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长松了一口气。


    他笑道:“那便好,我还怕你为着……许多缘故,而不愿参加这场大选呢。”


    他到底是没说出口有关于年纪的话语,生怕又触碰到了薛寒鹜敏感的内心。


    而薛寒鹜却是面上一凛,心下一寒。


    万分难过尽上。


    只是缓了神色,继而又缓缓问道:“只是这般吗?小师叔。”


    “什么?”庄澜序一时未曾明白,又是拧着眉头问了一声,“什么这般那般的。”


    薛寒鹜垂下头,幽幽说道:“没什么,是我多言了。”


    他尚还以为庄澜序是为着想要与他言说想要收他为徒的事情。


    可到头来还是自己多思多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在心底对自己言说——


    庄澜序不会抛下他的。


    恐怕如今亦是因着不好明说,才非要推他去大选之上的。


    待到了大选之日,便是一切皆能名正言顺了。


    庄澜序见他眸光忽明忽暗的,蹙起的眉眼愈发得深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又叫薛寒鹜心中不适了。


    但想来想去,却是怎般都想不通。


    分明方才薛寒鹜已然不在意他去药宗而忘却了自己一事。


    怎么他说着这大选是好事儿,却又叫薛寒鹜不舒服了呢?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额角。


    当真这次任务,叫他焦头烂额了。


    从前都是穿书管理局分配的任务,兴许是符合他的等级的。


    如今这回是他自己挑中的《蚀骨》,恐怕也是因此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吧。


    只是退堂鼓可不容易敲。


    他虽是难为,可却没有真的想要逃离的欲望。


    极上墟宗的大选尚还有半月。


    庄澜序心底总觉薛寒鹜还是那个性子软弱、任人欺负的原书早期男主模样。


    总是时不时地提点薛寒鹜:“总归你身后是有我、有积岚涧撑腰的,旁人若是待你好便理应待他更好,若是有人欺辱于你,定然是要来告知我的。莫怕,总有小师叔替你撑腰。”


    薛寒鹜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地教着他来告状的庄澜序,忍俊不禁地应了声“好”。


    少年的嗓音好似在一夜之间从清亮,化作了低沉。


    便是庄澜序也瞠目结舌。


    好似不过半月,薛寒鹜就从那个颓唐的少年。


    成长成了可担重任的姿态。


    庄澜序不由在心中低语,方洲这丹药这般顶用吗?


    若是行得通,他真想要让二百五替他拿回去现实世界一点,给自己那个孱弱的身子骨也补上一补。


    薛寒鹜看着庄澜序面上的好颜色。


    看着他的小师叔那双微微开合的朱唇,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动了几番。


    他身子羸弱的模样是装给庄澜序瞧得,哪里是真的。


    如今吃多了补药,竟是感觉内里邪火丛生。


    仿若快要压抑不住了一般。


    薛寒鹜轻掩了唇齿,恭敬又道:“小师叔若无旁的事情,阿鹜便再去看看您予我的古籍。到时好定在大选之上,为积岚涧与小师叔争光。”


    虽是不想离开庄澜序身侧,可他怕自己若是抑制不住,做出旁的什么更不好的事来。


    显然庄澜序未曾瞧出他的不对劲儿,只当薛寒鹜又要躲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几日前,薛寒鹜还同他亲亲密密。


    如今却像是躲着洪水猛兽般,想要远离自己。


    而此般作为,却不止一次。


    他有些难堪。


    却不知该往后该如何。


    只是他心底还是揣着任务的,便又对着薛寒鹜说道:“左不过我今日并无旁的事情可做,我陪你一起研习一番那古籍上的内容。我瞧过了,上面许多晦涩难懂之处,我可替你梳理一番的。”


    因着穿书任务做多了,也体验过不少次仙侠世界观的书籍。


    他总是能迅速融入环境,并且继承了原身一切的术法与学识。


    对着这般古籍,亦是了然于心的。


    薛寒鹜却只觉一股燥热之气在他胸腔之中乱窜着。


    好似下一瞬间便会引上颅顶。


    他脑中轰得一声,瞧着庄澜序唇齿一张一合,都有些发了红。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没关系的小师叔,我自己可以。”


    “可是身上难受?”


    庄澜序留意到了他一瞬间的失神,上前一步就想要摸他的额角试试温度。


    可指尖还未触碰到,薛寒鹜便忙不迭地退了一大步。


    庄澜序心中顿觉不好,刹那间许许多多薛寒鹜是否在他面前连装都不愿意装了的念头上来,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置喙片刻,只喃喃道:“我……”


    薛寒鹜强行运转灵气,暂时压制住了心底的燥气。


    这便才叫他看清了庄澜序的失神。


    方才明白自己刚才那退上一步的动作,又叫庄澜序心中难受了。


    他恨不得将前一瞬的自己抽筋剥皮。


    他曾在心中赌誓过多少次,再也不让庄澜序失望难过。


    可偏生又是因着自己!


    薛寒鹜气恼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第一次乱了阵脚般地说道:“小师叔不是的,是我的错处。我愿意的,若是小师叔肯教我,便是要我不眠不休,我都愿意学的。刚刚只是我口无遮掩,是我的过错。小师叔莫要生我的气……”


    他垂着眼眸,却因此事而冷汗淋漓。


    如坠寒潭般,哪里还觉得身上燥热?


    只怕极了庄澜序为着他这退后的一步,而难过。


    而……再也不要他。


    他分明知晓,在这个节骨眼上——


    即便是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气人的事情,庄澜序也不会就此放弃他的。


    但他还是怕极了。


    他不想再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庄澜序在他怀中。


    鲜血淋漓的,失去了最后的气息与温度。


    那刚刚归来的八年间,他很是害怕阖眼陷于梦境之中。


    只是因着梦中总是会复现着这般叫他不敢再见一次的场景。


    庄澜序哪里会真的生气,他不过是一时语塞。


    知识刚刚才预备着认上一句自己的过错,却已叫薛寒鹜抢了他的先。


    薛寒鹜总是在抢他的先啊。


    他舔舔有些干涸的唇角,伸手垫脚揉了下薛寒鹜的发顶。


    心中埋怨两分,凭甚的他十五岁便有这么高的身量了。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只揣着的丹药瓶子,倒出两粒大补之药递给薛寒鹜:“瞧着你方才脸色不好,便是再食一下,调理下好应对大选。”


    薛寒鹜望着那两颗小小的乌色丹药,喉结上下滚动了两番。


    他总觉得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燥气,又重燃了起来。


    可他已然拂过庄澜序一次了,他不能再第二次叫他小师叔难堪了。


    便是再不愿意,他也硬着头皮、咬着牙,接过丹药吞了下去。


    庄澜序见他脸上扬起绯红,这才安心。


    他又捏了捏薛寒鹜的面颊,自顾自地说道:“好似是多了些肉,还得多吃些。”


    薛寒鹜垂头应了一声。


    庄澜序这回倒没再迫着他,只道:“若是不舒服,便先去休息一番吧。待好些,我再教你些诀窍。”


    薛寒鹜感受着体内的循环似是再次往复,连忙弯起唇角应了声。


    庄澜序没再箍着他,他便往西厢房的方向而去。


    好在是西厢距着正殿颇远,而房后又有一条溪流穿过。


    他绕了一圈,见庄澜序未曾再跟随。


    干脆一股脑地扎进了冰冷的溪水中。


    正是三月倒春寒,溪水的凉顿时降了他的燥火。


    他深吸了口气,在寒溪中打坐调息。


    灵力绕行一周天后,他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般可是不行。


    他需得寻个法子,叫庄澜序了然他并不需要这般多的补药。


    庄澜序哪里知晓薛寒鹜是如何。


    只是依稀忆起方才薛寒鹜面颊上的颜色,并不十分寻常。


    他琢磨了半晌没个结论,还是去寻了方洲。


    方洲听他言罢,只道:“兴许是虚不受补,我换个药方,待炼制好了给你送去。”


    庄澜序道了声多谢,便回了积岚涧待着。


    不出半日,药宗便有弟子将方洲新炼制的丹药送了过来。


    庄澜序嗅着新炼的丹药中浓厚的味道。


    只一瞬便将塞子还给了瓶口。


    他不禁啧声道:“这般难闻。”


    药宗弟子依言垂首回应着:“我们尊上择了上好的牛黄,多了些入药。是略有些难闻,可功效是好的。”


    庄澜序点了点头,佯装面色不改地差人送了客。


    见人走了,这才将药瓶赶忙搁到一旁。


    用帕子湿了水,赶忙擦拭了自己方才碰过丹药的手指。


    那可是牛黄!


    多吓人。


    他一时间有些迟疑,这药到底拿不拿给薛寒鹜吃。


    可方洲如今和他因着灵草利益捆在一处,总不能暗害了他的人去。


    思量片刻,他还是决定拿与薛寒鹜。


    只是不叫薛寒鹜知晓这原料为何便好了。


    他用帕子包裹着瓶子,这回倒没再往袖口里面揣。


    而是只用了两根手指捏着,小心翼翼地拎出了房门。


    行至西厢外。


    因着不方便敲门,他站定在廊下轻唤了一声“阿鹜”。


    可薛寒鹜却未曾应声。


    庄澜序疑惑地念了一句:“可是出去了?只他一人又能去向何处?”


    他甫要唤住一名过路的弟子问询一番,便听见屋内似是有响动。


    仔细听着,像是什么落了地。


    庄澜序忙收回了问话,急匆匆地又唤:“阿鹜,你可在?”


    仍是未得回应。


    庄澜序陡然推了推门,只是其中拴着,他也打不开。


    待他欲要强行破门而入之时,却是忽而听闻了薛寒鹜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中似是裹满了企望,更似是情愫纾解般,闷闷地唤了一声。


    ——“小师叔。”


    庄澜序顿时瞪圆了双眼。


    薛寒鹜这是在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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