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所的人和车都已经集中到前头,这边只剩下徐寅成和徐瑾曼的两辆车。
黑色越野打着前灯,在昏黑中泛着光芒,像舞台剧中心的主角。
车窗开着,露出半截劲瘦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寥寥烟雾被风吹的四下逃窜。
徐瑾曼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想大抵是电击造成的结果。
她的脚步虚浮而麻木,身体大部分力量靠着黎蓝的肩膀,他们站在越野不远的地方。
徐瑾曼看到越野车边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她认出那是徐寅成身边的那个女保镖。
女人套着黑色哑光紧身衣,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车旁,她靠着车窗,身后背着以一个长型的盒子,正低头和车内的人说话。
说话间目光朝她们的方向看了眼。
徐瑾曼二人走进时,听到徐寅成低沉幽冷的嗓音,同时拿烟的手摆了摆:
“去吧。”
女保镖微微低头应声,转身从二人身边越过。
随意往后一瞥,徐瑾曼才看到在不远的阴暗处,还停了一辆车。
车门打开的声音将徐瑾曼意识抽回。
徐寅成从车上下来,烟蒂灭在脚边,他的目光从徐瑾曼脖子上的血迹扫过……
那一瞬间,连徐瑾曼都感到了一丝杀气。
徐寅成上前:“还有哪儿伤了?”
徐瑾曼没什么说话的力气,摇头:“……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寅成:“我今天要是不回来,现在躺在救护车上的人就是你。这种事你干的吗?你往上冲什么?”
难得的,徐瑾曼听到徐寅成对她说话这么冷厉。
徐瑾曼:“……没冲。”
确实没冲,只是不够警惕,没发现徐莲会出现在身后而已。
徐瑾曼其实对徐寅成不熟,也知道徐寅成对她的好实际是对原身的,但此刻却还是有一种因顽皮受伤,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儿。
怪怪的,又不反感。
“疼不疼?”徐寅成瞧那张脸毫无精神,也没那心情问:“上车。”
黎蓝站在一旁,把徐瑾曼交到徐寅成手上,她想过徐寅成会怪她把徐瑾曼拖进来。
但是当人真的出现在跟前,她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我先去前面看看。”
徐寅成从她背影掠过,目光顿了两秒,没说什么。
黑色越野车内,有碘伏特殊的的气味。
“别忍着,疼就说。”徐寅成的手上镊子夹着沾了碘伏的棉花,轻轻往徐瑾曼的脖子上擦。
可能是看到那血色。
男人的语气变得耐心许多,唯有脸色在头顶柔亮的灯光下透着杀戮般的冷瑟。
徐瑾曼偏着头:“没事。”
刀口锋锐,徐瑾曼脖子足有五厘米的伤口。
徐瑾曼的皮肤细腻,再稍微往里进一点便能割破她的大动脉。
徐寅成凝着还在不断冒出血珠的伤口,道:“你跟着跑什么?哥再晚赶来一点,你怎么办?”
徐瑾曼抿了抿唇,想起刚才那个女保镖背着的家伙,问:“刚才是那个人开的枪?”
徐寅成:“我开的。”
徐瑾曼:“……”
她无意识看了眼徐寅成打开药箱的那手,宽大颜色偏深,指节间有深厚的老茧。
其实从这几次的接触,还有刚才黎蓝无意间说漏的那句,再加上现在徐寅成亲口承认。她多少能猜到徐寅成的身份。
大抵和她理解的高级特工组织差不多?
可能还是个比较高级的领导。
徐寅成见她不说话,问了一句:“怕?”
徐瑾曼:“技术很好,徐莲没死。”
就像黎蓝说的那样,徐莲没死才是最折磨的。
徐寅成闻言,面上很享受这句夸奖,刚才冷沉的脸色彻底缓下来:“听你一声夸也不容易。”
“她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恐怕得失眠几天。”徐寅成冷笑一声,去蘸碘伏的动作却是仔细:“伤了你,哪有这么简单?”
徐瑾曼说:“你动手不要紧?”
徐寅成连在她面前都不会暴露什么,这样动手,真的没事?
“按理说我不该动手,不合规矩,但特管所的人动手太慢,顾忌太多。没事儿,你别去想这些。”
黎蓝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刚带人赶到,听说消息,他哪有耐心去等特管所的特警看好狙击位置?
当时直接拿枪翻上房顶。
想要人生不如死,对他来说太容易。
徐瑾曼不知接什么话。
经过一遭遭的事,徐瑾曼多少也能看明白,徐寅成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是真的疼爱。
这种疼爱超过了甚至堪比亲生。
其实她还挺感慨。
“嘶——”徐瑾曼从刺疼回神。
碘伏虽不似酒精厉害,但破了皮的皮肤到底还是疼。
只能说好在离腺体还有一小段距离。
徐寅成瞧她一眼,徐瑾曼额间与脸颊满是冷汗,小脸沙发,沾着汗水的发丝贴着耳鬓,衬的整个人充满脆弱感。
他不太能见到这样的徐瑾曼。
徐寅成抬手扇了扇,动作温和的紧。
“徐家的事,你会受连累吗?”徐瑾曼忽然问。
徐寅成毕竟也是徐家人,只不过因为之前徐寅成不在北城,真正认识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也没想那么多。
但是现在徐寅成回来了,应该说回来救了她……
徐寅成怔了一瞬,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没有立时回答,而是从药箱取了伤口贴给徐瑾曼贴上。
方才缓慢道:“曼曼,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要离开徐家吗?”
徐瑾曼摇头。
只恍然记得,曾经在原身留在铁盒的小时候的照片中,其中有两段关于徐寅成的话。
——爸爸今天喝醉酒打了徐寅成,原来这个家里不止我一个,我帮了他,但是我很疼。
——徐寅成对我很好,但是今天他走了,他让我照顾好自己,可笑。
她想,谁会愿意呆在这样的徐家?
原身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被陆芸长期情感控制,其实也是有能力走出去的。
“那时候你还没有长大,我还是选择离开,并不完全是因为徐韬陆芸的可恨。”徐寅成的指尖将徐瑾曼耳边凌乱卷曲的发丝,捏到边上。
“是因为当时出了一些事,我不得不走,也是因为我发现想要护着你,哥需要变得更强大。”
徐瑾曼问:“什么事?”
徐寅成:“把一个混混废了,差点进了特管所,后来遇到一个人,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做事,再就到了现在。”
“嗷。”所以徐寅成离开也算是不得已?
在徐韬眼里只有徐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也只有徐离没有被家暴过。徐寅成若进了特管所,徐韬那样爱面子的人还不知会做什么。
但是原身并不知道徐寅成的离开是为什么。
因此当这个一起经历过黑暗的同伴,突然离开时,原身感到了失落。
如果非要将原身变得面目全非的整个细节过程抛出来,徐寅成的离开也在原身脆弱敏感的心里留下了一抹阴影。
“曼曼。”
“嗯?”
徐瑾曼的反应有变慢的趋势,眩晕的感觉渐重。
徐寅成说:“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其实有后悔,我知道那时你不想我走。”
所以第一次他回家的时候,徐瑾曼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
徐寅成手臂靠在椅子上,衬衣因为肌肉的原因绷紧。
他的思绪稍稍回到那时。
按照国内的职务等级,哪怕是北城的当局第一手,以他的职务也能够说上话。这还是很多年前的局面。
更别说徐家,或者是徐氏。
他们见到他,也只有点头的份。
只有徐瑾曼没有任何反应,看他就像看陌生人。
他当时问徐瑾曼:“跟哥走吗?”
徐瑾曼看了他很久,冷漠疏离的表情上挂着一丝笑,好像是在嘲讽什么。徐瑾曼说:“我不会跟你走,我妈妈还在这儿,我得留下来。”
徐瑾曼已经成年。
他想,或许是自己回来晚了,所以曼曼对他生疏,觉得他已经不重要了,也不想原谅他。
而且那时候他看出徐瑾曼对陆芸这个母亲的感情,是真的很深。
因此他没有勉强。
只是再三警告徐韬和陆芸二人,如果徐瑾曼再有损伤,他会拿徐氏和徐家来偿还。
他一直以为徐韬是真的听进去了,也是真的以为徐瑾曼对陆芸的爱很深。
所以更多的他是由着徐瑾曼。
更多时候他是提供必要的保护措施,包括一些消息的处理。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就像后面徐瑾曼遇到的几次危险,他因为离的远,而消息滞后。
他用了很多时间去舒缓他和徐瑾曼的关系。
…
徐瑾曼一边听着徐寅成说,一边想。
难怪她当时觉得奇怪,原身背后有徐寅成这样的靠山,为什么还在徐家过的这么辛苦。
原来是因为原身自己拒绝了徐寅成。
而这个理由……
徐瑾曼忽地将时间线往前拉,从徐寅成离开的时候,原身就成为徐家一个孤魂野鬼。
在徐韬的虐待,在陆芸的精神折磨下,原身早就不仅仅是当初那个承受者。
她的精神在崩溃,在病态。
徐寅成的确回来晚了,因为那个时候,原身已经回不去了。
原身自己也知道,已经没有人能够把她救出去。
那时候,她就做好了带着所有人去死的准备。
那个藏在墙里的药粉,就是最好的说明。
徐瑾曼想,即便如此,原身对徐寅成还是有一丝特别的情感在的,否则她所谓的带着徐家所有人死,要终结所有的文字里面,包含了对徐家所有人的恨。
唯独没有对徐寅成的。
原身对这个哥哥是有感情的。
徐瑾曼心情很奇特,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一时间忽然觉得徐寅成熟悉了一些,就好像想起曾经某个时候的某个影子。
她张了张嘴,听到徐寅成说:“我的意思就是,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也不会被你连累。哥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徐寅成单手把药箱合上,本来就是因为她才没有动徐韬陆芸,现在,不过就是把以前没做的事做了。
至于徐家。
“你做的很好。”
徐瑾曼闻言:“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徐寅成:“你问。”
徐瑾曼说:“徐家的事,你知情吗?”
徐寅成回答:“一部分。”
他没有瞒徐瑾曼,这一部分也只是关于徐家近亲的事。
也是当年被徐韬带出渠城之前知道的,但担心和徐瑾曼产生联系,所以从来没有去细究过。
加上职业关系,他的背景都有专人调查,那些多年都没有出过问题,若不是徐瑾曼发现端倪和黎蓝联手,徐家还不知要藏多久。
徐瑾曼缓了缓神,让晕眩的意识清醒些,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还想问什么就问,不过问完这一个,你就得休息了。”徐寅成说着抬手在徐瑾曼额头探了探。
车内温度已经打上去,可刚才徐瑾曼明显是打了个寒颤。
徐瑾曼身上还在发麻,没意识到是因为电击的无力,还是因为温度不正常的关系。问:“白晓的死……”
徐寅成听了前半句,就直接接了:“我不是她亲生的。”所以死不死他不在乎。“就算她不死,就凭着她害你的心思,也该死。”
徐瑾曼:“……”
徐寅成笑了声:“我也不是徐韬亲生的。”
徐瑾曼:“……?”
徐瑾曼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会思考了,她听徐寅成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妹妹就好了。曼曼,这世上除了你,哥也没什么在意的事了。”
实际上他多半也是徐家拐卖来的,但是他并不想去探究这些。
对他来说,如今已经没什么意义。
徐瑾曼去看徐寅成,和男人柔和的目光对上。
“因为小时候的事吗?”
所以对她这么好?
徐寅成没回答,抽了张纸巾在她额间擦了擦,说:“我刚怎么说的?你得休息,脸色差成这样。”
徐瑾曼呼吸沉重:“好吧。”
是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只是精神还在高度紧绷中,就是缓不下来。
就像大脑深处,始终有什么在牵动着她。
闭上眼睛,精神到底没抵得上生理的疲累,没几分钟就昏睡过去。
徐寅成从后座拿了一条给她盖住,看了徐瑾曼几秒,方才开门下车。
刚才他们是在越野车里,此刻徐寅成走出去,目光看向抱胸背对着他的人。
黎蓝站在徐瑾曼的保时捷边上,听到身后皮鞋的响动,转身。
徐寅成瞧着她,在一米外站停,习惯性从包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也看不出特别的喜怒。
黎蓝说:“给我一根。”
徐寅成目光微抬,手递过去,在黎蓝伸手要去拿的时候又瞬间收回,就跟玩儿似得。“受伤了?”
黎蓝顺着目光垂眸,看到手臂一条血迹:“同事的。”
徐寅成点点头。
但那烟到底还是没给,空气默了几秒钟,黎蓝闻着那从徐寅成身上飘来的烟草味,说:“她没事吧?”
徐寅成吐出烟,见风往黎蓝那边吹,手指卷曲,将烟灭在手里。
“得睡一天。”
黎蓝应了声:“我没想到她会受伤。”
“这事儿本来就有风险。”
黎蓝对这话微感惊讶:“我以为你会怪我。”
徐寅成扯了扯唇,说:“她做的决定,怪你什么?”
黎蓝一怔,没再多说。
徐寅成单手抄在西裤口袋,说:“徐家这事儿后面的通告是你们局发吗?”
“和渠城当局联合发。”
“行。”
“做什么?”
“晚一天发吧。”
“?”
“你不用为难,上面的事我来安排。”徐寅成回头看了眼歪着头睡过去的徐瑾曼,说:“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在身边陪她,总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
黎蓝:“你说沈姝?”
徐寅成:“嗯。”
黎蓝没理解,沈姝和晚发一天事件通告有什么关系。
-
徐瑾曼这一觉睡的昏沉。
她感觉自己正在无限下沉,深不见底,有时候像是大海,有时候像是深处柔软沙海世界。
总之她在下沉。
偶尔很快,偶尔很慢。
她想挣扎着爬出来,但是做不到,她听到沈姝在喊她的名字,听到沈姝的哭声。她很难过,难过的快要死掉。
她听到沈姝说——
“为什么?”
“徐瑾曼,你走了就别回来。”
“徐瑾曼,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徐瑾曼,我同意离婚。”
徐瑾曼头剧烈的疼,心脏也剧烈的疼,她感觉海水和沙子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她呼吸不了。
她想睁开眼,哪怕去看看沈姝的脸,她醒不了。
她想去抓住沈姝,她抓不住。
海水淹没她,流沙吞噬她。泪珠从眼尾滚到枕头,将白色染成了深灰。
徐瑾曼喘着气醒过来。
她的眼泪还挂在眼尾,水渍带来的凉意浸透鬓发,她望着昏暗中璀璨的水晶吊灯,意识还在梦中那句‘同意离婚’。
真实的又好像不是梦。
徐瑾曼辩不清楚,她抚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跳,从床上坐起身,起身的瞬间便立时眼前发黑。
她的手撑着床上,侧眸看了眼周围。
宽大奢华的房间,地面是大理石,落地窗外的窗帘拉了一半,依稀能看到阳台上挂着的带羽毛装饰像风铃一样。
房间里处处透着华贵与浪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还能听到海水的声音。
只不过窗外黑沉沉的,还是晚上。
才想起来去拿桌边的手机。
有很多个未接电话,还有消息,童嘉的,蔡莹的,vioal的,还有一些合作伙伴。
她下意识想从这些名字里面,去找什么。
短暂的两秒钟,屏幕上方延迟的跳出一条短信。
备注是律师。
徐瑾曼只看到开头的一行字——【徐小姐您好,沈小姐已同意离婚申请,后续事务……】
-
徐瑾曼撑着手,在床上沉默的坐了很久。
这个期间压在被子里的手机在疯狂震动,她却像没了灵魂,连拿起来的精力都没有。
徐瑾曼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实在将人性的弊陋,与可笑,演绎的淋漓尽致。
提离婚的是她,现在看到沈姝同意离婚,痛不欲生的还是她。
外头乌云密布,连成硕大的一片。
一场雨就要来临。
海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徐瑾曼晕的厉害,双眼看不太真切,她缓缓弯下腰,将脸埋在被子上。
她们真的离婚了。
…
徐寅成看着重新被医生安顿躺下的人,而后将徐瑾曼放在桌上的手机关了机,转身走到病房外。
黎蓝站在门口,觑了眼徐寅成手里的手机。
“你就这么断了联系,不怕徐氏真出问题?没人处理。”
网上消息已经有了,闹得正凶,收了手机,别的人就联系不上徐瑾曼了。
徐寅成:“她现在这状态,还管得了徐氏?”
黎蓝说:“小心你妹醒过来,跟你急。”
徐寅成笑一声:“没事,我妹懂事,未必会跟我急。”
黎蓝:“……万一沈姝找她呢?”
那可不一定懂事了。
徐寅成挑了挑眉稍,慢悠悠说:“找就对了。”
黎蓝怔了一怔,盯着徐寅成深邃的五官,那股子痞气与粗粝此刻尤为显眼。她恍然道:“你让晚发通告澄清,是为了给徐瑾曼……卖惨?”
这要再断了消息。
是要把人逼急的意思?
黎蓝思忖片刻:“徐寅成,你有没有想过,你妹提的离婚,沈姝怨她还来不及。就算心里着急或者心疼放不下,也不一定会找她。”
谁不要面子?
徐寅成:“不是。”
黎蓝再问什么意思。
徐寅成又不说话了,每次都是这样,这个男人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好似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多预料一百步。
黎蓝冷淡看了徐寅成一样,转身准备走。
徐寅成淡声说:“本来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没有谁应该多低头。”
他不是为了让沈姝主动再找来,反而是为了让徐瑾曼看的更明白。
黎蓝闻言,眼睫微动。
黎蓝说:“你是不是也想告诉我,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让我趁早放弃是吧。”
徐寅成的肩膀半贴着墙布,西装与深色繁杂的墙布相衬,痞中更添一丝贵气:“黎蓝,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跟谁在一起,你找个更合适你的。”
“我会找。”
黎蓝淡淡说:“等你死了我就找。”
…
徐寅成站在二楼,黎蓝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楼下大厅。
他的手机微微震动,拿出来看到消息。
【卧槽啊,徐哥,我的cp怎么崩了????啊????离婚的事你知道吗?】
【徐家又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回去一趟,老子的世界就天崩地裂了???】
徐寅成:“……”
【你他妈平时嗑cp比老子嗑的还勤快,你给老子说说这什么情况啊?我不接受啊!哈几码!】
徐寅成:“……?”
徐寅成舌尖抵着唇,骂了一句有病,直接关掉消息,点开微博。
微博头条连着几个词条,个个都是爆点。
渠城特大人口贩案
徐瑾曼母亲涉嫌谋杀
陆芸
徐沈cp离婚
徐氏股票爆跌
徐瑾曼公司
曼姝cp离婚
随便点进一个词条,都能看到其他几个相关联的链接,刚要点开,页面一片空白。
竟是崩了。
-
“昨天微博崩了一天,现在热搜还在爆点上。”
童嘉把微博点开,从词条进去。
先粗略去扫底下的评论。
只一眼便没再往下看,除了难听恶毒,她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绝了,今天的热搜让我傻了,这就是真实的豪门世界吗?’
‘卧槽,谋杀……那个徐韬前妻坠楼的事还有人记得吗?我就知道,徐家有问题!果然啊!’
‘买卖同罪!!!拐卖的人更是该死该死该死!!!’
‘徐瑾曼怎么不进去?死了得了。’
‘不查查徐氏吗?现在那个徐总多脏还不知道,原来都是靠吸人血存活的,恶心!’
‘沈姝你也早就知道这些事吧?眼看着要出事所以离婚?’
大部分是咒骂和诅咒徐家的,也有一小股现在质疑沈姝的,或者对徐氏的唏嘘。
剩下的粉丝路人对沈姝的评论倒是还算客观。
‘搞不懂骂沈姝的人什么心态,这明明是逃离虎口好吧?’
‘抱抱老婆,天哪,还好离婚了。’
‘啊啊啊啊,离婚真是太好了,姝姝值得更好的!’
‘以前还粉过姓徐的,现在感觉吃了一口s,恭喜离婚,cp粉裂了。’
‘艹,cp超话打卡几个月的人,愤怒了。’
‘……我的cp翻车了?’
童嘉把手机放到桌上,去看沈姝的表情,沈姝也拿着手机在看,童嘉说:“算了,别看了。”
她其实还想说点别的,徐家那些烂事她不相信和徐瑾曼有关系,以她对徐瑾曼的了解,徐瑾曼不会做些事。
倒是在思考徐瑾曼提离婚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情?
可是看着沈姝低沉的样子,昨天好不容易缓了一天,她想让人静静……
沈姝哪里静得下来呢。
她垂着眸子,手筋因为使力微微凸起,显得那手背更是纤瘦。
她看着那些形容徐瑾曼的恶毒词语,深吸一口气。
目光在落到其中一条微博上。
‘听说昨天渠城镇的警笛和救护车响到后半夜,还有枪声,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人。’
沈姝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同时,掌心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vio的电话。
沈姝望着屏幕的名字,下意识心口缩紧,她几乎是一瞬间从vio联想到徐瑾曼三个字。
沈姝应该是不愿接的,关于徐瑾曼的一切她应该不理的,但是动作却比思想的反应更快。
不愿,却期待。
期待,又难过。
“沈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vio说:“是这样,有个工程项目现在需要一个决策人,但是我今天还联系不上徐总,所以想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联系上。或者能不能先麻烦你来一趟公司签个字?项目现在停下来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沈姝眉心紧蹙:“什么叫还联系不上?”
清淡的嗓音里裹挟着一丝哑,带着疲累与微不可闻的慌乱。
渠城拐卖的事昨天晚上就爆出来了,徐瑾曼就算做的那些安排都是为了之后铺垫,断然不会直接丢下公司便不管。
鬼使神差的,方才最后看到的那条微博出现在她脑海。
vio说:“是的,昨天消息爆出之后就没联系上她。”
沈姝:“到现在一个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有吗?”
vio:“没有。”
…
徐瑾曼的电话是关机的。
沈姝没能找到徐瑾曼,就像徐瑾曼留下‘离婚协议’那天一样。
什么方式都用了,她找不到,联系不到。
甚至连黎蓝的电话也没有打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做最坏的设想,也不要去思考什么救护车、什么枪声。
晚上六点多好不容易从记者的围追堵截,回到家。
童嘉小心翼翼把沈姝送到门口,本来想陪着,被沈姝婉拒。
沈姝很累,身心俱疲。
她忽然发现,如果没了电话,她好像根本找不到徐瑾曼在哪里。
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世界一样。
沈姝站在玄关门口,低头望着门口的地毯,仿佛看到徐瑾曼穿着高跟鞋,蹲着身子,给她拿鞋的模样。
她打开鞋柜,徐瑾曼的蓝色拖鞋静静的躺着。
抬起眼睛,墙上还残留着上一次生日,徐瑾曼布置的装饰。
走进客厅,半岛台内是徐瑾曼做饭,烧水,洗菜的画面。台上的手套是徐瑾曼后面买的,豆沙粉。
她和徐瑾曼做饭是分工的,一人做饭一人洗碗。
后来她拍戏之后,徐瑾曼连碗都不让她洗了。
她强行洗了一次,第二天家里就多了一双她专用的洗碗手套,徐瑾曼说,这是她专属的。
沈姝闭了闭眼睛,连鞋都忘了换,就这么光着脚往里头。
沙发上那一套浅绿色的沙发套,也是徐瑾曼买来换的,她们曾经在上面疯狂过,失控过,也为彼此颤抖过。
沈姝痛苦的扶着半岛台边缘,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可是,她根本没办法不去想这个人。
根本做不到。
徐瑾曼给她缔造的王国太繁华。
繁华到足以让她在这个世界迷失。
…
沈姝忽地因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不可理喻,徐瑾曼就算不在管她什么事?是徐瑾曼要跟她离婚的。
找不到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徐瑾曼不见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起身一把掀掉沙发套,丢进脏衣篮里。
再几步走进徐瑾曼的房间。
屋子里几天不住人,便已经有沉闷的气息。
她去收两个人睡过的被套,枕头,去收徐瑾曼放在桌上的东西。
拉开抽屉,抓着里面的东西丢到袋子里。
一半的时候,沈姝把手心的东西砸回抽屉:“你在哪儿啊……徐瑾曼,你到底在哪儿?我找不到你……”
沈姝坐在地板上,她觉得她好像病了。
像失心疯一样。
忽地,她模糊的视线颤抖的定格在抽屉内的角落,那是一小瓶药瓶。
沈姝拿起来,瓶身写的是英文,从说明能看出是进口的调节信息素指标的药。
上次试衣间的事,她去问过秦教授一些情况,大抵知道徐瑾曼二次分化后身体指标不太稳。
但是秦教授当时说不要紧。
沈姝望着药瓶,忽然想起某一次半夜醒来,看到徐瑾曼在吃药。
当时睡的迷迷糊糊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徐瑾曼到现在还在吃药么?
沈姝忽然感觉,她和徐瑾曼明明那样亲密,却又好像很多事情都不知情。那个人把所有会让她担心,难过,不安的事全部都自己承受了。
沈姝又是恨又是疼。
她的指尖捏着药瓶,隔了片刻,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闪过徐瑾曼包里的针剂。
那个绿色壳子的写着aoh抑制剂。
…
“喂?”
“秦教授,我是沈姝。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
“沈小姐请说。”
沈姝站在窗户口,凉风从窗外吹拂到她脸上,将刚才发红的脸色吹淡了几分。
“徐瑾曼用的aoh,到底是什么?”
那头显然很意外,沉默了两秒钟。
不等人开口,沈姝道:“你不用想着怎么蒙我,我能问你,就是已经知道一些情况。”
她声色微哑,透着冷然与强势。
秦教授:“这……我实在……”
沈姝:“还是你需要我现在找到医院去。”
秦教授默了片刻,沈姝说:“我只是想知道,我们离婚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她听到秦教授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小姐,其实看到你们离婚的消息,我也很遗憾。”秦教授说:“好吧……”
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间。
沈姝听着电话里的解释,脸色越渐白皙。
隔了许久。
秦教授的声音在耳边静下来。
屋子里也是安静的,只有外面偶尔的嘈杂,沈姝望着灰蒙蒙的窗外,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电话挂断,沈姝像一尊雕像在窗口静止良久。
应激症。
封闭剂……
长期的封闭剂。
‘——有一段时间封闭剂使徐小姐对信息素的敏感度降低。”
‘——她很怕伤害你,尤其在试衣间应激症爆发之后,你的腺体受伤,她就非常担心这一点。’
‘——知道封闭剂失效的时候,对她的打击很大。’
‘——她当时问过我一句话,是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更痛苦。还是分别更痛苦。’
沈姝抖着手再去拨徐瑾曼的号码。
为什么不问她呢?
她想问问徐瑾曼,她想要亲口问一问!
为什么不问她呢?
还是关机。
沈姝咬着唇,下一秒手机屏幕被来电占满——黎蓝。
动作比大脑率先一步。
电话接通的刹那,沈姝音色不稳问道:“徐瑾曼在哪儿?”
-
徐瑾曼再次清醒还是晚上,精神好了很多,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此时已经是夜晚9点。
烧已经退了,电击的晕眩感也消失。
她没在桌上看到手机,从床上爬起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海边别墅,询问了阿姨地址,知道这儿离北城中心一小时的车程。
不算远。
是从前原身的一处房产,散心的时候喜欢来的地方。
徐瑾曼身上是一套长袖的纽扣睡衣,她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睡袍,走到二楼楼梯,一眼看到一楼客厅喝茶的徐寅成。
出现的一瞬间,底下的人便敏锐的抬起头看来。
“醒了?”徐寅成:“还难受吗?”
徐瑾曼摇头:“看到我手机了吗?”
一天一夜,还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公司怎么样,还有……
徐寅成下巴点点桌上,徐瑾曼便从楼上下去。
黎蓝正好接到队里的消息,暂时走到外面接电话。
徐瑾曼在徐寅成对面落座,徐寅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她接过去,同时去拿手机开机。
说来巧合,信息接通的一瞬间就接到了vio的来电。
“徐总,您可总算接电话了。”听得出vioal松了长长一口气:“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网上的消息您知道了吗,公司差点乱套。”
徐瑾曼:“你慢慢说,现在什么情况。”
vio:“现在没事了,沈小姐……来公司帮忙处理了。我实在找不到您,没办法就给她打电话。您赶紧给沈小姐回一个吧。”
徐瑾曼心脏重重一收。
vio叹气:“徐总,沈小姐状态不太好。”
…
手机搁在膝盖,徐瑾曼眼睛像被沾到柠檬水,酸涩异常。
徐寅成背脊离开沙发靠,直起身,而后手肘搁在膝盖上:“去打一个吧。”
徐瑾曼沙哑说:“我是不是很混蛋啊,我这都是在干嘛啊。”
她的手抓进头发里。
她想让沈姝过的好,可是听到的都是沈姝难过的消息。
长痛不如短痛,她真的熬的到以后吗?
徐寅成的手轻轻拍在徐瑾曼背心:“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你真的做好离开沈姝的准备了吗?曼曼,想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徐瑾曼低着头,一言不发。
徐寅成说:“你做了你认为好的选择,沈姝其实也做了选择。”
“是。”徐瑾曼无力道:“她同意离婚了。”
徐寅成揉了揉徐瑾曼的脑袋,温声说:“要不要看看网上的消息。”
徐瑾曼摇头,根本不用看,便知道那是何等的惨烈。
徐家的事情爆出去,她要面对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她提离婚,也有这个原因。
“你的选择是有用的,沈姝确实没受太大波及。”
徐寅成说:“可就算徐家舆论闹到这种程度,沈姝还毫不避嫌去你公司处理问题,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曼曼,你给的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徐瑾曼如遭雷击,浑身大震。
“乖,你自己好好想想。”徐寅成站起身,给徐瑾曼足够的空间。
徐瑾曼脑子里此刻只有一句话。
有的痛是长痛不如短痛,有的痛一旦发生,这辈子都不能释怀。
徐瑾曼一遍遍想着徐寅成跟她说的话——你给的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解开手机屏幕,壁纸是很久很久以前,蔡莹拍的一张照片。
一个黄昏的下午,夕阳能从阳台照到瓷面的半岛台上,她低着头在切菜,沈姝侧着身站在水龙头前。
徐瑾曼看着看着眼眶湿润。
她想沈姝了。
好想好想。
手机在她的思维下震动,徐瑾曼看着童嘉的来电,缓了缓神,接起来。
童嘉的话有点急促,因此几句话显得凌乱。
“卧槽!徐瑾曼你真的是……我先不骂你,你家密码多少?沈姝晚上手机就没多少电了,我不知道她是忘记充还是什么,反正我打不通了。我现在去你家找人,外面都是记者呢,这要出去……不对,我昏头了,你赶紧回家看看人在……”
徐瑾曼根本没有听完,电话挂断,猛地站起身。
却没找到徐寅成,别墅里阿姨也不知道车钥匙在哪儿,徐瑾曼管不了那么多拿着手机往外跑。
同时给沈姝打电话,没有通。
那一声冰冷的关机语音,比海风还要冷然。
徐瑾曼忽然想,她睡着的时候手机不知为什么关了机,在这一整天里,沈姝找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她穿的棉拖,在沙滩上跑的极慢。
沙子灌入鞋子里,脚心摩的难受,那种粗粝感将她的焦急无限放大。
海面有风吹来,咸咸的气息将周围所有的热度吹散。
海边有灯,能大概看清往前的路,但是在靠近海的方向却是一片黑暗。
徐瑾曼朝着大路的方向去……还没有从沙滩的领域完全离开,视线震动,步子蓦然停下。
这一停,有惶然、惊诧,心疼也有心慌。
她望着站在不远处。
那道同样停下的,衣裙翻飞的身影。
好半晌,哑声道:“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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