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深吸了一口气,在薛寒鹜的头上使劲儿顺了两下。
他言语道:“怎得忽而做这般举动?”
可薛寒鹜却是深深地埋进了庄澜序的肩窝。
他怎么从前就是眼盲心瞎,不到最后一刻看不到小师叔对他的好呢?
明明这类似的事情,上辈子庄澜序做过无数次。
他使劲儿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了甜腥味道。
方才作罢。
庄澜序被他抱得紧紧的不松手。
瞧着孩子这幅委委屈屈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得一个劲儿地宽慰着,一下下地抚着薛寒鹜的脊背。
薛寒鹜怎会抱得够?
他不过是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欲/望罢了。
他缓缓地松开了庄澜序,鼻腔间还存着些许庄澜序身上淡淡的积雪草味道。
清新得如雪后芬芳,叫他不禁抽动了两下鼻子。
眼眸似是也因着方才的压抑,而变得通红。
庄澜序瞧他模样,眼睛霎时瞪圆了许多。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掏出个帕子,替薛寒鹜抹抹眼泪珠子:“怎得就哭了呢?这本该就是我做的,你不必为此太过感动。”
薛寒鹜听罢,心中含笑,可面上不表。
只再次抽动了两下鼻子,揉了揉眼睛。
不再言语。
庄澜序愈发心酸薛寒鹜的可怜。
总想着如今只是自己给了这一分恩典,薛寒鹜便已然当做珍宝般对待。
他还曾腹诽过,薛寒鹜是否装模作样地在等着一个朝自己复仇的机会。
如今瞧着,薛寒鹜不过一个十五岁的懵懂少年而已啊……
他叹了口气。
忽而觉得任务如何他都不在乎了。
就算是薛寒鹜如今都是在他面前装的乖巧,他也要陪着薛寒鹜走下去。
兴许是自己历经过了太多的人生百苦。
只瞧着薛寒鹜这般,便是愈发得心软起来。
再也不愿思量猜忌薛寒鹜一分。
他轻轻拍了拍薛寒鹜的肩膀,又笑颜相对:“好了,你这些日子好好养病。待好些了,小师叔亲自带你去陈长老那里讨个说法。”
薛寒鹜却是陡然摇头:“小师叔当真不必为我出头的。总归玉佩已然还回来了,他们不会再来抢的。”
他当时身上的伤口,皆是自己用灵力逼出来的。
与陈长老无关,更容易东窗事发。
可偏生庄澜序是个死脑筋,只以为薛寒鹜又在担忧自己。
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无妨。若你不愿意去,我便一人独去。总不能叫你平白受了委屈,我却只是冷眼旁观着。”
薛寒鹜本意也未曾想要至陈长老于死地。
若不然,他早便出手将那妄图抢夺自己玉佩、陈长老心尖上的小徒弟折磨一番了。
这般人在如今的他眼中,不过蝼蚁尔尔。
只当他在庄澜序面前讨巧之上,能派的上用场便好了。
薛寒鹜垂下眼眸,瞧着自己的脚尖。
又是小声略显怯懦地说道:“小师叔,可我不想你去。你若为我出头,更会落人口舌了,我舍不得。”
他一低声下气,庄澜序的心就如化春水般。
就算是寒冰,也尽然消融了。
“好。”庄澜序眼底带着笑意,本就澄澈的眼眸,更清亮得仿若一眼便能瞧见他心房的最深处,“你心肠好,你不计较了,我便也不去了。你且安安心心养病,我会一直在的。”
薛寒鹜紧紧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就仿若要将他的一颦一笑,皆刻入自己的心底。
再也不会忘却。
他是何德何能,才能再次重逢庄澜序?
虽说是应了薛寒鹜的要求,庄澜序没再去寻陈长老的晦气。
可想想还是气不过——
那位小徒弟就是原书中不仅在薛寒鹜七岁那年抢了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玉佩,更是在极上墟宗大选中,抢了九岁的薛寒鹜机缘之人。
如此之人,若是没自己护着。
薛寒鹜那般软软乎乎的性子,如何斗得过他?
庄澜序便是愈想,便愈发气恼了起来。
干脆又分了一成灵草给药宗,叫方洲日后多担待些。
若是陈长老来差人寻药,便多找些由头搪塞阻拦几番。
方洲还笑话庄澜序:“我尚还不知你同陈师弟有什么过节。不过我向来也不大喜欢他的做派,既是你又送了东西来,我便应允了吧。”
他瞧神色,又装模作样撑着下颌问道:“不过……小庄你是缘何如此大动肝火?难不成,又是因着你身边那位外门弟子?”
庄澜序哪里想到方洲会这般聪慧,只一眼便察觉了自己是为了薛寒鹜。
他也未曾在方洲面前藏着掖着,只将事情前后讲了半晌。
方洲方才咂咂嘴,说道:“确是过分。不过你为个外门弟子这般,容易落人话柄。”
庄澜序颔首:“话虽如此,但我也顾不得那般多了。”
“你就这般喜欢他?”方洲啧声道。
庄澜序忙不迭地摆手,耳尖兀自一抹红:“说甚的喜欢。不过是因着我觉得他可怜,从前又做过……做过不好的事情,这才想护着他的。”
“哦?”方洲眉毛一挑,“我可未曾言语是那种喜欢。”
继而,他眼珠子又一转,揪着庄澜序的手,便说道:“不过,我倒有个法子——既是马上又是六年大选,他虽是年纪略大了些,但听你言语资质还是好的。不若你将他收为亲传弟子,这般不管你再做何事,都有了由头。”
庄澜序使劲儿捏了下方洲的手。
眼睛亮得如同远空明星,只道:“你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是想……阿、阿鹜,你怎么来了?”
他不过一抬眼,便瞧见薛寒鹜正长身鹤立在廊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薛寒鹜的眼眸如带了烈焰一般,直烧得他浑身滚烫,忙不迭地抽了手出来。
庄澜序也不知怎般回事。
就是瞧着薛寒鹜那幽黑、看不清情愫的眼眸,陡然间有些心虚了起来。
薛寒鹜的双手紧紧地在身侧攥成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指尖深深地刺入了掌心之中。
上辈子……他的小师叔可与这药宗宗主方洲,没什么交情的。
他瞧着方洲那张人畜无害的纯净少年脸庞。
却没有忘记庄澜序最心疼弱小,最易受蛊惑的了。
是他错了。
若非是他想着学庄澜序装病博同情,庄澜序又哪里会为了他与方洲相熟?
庄澜序看他不说话,心中愈发打鼓起来。
薛寒鹜只站定在门口,沉着声线开口道:“小师叔却是忘了,你来时唤我来寻你的。说是有东西,恐怕一个人拿不住的。”
庄澜序方才想起是有这般回事的。
他预备着再向方洲讨些灵药的,又不想大张旗鼓地再从药宗带人去送。
又琢磨着能同薛寒鹜再亲近几分,便同薛寒鹜提了一嘴。
他面上讪讪的,直叫薛寒鹜又瞧了个一清二楚。
心中愈发妒忌起了方洲,只当是庄澜序与方洲多说几句的缘故,才叫他忘却了与自己的约定。
纤长的睫羽掩盖住了薛寒鹜眼底的执拗。
他又是装着一副怯懦模样,说道:“若是小师叔还有许多话要说,阿鹜便先行离去,不再……叨扰。”
他一句话说得委委屈屈,九曲回肠般地憋闷在庄澜序心底。
叫庄澜序不禁解释道:“哪里叨扰?我也该回去了。方师兄,就此告辞。”
他拿上方洲予他的灵药,塞了些许到薛寒鹜怀中。
便领着孩子回积岚涧去。
方洲在他二人后方摸了摸下巴,又是咂着嘴摇了摇头。
只道:“怪哉怪哉,竟是这般焦急啊……”
庄澜序掐了云诀,领着薛寒鹜便回了积岚涧。
一路上薛寒鹜只紧紧地抱着丹药,一声不吭。
到底是庄澜序自己的失误,他也没好意思在薛寒鹜面前言语。
便是憋着回了积岚涧,落了云端,他恍惚一下险些崴了脚。
薛寒鹜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方才言语了第一句话:“多谢。”
薛寒鹜脸色又是不好,只道:“小师叔不必同我这般客气的。”
庄澜序听罢,立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笑道:“不生我气了?”
薛寒鹜摇摇头:“没有生过,从未曾生过小师叔的气。”
他又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庄澜序的眼睛,说道:“我在生我自己的气罢了。因为我的缘故,总叫小师叔这般操劳。若非不是因着我,小师叔也不必将积岚涧的灵草予了药宗,更不用讨好药宗之人。”
庄澜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想着,兴许只是原书上对薛寒鹜的描写并不全貌吧。
好似大家都在关注着他受苦之后的反杀,与堕魔后的野心。
却不记得薛寒鹜曾经也是个有些敏感的孩子呢。
他伸手,替薛寒鹜理了下在云端被风吹乱的发丝。
又道:“既是知晓因着你,便好好受着。若是你日后登峰造极,不忘我这一份情便罢了。”
薛寒鹜感受着庄澜序那在他耳畔转瞬即逝的指尖温度。
万分想要上去蹭蹭,多留恋些许时刻。
可天不遂人愿,庄澜序不过一刹便抽回了手去。
又说道:“对了,我还有件事,需得同你言语。”
薛寒鹜不再作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只乖巧问道:“是为何事?”
庄澜序正色道:“你亦是知晓,极上墟宗每六年有一次大选。内外门弟子皆可参与,为的也是让掌门师兄与我们这些长老挑些伶俐的弟子教养着。”
他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了薛寒鹜,说道:“你可愿……”
“我愿意!”
薛寒鹜未曾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应了下来。
他的小师叔如今终是要开口收他为亲传弟子了吗?
他终于是等到这一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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