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的腌臜事儿多了去了,区区手脚不干净,哪里就算得上什么。


    刘管事听闻后,手一挥,就轻飘飘的将安翠撂给吴嬷嬷处置了。


    这位吴嬷嬷,是与莲香她娘相熟的。


    “荷包何在?”


    吴嬷嬷一声问,有个婢子便将搜来的东西奉上去,交到她跟前。嬷嬷拿起来瞧了瞧,搁下,遂道,“可不正是五娘子前几日丢失的那个么。”


    “这的确是我、”安翠换下自称,“是奴婢捡的。奴婢连五娘子都没见过,更进不去后院,怎么……”


    另个婢子将她押着跪倒在地,死死摁住,厉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惨淡春阳底下,安翠膝盖磕在石砖上,“咣”一声闷响,疼得她浑身冒汗。


    “……不是我。”她隐约猜到些实情,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尝试解释,“是我昨夜……”


    话音刚起,不等猫儿的事情讲出口,前头站着的,那位吴嬷嬷就不以为意道,“品行恶劣,李府可留不得你。来人,去与张婆子讲一嘴儿,将她打发了,卖去杨柳巷子。”


    杨柳巷内皆是秦楼楚馆,乃为风流子弟常去之处。


    她心下一沉,又觉得荒谬可笑。


    正当她估算着,准备鱼死网破之际,旁边忽而传来一道询问。


    来人问着,“这是怎的了?”


    安翠还没回神,旁边这些奴才们都行礼称呼,“二郎君。”


    斜斜朝阳里,少年郎着红衣、戴金冠,腰间玉带一束,显出这个年岁瘦劲又纤薄的身段。他眉眼秀致,玉面朱唇,一双含情眼弯弯如月,纵使不过十七八年纪,已初露风流意态。


    他又问一遍,有人简略将此事添油加醋,依言道来。


    “哦?偷了五妹妹的荷包?”李二郎遂低头去看安翠,问她,“果真是你所为么?”


    她怒从胆边生,反问,“我连主子们都不认得,怎么能偷东西?”


    “认不认得,与你所作所为可不相干。”李二郎见她如此逾矩也不恼,反倒端详着她,笑起来,“依我说来,你不像是做偷儿的人。”


    “二郎君,她……”


    吴嬷嬷还想再说道,却又仿佛不敢,只得犹自不甘的阴沉沉看她。


    安翠也被自个儿刚才的顶撞惊到,顿时一阵后怕。她将拾捡的说辞再讲一遍,倒冷静了下来,好声好气的对他认怂,“奴婢刚才正在害怕,说话没注意分寸,和二郎君赔个不是。”


    “害怕?有意思。”李二郎噗嗤一声,再问她,“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这件事和奴婢无关,但奴婢……”


    “得了,将自称换下罢,瞧你断断续续地,听着难受。”他莫名生出兴致似的,亲自上前扶起安翠,“教我听听,我为你做主?”


    “是昨晚……”


    安翠来不及去想他的用意,顺势告了莲香的小黑状。


    他犹追问,“这荷包呢?”


    “捡来的。”


    “唔,好罢。”如玉少年郎逐渐意兴阑珊,但也的确言出必行,懒洋洋发话,便令人去惩戒。他望着安翠,含情目里笑意盈盈,夸她,“你一对儿明眸生得好看。”


    乃至李二郎君这行人走远,吴嬷嬷也唾骂着她散了,安翠又瘫坐在地下,揉着膝盖。


    她逃过一劫,虚脱似的呆怔片刻,才劫后余生似的忍着疼,拖着身子往大通铺走去。擦洗一下,换身衣裳,该干活还是得干活。


    途经跪在院里的莲香,她脚步顿住,愈发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


    这个李二郎君也不是个好东西!


    在他一番赞赏后,安翠便被那些小丫鬟们排除在外,从往日敷衍又虚假的点头之交,乃至而今的,对她视若无睹。


    安翠有时听到她们议论自己,“狐媚子”、“以色侍人”等词儿被提及,让她好半晌没懂。


    “太惨了。”


    她心态还算稳得住,可有时也忍不住去想,“我当时委婉点多好,怎么就非得和她抬杠呢?”


    宅斗第一课,安翠学会了谨言慎行。


    还有那只渣猫!


    哪怕它十分可爱,还亲密的蹭过来和安翠贴贴,也无法安慰安翠受伤的心。


    但大概是毛茸茸过于诱人,在它三番四次的招惹之下,安翠还是大度的原谅了它。并且狠狠得将它rua过一遍。


    毕竟猫猫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因此。


    在前院里闯进一堆人,意要搜查劳什子的宝贝时,安翠觉得她只是吃瓜的。


    “听闻近日,府里出了个家贼!”


    “夜里偷摸着潜到内院里……”


    “怪道巡逻守夜都很是闹腾!”


    身边是交头接耳的碎话。


    然后,那宝贝——


    一枚通体莹润剔透的暖玉佩,正在她被窝里。


    安翠与那衣着不俗的侍婢姐姐两相对视,干干的朝她笑了一下,“我要是说……和我没关系,你信吗?”


    “……你觉得呢?”侍婢姐姐的俏脸上是自己被当做傻子的恼怒。


    紧接着,这回连反驳的余地都不曾留予安翠,她便被带往主子面前。一路上,安翠的心中都极度后悔。


    渣猫!


    下回再也不带它玩儿了!


    再食言她就是狗!


    “这、这玉佩……”安翠心慌慌,忍不住询问旁边自始至终冷着脸的另一侍婢姐姐,“是谁的啊?”


    “你倒是胆大。”那侍婢瞧她一眼,“连大郎君的东西都敢下手。”


    “你与她多话作甚。”前面的侍婢拦住话头,不教俩人再聊,顺便乜她一眼,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嫌恶轻蔑的,道出一句,“郎君近日本就心烦,你可别犯了忌讳。”


    后头的侍婢遂再不出声儿。


    “……大郎君?”


    安翠在听到这人时,心中最先想到的,是府中下人们,对他的某些闲言碎语。


    依照安翠听来的,现下这位夫人,乃为续弦。先夫人重病不久后,她便母凭子贵,一跃成为李府新任当家夫人。


    而李府共有两位郎君,三位娘子。共计五个小主子,最为令底下害怕的,便是这位大郎君。


    听闻其最喜华奢,虽占着嫡长,却毫无才学不说,更喜怒无常,性情极度乖戾。动辄杀人,据安翠听闻,是哪日心情不好,见着谁不顺眼,都要行凶作恶的程度。


    让诸多仆从闻名色变,生怕惨遭狠手,在他那儿丢了命。


    是安翠准备苟在外院存钱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打定主意,绝对要远离此人。


    堪称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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