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南陔山下的苍林翠海,许安平呼了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不同于去的时候装模作样了一番,从崇丘派返回万里之外的南陔山,淇风统共就用了一个时辰。
顺便还携带着一个许安平。
许安平上辈子搭乘过最快的客机,还没有这次肉|体飞行速度的一半。等两人落在南陔山脚下的灌木林外,又过去一炷香|功夫,许安平才意识到自己正扒在某人身上。
“……”
他原地挣扎了半息,然后选择继续躺平。
扒就扒着吧,反正他已经扒了一路了。
严格来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淇风主动的(指带他跑路)。中途许安平实在难受,挣扎着换了几个姿势,也没被对方抖下来弄死。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许安平自我开解了一番,然后就心安理得的继续扒着了。
很快他就后悔了。
当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不远处传来时,许安平勉强撑过了那阵剧烈的眩晕感,正准备从淇风的胸口把头抬起来。动作的时候,一绺头发落在他脸侧,乍一看似乎有点不对劲。
许安平伸出一只手,捞过来一看:“……”
首先,这绺头发是他的;
其次,这不是一小绺,而是挺粗一束;
最后,这一束头发,被编成了一根……有些复杂的蝎子辫。
许安平瞬间清醒了,整个人直挺挺立正,同时向后倒退三米远。辫子在他耳边荡出一道弧线,最后“啪”地甩上了下巴——
“噗哈哈哈!”
淇风当场笑出了声。
许安平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拽了两下,把一束辫子彻底扯散了。然后他抓着发尾摸了摸,确认这一小把头发,是从自己发冠里拆出来的。
也就是说,之前那一个多时辰里,当许安平在颠簸起伏的狂风中头晕目眩、欲生欲死的时候,淇风不仅让他扒拉着,还很有耐心地把他后脑勺的头发一根根拽出来,再编成一整股蜈蚣辫。
这是有多无聊?
虽然多了个插曲,却并不影响两人接下来的行动——朝着窸窣声传来的方向,淇风和许安平几乎同时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山石的边缘。
就在片刻之前,有明显不属于山风或者动物的响声,从那个地方传了过来。
那里八成藏着个修士。对方或许有特殊的敛息方法,或者吃下了某种隐匿的丹药。
不过,许安平由于秘境中的经历,如今的洞察能力直逼金丹期;至于站在旁边的淇风,谁知道这人又想做什么?
他俩都没有动作,只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周围的环境仿佛彻底安静了下来,树叶间甚至不闻半声鸟鸣。山石后的人负隅顽抗了一会儿,最终……
还是选择了现身。
沙沙,沙沙。
当对面有两名修士从石头与草叶间站起来,八目相对的瞬间,许安平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原主”认识的人。
南陔派被魔道侵占当日,绝大多数修士提前撤离出门派,少数殿后的弟子被当场俘虏。其中有一半直接送去了魔渊,如今生死未知。
而留在南陔山上的修士,除了云无衣之外,还有一男一女。
加上许安平这个送人头的,正好凑足一桌麻将。
这刚刚出现的两名修士,外表看起来都很年轻。不过,大概是被关了七八天,精气神多少有些萎靡。
他们显然很清楚淇风的身份,否则也不会主动现身了。
一时之间,四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许安平神情一凛,手中飞快地扔出了什么东西。只见一道碎光划破空气,对面弟子中的男弟子身体微震,突然向后软倒。
“师弟?!”他旁边的女弟子惊呼一声,下意识捞住了他。
她定睛一看,发现师弟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显然是刚被什么东西冲撞了神志。
她心中原本的理智几乎消失,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对面的淇风怒道:
“魔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就只会这种鬼蜮伎俩吗?”
许安平:“……”
淇风:“哧。”
在对方几欲杀人的盯视下,淇风睨了一眼许安平:“这该怎么说?使出‘鬼蜮伎俩’的许道友。”
“……”
许安平无视了前者,稍稍酝酿情绪,然后面向不远处的女修:“抱歉,蔡师妹。刚才车师弟的动作,似乎是想要自绝经脉。境况危急,我只好出此下策。”
听到许安平的话,蔡清绮明显怔了怔。
随后,她本能地盯住了许安平。两人视线相接,很快,蔡清绮脸上有些混乱的神情起了些变化。
眼前的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分别叫做蔡清绮和车懿轩,是原主的同辈师弟师妹。
在《流火无疆》的原著中,两人和云无衣同时被魔修俘虏,关押在南陔山上的两个地方。当男女主忙着孽海情天的时候,他们挑中了一个时机,然后逃跑了。
结果,在山脚下被抓个正着。
许安平记得,原著中这两位出逃的时间,还在起码一个月后。
至于现在的情况,只能是他穿书带来的蝴蝶效应。
虽然他们逃跑的时间提前了,依然没能改变结果。而车懿轩在行动暴露之后,第一反应依然是自绝经脉。
但凡许安平手慢那么一下,估计人已经没了。
至于原著中为了救醒师弟,毅然决定去取雯心草的云无衣……
现在还躺在山上,等着雯心草救命呢。
这一刻,许安平感觉到名为“命运”的存在,具备的不可捉摸之感。
“……许师兄。”这时,仿佛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蔡清绮扶住师弟肩膀的手紧了紧。
然后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被看押起来的这些天,她和师弟多少听说了其他人的情况。
包括云师姐身受重伤;也包括许师兄暗地里潜入进来,最后依然被魔修抓获。
两人双双沉默。淇风站在旁边,发现不过片刻的功夫,对面的南陔派弟子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退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没有不解,没有怀疑,也没有质问。
“……我,”许安平突然说。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为了什么而挣扎着。
淇风没有说话,看着青年慢慢转向自己,神情几乎是痛苦的:“我想……”
魔修的眼神暗了下来。
不久之前,他们二人还在从崇丘返回的途中。那时许安平挂在他身上,一边因为适应不能而嚎叫,一边把他勒得几乎喘不上气。
那一刻的嬉笑怒骂,就像是幻境里一捏即碎的气泡。
“大师兄!”突然,一声爆喝在林地间响起,是蔡清绮重新站直了身体,“你还记得,南陔派的开山祖师如何训导后辈?!”
许安平:“……天变不当畏,祖宗不必法,魍魉不足恤。”
对于原主来说,这几乎是写入本能的一句话。
“那么,请师兄永远不要忘记。”蔡清绮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道,“无论如何,都不要屈从于魑魅鬼道。”
许安平:“……”
当初入派立誓之时,他原本也以为,自己能做到这些。
但是……
作为南陔派年青一代中的为长者,所有同辈的修士都是他的师弟和师妹。
谁能眼看着弟弟妹妹死于当下,而自己无动于衷?
“对不起,蔡师妹。”
许安平没有辩解,只摇了摇头。这一次他显然下定了决心,转向淇风的时候,声音不再有半分犹豫:“做个交换吧,尊主。”
“交换?”淇风反问。
“什么都行,你让他们两个活着。”许安平平静地说,“这样一次次的请求你,我也有些腻烦了。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开口。”
从此以后,无论落到何种境地,我都不会——再后退半步。
“你说,什么条件都行?”
淇风若有所思。他在那里沉吟片刻,最后突然笑道,“没想好。这样吧,未来的某一天,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许安平:“……”
他本来还想客气两句。比如我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能有什么值得尊主打欠条的事。
但看着淇风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只剩下“点头”这一个选项。
魔门有自己的联系方式。虽然淇风本人一直在山下,但没过多久,就有几名修士从山上飞了下来。
许安平扫了一眼,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这群陌生人直直落地,井然有序的向淇风行礼。不用对方下令,便齐齐走向那边一醒一晕的南陔派两人。
蔡清绮没有反抗,也没有再抬头看许安平。只拽紧了依然昏迷的师弟的外杉,仿佛那是她最后能抓住的东西。
“走吧,”淇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许安平投向那边的视线,“云道友已经等了很久了。”
“……”
许安平当然不会和他对着干,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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