱着她,从高高的城楼上跳了下去,无数的羽箭射下来,他是万箭穿心而死。

    秦惊鹊被他牢牢护着,竟然只受了些许轻伤,落入护城河时,她本不想挣扎了,濒死前却有人把她拉了上来。

    “你我有一场师徒缘分,红尘已尽,本尊带你回般若府,从此你就是我温锦唯一的徒弟。”

    是据说死在三年前的驸马,此时他一身白衣,乌发高束,飘渺高华,如同尘外仙人。

    或许本就是仙人。

    她费力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十四呢?”

    “魂已归黄泉。”

    “我要十四,”她痛苦地挣扎起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

    “痴儿,红尘如梦一场,忘了吧。”

    身在诏狱的越无双听到了十四和他师傅的事,他蹲在大牢里,哭得不能自己。

    在边疆时,他们三曾被夸少年名将,惊鹊,青云,无双,月出巫山,走马杀敌,快活快意。

    不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

    十七…师傅!

    恍惚间,他看到少女一袭男装坐在窗前,他问她:

    “师傅,你想做什么?”

    “封侯。”

    他问旁边的少年:“你呢?十四。”

    “让十七封侯。”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写女扮男装的皇帝和摄政王

    第3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

    黄泉路上, 一个生魂刚从地上下来,遇到了一个孤鬼。

    那是个美艳的女鬼,一身红衣, 有十分的好颜色, 生前必定是个倾世佳人。

    生魂上前去搭讪。

    “世间之大,你竟是一个人上路吗?”

    “很奇怪吗?”那声音冽如山泉, 人却是山泉里的红莲,看着人,那清雅的声音中就凭添了几分勾人。

    生魂红了脸,“每个人总会有几个亲朋至交,死后都有人送上路,为何你没有啊?”

    女鬼看着这个生魂,一个早逝的少年郎, 姣好俊朗的眉眼间流淌着不知事的单纯稚气, 她到底也没有太冷淡,

    “我有一个要追寻的人,追到了黄泉路,还未来得及向亲友致别。”

    “…哦,那你追寻的人呢?”

    女鬼不说话了, 她摘下一朵彼岸花, 鲜红如血的花开得正好,却在她的手中缓缓闭上花瓣,看起来竟是羞怯了。

    生魂恍然大悟, “原来你竟是南妃娘娘, 只有南妃娘娘才能让开了的花又闭上。”

    他沉浸在自己的判断里, “南妃娘娘追寻的人……是圣武陛下吗?”

    女鬼没有回答, 成片的彼岸花花在她裙摆下盛放, 冥界的天空本是暗沉厚重的,生魂却觉得一界华光也不过如此。

    竟有幸得见传闻中的南妃娘娘,这是他少年早夭得来的造化吗?

    女鬼走到彼岸,轻盈的步伐中,带着清脆的铃铛响,风拂过她的长发,似有似无的幽香鬼魅一般散开。

    此时忘川上青雾笼罩,河中传来吆喝声。

    “死人船,活人船,畜牲船,恶鬼船……”

    女鬼上了恶鬼船,那生魂少年郎本是要上死人船的,却鬼使神差跟着她上了恶鬼船。

    “啊……”

    浦一上船,却被船上等待许久的恶鬼分食殆尽,惊惧的声音传到船头的红衣女鬼耳中,她却始终不曾回头。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划着桨,沉默的水面上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星沙碎在女鬼的裙摆上,她站在船头,身后是数不清的恶鬼张牙舞爪。

    “我不是南妃,我是圣武皇帝哦。”

    面目狰狞的恶鬼张着血盆大口贴在她身后,欲要靠近这个美味的食物,却又害怕什么不敢上前。

    划船的老者放下桨,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根细小的银链子,略施法术,便把这些恶鬼束缚成一团。

    他朝船头的女鬼深深掬了一个恭,“一群不懂事的畜牲,倒污了您的眼。”

    女鬼望向天幕,没有说话,全然无视了,老者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回头划船。

    船至水中央,两条红云穿过女子上方的空中,百十个貌美的粉衣女子凌空起舞,环抱青玉琵琶,身披黄色长纱披帛,婀娜多姿的舞姿和琵琶阵乐相映成趣,一同为这晦暗沉闷的忘川河增添难得的亮色。

    透过这河上美轮美奂的舞阵,女鬼见到了立于河面上的一个背影。

    那背影被一众恶鬼包裹着,一身白色纱衣,青色的发带随着垂至腰迹的长发飞舞,清冷似仙。

    找到了。

    女鬼笑了笑,从船中飞向那个背影。

    秦惊鹊正在安慰荼归,它跟在她后面哭得稀里哗啦的,秦惊鹊摸摸它的头。

    “哭什么?”

    “呜呜呜,主人你上辈子好惨,十四也好惨,呜呜呜呜…”

    “荼归,”秦惊鹊有一个疑问:“我的十四,如何就成了恶鬼?”

    “生前保家卫国,锄强扶弱,从无名小卒封青云侯,怎么说,也算是将星之运,如何就成了恶鬼?”

    荼归哭着打了一个嗝,颤颤巍巍地把往生镜里的画面展开。

    秦惊鹊看到了三生石边上枯坐着的十四。

    “他心有执念,不肯过奈何桥,在忘川飘荡九百年,功德气运被其他恶鬼抢了,被艳鬼拉入河底,为了不被其他恶鬼吞噬,他也成了恶鬼。”

    “这样啊…”秦惊鹊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感到周围张牙舞爪的恶鬼都没了动静,她回头,一个十分美艳的女鬼站在她面前。

    “你就是往生镜的主人?”

    秦惊鹊不明所以,迟疑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要去三千世界抓捕恶鬼,”女鬼走到她身边,伸出纤纤玉手,“我叫周醒,生前是骊天王朝的皇帝,我的国家,恶鬼环伺,奸臣当道,黎民水生火热,恳请你出手。”

    秦惊鹊能看出她的紫极气运,生前确是皇帝不假,不过…她本身便是一位穷凶极恶的恶鬼,一身煞气和怨气,叫人退避三舍。

    秦惊鹊说:“你要我如何帮你?”

    女鬼说:“我曾吃掉你的一魄,挣脱忘川束缚成为鬼王,你去往三千世界需要附身的媒介,我体内有你的一魄,我生前的肉身必然会成为你的最佳媒介,你要用我原来的身体,必须要满足我的心愿!”

    秦惊鹊:“……”

    她都还没想好去哪个世界抓鬼,她就送上来了。

    她无奈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要成为千古明君,掌舵四海,要骊天海清河晏,万国来朝。我要赫连臣做一辈子的臣,做我周醒最忠心的狗。我要娶封黎和封灵疆做东西宫皇后,我要南棠那贱人一辈子对我求而不得……”

    秦惊鹊:“……”

    她挑了挑眉,无语地看着眼前美艳的女鬼。

    “做不到吗?”女鬼的眉眼浮现出浓厚的戾气,“我听说仙人都是无所不能的,这都做不到!果然都是骗子!”

    “做不到的话,就吃了你!”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女鬼身上透出来,吓退了周围一众蠢蠢欲动的恶鬼,秦惊鹊听到了叮铃铃的铜铃声,那些黑气从女鬼身上蔓延开来,张牙舞爪地从秦惊鹊扑去,而后被往生镜挡住。

    荼归从秦惊鹊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骂到:“这丫有病吧?”

    从上个世界回来后,忘川河已然恢复以前的样子,秦惊鹊带回来一界恶鬼,囚于这忘川河底,现如今这忘川河水□□猛涨,凶煞之气四溢,女鬼成为风暴中心。

    在事情还没有失控前,秦惊鹊慢悠悠道:“我答应你了。”

    ……

    叮铃铃的铜铃声响起,秦惊鹊倏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极尽奢华的床顶,雕花镂空的圆形床盖,四周是轻纱质地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床幔。

    头有些疼,秦惊鹊抵了抵太阳穴,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惊动了床上的其他人。

    “陛下,你醒了。”

    耳边响起温柔的男声,一只手伸过来,熟练地为她揉着脑袋,力道不紧不慢,温和适中。

    秦惊鹊拂开那双手,劲直朝床下走去,才下床站到地上,她就感觉到双腿异常地酸软,差点站不住。

    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她扶稳。

    一个离她极尽的男人从后面抱住她,用下巴抵住她的肩膀,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锁骨上。

    “陛下,这才子时,您不是说累了吗?”

    被一个男的抱住,又来了一个男的跪在她面前,温柔谦卑地给她穿鞋。

    “陛下,您要做什么,吩咐臣下就是了。”

    秦惊鹊看着跪着给她穿鞋的人,看了看腰间男人的手,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紫色里衣,露着修长笔直的双腿,腿上白皙的肌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抬头,目光和床上一个眉目疏朗的男子对上,在昏黄的烛光中,那男子露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

    “陛下……瞧着像是没有尽兴,难道是南棠伺候不周吗?可是陛下刚刚还说累了呢…”

    秦惊鹊:“……”

    沉默的档口,人也清醒了。

    一个房里,一张凌乱的床,她和三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往生镜里荼归捂住眼睛又露出一条缝,激动道:“好刺激呀!”

    “……”

    嗓子干得冒烟,秦惊鹊穿上鞋,推开男人,然后地跨过山河屏风,坐到软榻上倒了一杯凉茶解渴。

    一杯茶下肚,那种虚脱到透支的感觉才好了一点。

    一个男人跟着她上了软榻,像一条美人蛇一样攀上她的身体,和她挤在软榻上。

    秦惊鹊:“……”

    又一个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抢走了她手上有茶杯,手上拿着一个干净的帕子,凑过来轻轻替她擦了擦唇边的水迹。(只是喝茶而已,卑微)

    “陛下,茶凉,仔细伤了陛下龙体。”

    秦惊鹊想把身上作妖的男人推开,手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终于受不了了,冷冰冰的目光看向男人,沙哑着道:“滚开!滚下去!”

    软榻上和她躺在一起的男人有一双俏生生的丹凤眼,很是漂亮魅惑,面对炸毛了的秦惊鹊,他也不害怕,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黑色的袍子没有系上带子,露着紧实有力的腰腹。

    “陛下今天,瞧着有些不一样呢…”

    他说话甜腻,还带着尾音,秦惊鹊抓了软榻上的玉枕,砸在他身上。

    “我说,滚下去!”

    男人被砸得触不及防,却没说什么,眯了眯眼便起身离去。

    他走了,还剩下一个白袍少年,秦惊鹊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少年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你也滚!”

    那少年迫不及待退了出去。

    秦惊鹊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开始融合被艳鬼吃掉的那一魄。

    无数的记忆纷至杳来。

    艳鬼名为周醒,骊天王朝有名的暴君。

    从小女扮男装,十七岁登基,二十七岁灭国,在任期间滥用民力大兴土木修建行宫玩乐,大肆搜刮王朝的美人,男女不忌,杀忠良宠奸佞,没干过一件好事,没少做一件荒唐事,导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黎民百姓怨声载道,是这个王朝历史上有名的疯皇。

    与她相反的,是骊天摄政王赫连臣,摄政王虽是异姓王,但功勋卓著,在民间颇有贤明,是他在疯皇随意杀人时保下忠良,是他在天灾时违抗圣命开国库救灾,是他在邻国来犯时用一半兵权守疆拓土。

    疯皇有多差,他就有多好,所以在最后他造反时几乎是一呼百应,人人拍手叫好。

    ……

    记忆融合了,秦惊鹊想起艳鬼的愿望。

    “我要成为千古明君,掌舵四海,要骊天海清河晏,万国来朝。我要赫连臣做一辈子的臣,做我周醒最忠心的狗。我要娶封黎和封灵疆做东西宫皇后,我要南棠那贱人一辈子对我求而不得……”

    千古明君?掌舵四海?要摄政王赫连臣做一辈子的臣?

    还有要封黎和封灵疆做她的东西宫皇后,那封黎和封灵疆是丞相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是两兄妹,因为容颜倾世,就被周醒惦记到死,还有南棠,南棠就是刚才被秦惊鹊打出去的丹凤眼妖媚男人,是南疆质子,被周醒强行纳为她的南妃。

    南棠梨煎雪,公子世无双,这南疆质子爱慕的是丞相府才貌双全的大小姐封灵疆,上辈子的周醒娶了封灵疆做皇后,娶了她又废了她杀了她。南棠为宠妃,摄政王宫变成功后,南棠便毒杀了周醒,带着封灵疆的骨灰回南疆。

    而后更是为了封灵疆带兵回骊天刨了周醒和周醒家的祖坟,把周醒鞭尸了三天三夜。

    要让这个男人对她求而不得。

    秦惊鹊:“……”

    做了几百年的仙尊,头一次觉得做人有点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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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

    外面落了雨, 雨声缠绵,凄凄切切,秦惊鹊睡醒了, 躺在软榻上。

    殿内并不昏暗, 烛火摇曳,只是空无一人, 竟然有些孤凉。

    天还没亮。

    隐隐约约听到了殿外的哭声,细细密密又模模糊糊,一阵一阵,混合着雨声。

    睡不着了。

    她披了衣起身,动静惊醒了殿内的守夜宫人,宫人跪在她面前,她问:“外面是谁在哭?”

    “陛下, 奴…”宫人惊惶道:“奴没有听见什么哭声啊…”

    秦惊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那目光幽深难测, 宫人哆嗦着,这凉风夜里,他的脑门上竟然出了汗。

    “奴真的没有听见…”

    他很害怕,害怕得颤音都出现了, 周醒是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所有伺候她的宫人,除了一个叫王常的太监,其他人在她手上很少有人能活过三个月。

    秦惊鹊拧着眉心挥挥手, 让宫人下去了。

    神魂融合后, 是耳清目明了不少, 那哭声有些许吵人, 秦惊鹊自己披了件斗篷, 提着灯笼撑着伞走出去了。

    夜风确实有点冷,她裹紧了斗篷,寻人的路上,她想到了忘川上遇见的周醒,嚣张跋扈,疯魔异常,她是恶鬼秦惊鹊不意外,秦惊鹊意外的是她脚上的铜铃。

    那串铜铃,是不哭山魔尊之物,名唤胭脂铜铃,铜铃声起,杀人杀仙杀鬼杀灵杀妖,大凶之物,周醒能把那串铜铃戴在脚上,难怪她能吞下仙尊魂魄成为一方鬼王,也难怪戾气如此重,连忘川渡河人也对她如此惧怕恭敬。

    不哭山魔尊——厌翡,十界臭名昭著的魔头,嗜杀成性,动辄屠城戮民,无数仙门弟子死于他手,在众神神隐、魔道猖獗的十界,是秦惊鹊这个般若府上尊和上清境十位仙尊联手才把他镇压在不哭山。

    算来,她陨落到忘川后,不哭山的封印是镇不住厌翡了,短短的时间,他就把手伸到了忘川。

    若非忘川有忘川上神在,恐怕厌翡冲破封印的第一件事,就是活剐了她这个般若府上尊。

    秦惊鹊不信周醒一个小小的恶鬼能掌控胭脂铜铃,必然是受了厌翡的意,厌翡要引她出忘川。

    而她,不得不出。

    不哭山魔尊,如今在这个世界的哪里呢?

    行至宫门拐角处,是御花园,假山拱门桃树下,一个男子淋着夜雨跪在那里。

    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用外衫为他当着雨,苦苦哀求道:“呜呜呜,哥哥…哥哥别跪了,起来吧…”

    “哥哥,就算你在这里跪到死,那昏君…不不不,陛下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哥哥,起来,求你了…”

    回答那位姑娘的,是男子坚毅跪着的背影和受了风寒不住咳嗽的声音。

    秦惊鹊走了过去,近了,看清楚了这两个人的脸,绕是秦惊鹊,也不免被这两个少年少女的容貌惊住。

    夜雨,头顶落桃花,容颜极盛的两个人,形如姝魅,艳压一切,见了他们的形貌,先是脑中空白被艳色惊住,回过神来,倾国倾城这个词语便活了过来。

    是周醒念念不忘的封家两兄妹。

    封黎看到了秦惊鹊过来,走过来,给他和封灵疆撑伞。

    “陛下…”

    封黎先开口,他淋了一夜的雨,全身湿透,他怀疑自己已经不清醒了,但他还是坚持道:“陛下,求你放过家妹,灵疆是无心顶撞陛下的,求陛下不要和灵疆计较。”

    秦惊鹊想起来,昨日周醒出宫,无意间听说了封家大小姐姿容绝世,冠盖京华,她心血来潮把人召进宫中,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于是便当场下旨要娶人家做皇后,封灵疆不愿,周醒便罚她在此思过,不许离开。

    丞相在外,封黎是听说了这件事后便急忙进宫求情的,从午后一直跪在这里。

    看着少年清凌凌的目光,和他跪在地上挺直的身躯,还有少女难掩仇恨的神情,秦惊鹊想到周醒的愿望,她要娶这两兄妹做东西宫皇后。

    真是荒唐啊。她低声笑了笑,道:“起来回家去吧,朕不计较了。”

    封黎和封灵疆的眼底都是愕然,她把伞和出宫的令牌留给封灵疆,便离去了。

    隔得很远了,还是听见两兄妹的对话。

    “哥哥,这昏君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灵疆,祸从口出,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哼!你不知道这昏君有多过分,他自己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哎是是是,我不说了,我扶你起来,我们回家吧。”

    回天子寝殿,沐浴更衣,天便亮了。

    天亮,上早朝。

    秦惊鹊一身玄色龙袍准时出现在龙椅上,百官都惊呆了,暗想今日皇帝竟然来这么早上朝,大阳打西面出来了。

    三呼万岁后,百官不上奏,秦惊鹊也不奇怪,因为在周醒的记忆里,她嫌百官吵闹,刚好先皇给她留了个摄政王,她便把上奏早朝要处理的这些事全都放权给摄政王处理了,自己不是发疯砍人就是在后宫寻欢作乐。

    这样的人,要秦惊鹊帮她做一个千古明君。

    摄政王在一众议论声中姗姗来迟,他一身紫色朝服,身材挺拔高大,一进殿便向秦惊鹊请罪。

    也不跪,只是简单地行了个礼,“陛下谢罪,微臣来迟了。”

    其实并没有来迟,平日上早朝便是这个时候,但皇帝都来了,为臣也只有谢罪。

    秦惊鹊看了看他,眼底闪过什么,却并没有和他多纠缠,摆了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归位吧。”

    第一天,秦惊鹊不准备做什么,权是放了,要拿回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百官和摄政王讨论政事民生,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上位,不发话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发疯,群臣捏了把汗,生怕皇帝是憋着什么大招,所幸皇帝临到下朝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是秦惊鹊第一次做皇帝,周醒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供她参考,她要学习的还很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寝宫,宫人早就战战兢兢摆好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她坐下去,净过手后,回到桌上,发现有一个人已经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是南棠,他一身红色窄袖骑装,头发编成小辫子扎成高马尾,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南疆人大多肤色白,他那一双俏生生的凤眼生得多情,看谁都是深情的模样。

    秦惊鹊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他从一堆山珍海味中抬起头来,疑问道:“怎么?不给吃啊?老子是你最宠爱的南妃!”

    “……”

    整个王朝,只有南棠敢这么跟周醒说话,宫人们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捏了一把汗。

    “你吃你的。”

    秦惊鹊拉开椅子坐下,才端起碗,那边南棠把他不喜欢的菜都推到秦惊鹊这边,美名其曰,试过毒了。

    秦惊鹊再次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得意洋洋了起来,“周醒,你昨晚打我!”

    他神色嘲弄,“你打我,是不是代表你厌倦我了?你都厌倦我了,还不赶紧废了我!”

    真正的周醒对南棠,算得上是捧在手心,因为是使了手段得到的,也是委屈他进宫做南妃,周醒一开始对他很是纵容,但这份纵容,从见到封家两兄妹后便戛然而止。

    周醒这个人,喜新厌旧,奢侈成风,嗜杀成性,劳民伤财,她所见到的只要是合她心意的人或物,都会不折手段地得到,得到了也不见得会珍惜多久。

    所以南棠被迫进宫后,便做出一副骄纵模样让她心烦,等她厌弃放他出宫。

    秦惊鹊淡淡道:“安心用膳。”

    南棠看她不为所动的模样,突然把筷子摔在地上,而后激动道:“周醒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你是皇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昨天晚上爽够了就把老子赶出房,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吃饭!”

    “……”

    秦惊鹊看着满桌子的珍馐,慢慢放下筷子,她看向神色愠怒的南棠,清透的目光却如静水流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底无所遁形,南棠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所有的把戏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怎么可能?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就周醒这个草包也配?

    秦惊鹊:“朕要说什么?”

    “你打了我大晚上的还把我赶出去,你不该说道歉吗?你不该来哄我吗?”

    “你要朕怎么哄你?”

    南棠涨红了一张脸,他说:“我要做皇后,做唯一的皇后,你不许再纳其他人!要不然就废了我让我出宫!”

    其实昨晚被秦惊鹊赶出去后,南棠是高兴的,终于不用陪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了,但是他回去听到了封家两兄妹的事,周醒欲要纳封灵疆为后,他便坐不住了。

    周醒这个昏君!还真能恶心人。

    于是大早上的他便跑过来找周醒的不痛快,也是想为封灵疆做点什么。

    秦惊鹊不打算陪他演戏,道:“闹够了没有?”

    “你竟然说我闹!你是不是厌弃我了?你厌弃我有本事你废了我啊!”

    见秦惊鹊还是一副淡然样子,南棠觉得这昏君今天可真沉得住气,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加把火,于是他便撸了袖子,把饭桌都掀了。

    砰的一声,膳桌倒地,桌上装着菜的玉蝶摔碎在地上,原来精美的一桌珍馐瞬间成了垃圾。

    秦惊鹊终于生气了,她站起来,气势压迫,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朕是不是待你太纵容了?”冷冷的目光看向南棠,南棠觉得一股寒意冲向脊背,虽是做戏,但他觉得自己被压制住了。

    他一时间忘了反应。

    秦惊鹊向后招招手,一个老太监从背后走过来,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送南妃回宫,禁足一月。”

    南棠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对我?”

    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道:“素闻陛下喜新厌旧得快,没想到会这么快,周醒,你没有心!”

    这般控诉,倒像是他被负了心似的,其实他巴不得周醒赶快厌弃他,但是为了封灵疆,他演得他自己都信了。

    秦惊鹊皱了皱眉,不悦道:“带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但是可能比较晚,宝宝们别等了感谢在2022-03-17 21:48:34~2022-03-19 20:4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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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3

    是夜, 辗转反侧的夜。

    封灵疆觉得这个梦太漫长了。

    她梦到自己嫁给了周醒那个昏君,梦中的周醒面目狰狞,用父兄逼她嫁给他, 她无奈答应, 那昏君给了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却在洞房花烛时甩袖离去, 宿在了南妃宫里。

    那南妃,是个男人,还是据说在庆安府病重养病的南疆质子,她也是进了宫才知道南妃是个男人早已是宫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素来知晓皇帝荒唐,却不曾料想他如此荒唐,嫁了这么个人,她封灵疆往后的人生, 可见凄凉。

    那皇帝把她这个一国之后当成一个玩物似的, 闲来无事便过来逗一逗她, 喜欢送她各种漂亮的珠钗首饰衣裙,每天皇帝送来这些,她便要穿上,倘若她哪天不依了, 她身边的人就会被皇帝杀了, 一次不依便血洗她的皇后寝宫。

    皇帝喜欢她弹琴,喜欢她跳舞,喜欢她任何不庄重的模样, 喜欢她那张脸, 喜欢看她冷冰冰目下无尘却不得不屈辱迎逢他的模样。

    他说她高贵, 像天上月, 但天上月也是他周醒的。

    她是丞相府小姐, 封姓也是骊天的世家大姓,生于这样的门阀,养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便被教导庄重持礼,但自从进了宫,她每天被逼着穿那些不庄重的服饰,有时是教坊艺妓,有时是坊间异域舞女,更有甚者,还有青楼头牌。

    做这样一个皇后,每一刻面对着那个人的时候,都是煎熬。

    但她没想到,煎熬后还有更离谱的事情等着她。

    皇帝面上喜爱她,虽然是拿她当个随意玩弄的漂亮摆件,但是她觉得该是对她有几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娶她,逢年过节该有的体面也不会少了她,私下的癖好虽然糟心,但封灵疆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性子冷,但皇帝放肆荒唐,时常带她出宫,和那个南妃一起,一起逛青楼楚馆,去三教九流之地,皇帝和南妃在那种地方玩得开,每次她都是在一旁看着,她相貌惹眼,时常招惹些登徒子,但皇帝和南妃每次都能赶跑那些人,还能顺便给她出气。

    渐渐的,封灵疆觉得这样也行,左右是逃不过这昏君的手,要相看一生的人,她试着找这昏君的好,试着从心底接纳他。

    一个人总不能全是缺点,封灵疆还真找到了昏君不少的好,昏君相貌生得好,马术也好,抱着她一起骑马打猎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虽然围猎时南妃更胜一筹,但昏君可不允许别人超过了他,于是那段时间昏君冷落了南妃,陪她时间也多了,他虽然不碰她,却能用心地观察她喜欢吃什么,然后让御膳房给她准备,会在她月事来时温柔地陪着她,不让她吃凉,她偶尔的撒娇,他也会应。

    心扉就是这样慢慢敞开的,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老天却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昏君,瞧上了她哥哥封黎。

    后来的事情成了不能接受的噩梦。

    哥哥科举中榜,成了探花郎,昏君连朝都不上,哥哥的探花郎还是摄政王亲点的,那日哥哥着探花郎的红装骑着高头大马在上京城游行,被出宫的昏君瞧见了。

    昏君道:“爱妃,兄长姿容比之爱妃也是不差的,朕那后宫,少一位这样称心如意的探花郎。”

    于是第二天皇帝破天荒上了朝,装得一副从良改正做个好皇帝的模样,却是去罢免年事已高的封丞相,用莫须有的罪名把劳苦功高的丞相落了狱,后来,皇帝身边的王常公公找到了走投无路的封家大公子,顺理成章地把人带了回宫。

    听说,当晚便临幸了这玉人似的绝美探花郎。

    封灵疆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哭过闹过求过还是不能阻止,他们封家,从上京城受人尊敬的清贵之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都说封氏出了两个天仙,一雌一雄侍君王。

    封丞相出了牢狱后,长跪于宫门前为长子求情,最后是跪死在宫门前。

    天下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皇帝的荒唐,言官还当场撞死在金銮殿前,但是都没用,为封丞相办过葬礼后,哥哥封黎在上元节预谋刺杀皇帝,刺杀未成,被皇帝囚于深宫,拔了舌头挑了脚筋带上手铐,在皇帝心血来潮时,满足他那变态的嗜好。

    而封灵疆还是皇后,皇帝捏着她哥哥的命,她连报仇都不能。

    好像是那个南妃,那个南妃总是来关心她,还说要保护她,要帮她杀了皇帝。

    封灵疆没能等到皇帝死,她去求皇帝放了哥哥,在未央宫门前磕破了头,破了相,没了那张脸,皇帝便厌了她,而后便废了她。

    她是在冷宫死于一场大雪,那场雪来得急,十月便开始了,她受了皇帝的厌弃,平常也没有宫人照拂,也没有炭火取暖,是生了病然后被活活冻死。

    好恨…好恨!

    昏君,该死!

    封灵疆从睡梦中惊醒,汗水濡湿了她的小衣,她从床上爬起来,望着铜镜里红着眼睛形如鬼魅的自己,痴痴地笑了。

    竟然真的回来了!

    昏君,你想怎么死呢?

    与此同时,上书房里的秦惊鹊感到一阵心悸,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她看着眼前的书,感觉到一阵阵晕眩。

    摆了一个小阵算了一卦,她便被卦象惊住了。

    中宫大煞,犯之大凶。

    黄泉恶鬼已至。

    推演了大致命理后,秦惊鹊沉默,不哭山魔尊真是给她找了个好身份,恶鬼周醒还真是不负疯皇之名,连她都想杀回忘川先把周醒物理超度了。

    荼归看不明白,不过秦惊鹊脸色凝重,它也被吓到了。

    “主人,怎么了?”

    秦惊鹊抚额,头疼了半响,才道:“无事。”

    恰好太监王常在门外通知她该去上早课了,秦惊鹊整了整衣物,跟着王常走出去了。

    早课的帝师是赫连臣,作为摄政王,他太忙了,所幸皇帝不爱上课,经常找借口不来,他原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正打算搬了公文来此地处理,到时间了再回去。

    但没想到秦惊鹊来了,来得准时,还准备了课本笔墨,似乎是想认真学了。

    赫连臣没觉得皇帝会认真学习,只当她是心血来潮,想耍什么把戏。

    但是为人臣,还是不能落人口实,虽然烦,赫连臣还是认认真真教起了书。

    他是个好老师,声音不疾不徐,如山泉淋冽,讲经讲义引经据典很是生动详尽,秦惊鹊听得认真,时不时的提几句自己的见解。

    那些见解让赫连臣刮目相看,暗道小皇帝是转性了不成?

    末了,到午时,该下课了,赫连臣准备走,却不想被秦惊鹊叫住了,要留他在宫中用膳。

    赫连臣的心提了起来,皇帝的荒唐,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说他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这种事足够恶心。

    作者有话说:

    抱歉,作者是个手速渣渣,写到了现在感谢在2022-03-19 20:41:40~2022-03-20 00: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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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4

    传膳上来时, 秦惊鹊依旧拿着书,她看书很快,一页一页翻开大致扫了眼便往下翻了。

    果然, 小皇帝怎会突然上进, 连个样子都做不好。

    赫连臣摇了摇头。

    晚膳是在御书房,等摆好碗筷后, 秦惊鹊便主动走了过来,邀请赫连臣落座。

    “爱卿,请。”她向赫连臣走过来,伸出手做出邀请的模样,手没有碰到赫连臣,离他还有半臂的距离,赫连臣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秦惊鹊默然, 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赫连臣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 虽说知道小皇帝是什么德行, 但是人家还什么都没做,他这样委实难看。

    不过也不准备特意解释什么,小皇帝还不够格,他能留下来用膳已是给了小皇帝最大的尊重了。

    饭用到七分饱, 他放下碗, 道:“陛下,南疆使臣快要进京了,南疆质子那边,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朕知晓。”

    “那便好。”他起身, 连个由头也不寻, 直接道:“微臣告退。”

    秦惊鹊看着他走出房门的背影, 有些沉默, 赫连臣对周醒,算是仁至义尽。

    他本来是先帝为了稳固周醒的江山收养的义子,被下了同心蛊,和周醒的命绑在一起,周醒死他也要死,还不能有二心,一旦生了二心蛊毒发作几次便能废了他这个人,所以上一世,不管周醒多么荒唐,他都跟在后面擦屁股,民间和群臣都呼吁他废了周醒登基他也不理,最后应该是和南棠这个南疆质子勾结上了,同心蛊解了后才造反的。

    周醒疯,她老爹也是个疯的,因为宠爱周醒她母妃,空置后宫不说,还为了让周醒的江山不受威胁,亲手杀了他膝下其他的皇子皇女,就留下一个痴傻的九公主。

    从小便子凭母贵,周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母妃把她女扮男装捧上了太子之位,先帝也是知情的,并且推波助澜了,周醒被宠坏了,不爱学习,政务也是半吊子,为此,先帝精挑细选了几个出色的儿郎,专门培养来辅佐周醒。

    赫连臣是,还有一个叫沈钧,现如今正在关外打仗,南疆就是他打下来的,不仅让南疆王送了最宠爱的小儿子来骊天为质,还要每年进贡大批珍贵宝物。

    过几天便是南疆使臣进京的日子了,秦惊鹊略有些头疼,南棠才被她下令禁足没几天。

    “王常。”

    “老奴在。”

    “摆驾,去晨曦宫。”

    晨曦宫是南棠的寝宫,秦惊鹊到时,他躺在贵妃椅上慢悠悠地吃葡萄。

    “哟,什么风把陛下吹来了?”

    他不行礼,面上嘲讽傲慢,也是知道南疆使臣要进京,故意拿乔了。不过看到了秦惊鹊身后的王常,脸色一变,不情不愿地跪地行礼。

    “南棠见过陛下。”

    他怕王常是情有可原,毕竟他好好在庆安府做质子被周醒瞧上了,是王常出手把他弄进宫里的,周醒不知道王常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一向跳脱的南棠在王常公公面前就是只被驯服的小猫咪。

    秦惊鹊让宫人都出去,王常也出去了,临走前看了南棠一眼,秦惊鹊清楚地看到南棠打了一个哆嗦。

    “你来干嘛?”王常一走,他又躺回去了。

    “送你出宫。”

    “出宫干嘛?”他明知故问。

    秦惊鹊抢走他手上的葡萄,“回你自己的府邸。”

    南棠笑了一下,他坐起来,靠近秦惊鹊,把手上的汁水擦在秦惊鹊的袍子上。

    他比秦惊鹊高,傲然地瞥了一眼秦惊鹊,见她面上认真,一双清透的眸子有一种看透世俗的干净,他突然就不想扯皮了。

    周醒这狗皇帝不疯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拨弄了一下她皇冕上的珠帘,慢吞吞道:“周醒,我回去了就不回来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秦惊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去内间换了身便服,便拉着南棠出宫了。

    京城的街道是格外繁华的,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南棠一身青色缎面的公子哥打扮,他拉着秦惊鹊,站在天香楼门口,闹着要进去。

    “周醒,好久没见微雨姑娘了,听说她新出了一种飞天舞,咱去看看呗。”

    秦惊鹊打量了一下他,摇着一把折扇,淡淡道:“记住自己的身份。”

    南棠不高兴了:“什么身份?你以前来得比我还多,装什么?”

    秦惊鹊不想理他,转身却被他拉住。

    “我要去,去嘛周醒,”他勾住她的腰带,把她拽了回来,暧昧地低头对她说:“据说微雨的飞天还研发了一套姿势,我们去学习下次用。”

    秦惊鹊:“……”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还是白天,她怀疑她是不是听岔了,正要拒绝,却看到对面阁楼上出现一张清美绝伦的脸。

    是封黎。

    他在阁楼上和谁在吃饭,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明明是个男人,看到他笑却会想到一笑生花这个词语。

    太美太美了,在凡间还有这样的长相,如同女娲炫技的作品,夺尽天地造化。

    “喂,周醒,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老子还在这里呢,你竟敢看别人!”

    南棠气呼呼地甩开她,然后劲直朝天香楼里面去了,秦惊鹊看了看他的背影,沉默着跟上。

    一进楼,便有一堆姑娘迎上来,叽叽喳喳地介绍自己,还动手要把她拉上楼,秦惊鹊被一堆脂粉气包围着,觉得有些气闷。

    好不容易拨开人,南棠早没影了。

    南棠跟着楼里的妈妈上楼了,他是常客,出手大方,一进楼便要头牌微雨姑娘作陪,秦惊鹊推开包厢房门的时候,他窝在软榻上,正在看美女跳舞。

    看到推门进来的秦惊鹊,他乐了:“周醒,你今天有点呆啊…”

    秦惊鹊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发冠凌乱,这天香楼里的姑娘白天也这么热情,虽有周醒的记忆,她还是无法招架。

    “过来坐啊。”软榻上的南棠向后移了移身子,空出一块地来,看秦惊鹊还有点木然,他拍了拍软榻上的空处,“过来啊,别打扰我看舞。”

    好吧,来都来了,她走过去,坐在南棠身边,认认真真看起舞。

    微雨,全名燕微雨,天香楼色艺双绝的当家花魁,身价不菲,轻易不现于人前。此时屋内琴音袅袅,她穿着黄蓝色的飞天舞衣,发上盘髻,插着金玉步摇,带着面纱,赤脚在莲台上起舞,眼波流转间,下腰甩袖,踩着琴音舞蹈。

    曲子空灵震荡,她的舞轻盈灵动,能完全把人带进氛围里,那种惊鸿一瞥的美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花魁色艺双绝之名,名不虚传。

    秦惊鹊正沉浸在微雨的舞蹈里,软榻上的南棠又不安分了,他凑过来,偷偷摸摸的递给秦惊鹊一本书。

    秦惊鹊看了看书名——飞天式。

    她以为和微雨的飞天舞有关,便翻开了,翻开后才一秒,便红了脸,然后若无其事地合上。

    “喂,看呗,咱回庆安府试试,我都看完了,你大概看一下,不然你怎么配合我?”

    秦惊鹊:“……”

    凡间注重孔孟之道,讲究礼义廉耻,第一次遇到这么生猛的南棠,秦惊鹊面上镇定,却下意识呵斥。

    “……荒唐!”

    “啧…”南棠看她那样,咕哝了一句,“周醒,你今天装得还挺有趣。”

    他嘴里叼了颗葡萄,凑过来,想喂秦惊鹊,秦惊鹊推开他,他又凑过来,最后秦惊鹊不耐烦了,从软榻上站起来,还来不及训斥他,便听见利器破空的声音。

    她心一凛,弯腰抱着软榻上南棠滚了一圈,堪堪避过几支射过来的冷箭。

    再从软榻上起来,刺客已经和周醒的暗卫交手了,屋内顿时乱做一团,刀剑相击拳脚相加,不一会便流血死人了。

    南棠被秦惊鹊护在身后,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腰,问:“杀你的还是杀我的?”

    秦惊鹊道:“南疆使臣进贡之际,有人要破坏两国邦交,肯定是杀你的。”

    “你放屁!”南棠激动道:“你那么讨人厌,肯定是冲你来的。”

    秦惊鹊无语:“那你还问。”

    南棠突然抱住她的腰,弱声弱气道:“我害怕嘛,你要保护我。”

    他嘴上说着害怕,还不忘把软榻上的那本书拿起来藏进衣服里。

    秦惊鹊:“……”

    暗卫很快便把刺客制服了,但这些都是死士,被擒住了便服毒自尽,根本得不到有用的线索,秦惊鹊把一块令牌丢给暗卫头目。

    “让卫昭过来处理。”

    卫昭是御林军副统领,目前还算是皇帝的鹰爪,这件事让他来处理秦惊鹊才放心。

    她拉着南棠,出了天香楼时,再看对面的阁楼上,封黎已经不在了。

    她收回目光,南棠还要闹着去赌坊玩,秦惊鹊强硬地把他送回庆安府。

    庆安府是他质子府的名字,在上京城南面,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送他回府后,天色已经晚了。

    “喂,你不会还要走吧,你要把老子丢在这里不管?”

    南棠缠着她不让她回宫,秦惊鹊静静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答应了。

    等秦惊鹊答应后,南棠转身,脸色便拉了下来。

    这昏君命真大。

    ……

    封家,封黎从外面会友回来后,便听见小妹杖杀了房里两个丫头,府里正闹得人心惶惶。

    封灵疆平日里娴静,性子柔软善良,从未见她这般严厉地处置下人,封黎感觉不对,便去了内院。

    “哥哥…”

    一进门,便见平日里安静的小妹向自己扑过来,很用力的抱住他,还在他怀里哭了。

    “怎么了?灵疆?”

    封灵疆没有答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哥哥,我会保护你的,保护你!保护封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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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5

    夜色撩人, 庆安府的风吹来庭院里杏花的香。

    雕花窗前,秦惊鹊换了一身紫色寝衣,坐在案几边, 屋内多是烛台, 亮如白昼。

    案几上摆着一株修剪漂亮的红梅,红梅的花蕊吐露着艳色, 她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色彩大气拿着团扇的美人画,名家之作,工笔用心,南棠却觉得,那画上的美人还不及周醒这昏君抢眼。

    尤其是今天的周醒。

    天香楼的刺杀连皇帝的暗卫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却能提前规避掉那些冷箭,让暗卫反应过来。

    南棠虽然觉得可惜没能杀了这昏君, 但更多的是惊讶这个昏君的敏锐和警觉。

    好像, 这昏君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她在看书, 还要随时处理一些琐事,南棠抱着他的飞天式,第一次看见周醒这么忙,也是第一次见到周醒这么有耐心看书有耐心处理事情。

    平日里那股乖张和阴狠劲没有了, 眉宇间微微蹙着, 好像有什么困扰,周身的戾气也不见了,姿态平和下来竟然有几分正气凛然的感觉。

    南棠觉得自己是疯了, 竟然能从周醒身上看出正气。

    庆安府已经被御林军重重围住保护起来了, 周围住着的百姓听着质子府来回窜动的铁甲声, 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 生怕惹上什么事。

    卫昭处理完天香楼的事后, 来质子府汇报情况。

    “陛下,刺客都是卢国的一个杀手组织里的人,那个组织叫暗潜,杀手都是给钱就做买卖,人都死了,没问出买家是谁。”

    “卢国?”秦惊鹊望了一眼屏风后的南棠,道:“卢国和南疆不是邻国吗?”

    “是。”

    屏风后的南棠坐不住了,他冲出来,愤怒道:“周醒你什么意思?这跟南疆有什么关系?”

    “大胆!”

    一把长刀横在南棠的脖子上,他的无礼惹怒了卫昭,“一个小小的质子,也敢直呼陛下名讳…”

    卫昭和边关的沈钧算是真正对周醒忠心的人,周醒是疯皇,而卫昭就是皇帝的疯狗,在他面前,怎么能容许别人对周醒不敬。

    况且南棠只是一个小小的南疆质子,是沈钧两个月打下来的战利品。

    刀锋划过南棠的脖子,沁出了血,而秦惊鹊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迫于形势,南棠只能憋屈道:“是臣下失礼了,陛下见谅。”

    “不够!”卫昭一脚踢在南棠的腿弯处,厉声喝道:“跪下!”

    咚!

    南棠被迫单膝跪地,他脖子上的伤口沁出的血流进单薄的里衣上,像是盛开的梅花,他低着头,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卫昭,”秦惊鹊终于说话了,“够了。”

    她从案几旁走过来,拿掉了架在南棠脖子上的刀,“天香楼的事情到此为止,封锁消息,朕不希望沈钧将军为此事分心。”

    “陛下…”

    卫昭不赞同,卢国境内的杀手组织敢对骊天皇帝出手,无论买家是谁,这个国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该告诉沈钧,让他带着骊天铁骑踏平这个小国杀鸡儆猴。

    秦惊鹊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眼底威势迫人,她道:“朕意已决,下去。”

    卫昭下去后,南棠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秦惊鹊低头,伸手擒住了他的下颌,微微用力,便迫使他抬起头来。

    “生气了…还是怕了?”

    南棠不语,泛红的眼尾好像是有一丝丝的委屈,秦惊鹊拍拍他的脸,低语:“放心,有你在,朕不会动南疆,也不会动卢国,只要你安分。”

    美丽的少年甩开她的手,低头的那一瞬闪过的是屈辱和愤恨,从地上起来的瞬间又换了一副表情。

    “周醒,我还不够安分吗?你哪次说不要了我没有停?”

    秦惊鹊:“……”

    她面色复杂,看着他道:“你该学点规矩了,过几天让王常教你。”

    南棠:“!”

    这下的惧怕是真真切切的了,他赶紧抱住秦惊鹊,“不要!不要王常!大不了以后多给你点面子还不行吗…”

    ……

    第二天早朝秦惊鹊没有去,她回宫时已经下朝了,赫连臣在御书房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她。

    “摄政王请陛下去御书房。”

    她才进宫,赫连臣就派人把她拦住了,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这小太监跪在路中央拦住了她的去路,他或许是赫连臣的人,所以言语形态间俱都是敷衍和浮于表面的尊敬。

    秦惊鹊没有说话,也不打算理他,绕过他便继续向前走,没想到他自己起来了又跑到前面去拦住秦惊鹊。

    “摄政王请陛下去御书房。”

    秦惊鹊笑了,“你是新来的吧?”

    小太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秦惊鹊朝身边的宫人道:“既然是新来的,那更应该学好规矩了,来人,把他押下去,发配掖庭。”

    周醒很少动赫连臣的人,而赫连臣权势滔天,他的人仗着他有几分气焰,便不把周醒放在眼里,但是他们虽然不把周醒放在眼里,但绝不会像这个小太监一样浮于表面,让人一眼望到底。

    她毕竟是君王,这小太监纯粹是在找死。

    秦惊鹊没有去御书房,她是君王,一个臣子传唤便眼巴巴过去,那天子威仪何在。

    她回了未央宫,传了膳用了,又看了很久的书,赫连臣才姗姗来迟。

    “陛下,今日的课还未授,陛下还要学吗?”

    踏进房门,不行礼,不问皇帝好,不等皇帝赐座,便自顾自地坐了。

    开口也不提让小太监拦她的事。

    秦惊鹊不在乎这些,但她是周醒,要做一个明君,首先便要把威仪立起来。

    “摄政王国事繁忙,竟然还记得要给朕授课,真是让朕受宠若惊。”

    赫连臣倒了杯茶,头也未抬,便道:“是挺忙的,只是还不及陛下罢了,听说陛下出宫,流连烟花之地,还抽空处理了一场刺杀,真是好忙好忙…微臣这点公务,让陛下见笑了。”

    秦惊鹊:“……”

    暂时无法反驳,是她自找没趣。

    她避开这个话题,道:“爱卿,授课吧。”

    赫连臣便不说什么了,君臣之间,他确实逾越了,可是那又怎样呢?

    授完课走时,他还留下一句,“陛下,要爱惜自己,莫要死在外面了,微臣还没有活够呢。”

    真是,毫不掩饰的嚣张啊。

    几日后,南疆使臣进京了,礼部遵循皇帝旨意,设了国宴款待。

    秦惊鹊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使臣恭恭敬敬向她行礼后,磕磕绊绊地用中原话念起了进贡的礼单。

    国宴上自是少不了绝色舞姬作舞,南疆使臣进贡的礼单很长,秦惊鹊听那些名字听得昏昏欲睡,只是她刚有点困意,就瞧见下面的南棠已经开始眼皮子打架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在这种场合着实有碍观瞻。

    秦惊鹊给王常使了个眼色,王常走到他旁边,敲了敲他的桌子,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见王常公公,差点魂都吓飞了。

    接下来他就神采奕奕了,再也没见他睡了。

    高座上的秦惊鹊微微笑了笑,那笑意含着蜜糖似的,让人心直跳。

    觥筹交错的国宴上,有一位青年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封黎是第三次见这位少年陛下,第一次就是上次进宫为妹妹求情,第二次是那个雨夜。初见他觉得陛下确实如传言那般乖张和喜怒无常,可是那个雨夜,他却觉得这个人很温柔,温柔到了骨子里。

    灵疆忤逆了陛下,陛下却在半夜为他和妹妹送伞。

    那一声,起来回家去吧,朕不计较了。那温柔像是微风吹着枝头的花蕊一样,他只瞧见了呵护怜爱,完全忘记了自己一整晚跪在雨里的痛苦和不忿。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读书,仿佛便没有其他的了,他一心只求功名,旁的事从来不放在心上,他的好友大多已经成家了,妻妾成群,都跟他说有女人了才快活,他只是笑笑,不以为然。

    平生第一次心底起了波澜,就是陛下提着灯向他走来的时候。

    小雨,灯笼,华贵的披风,青石路上落下的桃花。

    那夜回了家,他总能梦见陛下的声音,陛下的声音在梦里也是温柔的,包容了他起初的惶恐,包容了他后来的犯上和大逆不道。

    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才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个这么卑劣不堪的人。

    封黎自己倒了酒,一杯一杯地喝着,他想,小妹都能得陛下青眼,那他努力努力,待殿前及第时,那温柔的目光,总归有一刻是完全属于他的。

    使臣念完了礼单,秦惊鹊坐在上首,先是说了几句南疆和骊天永远交好,两国友谊怎样怎样,然后大手一挥,说:“赏!”

    接着礼部尚书又念起了长长的回礼名单,因为要彰显大国风范,她的赏赐只会比南疆进贡的更丰厚。

    南棠烦死了这些念来念去的东西,宴会上无聊,他东张西望的想找点有趣的事,然后还真给他找着了。

    摄政王怎么盯着那个舞姬?两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封家那小白脸怎么回事,坐得那么远还往周醒身上瞅,他怎么不把他妹妹带来?真没意思。周醒你笑啥?才几天不见笑得这么荡漾,老子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笑…

    目光转到秦惊鹊身边的王常公公身上,他受惊一般又缩了回来,然后继续盯着舞池里,然后他就发现摄政王盯着的那个舞姬腰上好像有一个刀柄。

    南棠:“……”

    哈哈哈,他就说周醒这昏君讨人厌吧,三天两头有人想刺杀她。

    然而,他也没想到,这些杀手是冲他来的。

    第37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6

    南棠坐在位置上, 向秦惊鹊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骨节分明的手举起酒杯,宽大的袖子耷拉垂下, 露出霜雪似的手腕。

    额前两缕龙须被风拂着, 拂过俏生生的丹凤眼帘,他笃定舞姬刺杀的是秦惊鹊, 便觉得此夜万般快活。

    杀不杀得掉另说,反正周醒不痛快他就开心了。

    颇为浪.荡地饮尽杯中酒,听着大气辉煌的编钟乐,南棠不察,那舞姬竟已到他跟前。

    扭着纤腰,迈步缓跳,足尖轻盈地过来。

    变故只是刹那。

    寒光疏闪, 南棠有防备时却已图穷匕见, 堪堪拦下面前的舞姬, 又不知道从何处射来一支□□,直直射进他的肩里。

    “有刺客!”

    “保护陛下!”

    “抓刺客!”

    宴会乱做一团,大臣们四散而逃,寻找安全之处, 侍卫率先冲进来, 把秦惊鹊和赫连臣重重围住保护起来,南棠中箭之后,那舞姬依旧不依不饶, 挥舞着匕首攻击南棠, 招招都是夺命之势。

    他受了伤, 闪避得艰难, 进来的卫昭确保皇帝安全后, 便去把他解救出来,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秦惊鹊扒开人群,站在高堂上,王冕上的珠帘在额前晃动,她面沉如水,气势骇人,看着南棠的方向。

    “南棠,过来。”

    南棠看了自己受伤的地方一眼,微抿着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还有些懵然,半响才抬脚向秦惊鹊走去。

    走了几步,路过南疆使臣团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利器破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避。

    一把长剑从耳边飞过,南棠只看见秦惊鹊利落地抽出身旁侍卫的刀掷出,便杀掉了他身后举刀的刺客。

    那一幕不可谓不漂亮,少年帝王气势惊人,拔刀而掷,顷刻间便取人性命。

    南棠捂着肩上的伤口,看着她沉默。

    虽是沉默,心底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这就是…真正的周醒么?

    她的龙袍下是几步高的阶梯,南棠走到阶梯下,突然觉得自己上不去了。

    天旋地转间,他倒在阶梯下。

    血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他躺在地上,看着秦惊鹊抬步走下了高台。

    “死不了吧?”

    他被抱了起来,明明肩膀上的伤很痛,他却能闻到她身上的香。

    清清幽幽的,淡淡雅雅的,跟周醒这个疯子一点都不配。

    心底痒痒的,很怪异,南棠忽略掉那种异样的感觉,嘴硬道:“你才死呢!轻点,老子疼。”

    秦惊鹊说:“看来是死不了,这些杀手可真没用。”

    “你说什么?”

    “没什么,现在知道谁更讨人厌了吧。”

    南棠:“……”

    刺客很快就被拿下了,卫昭提着两颗人头上来,当着众人的面丢在地上。

    “陛下,刺客是南疆使团里的人,死了两个,抓住四个,从刺客身上搜出南疆密蛊和行巫术用的银铃。”

    秦惊鹊还没有说话,赫连臣从旁边走出来,挥手道:“来人,把这些使臣带下去,重刑伺候!”

    南疆使臣团一共就二十几个人,六个是刺客,剩下的哆嗦着跪地求饶,南棠如堕深渊,他抓着秦惊鹊红着眼祈求地解释:“陛下,此事有蹊跷,这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南疆怎么可能会杀我,怎么可能会在两国邦交的国宴上动手,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害怕骊天怪罪南疆,在骊天王朝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边关还有沈钧那样的杀神,如果开战,南疆只有覆灭。

    “有什么误会?”赫连臣嗤笑,而后便强硬道:“藐视我骊天,胆敢在吾皇殿前行此大逆不道的刺杀之举,让吾皇受惊,一个小小的南疆,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南棠无措地看着秦惊鹊,他拉着秦惊鹊的衣服,目光祈求:“你说话呀周醒…”

    秦惊鹊拿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殿内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凛冽的目光扫过下面求饶的使臣团,面无表情道:“都带下去好好审。”

    南棠如堕冰窖,他仰着头看她,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不该这样的,周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国宴上那一场刺杀之后,上京城便风声鹤唳,皇帝的鹰犬御林军副统领卫昭带着御林军在京城大肆搜捕刺客同党,听说,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跟南疆使臣团走得近点的具都没有好下场。

    菜市场口每日都有犯人问斩,一时间人心惶惶。

    封灵疆坐在茶楼里,看着街上卫昭带着御林军走马而过,周围的老百姓退避三舍,偶尔掀翻了街上小贩做生意的摊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抱着头怕被盯上。

    真是威风啊,周醒的恶犬,卫昭。

    封灵疆恨毒了周醒,此生已下定决心也让那昏君尝一尝家破人亡的蚀骨锥心之痛,他既是皇帝,那她,覆了这国又何妨?

    骊天不一定要姓周。

    昏君于这天下社稷,百害而无一益,除之,岂不是为民除害。

    摄政王得民心所向,他周醒全靠着沈钧将军和恶犬卫昭立威,等她拿下卫昭,沈钧在边关鞭长莫及,周醒便是京中傀儡,况且一旦骊天和南疆开战,宫里的那位南妃,想必是会送上一份大礼。

    “今日的碧螺春,甚好。”

    喝完杯中茶水,封灵疆把杯子递给旁边的丫头,那丫头诚惶诚恐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去倒茶。

    倒完茶过来,战战兢兢地递给封灵疆,封灵疆接过茶,看她一眼,道:“我很吓人吗?”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语气,丫鬟却扑通一声跪下,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落下,她慌忙道:“没…没有!小姐很好,是奴胆子小!”

    确实是胆子小,封家是温厚清正之家,奴仆也是如此,她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去黑市见过几位杀手而已,这丫鬟便吓成这样了。

    不堪大用。

    既如此…封灵疆眼底闪过一道幽光,没用的人,留着干什么!

    ……

    皇宫,自那日国宴之后,秦惊鹊便忙了起来,她日日上朝,群臣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养成习惯后,她开始发表政见,驳回了赫连臣的几个政令后,众人才惊觉,原来皇帝是要管事了。

    赫连臣权重,他的命令无人敢违,朝堂上大部分是拥戴他的人,秦惊鹊驳回那几条政令,引起轩然大波,自南疆刺杀之事后,皇帝和摄政王便开始博弈。

    刺杀的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赫连臣便主张出兵南疆,秦惊鹊在朝堂上驳回,只说等真相大白。

    而后又提出整改骊天的民生风气,废了赫连臣的诸多政令,又大力推行法治完善法令。

    博弈一开始是赫连臣占上风,但朝中拥戴正统的老臣不少,见皇帝收敛了从前的荒唐,开始干正事后也是有模有样的,这些支持正统的人纷纷欣慰了起来,在朝中声援秦惊鹊,慢慢的,秦惊鹊竟然也能和他暂时落个平手。

    今日是个好天气。

    下朝后,赫连臣等在御书房,等皇帝来他还要授课。

    他觉得自己还真是闲的,这段时间教了小皇帝的东西,她转头在上朝时就给他用上,用他教的东西,去堵他的嘴,有时候,还要用这些东西,去断他的羽翼。

    真是,教会了徒弟,转头变成了自己头疼的对手。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原以为小皇帝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是上心了,也没想到小皇帝这么有天分,短时间就有如此建树。

    赫连臣无所谓权不权力,反正有先帝给他和小皇帝下的蛊,他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心思。

    皇帝上进,他也乐得自在,只希望这狼崽子不要太过分,这段时间她吩咐卫昭彻查南疆之事,借机断了他多少条臂膀,他退让,但不会一直退让。

    “爱卿,可是久等了。”

    秦惊鹊踏进房门,便翻开了昨日的讲书,上面作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她温习了一遍,便开始就着昨日的问题讨论,讨论完了,她便迫不及待道:“爱卿,今日学什么?”

    “陛下,今日无课。”

    “嗯?”

    赫连臣道:“陛下所学,在微臣这里已然出师了,学问这方面,微臣是没得教了,还请陛下另寻国士帝师。”

    秦惊鹊:“不是才学了半年吗?”

    赫连臣无奈道:“陛下天赋异禀,进展神速,非常人所能及,半年所学,抵得上常人十年。”

    秦惊鹊:“……”

    看来这家伙是真不愿意教了,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她本来就是快要得道的仙尊,本身便通六艺经纬,旁人教她,只需稍作点拨即可,凡间这点东西,委实不够学。

    赫连臣道:“陛下,马上便是秋闱了,南疆之事,该做决断了。”

    秦惊鹊听到这句话,便下意识敷衍道:“真相还未查清。”

    赫连臣笑道:“陛下,这句话你半年前就说过了,您是要为了那位质子,扛下这一切吗?”

    秦惊鹊无所谓道:“朕…扛不起吗?”

    少年帝王的眼中,是藐视一切的狂傲,不知怎的,赫连臣觉得心口烫了起来。

    曾今,他也是如此。

    恣意欢谑,敢为天下先。

    “那就看陛下的了,微臣告退。”

    赫连臣走后,秦惊鹊去了晨曦宫。

    南棠的伤早好了,一见秦惊鹊来,他便兴致勃勃地拉着秦惊鹊去看他的宠物。

    他养了一只鹰,还跟人家学熬鹰,然后把自己熬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秦惊鹊看着他的眼睛,没忍住笑了。

    他不依,觉得皇帝好没情趣,他明明是想送周醒那只鹰的。

    那只鹰生得漂亮,周醒绝对会喜欢的。

    “呐,这只鹰已经认我为主了,我叫它往东它就往东,我叫它往西它就往西,可听话了。”

    秦惊鹊吃着他喂的葡萄,没什么表情道:“哦。”

    “周醒,我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朕忙。”

    “那不打紧,我帮你养着。”

    秦惊鹊睨他一眼,道:“你都还是我养着。”

    南棠:“……”

    “不要拉倒。”

    秦惊鹊看着那只鹰,确实很漂亮,毛羽光鲜,生得威猛健壮,除了南棠,那只鹰谁都不理,吃东西也只吃南棠喂的。

    秦惊鹊转过目光,对南棠道:“摄政王方才在御书房与朕商量,南疆之事,该有个了结了。”

    南棠笑意消失,紧张了起来,忙问:“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朕觉得,刺客之事与南疆无关,待卫昭找到证据,便放了使臣团。”

    “那若是寻不到证据呢?这都半年了。”

    秦惊鹊低眉笑了:“南棠,你是想卫昭找到呢,还是不想他找到?”

    南棠不说话,只是眼眶红了。

    晚上,秦惊鹊睡着了,南棠从偏殿走进主殿,看着龙床上的她,久久没有离去。

    从被王常带进宫后,周醒和他便是最亲密的人,他知道周醒最大的秘密,可是他也知道,他恨这个人。

    他好好的做他的质子,被强撸进宫,一个儿郎从此困于深宫,供人取乐,谁人不恨?

    可是周醒…周醒啊,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我没有那么恨你了。

    我现在,愿意做你的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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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7

    第二天, 秦惊鹊上了朝,便宣布南疆使臣团无罪释放。

    卫昭拿出了刺客与南疆使臣团无关的证据,群臣便没有说什么了, 一向在此事上作风强硬的摄政王也没有说什么, 迎着天子桀骜的目光,他只是微微笑。

    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但愿少年初心不负, 九死不悔,不要像他,赢了盛名,转身孤寂。

    南棠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跑到未央宫等秦惊鹊,带了他的鹰。

    那只鹰已经把束缚它的绳子解开了, 可它还是盘旋在有南棠的地方, 只要南棠吹一声口哨, 它便俯冲下来,停在南棠的肩上。

    确实听话,可是却已经失去了它最珍贵的特质,一个丧失野性的猛禽, 并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秦惊鹊没有回宫, 她出了宫,第一次没有带南棠。

    她穿着男装上了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摆了几瓶花雕酒, 看着酒楼里卖唱的爷孙, 非常阔气地打赏。

    周围的客人都说她是冤大头, 可是封黎觉得, 再没有比她更率性的人了。

    快要秋闱了,他没想到与友人平常聚会,也能遇见陛下,他想上去打招呼,末了却踌躇不前,他不敢。

    同桌的几位友人见秦惊鹊打赏阔绰,一个人点了一桌子的名菜,穿着不凡,气度瞧着也尊贵,于是纷纷问这是谁家的郎君。

    “京城还有这样一位公子,我如何没有见过?”

    “瞧着面生,怕不是本地人。”

    “观他一身气度,只怕是出身不凡。”

    “谁家小郎君,瞧着这般少不经事,这一出手,怕是要被盯上咯…”

    市井之中,孤身一人确实是忌讳钱财露白,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封黎一眼看去,确实有不少人看着他的陛下露出别样的眼神。

    听说前段时间礼部尚书家养在外面的二公子刚接回京城,在酒楼吃了顿饭,出了酒楼便被劫了钱财,人还被卖进了南风馆。

    这上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也有不少晦暗之处,尤其是摄政王府里那位,那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思虑再三,封黎还是决定过去,他走到秦惊鹊面前,行了个文人抱拳的礼。

    行礼后,却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了,陛下着便装,不要随从孤身一人,显然是不想张扬的。

    “您…”他还没有想好开口,那边秦惊鹊向他招招手。

    “过来坐。”

    封黎只得过去。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心却跳到了嗓子眼,友人们在背后说着什么,他却全然听不见了。

    “既然遇见,那就陪我喝一杯吧。”

    “在下…遵命。”

    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清冷,仿佛还有克制,秦惊鹊给他到了杯茶,他端过来,手却是抖的。

    耳朵也红了,嫡仙似的面容浮上一层绯色,心下慌乱,他的眼神却没有从秦惊鹊身上移开过,装得正经尊敬,是怕露了怯,露了见不得人的疯狂。

    为何如此不冷静?为何如此不争气?

    只得满饮而尽,这花雕酒,比往日醉人呐。

    “秋闱在即,卿不在家温习功课,怎还有时间出来饮酒作乐?”

    “陛…郎君见笑了,胸中烦闷,出来透透气而已。”

    秦惊鹊又给他满上了酒,起身,封黎却是诚惶诚恐。

    “怎能劳烦郎君?”

    秦惊鹊一笑:“不打紧,这是外面。”

    她笑得爽朗,封黎的眼神却狼狈了一瞬。

    酒楼人声熙攘,木窗前的桌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她用玉簪挽着发,月白锦衣,束腰的金带华丽,那纤腰动人得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原来陛下的腰这么细。

    封黎想到了那些无数个夜里放肆荒唐的梦…

    他赶紧举杯痛饮,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却又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问他:“卿为何烦忧?”

    他下意识地答:“陛…郎君…”

    因陛下烦忧。

    后又反应过来,强行圆道:“郎君所问…不可说。”

    不可说,不能说。

    他又是举杯,不料杯中无酒,喝了个空气,他愣了一下,尴尬地放下杯子。

    “让郎君见笑。”

    秦惊鹊果真笑了起来,清冷如仙、姿容绝世的封家公子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吗?

    被笑了,却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至少这一刻,这个人是因他而笑,这个笑容属于他。

    心口火热,不知名的情绪翻滚,粘稠,壮大,难以克制的克制。

    遇见这个人,才知道自己这般不堪,枉读圣贤。

    南棠等到了晚上,才等来了秦惊鹊。

    他一天未曾进食,光顾着等人了,想着等周醒回来一起吃,不料却一等就是一天。

    没有周醒的未央宫,又大又空旷,他窝在外间的软榻上,等得睡着了。

    烛台亮了起来,那个人才回来。

    他迎上去,原本是要抱怨的,他想问周醒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吃饭啊。

    可是靠近那个人,却闻到一身酒气。

    于是便有些不是滋味,他难以置信道:“周醒,你出宫了?”

    “嗯。”

    有些生气了,他大着声音问道:“你出宫了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

    秦惊鹊反问道:“为什么要带你?为什么要给你说?”

    这些反问点燃了他的情绪,饿了一天等了一天,难过不解委屈,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忍受的主,刚想要发火,对上那双清透美丽的眼睛,他又强忍着把情绪压下去。

    算了,不能吵架,怎么能和她吵架。

    可是还是有点委屈,他说:“我们以前不都是一起出去的吗?”

    秦惊鹊看着满桌子没有动过的菜,略过那个话题,问道:“还没吃饭?”

    “是啊。”他垂头丧气地坐到桌边,“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秦惊鹊:“以后不用等了。”

    她直接丢给他一个惊天大雷:“朕准备,放你回南疆。”

    啪嗒!

    手上的筷子掉了,他抬头不可置信道:“周醒,你说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恭喜你,你现在如愿了。”她云淡风轻地说完,从他身边走过,想过去处理公文,被南棠拉住手。

    “周醒,”少年怒到极点,咬牙切齿道:“周醒,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放你回去。”

    拉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南棠站起来,铁青着脸,漂亮的丹凤眼尾浮上一圈绯红。

    “周醒,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秦惊鹊掰开他的手,依旧是云淡风轻得不像话,她有些不解,“放你回南疆,你不是应该开心么?”

    “开心?”南棠像是什么东西幻灭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样,他面上嘲讽,语气却难堪。

    “呵呵,开心!”

    “周醒,凭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了就掳进宫来,不想要了就丢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是真的伤心了,尤其是他歇斯底里的说完这些,那个人却依旧平淡,不懂他生气的点,她的眼神莫名,仿佛在说,生什么气?放他回家还生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眼眶里的湿润掉了下来。

    他想抱她,上前一步她却后退了一步,于是便停住了脚步。

    他很久没抱过她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从他爱上她了开始。

    他想,周醒,你是不是不懂啊?不懂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权当你不懂吧,舍不得怪她,他只能自己与自己和解,逼自己后退。

    “周醒,我不会走的。”

    他果然没走,从前盼着出宫,盼着出去玩,现在也不想了,每天看着秦惊鹊,送她上朝,接她下朝。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和南疆质子关系不一般,彼时男风在京城见怪不怪,但是秦惊鹊好不容易经营的形象却出现了偏差,支持正统的老臣一脸失望。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虽然知道上进了,但这荒唐行径却是改不了了。

    秦惊鹊跟南棠说过几次,但是他却不以为然,甚至暗自窃喜。

    名声算什么?反正他只是个小小的南疆质子,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周醒的身边只能是我,让她荒唐的也只能是我。

    传了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秋闱终于来了。

    一大早,丞相府便热闹了起来,大公子要进会场考试,丞相夫人给儿子缝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说是喜庆,封黎笑着穿上了,丞相也特地告了假,专门回府送儿子去会场。

    府里热闹,祝福声不绝于耳,只有封灵疆呆在自己院子里发呆。

    她不想兄长去参加这次考试,更加不想兄长考上,可她知道兄长一定会在这次考试中大放异彩,摘下这次秋闱的探花,如果那昏君还是上辈子的昏君,他们封家绝对难逃一劫。

    怎么办?

    她试了很多办法,装过病,做过许多小动作,因为舍不得伤害哥哥,那些办法全都没用。她甚至买了杀手去杀主考官,可是也失败了。

    这辈子虽然与上辈子有些出入,她虽然没有进宫,可是那南疆质子是真真切切做了南妃的,她唯恐上辈子的一切在这辈子再发生一次。

    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对上辈子的周醒充满滔天恨意,昏君一日不死,她一日都不会好过。

    可是她太没用了,原以为在国宴上刺杀后,骊天和南疆便会开战,可是那昏君竟然为了南疆质子而选择放过使臣团,她的计划打了水漂。

    原以为以她的姿色,拿下御林军副统领卫昭应该会很容易,可是她错了,卫昭根本就是根木头,无论她怎么制造机会偶遇,怎样豁开脸撩拨,那厮就是无动于衷,甚至因为和女人同处一间房感到不适而好几次选择把她丢出去。

    幸好她做事隐蔽,卫昭又是个闷葫芦,不然这些事传出去,她要面临什么简直不敢想。

    为什么重生一次,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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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8

    今日, 秋闱。

    各个地方的学子都走进了考场,封黎也不例外,京城的乡试总是比其他地方隆重, 人也多。

    考试是极为忙碌的, 心底很少有其他的杂念,但是封黎他的忙碌, 还多了一样。

    多了思念。

    这思念好没来由,就是想,自那日碰巧在酒楼遇见后,助长了他的欲.念,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才乡试而已, 还有会试, 何时才到殿试?

    到了殿试, 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人面前。

    闲暇与梦中总是想到的人,他画在了纸上,可是有些东西,越在意越疯魔。

    他开始时常在街上转悠, 时常去那家酒楼, 但是上京城这么大,缘分只有那一次而已。

    凭添落寞,害了相思。

    秦惊鹊如今较忙, 开始接手政务后, 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日不出便醒, 月上中梢了还在忙, 可把身边的王常公公愁坏了。

    每天吩咐御膳房,汤汤水水不要命的给她补,但那些东西秦惊鹊不喜欢,南棠便自告奋勇帮她解决,喝了一段时间,成功上火了。

    流了几天鼻血后,秦惊鹊终于良心发现了,说抽时间陪他出宫。

    出宫那天,刚好是月夕节,南棠高兴坏了,穿了一身喜庆亮眼的红色华服,腰间缠着一条黑色绣凤鸟的腰带,却不带玉冠不别簪,单单用一根红色发带把头发束起,他肤色白,五官俊朗,轻易就压住了这一身艳色,行动之间,说不出的少年风流。

    人都是看脸的,宫门前守在秦惊鹊身边的王常公公终于把今天的南棠看顺眼了,南妃单论相貌,不怪陛下宠爱他,要是听话些就不错了。

    嗯,还是得□□,回来在教他些规矩。

    南棠不知王常心里所想,不然又得抑郁了,他见秦惊鹊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腰间却打了红腰带,头上的发带也是红色的,他顿时就觉得这是心有灵犀。

    他走过去,想牵她的手,被秦惊鹊躲开了。

    “走吧。”秦惊鹊挥挥手让王常先回去,自己转身走出宫门,留南棠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以前也不是没牵过,更亲密的都做了,好吧,他又告诉自己,现在的周醒不一样了,现在是他喜欢的周醒,不给牵手也喜欢的周醒。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小跑着追上去。

    “周醒,我们去哪玩?”

    秦惊鹊道:“主要是陪你玩,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咦…说得那么好听,”他得寸进尺,“我要去天香楼开包厢,就你和我,玩两个人的游戏。”

    秦惊鹊:“……如果你不想出宫现在就可以回去。”

    “好嘛,你玩不起就别说嘛,”他掂量着王常给他的荷包,鼓鼓的全是银子,开始苦恼,这么多钱该怎么花?

    带着周醒从街头吃到街尾,每家店都吃招牌菜。

    去戏馆听戏,去河边看河灯。

    买衣服,还没见过周醒穿裙子呢。顺便去喝酒,他记得周醒酒品不好,喝醉了尤其主动。

    嗯,就这样。

    他盘算的很好,到了街上他果真先带着秦惊鹊去第一家酒楼吃饭了,然后从第一家酒楼出来后,他再次进了第二家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他自己吃得精精有味,旁边的秦惊鹊问他:“你是猪吗?”

    “……”

    好像是有点蠢,他能吃不代表别人能吃。

    他又带着人去听戏,进了戏园子,好戏开场,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看戏,秦惊鹊不喜欢这个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半柱香不到就靠着南棠睡倒了,南棠也不喜欢,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也睡着了。

    戏散场了,戏班主看着观众席上互相靠着睡觉的两个人,笑着摇了摇头,上去把两人叫醒。

    “两位郎君,好戏散场了。”

    秦惊鹊先醒来,看着天色,月上中空,不早了,她拍拍南棠的脸。

    “喂,醒醒,该回家了。”

    南棠醒来,意识回笼后就开始唾弃自己。

    他原本只是想睡一小会,但是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催眠,睡得这么死,时间都浪费了。

    出了戏园子,他死活不回宫,非要秦惊鹊去和他放河灯,秦惊鹊拗不过他,想到接下来的事,就随他去了。

    河边还有人,很多很多的人,今夜难得没有宵禁,又是月夕佳节,不少有情人来河边放河灯许愿。

    许愿有情人长长久久。

    南棠是南疆人,南疆没有月夕节,但他比秦惊鹊更懂这个节日,他自己准备了河灯,又大又漂亮的河灯,他把河灯拿出来,自称这两盏灯都是他亲手做的。

    “我做的好看吧?”他得意地炫耀,“听说这东西许愿很灵,我做的这么大,是不是诚意满满,保管月神在天上一眼就看到了,然后优先为我们实现愿望。”

    秦惊鹊把灯接过来,煞风景道:“这么大,怎么放?你看你面前。”

    他低头,然后发现,水面上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他做的这两盏太大了,放不进去。

    他沉默半响,然后拉着秦惊鹊上岸了。

    “怎么?不放了吗?”

    “要放,可是不能在那边放,会压到别人河灯。”

    秦惊鹊笑了,道:“你还会在乎这个?”

    他说:“怎么不在乎?那也是别人的愿望啊。”

    那也是别人的愿望,承载着最美好的愿望。

    夜色朦胧,路边的灯笼不少,但光线仍是昏暗的,他说话的模样天真又认真。

    秦惊鹊突然没了笑容。

    少年这份真挚无邪,注定会消失的,而她会充当刽子手,让这个人走投无路,求而不得。

    终于找到了合适放河灯的地点,已经没有路灯了,单单只剩下月色清辉。

    点燃了灯芯,南棠小心翼翼地把河灯放下水,去发现属于秦惊鹊的那盏灯已经漂了一段距离。

    南棠:“周醒你干嘛不等我?”

    她的河灯越漂越块,南棠放下的河灯却在原地打转。

    “你不等我!你的灯也不等我!”他委屈坏了。

    秦惊鹊没有哄他,他也不需要哄,只是难受,他最近迷信骊天的神佛传说,觉得河灯放成这样仿佛预示着什么。

    他还在难过,秦惊鹊不懂他难过什么,灯不是已经放了吗?

    她试图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喂,你许的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说说嘛,月神不一定有空帮你实现愿望,但朕是天子,能做的可就多了。”

    “真的?我的愿望与你有关,你若是愿意,我就愿望成真了。”

    秦惊鹊偏偏头,语气带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说说。”

    此时已经行至街上热闹处了,家家户户灯笼高挂,能看清少年亮若星尘的眼。

    穿着红衣服的高马尾少年,这双眼睛生得巧妙极了,丹凤眼长睫毛,墨眉飞入鬓,汇聚了十分灵气,额前有细碎刘海,红色的发带很调皮,总能拂到他的脸。

    他笑着说:“我的愿望是做你的皇后,和你做一对假凤虚凰。”

    世人总是贪心,他也是贪心的,说出最贪心的愿望,却还是报了一丝期待。

    但这份期待很快便幻灭了。

    “哈哈哈哈!”秦惊鹊没忍住大笑,说:“你这么好骗吗?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愿望而已,并不是真的打算为你实现。”

    南棠:“……”

    堂堂九五至尊,为什么还会骗人?他以为她就算不满足他也会直接让他换一个愿望。没想到居然是骗他。

    幸好他也骗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奢求多少,他的愿望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

    南棠要永远陪在周醒身边。

    ……

    丞相府。封灵疆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一天了,自从早上秋闱放榜,她哥哥成了乡试解元后,全家人都在高兴,都在庆贺,府里趁着月夕节还挂出了红灯笼。

    只有她不高兴。

    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上辈子家破人亡,自己冻死在冷宫里的记忆依旧是想起来就会发抖的绝望,为什么今生还会如此,难道老天让她重回一世,就是为了在经历一遍那种绝望吗?

    不,她不甘心。

    还有一个方法。

    她装病让丫鬟替她打掩护,自己披了一件斗篷,趁着夜色出了府。

    半夜,摄政王府的侧门被敲响了,困倦的守夜门房打开门,马上就清醒了。

    遇见天仙了!

    一身白衣的封灵疆递给门房一个信封,“劳烦门卫大哥通禀府上二公子,就说封灵疆求见。”

    守卫看了看封灵疆,半响才从这种冲击性的美貌中回神,心道:二少爷那样的浑人何时结交了这样一位天仙似的小姐,只盼别是二少爷的混账事了。

    他们摄政王府的二少爷,全京城最大的纨绔,作为摄政王的亲弟弟,他算得上是光风霁月的摄政王唯一的污点。

    欺男霸女,当街行凶,嗜好钱财,收了多少贿赂的银两,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天底下最大的浑人,若不是摄政王宠爱,他的罪行足够他死上几百次了。

    封灵疆原本不想招惹这个人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了。

    几年前机缘巧合下她曾经救过这位二公子,那时候她心善,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途中遇到一个被追杀的剑客,那剑客狼狈,拖着一身的伤杀了追杀他的人,然后倒在她的马车上,她心软,便救了人。

    后来才得知他就是摄政王最疼爱的弟弟,赫连章。

    她还知道,赫连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天下第一杀手。

    门房动作快,不一会便出来把封灵疆领了进去。

    ……

    回到宫门前,秦惊鹊听到了铁甲声,她停下来,回头。

    卫昭一身黑甲,带着一队御林军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走过来,跪下行礼道:“陛下,边关传来急报,南疆使臣团在我骊天境内悉数被杀,无一活口,南疆暴动,大王子发动政变囚禁了南疆王,与卢国联盟,欲犯我边疆。”

    作者有话说:

    我想写甜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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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9

    卫昭说完那些话, 秦惊鹊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前面的南棠。

    他站着,背对着他们,就只是站着。

    宫门就在他面前, 夜风把他的红衣裳吹得飞起, 发丝和发带一起飘扬着,有种寂静的孤冷。

    他没有哭, 只是没了笑。

    秦惊鹊唤了一声:“南棠…”

    他终于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秦惊鹊。

    “周醒,”他叫她,像平常一样,他说:“我一直觉得,我们,会永远永远纠缠在一起, 我现在乐意和你纠缠, 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想走, 可是,原来这只是奢望。”

    只是奢望。

    他爱的人是强盛王朝的帝王,他的国家只是一个附属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 本来所求不过是两国和平。一旦南疆和骊天开战, 铁骑之下,生养他的家国免不了生灵涂炭,他的立场从来都是鲜明的。

    南疆和周醒, 他只会选南疆。

    “周醒, 我要回去了。”

    他从她身边走过, 然后抢了卫昭的马, 卫昭差点和他动手, 秦惊鹊说:“卫昭,让他走。”

    卫昭停了下来,南棠翻身上马,手里拽着缰绳,走之前,他再次看了秦惊鹊一眼。

    他不笑,她也不笑。

    他不说保重,她不说挽留。

    夜色下马上的红衣少年,与宫门前便装的少女相望,相望是离别。

    那道不道别、说不说保重、挽不挽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遗憾。

    少年勒马转身,走向了他万劫不复的命运。

    他走后,卫昭看着秦惊鹊,略有些委屈道:“陛下,臣的马?”

    秦惊鹊看他挺没出息的,一匹马就心疼成这样,她丢给卫昭一块令牌。

    “去朕的私库选。”

    两人出宫一人回,王常公公听说陛下回来了,赶忙出来迎接,见只有秦惊鹊一人,问了一句:“陛下,南妃呢?”

    秦惊鹊把刚才南棠在街上买的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丢给王常,说:“他回家了。”

    “家?”王常摸摸头,“老奴听不明白,南妃的家,不是远在南疆吗?”

    “嗯,他回南疆了。”

    说完,也不就寝,随便抹了一下脸,便去处理公务了。

    如果卢国和南疆真的联手对抗骊天,还是够她头疼的。

    一直忙到差不多天亮,她浅眠了一会,又收拾收拾去上朝。

    果然,今天早朝的内容全都围绕着南疆和卢国之事展开,朝中各党派吵得不可开交,一些大臣认为人家都陈兵到家门口了,开战又如何,一些大臣则表明此事蹊跷,应当先查明南疆使团被杀的真相,还有一些不站队,但是哭着国库空虚,一旦开战养不起军队虚耗等等。

    一夜未眠,她坐在龙椅上用手支撑着脑袋,斜靠着龙椅的扶手,头疼地看着堂下的朝臣。

    吵了半天,也没争议出一个所以然来,秦惊鹊听得烦了,挥挥手把一个奏章摔下去。

    “啪!”的一声,玉条状的奏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临近的臣子吓了一跳,而后看着她不悦的神色,噤声了。

    朝堂很快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秦惊鹊慢条斯理地看着堂下的赫连臣,道:“爱卿,你怎么看?”

    赫连臣坐在他专属的椅子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道:“陛下心中怎么想,臣便是怎么想的,臣永远以陛下的意志为先。”

    呵呵,老狐狸。秦惊鹊皮笑肉不笑,她从龙椅上站起来,雷厉风行道:“此战必迎,卢国挑衅我骊天良久,在边关年年都有小动作,此次更是和南疆沆瀣一气,在我边境陈兵,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要让天下看看,犯我骊天者,必招致雷霆怒火,传旨沈钧将军,朕要世间再无卢国这个国家!”

    卢国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仗着国家地理位置偏颇,地势易守难攻,对周围的国家时有骚扰,卢国的国风更是以抢他国的东西为荣,无耻之名,响彻天下。

    自半年前遇到的两次刺杀都有卢国的影子,秦惊鹊就准备拔掉这个国家了,要不是为了南棠,她早就开战了,绝不会让卢国拉南疆下水来恶心她。

    见皇帝意已决,群臣只能匍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赫连臣只是笑,心里感叹,若是大半年前,谁信这荒唐的小皇帝会有如此魄力。

    一次和两国开战,绕是骊天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免不了伤筋动骨,首先就是庞大的军需消耗,为了军饷,秦惊鹊把骊天历代帝王的私库都给扒了,惩治了一大批贪官,动了不少世家的利益,虽然她是皇帝,让这些世家敢怒不敢言,但民间对她的形象更加妖魔化了。

    她成功从一个昏君转变成了暴君,在民间毁誉参半,深受卢国其害的边关百姓把她当成救世明君,而关内百姓被加重了赋税,大部分对她怨声载道,她越受争议,赫连臣这个摄政王在民间的口碑就越好,赫连臣主张怀柔治国,于百姓和世家都能得到平衡,而皇帝大力推行以法治国,铁面无私,毫无人情味。

    高压政策之下,皇帝虽被诟病暴君,但皇帝威严空前高涨,至少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再说皇帝废物。

    这段时间为了充盈军需,秦惊鹊杀人太多,经历了许多次鱼死网破的刺杀后,她在奏折里看到一个很特殊的信封。

    一个纯白色的信封,放着一支海棠花,信上写着:

    今夜子时,务必请你备好一盆净手的水,一块干净的刀绢,我要杀你。

    秦惊鹊:“……”

    这个人的意思是他要来杀人,所以备好水给他杀人后净手,备好干净的刀绢让他擦拭刀刃么?

    第一次见这么狂的杀手,秦惊鹊免不了有些好奇,不过她太忙了,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夜里子时,她忙完才去沐浴,皇帝的浴池很大,她泡在里面,靠着浴池的边上小憩。

    百十座烛台照明殿内,亮如白昼,红色纱幔绰绰约约,半遮半掩,冒着热气的浴池里漂浮着红色花瓣,有些花瓣遮掩了水底的一切,只能看到她半露出水面的漂亮肩背。

    突然,一阵微微的气流拂过,烛火只是颤抖了一下,正在小憩养神的秦惊鹊倏地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殿内的某处。

    什么人半夜造访?秦惊鹊脑海中想到了那个狂妄的杀手,这隐匿的功夫这般出神入化,连她都只察觉了一瞬。

    她从池子里起身,披了身衣服便上去了,出了屏风后,外间地面上写了几个水迹未干的大字。

    请你下次记得穿衣服,我不想让我的刀脏了眼睛。

    秦惊鹊:“……”

    很好,这个杀手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接下来几天,她处理公务之余,总能在夹缝里看见那个杀手留下的只言片语,并且都很让人无语。

    在公文里掺杂着他那醒目的信封就不说了,吃饭时,饭桌上时不时的会多出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吃大蒜,我的刀不喜欢!!!

    下了朝她把帝冕摘下来,结果那人又说:把头发扎好,我的刀不喜欢落发!

    夜间宽衣,那人更是肆无忌惮:你的里衣干净,勉强可以用来擦我的刀;你的天子令不错,等杀了你,就是我的了;哎?你是女人?女人的血最脏了!

    秦惊鹊被这个人挑起了怒火,前面那些尚且可忍,发现她的真实身份,那这个杀手就留他不得了。

    她特意空出来一个晚上,不处理公务,早早沐浴更衣,准备了一盆清水和一条干净的刀绢,她吩咐宫人都出去,用一根发带扎了利落的马尾,拿着周醒的天子令等在未央宫殿内。

    今夜,就了结这个杀手吧。

    等到子时,皇帝的未央宫前所未有的安静,一声几不可闻的响动过后,秦惊鹊的眼睛锁定月明高挂的窗外,那里有一闪而过的黑影。

    杀手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明明接下来声音也没有听到,但秦惊鹊能感觉,那个人要出手了。

    她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背后是一幅巨型江山图,偌大的未央宫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视线一直是那扇窗外,却在寂静中突然暴起,把剑砍向身后。

    铛!刀剑相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秦惊鹊终于看到了这个杀手。

    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上半张脸带着夜叉铁面具,下半张能看到漂亮的薄唇以及清晰的下颌线,他的唇色很红,露出的肌肤很白,组合在一起就像是现代社会的书里提到的吸血鬼。

    他的刀被秦惊鹊挡住后,夜叉面具后的眼神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皇帝竟然能挡住他的刀,有趣。

    一击不成,他迅速向后掠去,身法诡异得让人眼花缭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你好像能看见他,又好像看不见他。

    秦惊鹊不管这么多,提着剑追上去。

    手中有剑,就算此间毫无灵气,她也难逢敌手,她追着这个杀手,交手了几百回合,终于把人逼到一处死角。

    “你是谁?”剑尖一扫,划破了杀手的面具,一张雕塑般美貌的脸呈现在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这张脸,很是熟悉。

    “厌翡?”

    男人受了多处剑伤,却对这个名字没有太大的反应,被人逼到绝路,自知以无胜算,但他仍旧笑得狂妄。

    “鄙人江湖人称鬼刀千人斩,在杀手这个行业,也有点名头,赚过不少王公贵族的人头钱,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却没想到是落在你手上,杀人者人恒杀之,死在一个皇帝手上,也不算亏,只不过……”他靠着墙躺在地上,血留了一地,却抬手把手中的刀递给秦惊鹊。

    “此刀跟随我十年,杀了我之后,务必请你珍之重之爱之,你若不爱重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记住,它不喜欢大蒜,不喜欢落发,每次出鞘一定要以药酒滚身擦干净才行。”

    秦惊鹊:“……”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天子令。

    她没准备要杀这个人,毕竟这个人若真是不哭山那位,她一剑杀了也不会是助他觉醒而已。

    她挥挥手,奉命呆在暗处的暗卫走了出来。

    她指了指地上的杀手:“带下去,锁起来,严刑拷问,朕要知道是谁要杀朕。”

    终于解决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秦惊鹊准备休息了。

    半个时辰后,有暗卫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那个刺客逃了。

    被带下去用寒铁锁了起来,正准备穿琵琶骨的时候,人没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秦惊鹊又头疼了起来,一个隐匿功夫这么好的杀手,迟早会是一个麻烦。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不是很明白,所以小声bb一句:不是实现女鬼的愿望,女鬼是那个魔尊的传话筒,女主做这个任务是在和那个魔尊对话,不是实现女鬼的愿望,是那个魔尊让女鬼有这个愿望,女鬼才找上女主的,好吧,不资道宝宝们懂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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