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浔走近。

    轮椅的高度不高, 他只能跪在地上才能和俞烬平视。

    俞烬没说多余的话,抻开衣服抖了抖,开始替他穿着。

    那件摄影用的衬衫布料极硬, 领口很扎。

    刚穿上, 就觉得刺挠。

    “很扎吗?”俞烬看穿了他的反应,又帮他理了理领子。

    修长的指尖温热,触碰到颈部的皮肤时, 薄浔下意识缩了一下。

    “还好。”

    衬衫是短款的。

    那双节骨清晰的手娴熟的把他穿在里面的长款t恤折叠上去,用小夹子固定好。

    感觉到背后投来的视线一直徘徊在腰间,薄浔有些不太适应。

    他刚想问俞烬怎么了。

    倏然,身后的人凑近,那副窄框眼镜几乎触碰到腰间的皮肤。

    “这是你之前说的, 在腰间的纹身吗?”俞烬近距离打量着皮肤上那块小小的刺青,“是莲花吗?”

    “是,是的。”他有些尴尬的想要下拽衣服掩饰。

    可衣服太短, 根本盖不住,反而把原本固定好的t恤拽乱。

    “不用遮挡,它很漂亮,”俞烬见他掩饰, 温声道, “真的很好看,为什么要洗掉?”

    “因为高考要体检。现在开始洗,到了高三就没痕迹了。”

    “这样啊。”俞烬的声音缓缓的,有些遗憾, 手开始重新整理薄浔刚才拽乱的t恤。

    一点也不为他乱动而生气。

    整理衣服的时候, 难免碰到皮肤。

    薄浔不知道怎么。

    只是被眼前这个人触碰, 思绪就会头皮被发麻的感觉打断。

    “跪坐好, 别乱动。”温润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冷不热,如同上位者的气场,莫名让人无法反抗。

    薄浔乖乖跪坐好,任由肩头的双手帮他整理衣服和领结。

    上半身穿好后,感觉到手叩了叩肩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见对方要伸手帮他换上短裙,薄浔赶忙道,“剩,剩下的我自己来。”

    刚说完,感到窄框眼镜后的目光骤然眯起,变得像能刺穿人一样尖锐。

    方才那种少年期特有的朝气活泼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捉摸的阴鸷。

    强大的压力下,薄浔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闭嘴。

    短暂的停顿后,俞烬还是没说话,继续动作。

    运动短裤委在地上,薄浔刚准备迈出裤筒的范围。

    侧面,沉冷的目光逼的更紧。

    他听见俞烬的呼吸声倏然加重,目光还是直勾勾的寄生在他身上。

    偌大的房间中,气氛莫名有些逼仄焦灼。

    眼镜反光的缘故,他不太看得清俞烬现在的眼神。

    只好偏过头,试图逃避炽烈的目光。

    短裙没有上衣那么合身。

    臀围卡的刚好,腰围却是大出来一圈。

    “请帮我把针线拿过来,在那个柜子里,”俞烬的声音还是很严肃,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夹子固定不住,缝上比较好。”

    薄浔“噢”了一声。

    他被裙子束缚住,多少有些迈不开腿,走路的样子难得有了几分秀气。

    打开柜子。

    映入眼帘的是好多个大木偶的半成品。

    这些大木偶大约都是一米左右高。

    都是素体,还没雕刻五官。

    但各个躯体都雕的十分细致,看上去有男有女。

    薄浔没再看这些奇怪的木偶,从最下层找出了针线。

    “给。”

    递过针线盒后,他看着俞烬慢条斯理的穿针引线,流利的剪断线头,在线尾打了一个结。

    缝合的时候,好几次,薄浔感觉到冰凉的银针贴上皮肤。

    他一动不敢动。

    “别怕,”俞烬捕捉到他的紧张,轻声笑了一下,“我的技术很好,只要你不乱动,不会扎到你的。”

    大抵是带着眼镜的缘故,勾起的唇角平白多生出几分斯文,中和了眼眸中的阴鸷。

    “好了。”

    感觉到对方松手,薄浔才松了口气。

    瞥向镜子时,他呼吸不禁一滞。

    ——娇俏的女式西服和格裙在他身上短的过分,布料紧巴巴的绷在一起,似乎随时可能爆裂。

    球鞋和半筒运动白袜和上半身的风格格格不入。

    小腿的肌肉线条,勾勒的淋漓。

    薄浔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愣住。

    即便知道房间内只有他和俞烬两个人,还是警惕的环顾了一圈。

    俞烬没看薄浔现在的样子,垂头思索着屏幕上的教程图解,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红色麻绳,“这点我不太懂,打了四个小绳结以后,怎么在人体身上固定。”

    薄浔绕道俞烬背后,微微弯腰。

    屏幕上的图解看起来并不算难,打量了两分钟后。

    “我看懂了。”

    “你看,四个小绳结你已经打好了。然后这样套在我脖子上,再从裙子下过来,绕到背后。”

    俞烬不得其解的看着薄浔。

    “我给你演示。”薄浔见语言描述行不通,直接夺过绳结,套在自己脖子上,又绕过裙底穿到背后,“就像这样,我有解释清楚吗?”

    俞烬顿了好几秒,这才恍然大悟的微微张嘴,“哦!明白了!”

    随即,他从薄浔手里接过绳头,“小浔哥哥真厉害,太聪明了。”

    听到这声“小浔哥哥”,和夸奖,薄浔瞬间耳垂发烫。

    他慌忙伸手,用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不过,他是第一次学习能力比这个小学神快。

    还是有点开心的。

    跪在地上背对俞烬的时候,他看不见俞烬的脸。

    只能感觉到背脊上的绳索收的一次比一次紧。

    手法暴虐。

    似乎还听见一声兴味盎然的低笑。

    过度束缚感造成的疼痛,薄浔只能咬牙。

    他分不清楚对方是故意的,还是他的感官太过敏锐。

    如果俞烬只是正常力度。

    说出来等于把他最最隐秘的秘密露在人前。

    粗糙的麻绳绕上手腕时,薄浔下意识躬身。

    “疼?”

    突然,背后的声音没有温度,冷冷的询问。

    薄浔急忙摇头否认。

    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俞烬似乎察觉到他要问什么,先一步解释,“过于松垮的话,不利于我画衣服的褶皱。绳结也有辅助作画的作用。如果弄疼你了,记得和我说。”

    说完,俞烬又嘀咕了一句,“不过我明明下手很轻了……”

    薄浔哪敢承认。

    只能低头,死死地盯着地板,咬牙-

    展示台上,最后敲定的姿态是跪在地上,双手举在背后,用镣铐吊在那个金色的鸟笼顶端。

    这个姿势像是垂翼天使堕入凡尘,以束缚倒挂的双手模拟折断的翅膀,在囚笼中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粗糙僵硬的衣服,和过紧的绳结都不是最难受的。

    双手反拧在背后又高高吊起,造成血液不流通,不一会儿,四肢就开始发凉发麻,渐渐有失去知觉的征兆。

    唯一能自由动弹的地方就是眼睛。

    度秒如年。

    薄浔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俞烬。

    对方聚精会神的拿着画笔,下笔又准又快,时不时抬头打量着他。

    偶尔两个人有目光交汇,俞烬似乎也不打算和他有任何交流,只专心于绘画。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俞烬的上个模特会跑路。

    更明白为什么俞烬给他钱的时候,说这是他应得的,让他不必有负罪感,好好拿着。

    “这张快画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俞烬才开口。

    声音柔和了不少,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薄浔咬了咬牙,闷哼了一声,“嗯。”

    黄昏落日转瞬即逝,一轮弦月挂在空中时,余光中的少年才停下笔。

    吊着的双手被解开,下一秒,薄浔整个人像虚脱一样,无力的趴在地上。

    也顾不得双手还是反拧在身后的状态。

    血液慢慢回流,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感应到干枯的唇边有水递过来,他下意识张嘴,任由对方喂给他。

    清凉的水驱散了一些身上的不适。

    他趴伏在地上,蔫蔫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抱歉,画的慢了,让你受苦了。”

    喂水的动作轻柔,和刚才那个恨不得将他勒死的判若两人。

    “真的对不起,但是还有下一幅……要不然我再给你加些佣金好不好?”

    薄浔摇头,“不必。让我歇一会儿就行。”

    说完,他看见俞烬脸上尽是愧疚,哑声安慰道,“问题不大,就是刚才手脚有点麻,歇一会儿就好了。话说下一幅,不用像刚才那样了吧?”

    “不用。下一幅你可以跪坐着,绳结也是散开的。但是之前和你说过,要用到人造血浆和冷水……”俞烬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

    “没事。”说完,薄浔又缓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

    手腕上,紫红色的勒痕有些发青,还有点点淤血。

    疼。

    但是疼痛的感觉…过了一开始的锐痛后,感觉其实并不差。至少对他而言,不是折磨。

    是一种身心放空的轻松感。

    跪坐在地上的时候,他看着俞烬拿着刷子蘸着血浆,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专心致志的画着。

    落地窗外的月光一照,暗红色的血浆十分逼真。

    和淌血的新伤一模一样,静谧的月色中,配合着幕布上的囚笼镣铐,支离破碎的美感。

    画完血痕,俞烬拎过装满水的消防小桶。

    “准备好了吗?”

    “嗯。”

    薄浔点头。

    下一秒,冰冷的凉水从头泼浇而来。

    “咳咳咳咳咳——”他还没来得及蔽气,冷水钻入鼻腔,引起剧烈的咳嗽。

    “薄浔?”俞烬慌慌张张的放下桶,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替他顺背,语气焦急,“对不起,我以为你准备好了,真的对不起……”

    “咳咳——”呛水的感觉太过难受。

    薄浔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五官拧蹙在一起,咳嗽时,结实的肩膀一直发颤,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涌出。

    下垂的眼角,多了几分薄红。

    呛咳之中,他似乎感觉到,替他顺背的少年眼神光中多了什么。

    像是野兽露出獠牙,准备狩猎的前兆。

    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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