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还在下, 车轮碾过地面,轨道通往新的一天,衣服穿少的行人匆忙往家躲, 外面冷, 屋里暖。
那些不能用冷暖形容出来的东西又要怎么算呢, 她在他脸侧吻了一下,凑在他耳边说,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
……
等这场雪停了,距离年底就又近了两天,宋诗瑶要从这儿搬走, 搬去和秦远一起住, 东西都不大,但是零碎很多, 孟妍帮她一起收拾,收拾完家里像是打过仗,各种纸箱摊在地上, 来不及整理, 就先出了门。
孟妍拿着两包东西, 胳膊肘碰了下她,“你这去秦远那儿住, 我心里怎么感觉跟嫁闺女似的。”
“得了吧,你和许劲知也没比我差,到时候不管咱们谁的喜酒,可都得来啊。”宋诗瑶回了秦远的消息, 把手机放帆布包里。
孟妍笑她, “缺了谁的也不能缺你的。”
秦远新换的工作和宋诗瑶公司挺近的, 几乎紧挨着,以后他俩能天天黏在一起。
孟妍和宋诗瑶到了地方,秦远在门口等着,俩人一见面,孟妍这电灯泡属性瞬间就点亮了,只得先走一步。
还没出去多远,孟重阳给她拨了视频,是在商场买衣服,挑不出哪个好看,给她打电话,让她帮出主意。
孟重阳那衣服不是黑的就是蓝的,没什么花样,这过两天要去机场接人,难得讲究一回。
视频晃得她款式都看不清,直接问在哪个商场,她过去,答应完又想起出门前还没喂猫,想了几秒给许劲知发条消息,【在家吗,帮我喂个猫?我去商场给我爸挑衣服,估计回去很晚,怕饿着它,它吃不上就喜欢捣乱,房门密码六个0。】
树:【在家。】
许劲知下班吃了饭回来,刚出电梯,看见她这条消息,直接就去了她那儿,六个0的密码,也真够随意。
屋里有点乱,抽屉好多都开着,像是走的时候没顾上关。
许劲知找见那袋猫粮往它碗里倒了些,就是半天没看见猫。
他沿着屋里找,最后在她卧室看见了,建国在地上玩着一个毛线团,红色的毛线缠了满地,旁边是一个电饭锅的纸箱,纸箱大敞着,他本能就以为这毛线是它从纸箱里扯出来的。
许劲知赶它去吃饭,它倒是捣乱正在兴头上,抱着毛线不肯松,他出去把猫碗端过来,放在地上,“声东击西”的把毛线拿走了。
建国看见粮,自然对毛线没了兴趣,他把那团红毛线放纸箱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里面,全是熟悉的物件。
哆啦A梦,刻章,照片。
是上回看见,她说没用要扔的。
地上还有本摊开的《安徒生童话》,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一篇,他捡起来看,随手翻了翻,里面夹了两张巧克力的糖纸。
尽管皱痕可见,但整体被压的很平,上面有字。
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是一个童话的开始。
爱,值得拥有,便值得去等待。
他记得之前有一次孟妍问他,问他知不知道这巧克力糖纸里面有字,他说不知道,确实一直没怎么注意,她那次说过以后,以后再吃这个巧克力,他总会刻意去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每回的字都不太一样,就是没见过这两句。
书里还有一张他戴着恶魔角的照片,他不记得,是她悄悄拍的,拍的有点糊,只有他一个侧脸。
书的末页,是她写的字:确有一个瞬间是童话的开始,但我的爱恋终究偃旗息鼓,没能善终。
“童话”这两个字像是被晕开了,不太清楚,那块地方也有点皱。
一想到这可能是眼泪滴下来留有的痕迹,他手指捏着书页,情绪复杂。
心口沉闷泛着酸涩,要是平时他大概会自我调侃一句,许劲知,别矫情了行吗,你他妈在拍青春电影啊。
现在却连调侃都调侃不出了。
他拿着书,觉得手上的东西格外沉,有千斤重,他低头看着吃粮的猫,“建国,我要怎么办。”
建国头埋在碗里吃粮,应都没应一声。
许劲知等了半天,笑骂它一句,“喂,别吃了行吗。”
……
孟妍去商场陪孟重阳挑衣服,她喜欢稍微年轻一点的款式,孟重阳穿上也还行,就是他本人嫌这嫌那,说是不是太年轻了,看着出洋相。
孟妍好说歹说才给他买下来,孟重阳也没有那么老,这衣服正能穿,穿小年轻身上反而显老气,不合适,衣服这东西,偶尔换换样式也挺好。
买完衣服行头,又顺便在外面吃了晚饭,孟妍到家时许劲知还没走,屋内灯开着,猫在地上玩球,他手里还非常不客气地剥着一个橘子。
没想到他还在,孟妍往里走着,问他句,“还没走啊。”
她不记得走之前屋里就这么乱还是建国捣乱,又或者二者都有,现在乱的简直都看不下去。
当时不想束缚它,就直接没买笼子,它倒是舒服了,成天各屋跑。
许劲知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个橘子,微仰起头看她,朝地上精力旺盛的猫递了一眼,“你这是饿了它多久,建国就差在家里大闹天宫了,我不得看着点儿。”
猫不知道从哪翻出个饮料瓶盖,自己咬着玩,程度近乎忘我,都不带理人的。
孟妍看了眼说,“它平常也这样,活跃的不行。”
“成吧。”他没养过猫,他也不懂,许劲知拿着剩下半个橘子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许劲知走后,孟妍去卧室拿东西,纸箱还横在地上,上面是大片散开的红毛线。
毛线不放在这里的,她拿起来,下面是本《安徒生童话》。
旁边零星几样东西,显然是不会再扔了,用一个电饭锅的纸箱装看着也挺寒碜,既然遇上了就先把手头这点活干了,换个地方放。
她拿着去宋诗瑶之前住的那间屋子,里面都腾空了,她随手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把纸箱里的东西往外拿。
这些东西都带有部分记忆,孟妍挑出书里面那两张糖纸,改夹到最后一页。
目光所及,微怔一瞬。
最后空白页上的字,是离开武尧的沉沉雨夜,她坐在火车上写的。
“童话”这两个字笔墨晕开,她写这句话时眼泪不小心滴上去,惹得纸面轻皱。
现在下面多了一行大气舒展的笔迹,油墨很新,:童话未待完续,我们永不结局。
纸张不厚,透着光隐隐能看见背面,她往后翻,是同样的字迹:
很抱歉,我现在才看见这些,明明你的爱意毫不遮掩,我当年感觉到了,又怕自作多情,装看不见,顽石不肯开窍,古树也不开花,我总是慢你一步,又后知后觉。好在我不停的走,我赶上了。
许劲知出去没走太远,站在自己屋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就走了神,有些话现在说可能听着挺没意思的,但他还是要说,还是要写,把以前缺了的都给补上,他在那段话最后一句写着:
我喜欢你,孟妍。
右下角落款,许。
一滴咸涩的泪猝不及防滴下来,“许”字也晕开了。
她拿着这本书追出去,许劲知听见声音回头,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孟妍哭起来很丑,不想让别人看见,更别说这人是他。
曾经的点滴都一一得到了回应,人越长大,在有些事情上就失去了特权,比如这个年纪还哭哭啼啼,好像挺丢人的,但这回实在没忍住。
丢人就丢人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劲知见她眼眶红红,眼角带泪,刚要问她怎么了,就看见她手里拿着那本童话书,不言而喻,她都看到了。
他伸手蹭掉她眼角的泪,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你要哭,我就不写了。”
写了几句话,以为她不会看,或者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才会偶然发现,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翻到了,还把人给惹哭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也不会哄人,有点手足无措。
孟妍跟他较真,“你要是不写,我会哭的更厉害。”
许劲知被她逗笑,靠门站着,瞧着挺闲散的姿势,说的话却是百依百顺,“写,不够我还能接着写。”
童话书最后的空白页,正反两面,用时八年,寥寥几句,却胜过前面所有精雕细琢的故事。
她翻着看,看不够,从前许劲知的字写的一般,现在对比着看,倒是比她的更胜一筹。
孟妍窝在他沙发上,这儿暖和,来了就不想走了,她把书递过去给他看一眼,“你这字比我的好看了,悄悄练了?”
“练过一段时间,确实比从前的字好看点。”
许劲知坐在旁边,胳膊肘支在腿上,手里松松拿着罐可乐,自然垂下。
大学时候有个室友沉迷书法,正好是他失眠最严重的那几个月,白天晚上都睡不着,打发时间,跟着练练字。
客厅的灯光明亮,光照下来,她靠着沙发角落坐着,身上盖了条民族风的大花毯子。
那个姑娘拿着本《安徒生童话》问他,“许劲知,你说我们算不算这本书的最后一篇故事。”
“算。”他点头,能看见后颈的棘突,随手把可乐放在桌上,瓶身跟着晃了下,碳酸气泡发出轻微的声响。
“还得是压轴戏。”他抬眸看向她,她也正看着他笑,许劲知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当下所感,只觉得再美的童话也不及此刻分毫。
现在他估计不会再失眠了。
以后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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