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是木质的,大概是因为沈景远的行李箱太沉,晏轻南在上面走路的声音很响。


    沈景远跟在他背后,有好几次上完一层楼,到平地的时候,晏轻南要往上抬一下行李箱,长袖的下摆提起一些,露出男人紧实的小麦色背肌。


    沈景远只是顿了顿步子,又跟上去。


    和其他酒店不太一样,这里的楼梯并不是单独的楼梯间,而是和每一层楼连在一起,走廊也很宽,有公共的小茶厅和厨房,一层楼的房间不多,隔得倒是挺开。


    “你这不能叫酒店吧?”沈景远说。


    他见晏轻南望了自己一眼,可能是没恶意的,但他那样貌看着就有点凶,沈景远又添了句:“我是说有点不太一样。”


    “来这儿的基本都会住得很长,”晏轻南拖着沈景远的行李往前走,“本来做的定位就是,类似于客栈旅馆之类的。”


    沈景远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往前跟上晏轻南,抓了下自己行李箱的拉杆,说:“我来吧。”


    晏轻南没和他争,松了手,沈景远想起手心里还捏着他的烟,只是上楼时走神,手上没个轻重,都被捏软了。


    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沈景远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只拿着烟的头,晃了晃,说:“老板,之前你烟掉了。”


    晏轻南看过来,嗯一声,歪了歪头,朝他这边低下来,脸偏到另一侧,说:“帮我别回去吧。”


    沈景远拿烟的手顿了一下,才哦了一声。


    行吧。


    他靠过去一些,但两人中间还隔了个行李箱,沈景远一走近,膝盖就往上磕,有点凉。


    沈景远没当回事儿,腿抵着箱子,一只手捏着烟,另一只手挂在空中,就吊着,全当平衡了。


    卡了一次两次都要掉,沈景远没办法地笑了,问:“你之前怎么弄上去的啊?”


    那老板点了下自己的耳廓,说:“你倒是把我耳朵压压,我又不会疼。”


    “行。”沈景远不矫情了。


    他拨开了晏轻南的耳朵边,那片皮肤的温度比他想的高,也比他想的柔软。


    他禁不住瞥了一眼晏轻南的脸。


    这会儿这人侧着头任他摆弄,眼睛就盯着地,光是一个侧脸就够帅的。


    是那种看一眼不敢惹,再看几眼可能走不出来的长相。


    沈景远稍微用了点力气,这回一次就卡上了。


    “谢了啊,”晏轻南直起身,看了眼沈景远,指了指前面,“你房间在走廊尽头。”


    “好。”沈景远自己拖着行李箱走了。


    刷房卡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老板拿着手机撑着栏杆打电话,声音很小,他又没怎么说话,沈景远都没注意。


    他很快偏过头,推门进了房间。


    他挑的是最好的房间,虽然是个单人间,但带小客厅和厨房,以及一个很大的露台。


    整体的装修风格并不是那么现代,反而有点像民宿那样,偏温馨。


    这房间算是个惊喜,开了快一天的车,沈景远也很累了,行李箱一开,随手捞了几件衣服,去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


    醒来那会儿窗外一片漆黑。


    他睡着的时候天基本要黑完了,睡的时候也就没拉窗帘,现在他侧着身,刚好能看看夜景。


    重庆就是夜景最美。


    窗外看出去是长江,虽然楼层不算很高,但整体是在山上的,望过江面,正对着就是一片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


    沈景远侧着身子醒了醒神。困了太久之后睡觉,醒来就容易觉得胸闷心慌,沈景远把头埋在枕头里,长长呼吸几次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起身摁开了床头灯。


    手机还剩很多电量,沈景远看了眼时间,穿好衣服,准备先出去吃个饭。


    下了楼,大堂里的人都散了,只剩下阿易在前台守着。


    阿易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沈景远顿了下脚步,问他:“这周围有什么好吃的?”


    阿易抬头看了眼大堂的挂钟,说:“这个点了,夜宵比较好吃。”


    也是,接近十点了,除了便利店和夜宵,普通的餐厅应该都关门了。


    “我们旁边嘞梯子上去,有卖面的,你可以去看一看。”


    沈景远说了声谢谢。


    阿易的重庆口音比较重,说普通话时有点艰难,沈景远听了想笑,但人家又是认真地再给自己出主意,他怎么好意思呢,只好借着说谢谢,装成礼貌的微笑了。


    沈景远没在底楼看见老板,也就那么多留意了一眼。


    他出了客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个点街上没什么人了,傍晚来热热闹闹的小巷子,只剩一屋一屋的灯光还亮着。


    吹了会儿风,沈景远觉得脑子清醒了些,才转身上了石梯。


    这客栈旁边有一条很旧的巷子,沈景远很慢地顺着往上爬。


    心脏出问题之后他不太能运动了,稍微活动得厉害一点就呼吸困难,容易头晕,也容易累。这些症状看起来是些小问题,但自己出来了,大马路上谁也不认识谁,不知道你犯什么病了,要说意外,那风险还是挺大。


    到了这个地步,沈景远其实还不算很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再等等吧。


    他仰着头往上望,石梯中间有一小块平地,搭了张棚子,棚子下吊着明晃晃的白炽灯。


    应该就是那里了,他又往上走了会儿,还没到,遇到一个扎着围裙的姑娘,手里端着碗,问他:“来吃面的吗?”


    那姑娘说的是重庆话,沈景远第一回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说:“麻烦您再说一次,我不是太听得懂。”


    “来耍的人哦。”姑娘小声嘀咕了句,为了照顾他换成了普通话:“我说,吃面吗?”


    沈景远一边往上爬,一边应道:“是。”


    “想吃什么?今天太晚了,只有辣的。”姑娘说。


    “那就要碗小面吧。”沈景远已经走到了,在最边上的小桌旁坐下来。


    姑娘放下碗,拿手里的布给他擦了擦桌子,说:“好啊,马上给你弄,少放点辣椒就行了。”


    重庆最出名的就是小面,没什么很特别的,只是普通的面条加辣椒而已,但这里的味道就是不太一样。


    从前在公司里,有同事到这边出差,回来就说面好吃。


    但沈景远大学在北京,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广州工作,哪里能吃辣,很多次也只是听听而已。


    今天在挺远的地方他就闻到辣椒的香了。


    沈景远饿了,一直以来他的食欲都不算太好,工作挺忙,又总是忘记吃饭,久而久之他觉得吃饭这件事没什么所谓。现在他坐在一张看起来不那么干净的小桌子边,蜷缩着自己的身子,拿着一双从筷筒里抽出来的竹筷子,竟然对一碗面那么期待。


    他等的时间不长,那个姑娘把面端上来之后顺手给他带了一包纸巾。面汤上浮着一层辣油,香气很足,沈景远怕烫,所以只拿筷子挑了几根,在冷空气里晾着。


    他这时就漫无目的地往下看,还好他并不恐高,否则看这么长的阶梯也许甚至会害怕。


    尝了一口,果然是很好吃,他短暂地回忆了下在广州吃的面,觉得可能连面条的做法都是有差异的。这种感觉很新鲜,所以即使烫,沈景远也一下吃了好几口。


    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抬头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突然肩膀一沉。


    “小姿,给我煮碗面。”


    沈景远马上就听出这是老板的声音。


    肩膀上的力气消失了,那人拿了张塑料凳在他身边坐下。


    “好吃吗?”


    沈景远点点头,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酒味。


    “喝酒了?”


    晏轻南笑了下,刚拿出一双筷子来,说:“是,和几个好久没见的朋友。”


    气氛有点奇怪,沈景远想。


    他和这个人一点都不熟,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们却在相互关心。


    因为晏轻南来了,沈景远吃面的动作轻了些,纸被他团在手心里。


    等面的时候晏轻南又问他能不能抽烟,沈景远抬起头看他,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的。”


    哪怕工作很忙,沈景远也只是多喝几杯咖啡,他不讨厌烟味,但不抽,何况办公室里总有些人需要抽。现在更不一样了,他是身体问题不能抽。


    于是晏轻南独自点了根烟,但可能是因为辣椒本来就很冲,火才刚刚燃,烟浮了一层,沈景远便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沈景远自己知道没什么事儿,却把晏轻南吓了一跳,他一起身冲进店里,从小姿手里把倒好的水抓过来,摸了下沈景远的头发。


    沈景远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才偏过头,晏轻南趁着这会儿把杯子递到他唇边,沈景远抬起一只手扶了下杯壁,喝了几口。


    喉咙里的干涩立刻就缓解了,沈景远小小地呛了两三下,咽了咽,不再咳了。


    沈景远握紧了水杯,那一下手指碰到晏轻南的皮肤,晏轻南收了手。


    沈景远眼睛里盖着水雾,在黑夜里的灯下有些亮地望着晏轻南:“好了,谢谢。”


    晏轻南也松了口气,在小凳子上重新坐下来,扒了扒一头短寸。


    “吓到我了,没见过吃辣椒咳这么厉害的,”他说着说着自己也短促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啊,以后在你面前不抽烟了。”


    沈景远眉眼弯着,还想说点什么,小姿端着碗面从店里走出来。


    “没事儿了吧?”小姿把面放在桌上,沈景远摇了摇头,她就说:“外地人吃不了辣的是容易这样。”


    晏轻南见沈景远没事了才拿起筷子,沈景远还在喝水,低着眼,才发现晏轻南右手的食指上有一圈黑色的纹身,像一枚戒指。


    面条还有温度,雾气蒸着沈景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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