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选秀在即。


    玄武门外,各色春衫飘拂,女子擦着脂粉,面如脂玉般细腻。


    家世殷实的小姐从马车内探出头观望,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尽头。


    礼部的官吏们正执笔为女子记录,尚仪局内的女官细细打量走过来的少女,满意的则留下名帖。


    这是采选秀女第一步骤,留下名帖的才能成为秀女。入宫后需再次塞选,留下者教授各种礼仪。最后考核成功入殿试,再由皇家人亲自挑选。或成为皇子妃,或亲王妃,或宫中各部女官。那些未考核成功的则可留下做宫女。


    上头规定双女之户必须去一个人参选,苏攸值对于此事没有多大关心,也就由着两个女儿自行做决定。


    自从昨日送走生母柳氏后,苏琬琬就去坊里买来数套新裙子和珠钗首饰,一直蒙在房间现在都未出来。


    若能成功过选,或成为殿下的妃子,她就能扳回一局,定会让苏卿卿好看。


    采选秀女,说白了无非就是看脸。苏琬琬为此特地精心捯饬一番。面上涂着胭脂水粉,这样会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光滑水嫩。


    “二小姐,大小姐已经出发了。”


    云竹看着铜镜中艳丽动人的小姐,不禁赞叹道,“二小姐今天真好看。”


    苏琬琬得意一笑,“走吧。”


    到必经之路,二人看见一身素衣的苏卿卿正和沁心朝前走着。


    苏琬琬故意加快了速度,发髻上的珠钗摇摇晃晃,弄出不少声响。


    苏卿卿这时转头,便看到一身红衣的苏琬琬正朝这边走来。


    她穿着榴红色衣裙,步态轻盈,行走间,带来阵阵香风。


    苏卿卿低头看看自己的素衣,温声笑道:“妹妹今日可真好看,不像我,竟然穿得这般俗气。”


    苏琬琬提着裙子,懒懒瞥一眼她的衣服,见那身洗得发白的粉色衣裙,瞬间充满自信,脊背挺得笔直,弯着红唇笑意盈盈:“姐姐过奖了。”


    “妹妹也是去参加选秀的?”


    这话就像问白痴一样,苏琬琬不耐烦看她一眼,“自然。”


    苏卿卿抿唇一笑道:“那你,不要贺哥哥了?”


    苏琬琬眉心一蹙:“姐姐现在若不走,那烦请给妹妹让个道。”


    苏卿卿很爽快地让出条道来。


    看着苏琬琬从身边走出几步,她随后问沁心,“我身上的这件裙子,颜色是不是太淡了?”


    沁心低头瞧了瞧:“是有些淡了。”


    “那回去换了。”


    于是主仆二人就风风火火的回去换衣服了。


    苏琬琬见她没有跟过来,于是问身边的云竹,“她去哪了?”


    云竹把听到的都说出来:“奴婢刚才听见大小姐说,衣服颜色淡了,现在该是回去换衣裳了。”


    苏琬琬又看了看身上的榴红色裙子,“我这身打扮,能选得上吗?”


    “当然能选得上,小姐这美貌,何人能及。”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又不约而同地加快步子,生怕被人跟上来。


    回到房间的苏卿卿并没有换衣裙,只是坐在桌边淡定的吃着东西。选秀在今日结束,她只要能安稳地度过这个时间便可。依照苏琬琬今日的模样,通过初选必然是不成问题。


    前世,她是因为李瑾患眼疾,才去的东宫。而这一世,有些事情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李瑾没有患眼疾,只有梦游症而已。


    她突然轻笑出声,也不知梦游症病发后,他会不会杀人。


    届时,那江婉儿可受得住?


    总之,这垫脚石她不会再做了。


    苏卿卿现在的想法就是赚钱开几间铺子。然后待赚足钱后去找她的生母慕容氏。对于母亲,她记不得她的名字,记不得她的样貌,却始终记得她的声音。


    “女儿,娘走了,日后你要好好的,娘会回来看你的。”


    这是离别那日,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屋内静悄悄的,光线从窗缝内钻进来,卷着空气中的尘埃,形成一缕缕跳跃的光条。


    看着看着,光条变成幻影,眼前模糊了,她轻喃出声:“娘,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许是重活一世,苏卿卿才知道亲情的可贵。每日看着苏琬琬在柳氏身边撒娇,她既羡慕又嫉妒。


    入东宫后,她曾从李瑾身上找到过这种温情。年轻的太子从初始的警惕到放下防备,直至对她交付一颗真心。她也逐渐克服内心的身份差距感,对他产生信任和依赖。


    可就在这个时候,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人却抛弃了她。对她说,一切都是假的,摧毁了她心中所有念想。


    她是想过将他“碎尸万段”的,可若让她再入东宫,也是万般不愿的。


    —


    东宫内,年轻的太子接过公公递来的名册,那上面记录着官员之女的名字和对应的生辰八字。


    李瑾凝着眉,将那折子打开,目光细细搜寻着,直到铺展开最后的纸页,他双眸才停顿了一会儿,却又忽地将那册子摔在案上。


    “吏部文官苏攸值,孤怎么没看见他的女儿?”


    德公公哆嗦着身体,颤颤巍巍地伸手捡起那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里面赫然写着苏攸值之女的名字。


    他捧着册子递上前,竟然不要命的伸手指了指,“回太子殿下,在这儿?”


    李瑾没有抬眼看,脸黑的像锅底。


    德公公又不要命的念出了声,“太子殿下,报名的是苏攸值的二女儿,名叫苏琬琬,刚刚及笄。”


    “刘德全,你怕是脑子不好了。”


    李瑾冷冷出了声,德公公愈发捉摸不透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拼命地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后背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


    刘德全此时脸都憋红了,抬袖抹了把虚汗,认真琢磨着太子殿下方才所说话里的意思。殿下说他脑子不好使了。再仔细一想,突然想到玄武街灯会那日的丑闻。


    这苏家有位小姐,似乎抢了姐姐的未婚夫,市井名声不大好听。若是将这样有劣根的人放到皇宫,那可真是皇宫的污点。


    刘德全恍然大悟,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奴才明白了,奴才愚钝,奴才不开窍,望殿下责罚。”


    此次选秀前,太子殿下向陛下请奏,希望将作为皇子妃的秀女,她们父亲的官职位份放宽。这样一来可以让这些官员体会到皇家的良苦用心,不再觉得皇家苛刻。陛下当即同意,并将太子夸赞一番。


    从陛下那里归来后,刘德全也是难得见到太子殿下开心过一回。


    本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今日他却没能将事情办好,惹怒了太子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李瑾只是摆了摆手,刘德全默默躬腰退下。


    此时,书房内静坐的太子,墨眸更加幽深,像两汪寒潭,深不可测。


    —


    至晌午,苏府外面突然闯进来一群人。他们身前压着一身狼狈的红衣女子,她的妆容被哭花,口脂糊在唇角,双眸带着俱意。


    “苏大人可在?”


    刘德全尖细的嗓音贯穿苏府,很快将苏攸值唤过来。


    苏攸值匆匆赶过来,认得面前这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管事公公刘德全,自知是不好惹的角儿,淡淡扫了眼他身后的人,恭声问:“不知公公有何事?”


    刘德全侧首看了眼女官手里压着的苏琬琬,不带温度的道了声:“这位是令千金吧?”


    苏攸值仔细瞧了瞧,终于瞧出来苏琬琬的模样,当即慌了神,“这是本官二女儿苏琬琬,小女年幼无知,不知犯了何错?”


    苏琬琬去参加选秀,苏攸值没有阻拦。他知道那些皇子妃皆有内定,即便女儿去了也无非是走个过场。


    刘德全使了眼色,命人放了苏琬琬。


    苏琬琬扑到苏攸值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委屈的喊了声“爹”。


    刘德全默默翻了个白眼,平生最厌恶这样哭哭滴滴的人,不觉声音又冷了,“苏大人可知晓令千金去参加选秀?”


    苏攸值点头,“本官知道。”


    “那苏大人可知身为秀女,不可有污点?”


    苏攸值面色一僵:“这……”


    刘德全也不再废话,尖声道:“此次秀女采选,因令千金之事而差一人,苏大人,你说该怎么办?”


    苏攸值沉默了会,对管家道:“去叫大小姐过来。”


    不多时,管家便领着苏卿卿过来了。


    站在面前的女子模样端庄,举止大方,镇定的面容上没有任何一丝慌乱。虽然身穿极不起眼的衣裙,但丝毫遮掩不住她的风华。


    刘德全有片刻恍惚,心道该不会是太子殿下早就瞧中了这姑娘,故意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将她纳入东宫吧?


    “苏大小姐既然来了,那就跟洒家走吧?”


    眼前这位太监是李瑾身边的红人,苏卿卿知道他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于是恭恭敬敬道:“公公,恐怕臣女不能从命。”


    “怎么,苏大小姐不愿?”刘德全用威胁的语气说,“苏家让有污点的女子参选秀女,难不成想欺君?”


    “不敢。”苏卿卿答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臣女与平阳王两情相悦,此玉佩便是定情信物。若臣女随公公去参选秀女,那才是欺君。此番妹妹参加选秀,并不知榜上有此规定,还望公公明鉴。”


    眼前的少女垂着头,虽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而在他看来,却是胆大包天。但这一席话,说的他又无可反驳。


    这所谓的“污点”,还不是他们家那位脾气古怪的太子殿下加的?


    刘德全瞥一眼她手里的玉佩,认得是皇家之物,想起平阳王手里有这么一块。他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沉声道:“紧凭一枚玉佩,如何叫人信服?洒家怎么知道其中有没有假?”


    长期追随太子殿下,刘德全不知何时就染上他这种无赖之气了。


    果然,狗太子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卿卿莞尔,平静道:“臣女已经派人通知平阳王,请他过来作证,想必公公则能信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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