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不是秘密, 他随口说,“也没什么原因,跟我妈闹矛盾, 谁也不让谁, 我赌气就走了。”
以前有矛盾都是他让步, 这回突然不想让了,就成了这种僵持局面。
孟妍洗掉手上最后一点粉笔灰, 声音越来越小,快能和水声融在一起,“我听说,还因为一个女生。”
许劲知沉默了一瞬, 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她对我有意思, 我私下拒绝了,但她没放弃,不知道我妈又去找她说了什么, 她接着就转学这事多少跟我妈也有点关系, 本来谁也没错, 这么一来,反倒成我错了。”
就像我不杀伯仁, 伯仁因我而死。
离家出走,这是他第一次明面上的反叛。
前面过来一个别班女生,是来洗手的。
左边窗户开着,昨天下雨落进来的水在地上聚成一片。
他看着水池里那块布应该湿得差不多, 过来微弯下身去拿。
铃声响起, 旁边女生匆匆关上水龙头, 急急忙忙转身就往教室跑,踩到地上的水脚下一滑,孟妍被撞到毫无防备,跟着踉跄一步。
他微弯着身的姿势来不及换,下意识去扶,手不小心碰到她腰间又往回收了点,扶住她胳膊。
刚下过一场雨,升上来的温度又降下去不少,丝丝凉风从窗口吹进来,他衣服上若有似无的浅淡香味窜入她鼻息。
她抬眼,看到的是他偏过去的侧脸,下颌收紧,线条流畅,以及,像是红了的耳根。
如果这一下他没有偏,她大概率就,“吻”在了他的下巴上。
旁边撞到她的女生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学。”
许劲知松了手,她站稳往后退了半步,“没,没事。”
这段称得上“暧昧”的小插曲让她一整节早自习都心神不宁。
眼睛更是盯着书,一眼都没敢往旁边瞅。
刚才,许劲知是碰到她的腰了吗。
孟妍小动作往自己腰上握了握,她这腰,这腰,腰不粗吧。
耳边充斥着文言文的背书声,许劲知胳膊撑在桌沿,伸手摸了下耳朵,耳根那地方明显温度高。
靠。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古诗词,半天找不出个因果来,最终把这“灵异”现象归结于,脸皮儿薄。
好容易熬到下课,二中食堂的饭菜经常被人吐槽又贵又难吃,都说只要二中不倒,附近开饭馆儿的全能发了财。
孟妍和宋诗瑶去外面一家早餐店吃饭,早上饭点儿人多桌子少,宋诗瑶站在门口等位置,店里秦远先看见她,隔着老远就朝她喊,“宋清华,这儿!”
这声音一出,把旁边炸油条的老板都吓了一跳,手拿着长筷一哆嗦,油条又掉回锅里。
宋诗瑶当即拉着她就往里走,从旁边搬了两个塑料凳子,一人一个。
许劲知在秦远旁边,腿曲着支在桌腿外,不大的方桌,她跟他面对面坐着。
他来的早些,点的东西已经上了,手里不紧不慢地剥着鸡蛋。
秦远这人话多的不行,吃着吃着就忽然看着盘子里的两个茶叶蛋,开始多愁善感,“你看,这鸡蛋都是一对儿的,我的下一个女朋友在哪啊?”
说着,就棒打“鸡蛋”,拿起其中一个往桌上一磕,磕出裂缝开始剥。
秦远看着鸡蛋,头也没抬,“老许,你这青梅竹马就在这儿呢,你还不努努力。”
他这人说话没边儿,什么话都敢说。
孟妍早就习惯了,自然没当真。
许劲知侧头扫他眼,“闭嘴吧,少说两句又死不了。”
外面店老板端了两碗豆浆和两碟小菜,油条也紧跟着送上来。
秦远还在叨叨着,“我也想有个青梅竹马,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小时候不开窍,根本不乐意跟女孩玩儿。”
“这失散的青梅还能回来,就是老天给的缘分。”秦远咽下嘴里那口东西,话题一转,“你说是不是,宋清华。”
宋诗瑶点头,笑的意味深长,“谁说不是呢,小青梅。”
早上的暧昧一瞬还没翻篇儿,孟妍越吃头越低,她和许劲知其实算不上青梅竹马,就小时候房前房后的在一起玩过,他一走好多年,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许劲知看她把头都快低碗里了,抬手拍了下跟前那秦某人,“行了啊,越说越来劲。”
从吃完早饭回教室,她一路上时不时就在想,如果当初许劲知没有走,他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的话,现在的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如果。
进班班里人正在发一个什么手册,红色封面,里面是理综公式类的东西,孟妍翻了翻,觉得没什么用。
这东西给许劲知,他压根用不着,这东西给她,她看着公式也不知道怎么往里套。
今天他们自从水房回来到现在没正面说过一句话。
许劲知拿起自己桌上那本递过来,或许是因为早上的事,他稍稍别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声,“帮我写个名儿,你的字好看。”
他主动开了口,她也暂且忽略那一瞬间的暧昧。
孟妍接过来翻开第一页,顺手捞起桌上一根没了盖子的笔,拿到一半又放下,去文具袋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笔里挑了个最漂亮的出来。
黑色水笔在首页写下“许劲知”这三个字,大气舒展,很好看。
她刚把本子还回去,杨启超就趁着空进来了。
第一节数学,杨哥赶着课前这三两分钟说句题外话,“现在偷摸谈着恋爱的,咱没事就不要闹分手了啊,影响心情,状态不好是学不进去的,那些没谈恋爱的,就先不要有下一步的想法,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别人考虑,这种事肯定双方都相互影响的。”
杨启超说,“等你们上了大学离开家,老师家长都管不住你们,想怎么谈怎么谈,不差这三两天,又不是高考完就世界末日了,你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杨启超这番话说的笼统,没明着提谁的名字,但孟妍这种心虚的,很容易就对号入座。
听到这句“你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下意识去看许劲知,不偏不倚,正跟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讲台上是杨哥激情澎湃斗志昂扬的语调,“都是十七八,你们身上有无限可能。”
我们身上,有无限可能。
孟妍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微垂下眼,又抬头看向前面。
无限可能无限在哪里呢,她回过神,看见草稿纸上自己写得一遍又一遍的许劲知。
他,就是无限可能。
……
孟重阳胳膊受伤,做不了饭,中午是孟妍回家帮他带一份,早晚他就家里现成的东西吃一些。
尽管她说了多少遍可以错开饭点儿,提前点外卖,送的会比较快。
老孟总是一脸不信任地摇摇头,说那外卖里头全是地沟油,吃了要得病。
周五回家,孟妍路过一家卖点心的铺子,想着之前老爸喜欢这家,就多买了点。
孟重阳吊着胳膊看电视,手边放着杯茶,瞧了眼她买回来的东西,忍不住唠叨两句,“买这么多干什么,这东西都是现做现吃最好吃,放久了就不酥了。”
她进屋脱了校服,从盒里拿了一块吃,“买都买了,总不能给人还回去。”
孟重阳指了指房子那头,“拿上去给你同学送几盒吧,住这么近都是邻居。”
孟妍正咬下来一块,渣子掉了一身。
她抽出张纸,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我吃完再去。”
“……”
秦远最近彻底闲着没事做,无聊就去芝麻胡同骚扰骚扰他,学校说是这两天不让打球了,因为高三班有个人因为打球和高一年级起了冲突,还有两个多月高考,年级主任直接禁止了高三年级打球。
秦远来许劲知这儿的频率逐天增加,就差打包行李过来跟他同住了。
许劲知敞着腿坐在沙发上,姿势慵懒,微弓着身剥橘子,那天孟妍给了他一个丑橘,他吃着挺甜的,后来路过水果摊去买了一大堆。
结果一个比一个酸。
吃着这个酸就总觉得下一个一定甜,结果这几天一直吃到最后一个,也没吃出一个甜的。
他修长的手剥着橘子皮,让人看着很有观赏性。
秦远在旁边翘着腿,比在自己家还自在,“要不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
许劲知头都没抬,不咸不淡撂下俩字,“随便。”
平房上下两层,最不缺住的地方。
他掰下一瓣橘子咬进嘴里,果然,还是酸的。
许劲知看着那堆橘子皮叹了口气,把橘子往秦远手里一放,“给你,最后一个。”
秦远还想着怎么跟家里说搬来这儿的事,拿手里就开始吃,橘子的汁水在嘴里咬开,他思路瞬间被打断,转而朝许劲知比了个大拇指,“能买着这么酸的橘子,也是难为你了。”
他十八年就没吃过这么酸的橘子。
秦远说完,再次看见放在电视旁边的恶魔角,加上近期观察,又往嘴里塞了一瓣酸橘子,“我觉得你不对劲,啧,不对劲。”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可别喜欢还不自知,错过了你可后悔去吧。”秦远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踩在地上,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孟妍端着几盒中式糕点站在门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半晌,她听见许劲知的声音说,“她,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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