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小黑一下子褪去了平时温顺的表面,露出了内里的凶狠,纯黑色的狼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如尖刺般锋利的牙齿泛着森白的光,小黑一下子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雾。
黑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一张属于野兽的脸,野兽嘶吼着,表情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黑雾翻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应池袭去,却因为应池身旁萦绕着的金色光点而无法继续向前,黑雾尝试着吞噬掉那些光点,可每当有光点被吞噬,新的光点却会再冒出来。
黑雾与光点似乎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搏斗之中。
于此同时,应池的唇色仿佛变得苍白了一点,但他却无心去顾及一旁黑雾与光点的斗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因为变故而稍显怔愣的少年。
红色的眼睛深处有什么正在涌动着,应池的眸色深了点,眼中的黑暗像是一个可怕的漩涡,无声无息,却会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屋外的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世界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一道紫色的闪电闪过,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紧接着便是极其嘈杂的雨声。
硕大的雨滴连成一片,形成一旁银色的雨幕。
温度好似在一瞬间降了下来。
屋内两人靠得极近,应池炽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凌墨的脸颊上,见凌墨久久未答,应池沉着声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这一下,总算是把凌墨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微垂下眼眸,凌墨的目光移到应池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上。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宛若能够弹奏出优美乐曲的钢琴家的手,可凌墨却知道,这双手上曾沾满了血腥,若是他一旦回答错误,无论是应池的手,还是高悬于他头顶的光刺,都能随时、轻而易举地结束他的生命。
双唇微动,凌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他不想说。
见凌墨答不上来,应池嗤笑:“怎么?很难回答吗?”
说罢,应池的目光轻轻从凌墨脸上扫过,他看似漫不经心,可实际上,凌墨的表情若是有一丁点细微变化,应池也能迅速察觉出来。
“不说?那我猜猜也行,许家的?”
应池语气戏谑,眼中却充满了戾气与杀意。
应池其实遇到过很多次刺杀亦或是蓄意接近,那些人往往不是来自于生意上的对家,便是极端厌恶能力者的特殊组织。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情况。
应池从有意识开始,便被迫着去学会应对这种情况,遇到的次数多了,应池便也习惯了。
可是,自从三年前,那个人死后,一切便开始变了,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信息,于是别用有心的人们化作那个人的模样,模仿那个人的习惯,借此接近他。
他们试图迷惑应池,上一秒还附在应池耳畔低语浅笑,下一秒却掏出了能够将应池一击毙命的尖锐武器,应池不得无数次杀死那些与凌墨有着相同面容亦或是相同习惯的人。
一次又一次,应池仿佛陷入了无边地狱之中,其实他不会认错,只是,那些人惨死的样子总会让他一点点勾勒出凌墨的死状,应池在这种折磨中几欲崩溃。
本就不爱与人多话的应池变得越来越沉默,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应池总是呆伫在窗边,他能想过,若是能一了百了,便好了。
可应池知道自己不能,也死不了,因为有人想杀死他,却也有人希望他能活着,尽管那些人不是真正地关心他,只是出于某种利益,可无论如何,那些人都会倾尽全力来救他。
应池也不敢,他曾想过这一切是不是那人对他的惩罚,他亲手将那人推向死亡,那人也许也会心生怨恨报复他,若是死了,应池怕那人解不了气,于是他只好狼狈地活着,苟延残喘。
应池认定了眼前这名同样名为凌墨的少年是那些想要杀死他的人派来的,他身上有着太多疑点,可不知为何,明明有着无数的办法可以杀死眼前的人,可应池却迟迟下不了手。
太像了。
应池想。
像到应池甚至害怕弄痛了他,应池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在凌墨的脖子上,轻柔宛若抚/摸。
可再像,那个人也已经死了。
应池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不该期待,也没有资格期待。
落于面上的目光宛如针一般锋利,应池的声音接连不断在耳畔响起,这个人难得带上了些许急躁,像是迫切想要确认什么,应池换了很多很多势力的名字,里面大多是凌墨不认识的,可无论应池怎么说,凌墨却只是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凌墨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回忆之中。
凌墨本以为自己忘却了,可以不在意了,可原来噩梦还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深处,只要应池一句话,便能轻易地让他回想起一切——凌墨在被认回凌家之前,早便知道了凌家有着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养子。
起初凌墨并不在意,他甚至天真地想,只是多了一个亲人罢了。
许是孤独了太久,凌墨对亲人、朋友、长辈这种以往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存在充满了渴望,他想要可以疼他关心他的亲人,想要无话不谈的好友,想要看上去严肃却慈爱的长辈,所以在被认回凌家时,凌墨就好像被一个天降的大饼砸中,砸得晕晕乎乎的。
那段时间,凌墨像一个要去郊游的小孩,高兴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对一切充满了期待,甚至再要回到凌家的前一刻,忐忑不安地检查着自己的衣着、容貌,确保没有任何一点不得体的地方,凌墨想要给所有人一个好印象。
可后来,回到凌家之后,凌墨的确有了亲人、朋友、长辈,可那些人却只围绕着同一个人——也就是凌家的养子转,凌墨如同一个并不受欢迎的客人,被所有人默契地排斥在外。
凌墨无比茫然,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那些人,觉得也许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所有人那么讨厌他,可凌墨的讨好在养子看来却宛若挑衅,激怒了养子。
柔弱多病的养子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凌墨身旁,好巧不巧的是,每次出现在凌墨身旁时,养子身上都带着伤。
于是所有人开始责怪凌墨,尽管最后凌墨找到能够证明自己的证据,那些人却只是告诉凌墨,要多包容养子,养子精神状态不好,柔弱多病,需要所有人的呵护,而对于养子对凌墨的诬陷,那些人却轻飘飘地揭过了。
应池大概是一个例外,凌墨与应池在学院中认识,同样是黑色毁灭级的能力者,凌墨与应池想要不相识也难,在学院的命令下,应池与凌墨组成了一个在学院中非常有名的两人小队。
小队任务完成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凌墨与应池在战斗中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有时候,只需要应池一个眼神,凌墨便知道了应池的想法。
虽然与自己想象中无话不谈的好友有点不一样,应池这个小少爷比较傲娇,既不肯多说一句话,也没承认这段好友关系,可凌墨还是自顾自地以为小少爷只是害羞了。
起初知道应池也认识养子,与养子从小一块长大时,凌墨还不安过,生怕这段友谊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可令凌墨意外,应池虽也宠着养子,但却从未怀疑过他。
这令凌墨心生欢喜,也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小少爷定也把自己当成了好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凌墨迎来了自己的生日,这是他回到凌家后的第一个生日,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替庆祝过凌墨的诞生。
凌墨习惯了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渡过一个孤独的生日,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毫无期待,至少,在迎来生日的前几天,凌墨花了全部任务得来的三分之二积蓄,给自己定了一个小蛋糕,他甚至还邀请了自己的亲人、朋友、长辈甚至……恋人。
令凌墨惊喜的是,那些人都答应了替他庆祝生日。
凌墨越发期待生日那天的到来,可他没想到,他没能迎来生日那天。
生日前夕,一向对他无比温柔的恋人因为养子一句话笑着与他分了手。
养子故技重施,这次他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差点没了半条命。
于是一向威严的父亲差点将他逐出家门。
冷漠的大哥虽没责怪他,却对他视而不见。
敬仰的人恨不得杀死他。
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直到应池来到了医院的那一刻,凌墨才像是抓住了一块浮木,凌墨以为,应池会信他。
可他想错了,应池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眼里充满了失望。
应池说:“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于是那一刻凌墨彻底坠入深渊。
他终于知道,原来应池不是不怀疑,只是将怀疑一点点累积了起来,可累积却不意味着消失,一切总有爆发的那天。
凌墨没能吃到自己从未吃过的蛋糕,他死在了他生日那天,他看着自己所有珍视的人都围绕在养子身边,为养子庆祝着生日,那一刻凌墨终于醒悟——原来没有人想为他庆祝生日啊,他的出生原来是……不被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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