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阮晴晴看着颤颤发抖的男友, 又看了看轮椅上的俞烬,“庆宝?你在说什么?能不能把话讲清楚?”
说完,她拨了一下耳后的卷发, 求助似的看向薄浔, “浔哥,他们认识吗?”
薄浔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谢哲也一头雾水的环视着在场所有人, 用唇语朝薄浔问道:什么情况?
我哪里知道。
薄浔用唇语回道。
蒋翰坐不住,看向俞烬,“小学神,你和他认识啊?”
“嗯。”俞烬发出一声闷哼,表示同意。
“他是杀人犯……”唐庆颤声喃喃道。
对视上俞烬锐利的眼神时, 往门后退了两步,背后抵上。
缓了缓神,唐庆才尽量冷静的开口。
“初一的时候, 初一的时候我和俞烬一个班。当时我的朋友和他开过几个玩笑,真的是很小很小的玩笑。然后有一天中午,我的朋友就从教学楼顶摔下来了,当场死亡。当时和我朋友一起在天台上的人, 只有俞烬。当时在警方面前俞烬也承认他在场…对, 后续检测出来,天台上的栏杆是提前被人松动过的。但是奈何当时天台上监控坏了,加上当时律法还没改版,俞烬未满十四, 精神方面又有问题……杀人事件后, 俞烬被停学, 我也出国了……”
俞烬平视着退到墙边的唐庆, 不急不缓道,“你说的小玩笑……是指把我从轮椅上掀到地上,让我在地上蠕动,然后你们在旁边拍摄视频吗?”
此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包厢内的灯光充沛到有些晃眼。
薄浔的手攥成拳头,身躯呈攻击姿态,虎视眈眈的看着唐庆。
“庆宝,他说得是真的假的?”阮晴晴放下绕头发的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眉目紧锁,“你和我说的是,你初中时被别人欺负后,加上摔断腿,才出国的。”
俞烬开口的语调依旧平淡,“虽然你也不无辜,但到底不是主谋,罪不至死。当时从单杆上落摔下来摔断腿,滋味想必很爽吧?我以为双腿摔断的感觉足够让你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没想到多年以后见面,你死性不改。”
“当然,你当年受伤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出于同学情谊问候一下。”俞烬又补充道。
唐庆反手抓了抓墙,已经和地缝没有空隙的脚跟又往后缩了缩,“你——”
“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怕我?初中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唐庆。”俞烬一字一顿的念出唐庆的名字。背挺的很直,目光渐渐收紧,像进入狩猎状态的毒蛇一样。
“我会怕你?”唐庆心虚的嗤笑了一声,“当初明明就是和你开个小玩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就应该把你在地上像虫子一样爬行的那些视频传到——”
薄浔没给唐庆说完的机会,猛地一个暴起,倏地拽过他的领口,直接把人提溜起来,拎在半空中,“你他妈找死!”
咆哮之中,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伴随着焦糊的味道。
只见监控摄像头耷拉着,断掉的电线正冒着火花。
薄浔几乎是同时抬起膝盖,狠狠地照着唐庆腿间踢去。
唐庆神色痛苦的委顿在地上,又被薄浔一把薅着头发揪起来。
薄浔用额头抵着唐庆,恶狠狠低吼道,“给俞烬道歉。”
“俞烬当初饶过你是以为你会悔改的,你对不起他的仁慈。”
唐庆被踹的发懵,面部痛苦的扭曲着,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浔哥,浔哥,算了算了,别打了别打了,先起来!”谢哲赶忙从后面拦腰保住薄浔,“蒋哥。你过来拉那个男的!”
“给俞烬道歉!”薄浔依旧愤怒的咆哮着,直接抓掉了唐庆的一把头发。
几乎是刚被谢哲拦腰拉开,外面的服务员和保安就闯了进来,迅速控制住局势。
“怎么回事?”保安拿着电棍冲进包间。
“不许乱动!”-
最终,薄浔谢哲阮晴晴和唐庆一起被带去了警局。
蒋翰俞烬还有阮晴晴带来的闺蜜在现场被问了两句话之后,就放走了。
警局里,薄浔原本以为主要是问他们斗殴的事情,已经开始组织解释的语言。
没想到警官调出来一段录像,是阮晴晴挥舞着单肩包,快准狠的朝着头顶的监控砸去。
再然后监控熄灭,完全没拍到后面他打唐庆的事情。
薄浔目瞪口呆的看着监控。
谢哲和唐庆明显也愣住了。
“小姑娘,破坏公共财务,您……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啊。”
民警看着阮晴晴精致的打扮,泫然欲泣的大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
“饭店的监控是联网的,你破坏监控,警署立刻就能知道。所以,你打监控干嘛?”
“对不起。”阮晴晴说着,抽了张餐巾纸,点了点眼角,尽量不碰坏妆容。
瘦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的我见犹怜。
“我问你打监控干什么?没让你道歉!道歉有用要我们干什么?”警察训斥完阮晴晴,转过头来看向薄浔他们。
“她砸监控是为了让这个男的打我!”唐庆的情绪有些失控,指着薄浔怒吼道。
“你们几个…怎么还涉嫌打架斗殴?等一下,重新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唐庆,你这个人讲不讲理呀?”阮晴晴娇娇的声音带着哭腔,瞪着唐庆,迅速的转移话题,“你昨天约会的时候迟到了五分钟,送我回家的时候,你下意识走的是去你前女友家的路!今天吃饭的时候也是,不对,我现在饭还没吃上,呜呜呜呜……”说到最后,阮晴晴真的哭了出来,“刚才我是想保护你,一时冲动才打监控的,我——”
“为了保护我?”唐庆一时间也顾不上控诉薄浔,矛头瞬间转向阮晴晴,“阮晴晴你他妈还敢说为了我?你就护着你的好哥哥们吧,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贱.货!”
唐庆原本就在气头上,瞬间有些激动的想扬手。
这个动作刚做出来,瞬间被旁边伸手矫健的民警按在桌子上。
阮晴晴也不哭了,抿了一下唇,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渐渐攥紧。
“合着你们两个是男女朋友?”问话的警官还是一头雾水,“小姑娘,你这……”
薄浔和谢哲保持沉默。
阮晴晴又抽泣了两声。
结果是四个人被分开,各自做了笔录。
薄浔谢哲阮晴晴都对掐断监控后的事情闭口不提。
薄浔和谢哲是率先做完笔录的。
谢哲因为未成年,还要等人来签字领走,薄浔觉得自己先走太不合适,拿了自己的手机就陪着谢哲等监护人。
阮晴晴还没出来,谢哲小声道,“刚才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听见了。警官在调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好家伙,晴妹是真的够能随机应变的,及时掐监控不说,直接大事化小,把这次的事情变成情侣之间的家务事。我本来还担心要是那个唐庆咬死你打他,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万一闹到学校对你肯定不利,三中很重视学生行为的,结果…不愧是晴妹,直接从根源上掐断他告状的可能。”
“不愧是晴妹。”薄浔附和道。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主要他对俞烬——实在没忍住,冲动了冲动了。”薄浔说完,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也不麻烦,谁喜欢的人被这么欺负都得炸。还反咬一口小学神杀人……晴妹看男人的眼光哟。”
“你也觉得俞烬不会做这种事儿对吧?”
谢哲顿了一下,“其实是刚才,看着我写笔录的警花姐姐我之前认识,顺口问了问。”
薄浔揶揄道,“不愧是你,妇女之友。”
谢哲继续道,“好像是当初尸检后发现没有推搡的痕迹,确实是那个男生自己坠楼的。小学神虽然在场,但也只是在场。当时天台上监控坏了,可教学楼里的监控都是好的,警方就想根据以往的监控找线索,结果发现了大量小学神被死者男生欺凌的监控片段……以及那个死者男生殴打欺负别的同学的画面。最后他们校长把相关同学全部进行停学处理,强行把事情压下去,因为怕影响生源。死者男生原本也是私生子,他生父一看这些监控,也不想继续查了,接受他自主坠楼的措辞并且拿了学校的巨额赔款,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薄浔听完沉默。
陷入沉思。
谢哲也沉默。
良久,薄浔才重新开口。
“话说监控的事儿得赔多少钱?这个钱肯定不能让晴妹出。”
“不清楚。等明天问她,待会儿她家长得来领她,估计今天是没机会和她搭话。你也不用陪着我,大块头还在高速上往这边赶,还得等好一会儿才能到。”谢哲闷闷说道。
今天原本是打算找俞烬谈话,挑明关系的。
他看了一眼墙上是挂钟。
没想到直接在警署待到这个点。
俞烬肯定早回学校了。
他出警署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路边的店铺打烊了大半。
去找俞烬吧。
既然是决定今天说清楚的,那就不能拖到明天。
三中的校门早就关了,薄浔轻车熟路的找到墙角的豁口,翻了进去。
积雪还没彻底融化,冻的很硬。
从墙上打滑摔下来的时候,薄浔疼的龇牙咧嘴。
他给俞烬发了条消息。
没有回应。
直觉告诉他,俞烬很可能在天台抽烟。
毕竟俞烬说过,烟草是他平日排忧解难的方式。
一口气跑到宿舍楼顶,薄浔打开天台门。
只见一个坐着的背影在夜色中,侧靠着天台边网状的护栏。
背影十分单薄,看上去似乎随时会被寒风吹倒。
摇摇欲坠。
“俞烬。”薄浔关上天台门,朝着背影缓缓走去。
“你怎么来了。”熟悉的声音很淡,听起来十分疲惫。
“我之前说过,周六有话和你谈。”说到这儿,薄浔深吸了一口气,脚步情不自禁的放缓。
寒风刺骨,手心的汗水却热的发烫。
“当时暴雪,在你宿舍的时候,你说,希望这场雪化前能听见答复……”
第六十四章
俞烬仿佛没听见, 依旧眺望着远方。
半晌,才垂下头,轻声低喃道。
“我还以为, 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 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来,”薄浔顿了一下,“是觉得我会相信陌生人污蔑你的话?”
“……”
久久没听见俞烬的声音。
半晌, 混杂着急躁的北风,传来俞烬微弱的声音,“当时天台上的护栏,其实确实是我提前拧松的,只要有人稍微一倚, 就会从顶楼坠下。”
薄浔怔住。
“你没听错。”
薄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如鲠在喉。
他觉得俞烬肯定有什么原因才这么做。
他相信俞烬。
俞烬没回头,似乎是感觉到了薄浔的迟疑, 用气声发出短促无奈的轻笑,“是害怕我了吗?”
“如果害怕我的话,现在可以退出天台。”
薄浔又走近了一些,最终, 停在轮椅后一步之遥的距离, “不会害怕,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其实你真的做出那种事情也没关系,毕竟是他们先欺负你的。甚至觉得,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也挺好, 至少不是被欺负了三年……不过潜意识里, 还是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
“我确实没这么做。虽然他欺负我的时候, 真的很希望他能下一秒就不再活着。但是他的家人和爱他人是无辜的, 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他的家人会很伤心。失去家人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又怎么可能让无辜之人承受。”
薄浔不解,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去松动护栏?”
“因为当时,是我自己想跳下去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俞烬的语气异常平静,缓缓仰起头,看着浑浊的夜空。
“你……”
“把螺丝拧松后,正踌躇要不要再往前一步的时候,正好轮椅的轮子被卡了一下,紧接着下课铃响了。我就想着,要不然先吃饱再跳吧,死了就吃不到东西了,加上我在学校对面的汉堡店买的还有储值卡,死之前不花完好亏的。于是那天中午就汉堡店买了十个墨西哥鸡肉卷和二十个藤椒大鸡腿,还有五杯咸柠檬雪碧,硬是撑吐了四次才吃完。”
“吃完后,校门也关闭了,我回学校肯定要被老师抓去办公室写反省书,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天台。干脆逃课,漫无目的挪着轮椅在校外的巷子里转悠。结果遇见几个混混找我要钱,还有那个男生和他的小跟班,再然后,就是遇见你……”
俞烬接着道,“遇见你了之后,当天晚上……说来很抱歉,第一次体会到了…某些方面的冲动,梦里全是你的样子,笑容,身材,打架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还有…衣服不小心随风而起时,身上的配饰。梦境真的很奇妙,所以醒来以后又觉得,我好像也没有倒霉到非得立刻去死。”
“也就是遇见你的第二天,意外就发生了。当时是午休时间,明明早上我还觉得不必要立刻转生,但是上了半天学后,又觉得,还是跳下去比较轻松,所以就在天台角落里拿着笔和本子,构思着遗书,准备写完就跳下去。结果正写着,那个男生突然也来了天台,我本来以为他是来找我算账的,毕竟昨天你按着他跪在我面前,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就一直躲在墙后面,紧张的观察着他。”
“只见他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水桶,往下泼水的时候,身体照着惯性往前倾了一下。按照常理,他的身体会撞在栏杆上,栏杆会护着他让他不掉下去。但是,那根栏杆是我昨天拧松过的。”
“也许是处于对他的恐惧,我不敢上前搭话阻拦。当时心里的善意和恶意相互交织,一面希望,他真的掉下去,我就不会再受欺负了。但更多希望的是,他能悬崖勒马,在不发现我的情况下退出天台,活下去。”
“再然后的事情和唐庆叙述的差不多,警察来了,天台的监控是坏的。虽然我在场,但是那个男生的尸检结果又确实正常。还顺便查到他当时上天台向下泼的水是带着石块儿的,因为当时他刚和一个女生发生肢体冲突,泼带石块的水就是想砸她。遇害未遂的女生当时淋了一头水,就眼睁睁看着他摔死在面前,那个女生的妈妈又正好是记者,知道死者生前对她的孩子动过杀念,势必要把事情闹大,最后学校赔了好多钱才算了结。事情到这儿,学生之间以及贴/吧上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说法都有。学校为了名誉,就把我和我们班参与霸凌的所有人都进行停学。”
薄浔伫立在原地。
俞烬的语气过于平和,仿佛这些伤痛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说完一长串话之后,俞烬摸了摸口袋。
拿出打火机,在手上反复拨弄着金属盖子,蓝色的火苗点燃又熄灭,轻描淡写的把话题绕了回来,“所以,你的答复是什么?”
“我……”真到要说出口的时候,刚消退下去的紧张感瞬间涌了回来。
薄浔垂头看着俞烬单薄的肩膀。
也许是俞烬坐在轮椅上的缘故,即便穿的很厚,也掩饰不住这副身躯的脆弱干。
“是来拒绝我的吗?”
薄浔没说话。
突然鼓起勇气,把胳膊探过俞烬肩头,缓缓朝着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伸去。
无声的回答对方的告白。
炽热的手心交叠在冰冷的手背上时,薄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手在隐隐发抖。
正紧张时,倏然,下面那只冰冷细腻的手突然翻过来,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前拉。
薄浔猝不及防,下巴瞬间抵在了硌人的肩膀上。
挨着温热的颈窝,他能感觉到俞烬身上的气味。
烟草和艾草混合的味道,以及荷尔蒙窜动的气息。
紧接着,那只节骨分明的手,强行挤入他的指缝。
要和他十指相扣。
薄浔下意识并拢五指。
“让我进来。”
薄浔放松手指。
十指相扣的时候,他很清晰的感觉到手指上的骨节和粗粝的薄茧。
掌心意外很大,比蛋清还要滑.嫩几分。
他就这么从后面贴在俞烬的颈侧。
夜风明明呼啸的震耳,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小浔,你脸上好烫。”揶揄的声音带着笑意。
薄浔赶忙试图抬头。
脑袋还没离开肩膀,后脑勺传来微微的压感,强迫他抵了回去。
“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
“大雪当天。或者说,是很久以前,对你的感觉就和普通朋友,不太一样。”薄浔感觉到俞烬的余光在看着他。
他咬了咬牙,试图平复过速的心跳,吸了一口冷风,又继续道:
“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太清,可能是你陪我回老家替我解决琐事的时候,也可能更久以前,替我解决夏训费用的问题,又或者是帮我打领带的时候。”
“也可能单纯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人总是会喜欢好看的事物。”说到这儿,薄浔的语气有些慌乱。
说完,沉默片刻,才又一次开口。
“……当意识到开始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笑容,一次蹙眉而感到惴惴不安的时候,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说完,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他似乎听见俞烬笑了。
“就只喜欢我的脸?”
“……也不是。”薄浔否认。
“真好。我做梦都不敢想,真的有一天会和你恋爱……”低沉的哑声中,喜悦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做出想要束缚你的假象。”
“可事实上,一直是你在束缚我。”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从天台上纵身而下,又或是不断的酗酒暴食,把健康弄到不堪重负。运气不好,可能还会在精神病院住上几十年才能解脱……谢谢你,给我了一次新生的机会。”
薄浔感觉到扣在他手上的五指又收紧了几分。
生怕他逃跑一样。
“过来,让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离得太近,俞烬一说话,他几乎能看见喉结滚动的幅度。
他像是受到蛊惑,缓缓从轮椅后绕道俞烬身前。
刚想说什么。
突然被狠狠地向前拽了一把。
毫无防备的,跌在俞烬怀里。
体温,气息,混合在冰冷的夜风中,说不清的悸动。
薄浔在怀里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
背后,却被抱的更死。
“让我抱一会儿。”俞烬说着,托了托怀里的人,好让他保持平衡。
“真的,只是抱一会儿。”
薄浔没再挣扎。
只是把头埋低,不肯和眼前人对视。
他感觉到过分炽热的吐息流窜到他的耳边。
想躲,无处可逃。
突然,沙哑的气音贴着耳侧,低声道,“哥哥。”
听到这句“哥哥”,薄浔头皮发麻。
“别,别这么喊。”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逼着我喊你哥哥的吗?”俞烬还是压着声音,无辜的说道,“不喊哥哥就不让我走,还说只要我喊你一声哥哥,往后就罩着我……原来,指的是倚在我怀里,这样罩着我啊?”
“你——”顿时,脸上滚烫的血液更上一层。
薄浔刚想动。
倏然,耳边传来“呼”的轻声。
朝着他耳根吹了一口气。
热流拂过神经。
瞬间,整个人又一次软在俞烬怀里。
“我想和哥哥接吻。”这句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话音刚落。
刚才还萦绕在耳畔的热流一下就转移到了唇边。
薄浔哪儿说的出拒绝的话。
贴上那双薄唇的时候,他整个人轻飘飘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唇上的感觉是真实的。
好软。
带着艾草味的唇,比想象中的触感更为轻柔。
高挺的鼻尖抵在脸上,粗.重滚烫的鼻息就这么萦绕在两个人狭小的缝隙中。
贴了片刻,唇间的温度骤然转冷。
“谁教你接吻的时候闭着嘴的?”清澈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
“不,不然呢?”薄浔低声反问道,“我又没和别人学过,而且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
还没说完,他听见俞烬笑了一声。
“哥哥,你好纯情哦,”笑意更为肆然,“要是让你的那些追求者们知道,他们以为身经百战的小浔哥哥,居然连接吻都不会——”
“不准笑。”薄浔咬牙切齿道。
想低头,下巴突然托上来一只手,强迫他抬头。
“没事,不会更好,我会慢慢教你,”修长匀称的手意识到他想偏头,及时掐着下巴,阻止了他的行动,强迫他对视,“首先,把嘴张开一点,放松。”
薄浔还是抿着唇。
刚想继续偏头躲避迎面而来的灼烫热流,脸侧喑哑的气声骤然变得严厉。
“张嘴,听话。”
第六十五章 -
亲吻结束-
猎猎寒风呼啸而过。
干燥的冷感冲淡了两处鼻息之间的温度。
俞烬替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哑声道,“学得很好。”
“小浔哥哥被我亲吻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流泪, 对吗?”
薄浔没说话。
无从否定。
这种奇特的反应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认知到。
薄浔下意识低头, 把脑袋埋在暖呼呼的肩颈里。
“很漂亮的反应,不必为此害羞。”
感觉到发丝间伸进来一只手,缓缓安抚着。
薄浔清了清嗓子, 开口道,“你和谁学的?”
“亲吻吗?”俞烬的声音还是淡淡的,继续顺着柔软的黑发,“我会有意控制梦境,在浅梦中幻想触碰你的唇。几年前就开始了, 臆想是病,我知道,所以偶尔我也会亲吻木偶, 但是很遗憾,木偶并不会赐予我任何回应。”
薄浔一怔。
每次俞烬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俞烬见薄浔不说话,凑过去软声道歉。
手还是护在薄浔身后, 防止他掉下去。
缓了片刻, 薄浔才开口,“还有你监视我的行为,往后也必须停止。当时发现那个app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生气。”
“当时别人和我说那个app有问题, 我还不信, 觉得他们污蔑你。可是听见你亲口承认的时候……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
“我本来也不会对你隐瞒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和我有关的, 我都可以告诉你。不喜欢别人给我写情书,我就把它们扔掉。如果有别人喜欢我,我就好好拒绝他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监视我。”
说完,他感觉到俞烬明显沉默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时时刻刻看着小浔哥哥。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坐立难安……而且你也可以监视我,其实一开始,这个程序就是双向的。”
俞烬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会改的。但还是希望,我们能双向监视,小浔哥哥难道不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我吗?”
想……
薄浔下意识蹦出这个答案。
谁会不想时刻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
但是很快,薄浔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对方的逻辑带偏,“不行,这样做不对,你必须改。”
说完,感觉到俞烬似乎有点沮丧。
“好我改,只要小浔哥哥想让我改,我一定会改。不过是怎么发现的?”
“怎么,你准备下次改进程序,不让我发现?”薄浔学聪明了,没直接回答俞烬的问题。
“等你以后表现好,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发现的。”
俞烬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唇,突然又撒娇道:“……那再亲一次。”-
“小浔哥哥,今天晚上已经很晚了,留下来吧。”
纠缠不清的长吻不知道起始了多少轮。
终于停止。
天台上是温度很低,几乎滴水成冰,但两个人额前都覆上一层薄汗。
薄浔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不行,明天还要训练。”
“只是留你住下,留你聊聊天。而且换地方休息又不影响你明天训练,”俞烬说到这儿,故意停顿,“还是说,小浔哥哥以为我会做什么,让你影响训练的事情?”
“你——”
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时候,只听见一声玩味的笑。
他说不过俞烬。
明明第一次见俞烬的时候,俞烬那么腼腆……
“放心。既然小浔哥哥答应和我恋爱,我肯定不会做小浔哥哥不喜欢的事情。这份求之不易的感情,我会好好珍惜的。”-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一点也不温柔。
两个人又在天台待了一会儿,实在是挨不过零下的温度,双双灰溜溜的钻回室内。
薄浔不断说着自己该回家。
最终还是没拗过俞烬的软磨硬泡,送俞烬回了宿舍。
把俞烬送回宿舍后,俞烬又撒娇自己手冻僵了,转不动轮椅,求薄浔把他推进去。
一声声软糯的“哥哥”,再配上俞烬的漂亮脸蛋……
总之,薄浔没走成。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十二,屋内的暖气开的非常足。
屋内,只留了床头柜上一盏昏黄的台灯。
墙上的影子很长。
薄浔脱掉厚重的冲锋衣和薄毛衫。
借用浴室洗过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俞烬倚在床头看书。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俞烬放下了书,目光饶有兴致的抬起头。
薄浔被盯的不太自在,偏头咳嗽了一声。
几乎是刚钻进暖烘烘的被子,手背上就交叠上来一只手,强行挤进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你在紧张什么?”
听见含笑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薄浔整个人更加不自在。
“当然紧张了,你拉着我手,我……” 薄浔有些语无伦次。
少年漂亮的脸在暖橘色的台灯下,像是上个世纪的胶片照片,精致的五官有些朦胧,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
感觉到俞烬也回望向他。
薄浔不太自在的抿了一下唇。
“小浔哥哥,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纯情太多。”俞烬紧紧攥着薄浔的手,不禁笑道。
感觉到五指似乎缩了一下,他赶忙握的更紧。
“和我十指相扣就会脸红?”
薄浔:“……”
他也不想脸红,可怎么能控制的住?
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业务能力能熟练才有鬼。
加上俞烬的手,触感十分细滑,应当是有用心保养的,和寻常男生的粗糙感完全不同。
俞烬语气中的笑意依旧很浓,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我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薄浔转身,俯趴着,直勾勾的看着俞烬的眼睛,用没牵手的胳膊托腮,“这有什么不真实的?”
“因为感觉还没开始追你,你就突然答应了。你又是我遥想了那么久的人——”俞烬还没说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瞬间松开手,从枕头里爬起来,用双手把身躯支撑上轮椅,迅速挪向书桌。
就着昏暗的光线,疯狂的在书桌抽屉里翻找着东西。
薄浔也跟着坐起来,好奇的看向俞烬,“你在找什么?”
俞烬不说话,直到翻出来一张红色的折纸。
放在薄浔面前的被子上。
红纸有洒金,边角已经发黄发蜷,最外层的封皮上,工整的颜体字写着:婚书二字。
打开,里面是他和俞烬的名字。
还有一行手写的誓词。
“签字。”俞烬找了支水笔压在手写的婚书上,对薄浔说道。
“手写结婚证?亏你能想出来。”薄浔被过分幼稚的小把戏笑到,抬头看了看俞烬,又看了看婚书,没当回事儿也没拿起笔。
“小浔哥哥,签一下字,”俞烬又软声请求道,“你立下字据,我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你是真真正正在和我恋爱。”
薄浔又无奈的笑了一下,“行行行,签字。”他打开婚书,抄下了那段誓词。
这种手写结婚证的小游戏他只在小学时候,和同学玩过。
当时很流行这个,几乎每个人文具笔袋里都有几张荧光笔写的“结婚证”。
不过俞烬这个复古文雅一点,叫婚书。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签完字,薄浔合上笔帽,连同婚书一起递还回去。
俞烬老实道:“初中。”
“初中的时候就想过和我在一起?”薄浔被他逗笑,问道。
俞烬毫不避讳的点头。
“所以这么多年,就在背地里偷偷幻想我?转学来三中读书,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这儿才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薄浔倒是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他早知道俞烬背地里调查过他,只是笑问道。
俞烬:“被你发现了。”
薄浔刚想继续说话,只听见手机新消息的声音。
不是他的。
俞烬并没急着碰手机,只是用眼神示意薄浔拿起来看看。
“密码是我的生日,0507。”
薄浔打开锁屏,看着上面的新消息。
是医院预约康复训练的提示。
以及会见精神科医生的时间表。
“下周六下午五点,要我陪你去做康复训练吗?”薄浔看着上面的信息,问道。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算了,还是先别来,毕竟康复训练过程中,我的样子很狼狈。”
“没关系,这有什么狼狈的,”薄浔说着,又看了看俞烬的手机,“话说,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你提起你的生日。按理来说,你过18岁生日的时候应该是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认识了,怎么当时你也不听你说?”
俞烬低头,淡声道:“当时我们还不是很熟。虽然在我的幻想里我们很熟,但现实和梦境我还是能分清的。”
“那现在我们熟了。下个生日准定不会忘记,下下个也不会。”薄浔笑着说完,把俞烬的手机攒到枕头底下准备躺下睡觉。
刚摸进枕头底,突然,他摸到了什么粗糙刮手的东西。
拿出一看,是半截红麻绳。
薄浔:……
方才的笑意瞬间凝固。
上次他来俞烬房间,枕头下还没有这个东西。
“别担心,只是用来捆那些人偶的,不仅仅是长得和你一样的那些人偶,还有我家人样式的人偶……总之把把绳子在枕头下面,我会有安全感一点。”
耳后,清澈的嗓音幽幽响起,“捆它们只是害怕它们突然有一天拥有生命,然后跑掉离开我。”
人偶怎么会有生命?
还没问出口,薄浔随即反应过来,如果俞烬和常人的认知完全一样,大概也不用去看精神科医生。
薄浔转过身,和俞烬对视着,黝黑的眼球目不转睛的盯着凤眸,平调问道,“那我本来就拥有生命,如果你怕我逃跑,也会用绳子来束缚我吗?”
“……”俞烬沉默。
薄浔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对俞烬也有基本的了解。
从某种方面来说,俞烬很像品控不好,没设置好时间的定./时./炸./弹,需要他用情感和爱意不断浇灌,才会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
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俞烬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可以保持绝对的理智。如果一旦薄浔表现出若即若离的姿态,或者身边出现新的追求者或暗恋者,对俞烬造成刺./激,那事情就会像之前一样。
——比如柜子里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娃娃,所有情书被拦截销毁,手机里冒出来不正常的app。
沉默间,薄浔伸出手,轻轻的揽过俞烬单薄的肩膀,趴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必担心我会离开,更不必用绳子来束缚我,因为你的声音、体温、目光,就是我最好的枷锁。”
第六十六章
次日中午, 薄浔趴在枕头上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是阮晴晴说她和谢哲在校门外的西餐厅,等他和蒋翰。
薄浔看着手机挠了挠头。
怎么就一觉睡到中午了?
他平时雷打不动五点四十起来,即便是周末, 也会在这个时间醒一下, 然后再继续睡。
他记得昨天夜里,和俞烬说了好多话,说小时候学武术游泳的事情, 说家里面的长短,说未来的向往,甚至开始激情商量出国扯证的可能性,说到最后实在是困了,才十指相扣着相拥而眠。
爬起来以后, 薄浔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张字条。
工工整整的颜体,字条上面还压着一杯薄荷水和一条巧克力。
[去图书馆写作业了,记得吃点东西再去运动。]
看着字条, 唇角不禁浮现出笑意-
简单洗漱后,薄浔冲出校门,来到西餐厅。
阮晴晴和谢哲在包厢里双排着游戏,见薄浔来了, 让薄浔先坐下。
结束游戏, 谢哲用手指点着桌子,“薄浔,刚才看见你是从学校出来的,你应该不会大早上去学校上自习吧?”
薄浔被问的一愣。
怎么学习的时候不见谢哲脑子好, 这种时候就和福尔摩斯附体了一样。
“浔哥, 你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没换。”阮晴晴放下手机, 单手托腮打量着薄浔。
薄浔语气不禁急了,“谁大冬天天天换外套?一件外套连着穿三四天不是很正常吗?”
“哦~”谢哲和阮晴晴的异口同声道。
“你不是说,周六如果顺利的话,我即将拥有儿媳……呃,嫂子。”谢哲说道一半,突然转弯。
阮晴晴似笑非笑的看着薄浔,单手拽了拽身上的皮草小披肩,“哲哥刚才和我说了。我说你怎么突然要带新朋友过来,原来是嫂子。不过说真的,嫂子真的好漂亮,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男生。”
阮晴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话说嫂子小时候是不是演过电影啊,我怎么记得好多年前,有个电影里女主角小时候的样子,和他长得好像的。”
“小学神怎么说也是男的,怎么可能演女主小时候?”
“也是。主要看着真的太像了。”阮晴晴没再纠结这件事情。
薄浔沉默。
良久,他才说道,“嗯……挺顺利的。”
说完,他憨憨一笑。
谢哲连忙追问道,“所以你昨天从警署出来去找小学神,告白成功后就直接在人家宿舍里住下了?”
正说着话,门帘突然掀起。
蒋翰背着单间运动包,单手抱着外套,从外面进来。
“谁告白成功住人家宿舍了?”蒋翰正好听见关键的一句。
阮晴晴挑了挑眉,看向薄浔。
“你和谁在一起?”蒋翰蒙了一下,“没见你平时和哪个女生走的近?”
“和小学神啊,我初中的时候就说他,打扮成那个样子,能像直男?”谢哲吊儿郎当的笑道。
薄浔:“不准提初中的事情!”
蒋翰顿了一下,还是一头雾水,语气中有种背背叛的感觉,“你之前不是…经常和我激情控诉体校里那些男同性恋吗?说什么他们在厕所隔板上挖洞,小组讨论的时候故意喊你daddy,我还帮你骂过他们收拾过他们,你怎么……”
谢哲和阮晴晴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尤其是谢哲,不断的拍着桌子。
薄浔:……
他没说话,默默带上外套上的风帽,把拉链拉过头顶,脖子往里缩,只露出半双眼睛。
就差没在额头上贴上“我自闭了”四个大字。
“所以你住人家小学神宿舍,然后发生什么了吗?你以前很少一觉睡到中午,除非前一天晚上玩的太晚。”
薄浔:“……”
阮晴晴故意睁大眼睛,“这是我可以听吗?”
谢哲:“可以可以,让他说。”
蒋翰还是保持沉默,面色复杂。
薄浔没好气道,“当然是谈话啊,不然还能干什么?确认关系之后总归有很多话要和对方说吧?不知不觉就说到很晚。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别想了,你想的都没发生。”
“我能想什么?就是想劝你怜香惜玉一点啊。小学神看上去那么漂亮脆弱,你又是喜欢大力出奇迹的人——”
薄浔还没给谢哲说完的机会,抬起手给他一个脑瓜蹦子,“滚。”
打完谢哲,薄浔也陷入沉默。
俞烬的日记只有他看过。
里面很多细节,都表明,他可能才是需要被怜香惜玉的那个。
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薄浔决定先维持自己的面子。
“话说晴妹,昨天的事情怎么解决的?”
阮晴晴听见自己的名字,这才回神,“我哥来给我签字的,赔了饭店监控钱。但是赔偿金是从我卡上扣的,”说到这儿,阮晴晴叹了口气,“那监控真贵,早知道就不砸那么狠了,下个季度生活费拿到之前,我可能得卖包卖裙子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薄浔看着桌子。
怎么说也是他先和唐庆动手,阮晴晴才砸的监控。
“多少啊,这个钱我出,到底是我冲动先动手的。”
“这倒不必,卖包卖裙子才能正常生存是夸张的说法,我说的没钱活不下去指的是没钱和姐妹们出去逛街买东西,倒不是真的吃不起饭。而且真是没钱了,和我妈撒撒娇就好。”阮晴晴依旧保持单手托腮的姿势看着薄浔,“而且你这算什么冲动,你老婆被人欺负了,你要是畏畏缩缩的那才是真有病。”
“昨天从警署出来之后,我问唐庆了,当时到底是他受欺负退学,还是他欺负别人导致劝退的?他才和我说实话,说是当时参与霸凌的都被劝退了,他也不是被欺负的那个,只是这么多年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一直催眠自己是受害者,是被逼着参与霸凌的。”
在场剩下的三个人皆陷入沉默。
“然后我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和俞烬道个歉?虽然对方不一定会原谅,但你心里既然有坎儿,这么做多少会减轻你内心负罪感,而且对方即便不原谅,对方听到道歉心里也会好受一点。他说不想和杀人犯道歉,说早知道他会杀人,当初应该多欺负他几次。”
“我又和他说,警察是专业的,专业人士都说了他无罪,你干嘛要断言他杀了你朋友?他说他不相信警察,让我别管……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怎么和他说都说不通。”
“那他现在还是你男朋友吗?”
阮晴晴摇摇头,“前男友了。他说我要还想和他处对象,就得和你们断掉联系,加上他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再和他处下去。不过我在学校那边和他一起租的房子……估计这次假期我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去,得在他前一步搬家。”
“这也太危险了吧。”蒋翰听着蹙眉。
“所以这次我哥陪我去学校搬家。他的机票钱也从我生活费里扣,烦死了,怎么总遇上这种男人啊,上次那个姜强也是。我还以为这次的会是个正常人,毕竟刚入学的时候他真的对我很照顾,上课恨不得给我当同声翻译的那种……”
焗饭上来了,薄浔和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听阮晴晴倾诉她的那些不靠谱的男人们。
薄浔一边听一边暗暗做笔记,自己绝对不能像晴妹口中的前男友们一样。
他可不想俞烬以后和别人说起自己,也像阮晴晴控诉前男友一样-
下午体训的时候,薄浔看见跑道边缘,多了一道轮椅拉出的影子。
不再是远远坐在天台上隔着护栏窥探他,而是光明正大的,在操场边缘注视着他。
薄浔正在沙坑练三级跳,空闲期间,就朝操场外挥挥手。
蒋翰刚从沙坑边上爬起来,“你们真在一起了?”
“对呀。”在好友面前,薄浔丝毫不避讳。
“别想多,俞烬和之前体校遇见的那些南桐都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他不是我之前和你控诉过的那种人。”
蒋翰还是满脸凝重,“可是我之前说过,觉得你应该小心他一点。”
“没事。俞烬不会做害我的事情,我和别人对他的意义不一样的,”说完,薄浔又补充道,“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俞烬一点?”
蒋翰没再说话。
休息时间,薄浔直奔操场边缘。
明明刚跑完步,全身都处于脱力状态,但看见俞烬的时候还是兴奋的像是小动物看见主人回家一样,摇着尾巴欢快的跑了过去,“俞烬,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俞烬把手伸出暖手宝,拿起手边的保温杯。
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热茶,药材的味道混合着热气,在冬日中格外有吸引力。
薄浔看着面前的杯子,拒绝道,“我带的有矿泉水。”
“刚运动完不能喝冰的。”俞烬抬头,平视着薄浔的眼睛的,鉴定的目光不容置疑。
薄浔:……
他不想拂了俞烬的好意,但实在不喜欢中药的味道。
做了三秒心理准备,他还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意外的,味道没有那么糟糕,带着马蹄特有的清甜,又加了蜂蜜,入喉时十分顺滑。
“小浔学长!”
薄浔正拿着杯子等俞烬给他倒第二杯时,突然,操场另一端传来嘹亮的声音。
“……”
薄浔回头看的时候,没注意到俞烬眼里倏然多了一丝阴鸷。
紧紧攥着保温杯的关节泛白。
“找我什么事情?”薄浔见是韩免,站直,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你们教练在点名,你来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韩免说话的语气有点卡壳。
似乎是感觉到了薄浔身侧,有一双锐利的凤眸散发着不善的目光。
“那我有一件事情,”薄浔说完笑了一下,绕到俞烬轮椅后面,趴在轮椅背,单手搭在瘦弱的肩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第六十七章
韩免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 先是看了看薄浔,又看了看轮椅上的俞烬。
只见俞烬的目光从刚才的不善阴戾,即刻转变成带着得逞的窃喜。
还有点得意。
韩免一头雾水, “啊?”
紧接着瞳孔地震, “他,他是小浔学长的男朋友?!”
“对呀。”薄浔承认的十分笃定的看着韩免。
对方张扬的五官明显露出一丝复杂,混着失落, 又有点震惊。
“这样啊……”韩免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呆滞,一动不动的看着薄浔趴在轮椅少年的肩膀上。
下垂的眼梢中满是笑意,只是这份笑意很明显,不是对他的。
“之前小浔学长说过,自己是直男, 还再三强调过……”
“那是之前。”薄浔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韩免还处于呆滞状态。
突然,操场另一端传来震耳欲聋的哨声。
教练凌厉的声音穿透冬风和灰色的雾霾,“韩免!回来训练!你在那边干什么?”
“马上!”韩免回应道。
等韩免离开, 俞烬才有些踌躇的开口,“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在朋友面前说这件事情。”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薄浔好奇的问道。
他依旧保持着趴在俞烬肩头的姿势,双手搭在俞烬身前。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 你不想看见别人喜欢我, 我就好好拒绝。只要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就不会再继续监控我了对不对?”
俞烬听完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莫名的,眼睛里有点发酸。
他的薄浔真的很像完全信任人类的小动物。
心底的阴暗计谋在薄浔身上毫无用武之地, 因为在那之前, 薄浔肯定会先一步跑跑跳跳冲向他, 不需要任何哄骗, 就会大方直白的说爱他。
说完,薄浔没听见回应,又继续道,“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和谢哲他们也说了。还有阮晴晴,一直嚷嚷着想看看嫂子。”
“嫂子?”听到这个词,清冽的声音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悦。
突然,薄浔毫无预兆的被往前拉了一把。
完全扑在单薄的肩头,手腕被紧紧攥住。
这个时间学校虽然没什么人,但周围的楼道里随时有可能会有老师冒出来。
薄浔想挣脱。
手腕的桎梏锁的更死。
“小浔哥哥,如果没有记错,你偷偷翻过我的储物柜,看过我的日记,对不对?”俞烬的声音很低,尾音哑哑的。
做过的坏事被点破,薄浔瞬间慌张。
一挣扎,手腕被攥得生疼。
他赶忙尽量放松手臂,在肩膀上微微偏过头,“那是你先监视我的,我这是,以其人…其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俞烬忍住笑意,无奈的提醒道。
“对对对。”薄浔附和。
倏然,之听见俞烬又将声音压低几分。
几乎只剩下气音在他二侧流窜。
“那你知不知道,我想——”最后两个字,俞烬说的极轻。
薄浔瞳孔骤然放大。
尤其是喑哑的声音特备咬重动词的那个字。
不知是寒风冻的还是其他缘故,耳垂瞬间烫的要命。
“我,我回去训练了。”薄浔慌乱的抿了一下唇,强行夺回自己的手腕。
这次俞烬意外的没再纠缠,就这么松开手。
薄浔迅速朝着沙坑的方向跑去-
十一月中旬,第二次月考结束后,大多同学都松了口气。
其实到了高二,哪怕是考试后的气氛,也不比高一平日的气氛轻松到哪儿去。
成绩还没下来,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着选科分班的事情,以及新高考的赋分制度。
薄浔听的云里雾里。
但是唯一听懂一点,要是成绩上不去,赋分制度也救不了他。
秦老师说完,让学习委员上讲台自习,顺便看着纪律。
等老师走后,薄浔才凑到俞烬桌子上,求助似的看着俞烬。
听着俞烬耐心的声音,不厌其烦的替他讲着选科规则,替他分析怎么选才能利益最大化。
教室里并不算安静,其他同学大多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讲话。
突然,靠走道的手边多了一张字条。
薄浔回头,发现并没有人路过。
他打开字条。
上面是宋嵩的字。
【祖宗,你快趴人家身上了。咱谈恋爱也稍微注意一点行不行?】
看完,薄浔赶忙把纸条攒进袖子,从俞烬桌子上起来了一点。
正常坐直,整了整身上的外套。
“听懂了吗?”俞烬放下在演草本上画示意图的手。
“听懂了。具体怎么选我再考虑考虑。”薄浔点点头。
突然,薄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怎么选?”
“物理化学生物,这些对我来说比较简单。”俞烬决定的很快。
“不过你肯定不会和我选一样的,到时候到了高二下学期,肯定要分班。”
“嗯。”不用俞烬说,薄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对方选一样的。
他要做的是把体考分数拉到极致,文化课争取过学校的分数线,肯定要选最好拿分的科目。
“然后高三你又要出去集训。”俞烬低着头,喃喃道。
“小浔哥哥,要不然我们同居吧?”
“嗯?”薄浔还沉浸在选科的纠结。
俞烬又重复道,“我说,我们同居吧。不然分班以后,我可能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
“我真的很想天天看见你,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你,早上起床看见你。横竖你本来也是一个人在外租房,生活上肯定全是一个人。如果和我住,生活上有人可以照顾你,下了晚自习不必再在街边小贩上买油腻的食物草草果腹,而是回家就有美味利口的热菜热汤。衣服有人帮你清洗熨烫,家务卫生也不用自己收拾。”
“我们还可以一起养一只宠物。每天会有人固定带它出去遛弯,我们只用晚上回去陪它玩一会儿就好。”
薄浔听着,不禁愣住。
听起来,让人心痒。
尤其是放学回到家,就有热饭热菜这一条……他只在幼年时期,短暂的享受过这种待遇。
以至于出来上学后,傍晚每家升腾炊烟的时候,薄浔会克制自己看向居民楼的冲动。
怎么可能不羡慕。
“这周五,我准备搬家。”俞烬又说道。
“搬家?”
“嗯,其实高二开学的时候就不打算住宿舍了,只是学校旁边的房子一直拖到上周才置办好。很多无障碍设施需要找专门的工人来设计装修。”
俞烬:“周五去原来的宅子里收拾东西,你要一起来吗?”
薄浔听到邀请,立刻竖起耳朵,“是你家原来那个小楼吗?”
“嗯。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新家了。顺便带你看看我的新住所。要不要和我同居你可以慢慢考虑,只是带你来参观一下,顺便留个指纹锁。”
考虑片刻。
薄浔一咬牙,“那,我也去,去帮你收拾东西搬家。”-
周五是月考家长会。
鉴于薄浔和俞烬两个人都没有家长,班主任干脆提前给他们开了假条,让他们大冷天别在外面闲逛,早点回家。
上午刚下过雨夹雪,柏油路上的颜色深一块儿浅一块儿。
驱车抵达熟悉的小洋楼,院内的荒草又高了几寸。
经过大雪的洗礼,这些顽强的杂草不但没有死亡,反倒愈发茂盛,几乎遮住宅邸的大门。
上次误打误撞来到俞烬家的事情,薄浔还心有余悸。
到了门前,俞烬挪动轮椅的手停了一下,“你要是害怕的话,我让阿壮先进去把他们罩上。”
“不用不用,我不怕的。他们既然是你的家人,没什么好怕的。”薄浔连忙拒绝。
只听见“吱呀”一声,老旧的钢琴漆门向内推开。
复古的客厅比上次来时更为破败。
窗帘似乎被老鼠咬过,原本是精致刺绣的地方变成了窟窿。
看见那些蒙着白布,身上捆着绳缚的木制人偶,以及墙上的遗照时,薄浔心里还是不禁抽了一下。
即便早有心里准备,冲击力还是十分可观。
“我回来了,”俞烬挪着轮椅停在柜子前面,小声对着坐在柜子上的少女形态的人偶说道,“带了爱人一起回来。”这句话说的极轻,几乎只有俞烬自己听见。
薄浔愣在门口完全不敢动。
冬季天黑的早,不到五点,阴霾几乎遮挡全部天光。
客厅里过分昏暗,他只能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看着俞烬面对人偶喃喃自语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俞烬折回来,示意薄浔过来一起上楼。
小楼内的电梯也有些破败。
上行的时候,能听见轨道在咔咔作响。
“第一天见你转学的时候就在雕刻人偶,是摆在家里的这些吗?”在电梯上,看不见客厅的遗照和人偶时,薄浔才敢开口。
俞烬声音平淡,“嗯。其实……出事以后就一直在雕刻这些东西。雕刻人偶的时候,总感觉他们还在身边,一回家就能看见。再然后就发展到,有喜欢的人,就会雕刻下来,做成人偶放在身边,以此幻想他在身边一样。”
薄浔若有所思,“那些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偶就这么来的?”
“嗯。”
来到俞烬的卧室。
薄浔看着房间内的陈设。
不同于俞烬宿舍里收拾的干净整洁。
地上散落着玩具,床是赛车形状的,床头的背景墙也是极富童趣,还有模拟远光车灯的床头灯。
似乎一切都停在屋主小学左右年纪的样子。
枕头边有一床叠好的百家被,上面放着一个雕工略微粗糙的木质人偶。
雕刻的手法明显有些生疏,不如之前出现在他储物柜里的那个精湛。
薄浔走进,捡起和他长相一样的人偶。
人偶上面有反复亲吻过的,啃食过的痕迹,牙印在木头上十分显眼。
了解缘由后,薄浔倒是不觉得这些人偶骇人或者恶心。
只是,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俞烬,早一点来到俞烬身边?
放下人偶,薄浔绕到轮椅前,蹲在地上微微抬头,仰视着俞烬。
“怎么了?”
薄浔眼巴巴的看着俞烬,“没怎么,就是突然很想抱一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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