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栾昇的能力,打探到李掌柜有了孩子不是难事。
当第二天,孟岚和栾昇没有通传,再次到酒楼后院时,李掌柜正从侧间出来,看见他们微微愣神,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
李掌柜没了先前恭敬的模样,只是随意地朝他俩招了下手:“进来吧。”
随后也不看二人,独自走进了厅中。
待孟岚和栾昇跟上去时,李掌柜已经坐下了,他把目光放在栾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东家倒是好眼光,招了这么一个好女婿。”
孟岚和栾昇还未成礼,也从未对外宣传此事,李掌柜却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
孟岚闻言微笑,朝着李掌柜别有深意地道:“我的眼光和我爹一样好,尤其是在看人方面。”
李掌柜哈哈大笑:“你确实很像你爹。”随即他又正色道:“东家今日未等我上门就自行过来,要交代些什么?”
“两件事,一是恭喜李掌柜喜得麟儿,我代替我爹娘来送贺礼。”
孟岚拿出一个纯金的长命锁来交给李掌柜,锁上一面写着“康健”,一面写着“平安”。
李掌柜看着锁上篆刻的小字,面色温和了许多:“多谢东家,也麻烦替我谢谢老东家。”
他将长命锁放进桌上的小匣子里,叹气道:“我儿出生时请了观自在庙的主持算了一卦,主持言我儿命途多舛,需得隐姓埋名才能保得顺遂,所以也未伸张此事,打算等他大些记在亲眷名下。”李掌柜说罢苦笑:“我也曾是不信神佛之人,可对于这孩子,却得处处小心。”
孟岚理解地点头,她既然已经和孟夫人了解了其中隐情,自然知道李掌柜这个孩子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不过,这第二件事,可能得需要李掌柜好好和我谈谈了。”
李掌柜严肃起来,一点也没有昨天在徐通判面前那个点头哈腰的劲:“我明白东家说的是什么,我虽然和老东家有些龃龉,但也绝不会忘了孟家对我的恩德。”他也不问孟岚是从何探听到消息的,在结果面前,过程不重要:“可我如今有求于他们,孟家帮不了我的,张太守能够帮我。若东家还顾忌旧情,就不要插手此事,我自然会给东家一个交代。”
这便是不愿说了。
孟岚正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敲一敲李掌柜的心门,就听栾昇插了一句:“李掌柜,我想问问,你怎么知道你所求的,孟家帮不了你?又怎么知道张太守可以帮你?”
李掌柜一愣,他之前寻医问药时不是没想到求助东家,但所有郎中都说自己的孩子无法医治。他了解孟家的底细,出银子没问题,可要找能治好自己孩儿的神医,怕也没有这个能耐,张太守在这嵩阳城里手眼通天,不知怎地就知道了他在给孩儿寻医之事,承诺李掌柜,只要办好他的要求,就为李掌柜从宫里寻来专治此病的太医。
太医对于李掌柜来说,是目前仅有的希望。
看出了李掌柜的犹豫,栾昇又接着道:“就算现在的孟家帮不了你,可也许,我能帮你呢?”
李掌柜闻言一惊,重新仔细地把栾昇观察了一番。
栾昇的容貌气度自是不必说的,加上现在有上好的衣衫饰物加持,说他是龙子凤孙,李掌柜都可能会信。
一般人家,怎么会生养出这般人物!
李掌柜惊疑不定的样子,已是信了八分。
孟岚微笑,心中暗道,他这么个穷鬼糊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没见过他破衣烂衫时期的人,还真容易被骗。
栾昇笑了一下以示友好,不过笑了和没笑一样:“李掌柜,你考虑考虑?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久得这屋里好像都长满了蜘蛛网,李掌柜才下定了决心。
“我儿生下来就发不出声音。”说这话时,李掌柜闭上眼睛,面露痛苦:“许是我太心急,太想要孩子,才让老天爷和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我请了许多大夫,可都说这孩子是先天的耳疾,治不好的。张太守得了我在寻医的消息,说他可以帮我去找宫里的太医。”
说到此处,李掌柜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孟岚:“只要我能帮他们在孟家的船行漕运中捅个大篓子,让他们能有正当的由头接手船行和水手们。”
“他们说要怎么做了吗?”
李掌柜点头:“许多航道是被水匪控制的,老东家这些年一直未曾得罪过任意一家,他让我跟着出次船,找个由头,把哪个水匪窝头惹毛了,借水匪的刀杀了老东家。”
水匪最是彪悍可怕,比山匪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在陆上还能有地方躲躲,而在河道上,遇见了他们就只有认栽这一条路可走。他们又顺着河道流窜,很难抓获,凶狠跋扈惯了。要是真的想借水匪的手杀人,确实是又容易又不会留下痕迹。
孟岚想象了一下孟老爷落在水匪手里的场景,就已是冷汗涔涔,同时对那些歹毒的狗官,更是恨之入骨。
栾昇见状,安抚地拉住她的手,手指轻轻地在她掌心之间摩挲,尽可能的把他原本冷漠的语调放柔道:“没事,不会发生的。”
栾昇又转过头望着李掌柜道:“李掌柜先前说自会给孟家一个交代,你的意思是,本就不打算杀我岳父吗?”
练习地多了,栾昇在外人面前,也能自然地叫出岳父岳母这样的称呼了。
李掌柜睁圆了眼睛:“说句托大的话,老东家的命有一半是我李家的,那张太守凭什么杀他?我也是水里浪里过来的,和水匪打过多年交道,想糊弄张太守他们,还是游刃有余的。”
栾昇差不多已经可以猜到李掌柜打算怎么做,于是颔首道:“那就照你想的做吧,你孩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过我只能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大夫看诊后如何回答,我也不能保证。”
李掌柜听完此话,看见了希望:“那是自然,只要能有神医愿意看看孩儿的病,我已经很感激了!敢问一句,您是要找哪位大夫?”
“赵邈堂。”此人原先是宫里看耳疾最好的太医,也是太傅的挚友,自从老贼弑兄登了皇位后,赵太医就致仕回乡了,若是以太傅的名义请他来看病,应是不难。
李掌柜闻言已是激动万分,竟要跪下来叩谢栾昇,要不是孟岚及时拦住,此时定已跪在了地上。
不怪乎李掌柜如此激动,张太守答应给他找的太医,就是赵太医曾经的座下高徒。
栾昇正因孟岚把手抽走去扶李掌柜而不满,语气也不太好:“不必谢我,我是孟家的女婿,你救过岳父,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孟岚见来时的目的已经达到,后续之事也有李掌柜自行解决,也不再多留。和李掌柜告辞之后就又拉着栾昇回转,她心里没底,栾昇那海口夸的颇大,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掌柜。
“你要是做不到就别那么和李掌柜说,那孩子比李掌柜自己的命都重要,要是请不来那位大夫怎么办。”
对栾昇许下的承诺,孟岚很是怀疑,他要是有那么大脸面,何须到处辗转,过得跟乞丐一样?还天天恬不知耻地和她讨要银子。
“我从不会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栾昇的话别有深意,不过孟岚完全没多想,她翻了个白眼道:“你上哪儿找那位赵大夫去,诊金我可以出,可得先能把人家请过来啊。”
她翻白眼的时候,小扇子般的睫毛眨得比平时更快,忽闪忽闪的,扇得他心里痒痒的。
栾昇压制住自己想去摸摸她睫毛的冲动,只是握紧了两人还未分开的手,回答她:“我的老师是赵大夫的好友,请老师给赵大夫去一封书信的话,赵大夫应该会来出诊的。”
孟岚这段时间总和栾昇在一起,对拉不拉手都迟钝了,不曾留意他的小动作,倒是有些好奇他的回答:“你家原先是不是很显贵啊,怎么你老师都有那么大面子。”
栾昇随口胡诌道:“很一般,只是家父名声较好。老师恰巧认识赵大夫,也是赶上了。”
孟岚“哦”了一声,也不再问了,一涉及到关于他双亲的话题,她总会及时打住,怕勾得栾昇难过。
她急急忙忙偏过脑袋,假装去看路上已经长得茂盛的树,那繁密的枝叶告诉她,原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春天的尾巴尖,再过几天,这些枝叶的颜色将更加浓郁,那便是要入夏了。
入了夏,她很快就要过十八岁的生辰了。
栾昇一直分了余光看着她,见她在望着路旁的树,神游天外。
她一想别的事就会有种在发呆的感觉,明明是个很机灵的姑娘,一到这时候样子就有些呆呆的,像是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全部都清空了,傻气但也惹人喜爱。
她看了多久的树,栾昇就看了多久的她。
栾昇猛然发现,自己最近好像很喜欢盯着她看,而且时间越来越久。
这不是个好兆头,可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
不知孟夫人和曹守尉他们把成礼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栾昇暗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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