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快失去你了/苦司


    2021.2.18


    沈景远把车停在路边上,拎了一瓶矿泉水走下来,靠着车门拧开喝了一口。


    他站在公路边上,脚下是滚滚的长江。


    现在正是入冬的季节,天黑得比平时早一些,才五六点的样子,已经阴得只看得清江上小船的轮廓。


    沿江开的一路上沈景远都敞着车窗,大概是连水都被吹得凉了,喝起来很冰。


    沈景远皱了下眉,拧上瓶盖握在手里,出神地望着江面。


    重庆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沈景远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


    他只记得那些街道窄小而漫长,房屋鳞次栉比,慵懒又陈旧。


    而如今,江的对面高楼林立,阶梯换成马路,好像和他印象里的有点不同了。


    江边风大,沈景远把外衣帽子盖起来,靠着车门抱着手。风把他头发吹得很乱还有点扎眼睛,但沈景远没管。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树上鸟叫,突然手机响了。


    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的只可能是一个人,沈景远打开屏幕果然看到了关煊的名字。


    这个电话他接得不情不愿。


    “怎么了?”沈景远一边问一边转身拉开门上了车,连窗户也关了。风声被隔绝在外,他才听清楚小声的几下抽泣。


    “怎么哭了?”沈景远平淡地问。


    “对不起沈哥……我不是故意的,和蒋峰。”关煊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他声音断断续续的,嗓子又黏糊,换了别人来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沈景远差不多都能听明白。


    沈景远和关煊在一起快两年,他撒娇时也喜欢这么说话。


    从前沈景远宠他,怎么样都愿意听愿意哄,现在不一样了。他能听懂是因为习惯,哄人的话却懒得说。


    他甚至并不想接起这个电话。


    “那天我们都喝多了,真的……他只是我以前的同学而已。”关煊道着歉,无聊又不走心的解释他已经和沈景远说过几十遍。


    “沈哥,你搬出去了,怎么不告诉我呢?你舍得……”关煊狠狠哽咽了一下,“你舍得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吗?”


    手控制不住地抬起来,又重重落在方向盘上,沈景远一下一下点着边,忍不住呛他:“你要是没和蒋峰出去同居三个月,你早就会发现我从很久之前就没在家里住了。”


    他这么一说关煊傻了也愣了,心里觉得委屈又什么都不敢说。电话两头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沈景远偏头看到天色更晚了。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分手了,是认真的,你知道我,从前只有你和我说分手,再怎么样我没有放弃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关煊,”沈景远叫他名字,“我后来也想过我们之间的问题,可能是年龄差得太多,你的世界我没办法融入。要是真喜欢蒋峰你们就在一起吧,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家里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不会回来了,你也别等我了。”


    “沈哥……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幼稚,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以前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很傻吗?”关煊的语气里隐隐透露着难以置信,“我还小,我只是做错了一次,你连改正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沈景远不想再说什么,现在关煊情绪上头,说什么都只是无止境地纠缠不清。


    “你自己冷静一会儿吧,我们不可能了,也别再找我了。”


    沈景远说完便挂掉了电话,顺手把关煊加进了黑名单,又删掉了他的微信。


    做完这些,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起伏得厉害。


    遇到关煊的时候他不算年轻但也有所成就,关煊是他主动追的,他曾被他身上少年一般的炙热吸引,认真付出过的感情最终被揉碎,他再不在乎也会觉得难过。


    不想再往下开了,沈景远捞过之前随手放在副驾驶上的一张传单。


    上面印有好多酒店民宿的广告,沈景远快速看着,找了一家离这里最近的。


    石涯边。


    很奇怪的名字。


    沈景远发动车,顺着路拐了个大弯,正要打开导航,忽然在一条石梯旁边看见了那三个字。


    行吧,也算是很有缘分。


    沈景远决定就住在这里了。


    车开进旁边的停车场,保安过来敲了敲他车窗,说只要在那边的店住下就可以免费停,沈景远先付了钱,准备等开好房间再来一次。


    从停车场往酒店走,一路都是沿街小店。


    最近的是一家花店,沈景远多往里望了一眼,想要是住下了就来这里买几朵花放在房间里。


    玻璃大门是打开的,底楼的大堂里站了一圈儿人,个个背着手伸着脖子往里看,却格外地安静。


    沈景远走进去,他想还好自己没有带上那一大箱行李,不然大概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还没有人注意到他,沈景远自己四处看了看。大堂的装修并不陈旧,灯芯被包裹在巢一样的外壳里,一只一只垂下来,灯光是淡黄色,温暖却并不黑暗。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一排桌椅,前台安置在角落里,只是一个人也没有。


    沈景远在想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恰好有人说话了。


    一个哑哑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三筒,碰了。”


    他拿牌堆起来的手可能有点重,麻将沉闷地磕在桌子上。


    沈景远往前走了几步,刚靠近人群,在他前面的人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身后还站了个人,他怔了下,打量了沈景远几眼,便回过头,朝那中间喊:“南哥,有生意。”


    这话像什么指令一样,围得紧紧的人群往两边散,给沈景远让出一条路来。


    但他没有马上走过去。


    正正面对着他的那人,一头硬挺板寸,抬起眼来。


    小麦色皮肤,五官深刻,恶人样。


    还叼着根烟,不清不楚地问他:“想住哪样的?”


    沈景远不知为何愣在了原地。


    没有人催他,那么热闹的一个大堂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过了会儿那人笑了一声,因为嘴里的烟,那只是淡淡地唇角一勾。


    他拍了下身边人的手臂,说:“阿易,你先帮我打着。”


    他又看向沈景远,狭长的眼微微眯了眯。


    “我带客人去选房。”


    “啊?”被叫做阿易的人很惊讶地顺着晏轻南的目光去看沈景远,片刻后又顿了下,像是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只道:“好的南哥。”


    晏轻南站起来,沈景远已经回了神,从人们特意为他让出的道中穿过去。


    “走吧。”晏轻南拿下烟,食指和拇指一捏,火星便灭了。


    “想选什么房型?”他问。


    他们走了之后麻将局又重新开始了,现在打得热火朝天的。


    从前沈景远经常出差,虽然酒店都是助理去安排,但助理也会过问他的意思,按理来说沈景远是熟悉的,这下却突然卡壳了,他在想他想住的到底是标间还是单人间,要是想住稍微好一点的又该怎么说。


    他抬了下头,和晏轻南对视一眼,问:“有什么适合一个人住的房间呢?”


    晏轻南把烟头扔进电脑旁边的烟灰缸里,转而盯着屏幕,说:“想要一般的房间还是普通的房间,我们这里价格不贵,你可以扫码查看具体的房型。”


    沈景远扫了码,果然价格不算很高,但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会在这里住多少天,他大致估计了一下,选了最好的单人间,开了三十天。


    他这边下了单,那边便能看到了,晏轻南很高,看屏幕的时候俯着身,两只手撑在桌子上,那笔眉锋利地对着沈景远。


    他问:“确认是三十天吗?”


    沈景远点了下头。


    晏轻南开好房间,把房卡递给沈景远,沈景远说要先去拿行李。晏轻南问需不需要帮忙,沈景远觉得自己可以,道谢之后说不用了。


    他拿着房卡,去和停车场里的老人说了一声,老人还想把钱退给他,但沈景远没要。


    后备箱里放着沈景远的行李箱。


    沈景远是直接从他和关煊的房子里离开的,因此行李箱里几乎是他全部的东西。关煊和他分开之前,两人就吵了很多次架,沈景远说他想冷静一下,关煊走了。关煊还在读硕士,沈景远以为他只是搬回了学校宿舍,没想到是住在他同学家里。


    很巧的是,这个同学是关煊的前男友蒋峰。


    有两次沈景远给关煊打电话都是蒋峰接的,关煊还在朋友圈里晒了他和蒋峰的亲密照。


    可能他会喜欢用这种方式让沈景远吃醋,但沈景远看到之后只是冷静地彻底放弃了这段感情。


    不论关煊本人是怎么想的,沈景远都已经不再想继续下去。分开之前就发现两人诸多不合适的地方,原本沈景远想和关煊好好谈谈,后来又觉得没有必要。


    再好的感情也不是这么耗的。


    收拾完行李之后沈景远才去公司整理办公桌。


    辞职信之前就提交了,但他身为公司总经理,离职又太突然,直接惊动了老板,年过五十的人请他进办公室给他泡茶,问他为什么要走。


    沈景远觉得怎么说也解释不清,干脆把医院的诊断书拿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沈景远都忘不掉那一刻老板脸上错愕的表情。


    “我在等等看还有救没。”沈景远很平静地说。


    他没和任何人提到过他的病,那天是第一次。


    他说出口的时候,感到心脏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沈景远把行李箱从越野的后备搬下来。


    行李箱是最大号的,很沉,对于从前的沈景远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觉得重,抬起膝盖想抵一下,一双手帮他托了起来。


    重量卸去大半,沈景远盯着晏轻南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背。


    这样有些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袖,肌肉的轮廓在单薄衣料下格外明显。


    “你房间在六楼,”晏轻南说,“没有电梯,我来帮你拿行李。”


    路过停车场的岗亭时,晏轻南冲保安扬了下下巴,算作打招呼。


    路不是太平,行李箱声音挺大的,沈景远走在他旁边,问:“你是老板吗?”


    晏轻南点了下头,沈景远注意到他耳边夹了一支烟。


    “你呢?”晏轻南问他的时候两人刚好走到门口,他单手便能很轻松地将行李箱拎起来,嘈杂的声音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


    “过来旅游。”沈景远说。


    晏轻南看他一眼,显然有点不太相信,沈景远垂下眼。


    行李箱被重新放到地上,晏轻南低了下头,耳后的烟掉了。两人中间隔着行李箱,烟落在沈景远那边,晏轻南也没注意到。


    沈景远弯腰捡起来,但晏轻南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有好些人在和他打招呼。沈景远只好暂时把烟捏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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