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男子长身玉立,发束冠玉,目光游离在对面的房顶之处。那儿有棵绿树,阳光正透过树隙,撒下片片斑驳。


    “王爷。”


    轻轻的一道声音换回他的思绪,李珩白转头,颔首道:“苏小姐。”


    苏卿卿秀眉添了些哀怨,男人朝她踱步走来,在她面前停下,语气带着关切,“府内事情可解决?可需要本王帮忙?”


    苏卿卿抿唇,叹道:“家父还在气头上,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等他心情好些了再说吧,多谢王爷关心了。”


    两个人在庭院里相对而坐。


    苏卿卿从袖中拿出锦帕,递到李珩白面前,“王爷,这个,还给你。”


    是他那日留下来的帕子。


    李珩白见此,面露欣喜,“小姐客气了。”


    他将帕子叠好,塞入怀中,抬眼看向苏卿卿,深邃的目光里皆是她的影子。


    两个人就这样“深情款款”地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转过头。


    片刻后,苏卿卿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娇羞着别过眼,抬眸去看院中的月季花。


    花圃内,颜色各异的月季在风中轻晃。仔细看去,竟有两株彼此缠绕。那上头,白色和粉色的花朵紧挨着,仿佛歪头说悄悄话的眷侣。


    恰巧,平阳王今日所穿白衣,而苏卿卿穿的正是粉衣。


    这看个花都能撞色?


    未免太过于尴尬,苏卿卿悠悠转头,于是规矩坐好,却见李珩白盯着那两株月季,抿唇轻笑。


    男人嘴角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从侧面看,他的睫毛密而长,长而翘,倒是让她一个女子汗颜。


    她突然想到李瑾,那狗太子似乎也同他一样,眼睫又密又长又翘。若是天黑垂着眼睑,倒叫人以为他是睡着了。


    可狗太子只有安静的时候,才像个美男子。


    或者说,才像个人。


    “苏小姐。”不知何时,李珩白已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卿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忙抬头,问,“怎么了,王爷?”


    她不知道,其实她发呆的样子看着很可爱,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和懵懂,像只温顺乖巧的猫儿。


    李珩白轻声笑了出来。


    “王爷,笑什么?”苏卿卿绞紧手中帕子,装成羞涩模样。


    “你方才真好看。”


    这撩人的嗓音让她心尖一颤,只消片刻,她便低下头,露出一副害羞模样。


    这个时候,她应当是满脸娇羞的,可是苏卿卿的脸实在红不出来,当然只能低下头,用羞答答的声音答他:“王爷说笑了。”


    她悄悄抬眼,见那李珩白一直盯着自己。


    在这么盯下去,恐怕她就露馅了。


    苏卿卿摸着自己的脸,假装脸很烫,忸怩道:“殿下看我作甚?是不是我的脸上有脏东西?”


    李珩白摇头,笑得朗风明月,“自然是苏小姐好看,本王想多看一会。”


    苏卿卿内心:看就看吧,居然还乱放电,以为她是清纯少女呢。呵,男人!


    李珩白眸光幽幽,用轻缓的语气说:“本王可以唤你卿卿吗?”


    啊……这……


    苏卿卿是不太喜欢别人唤她卿卿的,因为卿卿听起来就跟亲亲一样。


    只要他不觉得害臊,想怎么喊都行。


    苏卿卿垂下眸子,抿着唇点点头。


    “卿卿,卿卿,好名字。”他反复念两遍,后来还念起了诗,仿佛这两个字有多大魅力似的。


    苏卿卿:“……”


    有被冒犯到。


    李珩白吟完诗句后,笑着看她,“既然本王都称呼你为卿卿了,那卿卿也称呼本王为珩白吧。”


    看着李珩白殷切的目光,尽管心里有一千万个不愿,苏卿卿还是软软唤了声“珩白”。


    他们皇亲国戚通常名字之外都有字,李珩白直接让自己喊他的名字,显然也是在逢场作戏。


    “卿卿,本王只有名字,小字一般不用。”


    突如其来的,他竟然解释了一句,苏卿卿于是低低“嗯”了声。


    “卿卿。”李珩白看着她,面色突然变得略显严肃。


    苏卿卿不明所以,“何事?”


    李珩白肃声道:“两日后就是采选秀女之日,陛下有令,官员家中若有两女,必须去一个。”


    苏卿卿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规定,不由得面上有些许惊讶。


    李珩白算是对她施压了。


    她叹口气,悠悠道:“眼下苏府出现这样的事,我也无心其他。这采选秀女一事,若我不愿意,他们还能把我绑去不成?”


    手背上突然一热,李珩白热乎乎的手覆盖过来,大手紧紧包裹她柔夷,出声宽慰道:“卿卿,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本王会一直等你的。”


    苏卿卿不自在地想抽回手,李珩白反而用力握的更紧,直到她老实不敢动弹了。


    她低下头,喃喃道:“王爷真好。”


    “还叫王爷?嗯?”李瑾白挑眉。


    苏卿卿抬起的眸子又垂下,“珩,珩白。”


    总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


    苏府外,临风见自家王爷从里面走出来,连忙上前笑着问:“王爷可有拿下这美娇娘?”


    “要你多事。”李珩白声音不冷不热。


    听他这样说,临风就知道又没有成功,不禁替他担忧,“爷,这两日后可就是采选了。”


    “那又如何。”


    李珩白迈步朝前走,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她没得选。”


    抗拒成为秀女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送走李珩白,苏卿卿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两日后就是秀女采选的日子,这前有李珩白,后有那狗太子,她还真是难以抉择。


    这日夜晚,苏卿卿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被选为李瑾的良娣,而且还即将侍寝。


    李瑾让众宫女按住她,亲自给她擦身体,牢牢抓住她的手,用澡巾狠狠摩擦着她的手背。


    苏卿卿泪流满面,声声哭诉,可李瑾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手背又红又肿,李瑾才停下来,红着眸子看着她,“说,他还碰你哪了?”


    在这声声质问中,苏卿卿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汗珠,香汗淋漓。


    苏卿卿慌忙检查梦中被他擦拭的那只手背,见完好无损,才松口气。


    她垂眸,突然发现……这只手好像是昨日李珩白握的那只?


    —


    用完早膳,苏攸值叫她去书房议事。经过崔洪那件事,苏攸值铁了心要把柳氏赶走。


    书房内,柳氏泪流满面,苏琬琬跪在地上替她求情。


    主座上的苏攸值冷着脸,不置一词。


    苏卿卿进来的时候,那柳氏像是看到了希望的光,跪行几步扯着她的衣袖道哭着:“卿卿,你替小娘跟你爹说几句好话,小娘是被人冤枉的。”


    苏琬琬抢着答:“爹,一定是有人搞的鬼,送崔大人的云霞说,她是被人敲晕的。”


    “住口!”苏攸值只觉得胸口烦闷,昨日那崔洪染指柳氏,却喊着苏卿卿的名字,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介于崔洪的身份,他必然会将他打死。


    苏攸值不想再提这件事。


    苏卿卿看看柳氏,甩开她的手臂,用平静的语气说:“小娘,若云霞不被人敲晕,只怕倒霉的就是我了。”


    她看着柳氏,缓缓道:“悄悄去崔洪府上将人请过来,那夜又骗爹爹喝酒,后又让云霞给崔大人带路。云霞想将人带进谁的院子,小娘恐怕心知肚明吧。”


    柳氏一下子摊坐在地,她终究低估苏卿卿的能力了。


    苏卿卿抬起眼,看着案前的苏攸值,“谁做错了事,谁就理应受罚。女儿尊重爹的抉择。”


    苏攸值叹口气,将写好的休书,朝柳氏面前一扔。“拿着它,给我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这下任柳氏如何装可怜,苏攸值都视而不见了,闷着脸离开了书房。


    苏卿卿看着柳氏哭花的脸,语气冰冷地嘲讽道:“小娘现在的样子,可真丑。”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大概四五岁,生母也是像今天这样,被苏攸值休掉。她那时根本不知被休是何意,只是看见母亲拿着爹爹写的那张薄纸,流着泪和她道别,最后独自离开,没有带上她,也从此再没回来过。


    现在她看着面前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她心里反而有种快意感。唇角抿起嘲讽的弧度,苏卿卿掸了掸被她碰过的衣摆,走出了书房。


    刚走到门边,就听见柳氏的痛骂声传来:“苏卿卿,你不得好死。”


    呵,伪装这么多年,狐狸尾巴可终于露出来了。


    可她越是这样,苏卿卿反而越开心,因为只有被逼到绝境的人才会如此,除了骂她诅咒她,又能做些什么?


    苏卿卿微微侧首,“小娘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前头。”


    走出一步,她恍然顿住,看了柳氏一眼,“从现在起,你便和苏府无任何关系了。柳姨娘,我会让人好好盯着你,以免拿走了属于我苏府的东西。”


    苏卿卿和沁心往回走,身后又传来柳氏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苏卿卿,你和你娘一样,日后都会遭到男人的背叛离弃。”


    苏卿卿脚步一顿,转身走进了书房,片刻后里面传来数道打脸声。


    从书房里走出来,苏卿卿走回院子,揉着发红的掌心,路过花圃,却不经意看见,昨日那两只缠绕在一起的粉白月季花不见了。


    她走上前去查看,只见两株月季被连根拔起,横陈在花圃中。其中开白色花朵的那支月季,已经被撕成数半,花瓣散落在周围,瞧着委实瘆人。


    这苏府,还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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