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踉跄地跪在薛寒鹜的旁边,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着自己的灵力。


    即便是将自己掏空,也在所不惜。


    直到他瞧见薛寒鹜的眼皮眨了两下


    这才一口血未曾憋住,噗地从唇角溢出。


    薛寒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张张合合地口型似是在问他:“小师叔,你怎么回来了。”


    庄澜序却是用袖口抹去血迹,坚定地说道:“我说过的,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便永远不会。”


    他的脸色不比薛寒鹜好看多少。


    本就掏空的灵力,如今更是透支。


    只他瞧着薛寒鹜的腹部仍在流血,即便是醒来,可胸腔起伏也愈发得缓了起来。


    薛寒鹜的瞳孔放大,神色涣散。


    庄澜序奋力又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紧握着薛寒鹜已经冰凉的手。


    他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灵力往薛寒鹜的身体里输送而去。


    薛寒鹜能感受得到,但他却没法阻止。


    他受了太重的伤,肋骨戳进了胸膛、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开来。


    只有死死地紧闭着双唇,他才能制止不会让鲜血如柱地从口中喷出。


    但他仍是费力地想要推开庄澜序。


    他身上的温度愈发滚烫了起来,可庄澜序却逐渐凉了下去。


    庄澜序的一双眼睛充血赤红,额头上亦是青筋暴起。


    即便是现在他的灵力已然一滴不剩,他也依旧用着自己的寿数为薛寒鹜疗伤。


    他眼前发黑,如同踩在云端,虚虚浮浮。


    终是晃悠了两下,松开了薛寒鹜的手。


    他瘫坐在地,靠着一旁的石壁。


    却是兀自发笑——


    他们两个人,竟是同时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了吧?


    庄澜序的眼前仍是虚虚蒙蒙的,仿若将一切都裹上了一层雾气般。


    若是现下再有一只最低阶的妖兽,也能轻松取了他二人的性命去。


    他依稀能瞧见,薛寒鹜腹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虽是还因着流血过多而显得虚弱,但终归这一条命是保住了。


    如今看着,倒是庄澜序这虚耗了自己的身体之人,更为孱弱些。


    薛寒鹜逐渐缓和了过来,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庄澜序的身侧,垂着头紧紧地攥住了庄澜序的手。


    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他以为自己能处理那兽潮的,却未曾想到这辈子的竟比上辈子的高阶妖兽多那般多。


    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再受一遭重伤罢了。


    可他只念着自己定是不会死的,却怎会想到庄澜序会舍弃一切重回他的身侧。


    他怨恨自己,却根本无力阻止庄澜序对他的付出。


    他不禁给了自己两巴掌,刹那间脸颊便红肿了起来。


    他只有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小师叔对不起……”


    那是他心尖尖上的小师叔啊……


    是他伤害过上辈子,又依旧要继续对不起的小师叔啊。


    薛寒鹜的眼泪滴答落在了庄澜序的手背。


    庄澜序半昏迷间皱了皱眉头,努力地掀起了沉重的眼皮。


    他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薛寒鹜,从嗓子挤出一句:“阿鹜,别哭啊……”


    他缓和了许久,仍是哑然道:“你让我歇会儿,歇会儿我就好了……放心吧,真的没事的……”


    他记得的。


    薛寒鹜这个男主在原书中受尽折辱,背负万千骂名。


    即便是战败于无妄山,被沈慢一剑穿心。


    都没有哭过。


    可如今他看着自己,却是哭了……


    庄澜序想要抬手替他家这孩子擦擦眼泪,可却无力操纵。


    他只有凭着一口气,阖上了双眸,催动那唯独余下的一丝灵力游走全身。


    等他吐出一口浊气后,他终于睁开了清明的双眸。


    即便是回不到从前,但终归是不至于瞧着便像濒死一般。


    甫要起身,他却是陡然想起如今他的处境。


    “阿鹜!”他忙不迭地呼唤着,却在昏暗下瞧见对面薛寒鹜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灼灼地看向自己。


    薛寒鹜嘶哑着嗓音说道:“两天了……小师叔,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眼底尽是青色,下颌上长出了许多胡茬。


    嘴唇干涸,就连脸颊都不可遏制地干瘪了下去。


    可这都不算什么,他更怕的是庄澜序再次从他眼前消逝离去。


    两日中,虽是庄澜序觉得自己在不住地循环往复着灵力。


    可薛寒鹜却三次看见庄澜序脸色灰白、呼吸停滞,就如同真的死去了一般。


    薛寒鹜顾不得自己重伤,硬撑着守在庄澜序身边。


    他不敢碰触庄澜序半分,只有跪服祈祷。


    祈祷上苍莫要再一次将他的小师叔带离他的身侧。


    “还好……你没有再离开。”薛寒鹜喃喃道,目光不曾从庄澜序的面容上移开一瞬。


    庄澜序好似听清了,可却又迷迷糊糊地不敢确认。


    他只是仓皇问道:“阿鹜,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过来,我再为你输送些灵力。”


    薛寒鹜却是咬牙切齿道:“小师叔,你若是想让我现下便死了,就再给我输入灵力。”


    庄澜序一惊,半晌才道:“只……输送些灵力罢了。如今我调息过来了,灵力可是充沛得紧。”


    薛寒鹜却没有再依着从前模样哄着他。


    只是用那双熬了近三十个时辰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庄澜序。


    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到做到。”


    庄澜序咧咧嘴,忙劝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输了。”


    他却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我包袱里面装了方洲制的大补灵药,我现下把它寻来。”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包袱,是在那慌乱中,落在钟乳石窟中。


    他方行了两步,便见薛寒鹜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扶着腹部踉跄地挪了几步。


    “你在做甚!”庄澜序忙折返回去,扶住了薛寒鹜的身子与身上淌下的冷汗,又道,“你在这等我,我很快便会回来了。”


    薛寒鹜却摇摇头:“百兽窟中通路交错繁复,你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的。”


    庄澜序没法子告诉他,自己脑中地图上已是标识过了,不会走错。


    只有半哄半威胁着薛寒鹜道:“阿鹜,你可听小师叔的话?你若是非不想听,我便……输送灵气给你了。”


    薛寒鹜一怔,不禁失笑。


    可最后还是顺从了庄澜序。


    庄澜序拖着酸胀的腿脚,疾步走向了钟乳石窟。


    他翻动着同门与妖兽的尸骨,忍着恶臭一个又一个地寻找着。


    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前流下的冷汗。


    心知肚明历经一次掏空后,他如今也是花架子。


    非得等再重新汲取日月精华,修炼后才能缓解。


    终是弯着腰找到了他的包袱。


    他将包袱提在手中,回去的路上为怕薛寒鹜忧心。


    更是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其红润些。


    薛寒鹜等回了庄澜序,面上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庄澜序将一瓷瓶的丹药都倒了出来,凑到薛寒鹜嘴边。


    就了他萃过的水,让薛寒鹜服下。


    见薛寒鹜身上热度好些,他也安心。


    铺了外衫,让薛寒鹜躺在自己的腿上,勉强笑道:“睡一会儿吧,你真的很累了。”


    薛寒鹜没再强撑,只是点了点头,阖眸沉沉睡去。


    庄澜序垂头看着薛寒鹜,心下也平静了许多。


    其实薛寒鹜生得很好看,只是身上的气息太过生人勿进。


    叫旁人未曾敢直视他,更别提细致观察了。


    庄澜序叹了口气,他也很累了,可还是要等到薛寒鹜醒来。


    他揉了揉瘪下去的肚腹。


    即便是可以辟谷,但他仍是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薛寒鹜生生睡了十二个时辰。


    他的腿麻了又好,逐渐失去了知觉。


    他偶也有小憩,但终归总是一下惊醒过来,又是忙不迭地查看着薛寒鹜的状况。


    终是在最后一次惊醒之时,对上了薛寒鹜的目光。


    “阿鹜,你醒了!”


    薛寒鹜起身,瞬时蹭了蹭庄澜序。


    他道:“多谢小师叔,如今我已是恢复了。”


    “那便好。”庄澜序又是揉了揉腰侧。


    他妄图站起来,可被枕了许久的右腿却是使不上劲儿。


    若不是薛寒鹜扶得快,他当真要跪倒下去。


    他只羞赧了一瞬,便是噗嗤笑了出来:“如今我们二人,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可怜了。”


    薛寒鹜却默默地蹲下了身去,固执地说道:“小师叔,上来。”


    “不行!”庄澜序严词拒绝,“我这又不是甚的大事,你伤还未好,如何背的我?”


    可他不同意,薛寒鹜便不起来。


    他们两个生生耗着,偏要见一个松口。


    庄澜序气急,干脆拖着那条仍是未有知觉的腿,一点点地往前挪去。


    他听见身后薛寒鹜嘻索地起了身,可下一瞬间,他就被人凌空抱了起来。


    薛寒鹜看着被自己紧紧搂在怀中的庄澜序,说道:“小师叔既是不想让我背着,抱着也是一般的。”


    庄澜序立马挣扎道:“背背背,你放我下来!你如今腰腹受伤还未痊愈,你还敢把我搁在此处?”


    薛寒鹜依言撂下了。


    庄澜序却是蹦跶了两下道:“不必了,我好了!”


    薛寒鹜捂着伤口,紧紧地盯着面前人。


    上扬的唇角,却叫庄澜序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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