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苡低头踩过没踝积雪，心情复杂、脚步沉重。
小道处斜伸出一截载雪的枯枝，她一时没留神撞到，枝条压下又弹起，细雪洒了她满襟。
凉意令她清醒过来，秦苡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个人信息界面。
光屏上却仍是相同的身份信息，简短得让人想流下非洲人的眼泪。
“姓名：阿软
身份：被驱逐到阑珊宫的低等宫女
能力：无
势力：无
声望：无
……”
一连串的“无”是对她有声的嘲笑。
秦苡想不明白，在这个皇子遍地走、公侯多如狗的游戏世界里，她怎么能概率感人地抽到这样一张身份卡？
秦苡进入的是一款女性向的全息恋爱体验游戏，以蓝星古代宫廷生活为背景，诸王公皇子的攻略剧情为主线，赋予了游戏人物极高的智能度。
画风唯美、人设多样，力图带给玩家真实恋爱的愉悦体验，并有一定几率触发修罗场刺激剧情。
由于人物极为智能化，号称“具备思维”，因而剧情具有极高的灵活度，可触发的模式与剧情线亦是丰富多样，被内部人戏称为“平行世界体验计划”。
秦苡原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可如今……体不体验随后再说，当务之急是——阑珊宫究竟在哪里？
秦苡环顾四周，一片干草枯枝中道路不显，她驻足开始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
游戏虽内置地图，但很不幸，秦苡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家里人也从不让她单独出门。
转悠几圈无果后，秦苡决定放弃挣扎，向游戏系统申请直接传送到目的地，却看到了系统回复她之前申诉的邮件。
“亲爱的内测员，经过系统检验，特对您认为自己过于非酋的申诉做出回复：
若您不想执行当前任务，另有一张身份卡可供选择：倒夜香的宫女——以挑大粪为起点，进而垄断宫里的夜香工作，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妥妥的事业线道路。
也许您更想体验此种剧情？如果需要请及时回复，退订请回td。”
“？？？”
秦苡脑门上冒出了无数问号，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剧情设计？哪个玩家玩全息恋爱游戏是要体验挑大粪啊？！
太离谱了。
虽然秦苡目前所抽到的任务亦是极为边缘化的救赎线路，但对于系统给出的这个所谓事业线的选择，秦苡毫不犹豫地回复了td。
托系统的福，她现在觉得这个身份再好不过，连做任务都更有干劲了呢。
被迫充满干劲的秦苡决定跳过不靠谱的系统，找一个好心npc问问路。
“请问有人……？”
“咔嚓——”
她话音刚起了个头，脚下忽地传来一声脆响。秦苡惊了一下，忙低头看去。
薄暮黯淡的余晖落在积雪上，晕染出几分如血的色调，雪下依稀可见杂乱枯枝。
也许是被踩断的枯枝发出的声响……吧？
秦苡刚打算松一口气，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是“扑通”的落水声。
……不得不说，这个音效放在如今的环境下，着实有几分恐怖片的氛围。
秦苡犹豫了一下，觉得此处大概是一个剧情点，她朝着声源处走去。
“！！！”
看到不远处场景的时候，秦苡简直想高呼救命，这是什么水鬼索命现场？！
从水中冒出头的人头顶几片枯荷叶、湿发一绺绺地黏在脸上，此刻伸了手死死抓住岸上人的脚踝，泛白的手背上绽出青筋，活脱脱一副要拖人下水的模样。
而岸边那人身量不高，瞧起来很是瘦弱，此刻已经半被拖入水中，衣摆被水浸湿，唯有一双手仍紧紧扒拉着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磨出的鲜血染红了青石面。
“住手！”秦苡看不下去了，从林间跳出，出言制止道。
岸上人闻声，费力地抬起头看来，脸色苍白，微抿的唇瓣亦是浅淡近白，唯独额前碎发遮掩间半露出的一双眸，黑如点墨，见了她眸光微凝。
咦？秦苡一愣，这张脸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然而此时事态紧急，她并没有时间细想，快步走到湖畔边对水中人说：“我拉你上来，你先放开他行吗？他的手都磨出血了。”
水中人只死命拖人下水般紧紧攥着手中衣摆，脑袋兀自在水中浮沉着，没有回应。
“嗯？”秦苡歪头看着她，推测道，“不说话，是默许的意思吗？那我动手了。”
秦苡伸出两指虚虚点在水中人手腕上，并不见她如何用力，水中人的手腕却狠狠颤抖了一下，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秦苡趁机反扣住她的手，把人拉到了岸边。
水中人露出头后咳得惊天动地，弯腰掏着喉咙朝外吐水，水花四溅，嘴里也骂骂咧咧的。秦苡有些不适地移开几步。
耳边有隐忍的吸气声传来，秦苡转头看着仍半浸在冰湖的幼崽，他正费力地用受伤的手试图撑起自己，指节伤口崩裂，流出道道血迹来。
“嘶——”秦苡看着那些血痕，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跟着幻痛了起来，放缓了语气开口：“我直接把你拉上来，可以吗？”
幼崽抬起眼看她，一双眼眸清亮如浮着碎冰的湖。
秦苡便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试图把人拎上来。
“刺啦——”
人还没拉动，撕帛声倒是清晰地响了起来。
秦苡自己手中迎风飘摇的布料，愣了一下，视线缓缓下移——不知名幼崽的后衣领缺了一块，棉絮悠悠飞出、又轻飘飘地落在了湖面上，打了个旋儿坠了下去。
秦苡：“……”
助人未成功，反倒先把人家衣服扯破了？
今日份尴尬已抵达。
“那个……冬天了你还穿这么薄的衣服吗？这衣服还挺脆皮的，撕开的声音清楚极……”
秦苡干笑了几声，东拉西扯地为自己找补，片刻后实在说不下去了，以手掩面、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会赔偿的。”
哎，这都是什么事？她果然是业务不熟练。
“没关系的，谢谢姐姐帮了我。”出乎意料的是，莫名被撕破衣服的幼崽却是脾气极好，不仅没有计较，反而仰起脸对她笑了一下。
涂月天寒，他的鼻尖耳垂被冻得泛红，唇边浮现出两颗小小的笑涡，眼眸明如星子，看起来又乖又软。
呜，好乖的崽！秦苡在心中感叹一句，忍不住又看他了一眼。
咦？等等……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好像更眼熟了。秦苡盯着他，脑海中回想着，顺手打开了游戏界面。
“！！！”
秦苡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任务对象的头像框，简约的白框中赫然是眼前这只幼崽抿唇微笑着的模样。
太好了吧！
秦苡直接表演一个原地狂喜，原来游戏中所谓残酷暴虐、孤僻冷漠的反派幼崽时期是这个样子的？
那她抽到的救赎线路……崽子看起来乖软听话、知恩图报，像是需要被救赎的样子吗？
完全不像啊！开局即是终点，这个进度秦苡爱了。
自从抽完身份卡之后一直恹恹的秦苡一扫颓靡情绪，打起了精神，满面笑容地低头看崽子：
“不客气哦！我应该做的。九皇子殿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软，是新调来照顾你的宫女。”
“被调到阑珊宫？”祁曜眸中起了薄霜，唇边笑涡却是愈深，垂眸的姿态乖软，“阿软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啊。”秦苡点了点头，余光扫到脚下积雪时低呼一声，“诶……你的手是不是又破了？松开手，别握拳啊。”
祁曜低头看了一眼，在冰水中浸得泛红的手高高肿起，又被隆起的石头尖生生划开一长道血痕，其余细碎的冻伤也崩裂开来，滴下的血珠染红了他脚下小片积雪。
看起来着实凄惨。
秦苡的手又开始幻痛，忍不住默默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很疼吧？要处理一下吗？”她小声问。
“不疼的，阿软姐姐不必担心。”祁曜仰头看她，轻声笑了一下，乖乖地答，“我已经习惯了，不过是些小伤口而已。”
他五指合拢，垂下的手掌极其自然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伤口因用力而崩开，血珠接连滚落。
脚下积雪接连被晕开的鲜血染红，祁曜看着那片血迹，眼神中升起几分微妙的愉悦。
“习惯了？”秦苡愣了一下，调出人物介绍。很简短的一行，信息量却很大：
【祁曜，大盛朝不被承认的九皇子，母妃早逝，父皇不喜。居于废宫阑珊，自幼饱受欺凌。】
看起来是个小可怜的身世啊……这么惨却这么乖，忽然怜爱了。
秦苡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一抬头发现地上血迹范围仍在扩大。
“？？？你真的没事吗？”秦苡惊了，“小伤口”能流这么多血？
她凑近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要不然先回去吧？稍微包一下，别在外面继续风干了。”
“可是……”祁曜后退了一小步、避开她的接近，有些迟疑似地开口。
话刚起了个头，便被一声蛮横的叫喊喝住：
“站住！谁允许你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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