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帮俞烬把所有纸箱收拾好, 交由搬家公司之后,两个人先来到了新住所。
离学校很近,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屋内家具的主调是原木色, 所有房间都是推拉门无门槛设计, 方便轮椅进出。
米黄色的暗纹墙纸,配上暖光灯,看上去比原来的小楼宅邸阳间了太多太多。
还有一个专门的壁龛, 用来存放那些人偶和供奉香火食物。
地暖开的太足,加上刚帮俞烬搬完东西,薄浔顺手脱掉校服外套的冲锋衣,搭在椅子背上,仰面躺在沙发里。
“你的新家看上去好有生活气息, 真不错。”薄浔的声音慵慵懒懒的,说完伸了个懒腰。
余光里,他看见俞烬挪着轮椅朝沙发边上靠近。
弯腰, 朝他俯身。
薄浔瞬间收起懒散,有些紧张的靠着沙发,半坐起来。
即便是这么蜷着,腹部也只有肌肉的起伏, 丝毫不见赘肉。
“怎么我一靠近你你就紧张?”俞烬见他像小动物一样警觉, 不禁笑出声。
“没紧张。”薄浔说完,局促的抿了一下唇。
只见俞烬从轮椅转移到沙发上,坐在他腿边,转身撑着沙发, 目光脉脉的看着他。
“我想抱一抱小浔哥哥, 好不好?”
撒娇一般的语气, 薄浔感觉到心跳倏的漏了一下。
“只是抱一抱。这一周学业太过繁忙, 我连手都没和小浔哥哥拉过。”
薄浔从沙发里爬起,刚准备从背后轻轻揽在俞烬肩膀上。
刚伸出手。
手腕猛地被拽了一下。
直接朝着怀里跌去。
“谁说要和你来好兄弟之间的拥抱了?”
在俞烬怀里的时候,艾草味的吐息拂过耳垂,声音带着点怨念。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
薄浔躲闪着耳边的鼻息。
微微偏头。
“既然知道我想怎么抱你,是故意欲拒还迎?还是就想被强行拽到怀里才开心?”
“当然不是!”薄浔小声反驳道。
心跳声好重。
有他的,也有俞烬的。
他听见俞烬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在他耳边里狠狠呼吸了一下。
故意发出陶醉的呼吸声。
“小浔哥哥身上好香。”
“只是抱着小浔哥哥,就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染成小浔哥哥的气味了。”
低哑的嗓音,不断在他耳边说着不堪的呓语。
薄浔把脑袋埋的更低,“别说这种话……”
“为什么,小浔哥哥不是很喜欢吗?”耳后颈侧的位置,不断传来呼吸。
他慌忙抗议,“怎么可能喜——”
还没说完,忽被打断,“已经是小浔哥哥的气味了。”
薄浔条件反射的动了一下耳朵。
耳侧传来揶揄的轻笑,“还说不喜欢?”
“俞烬!”薄浔攥紧拳头,咬紧牙关-
短暂的亲吻后-
亲吻释放了一定的学习压力。
薄浔把脑袋抵在俞烬肩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你刚才说只是抱一抱,结果又亲了亲。”
“不喜欢吗?”
“也不是。”薄浔的声音很闷。
“是怕我一步步得寸进尺?”俞烬似乎看穿了他的忧虑。
又道:“没关系。我知道从直男转变心态对你来说有些困难,你没做好准备之前我不会强迫你什么,真是一直做不好准备,我们就一直这么下去也挺好,只要能和你恋爱我就很开心了,”俞烬说着,又在他唇边点了一下,“但是,我一直都是做好准备的状态,保证不会让小浔哥哥受伤,不信的话,可以看看茶几下面的抽屉。”
薄浔当然知道抽屉里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反手拉开把手。
看见抽屉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小瓶“饮料”,薄浔大脑像是宕机一样,陷入空白。
这……
眼前,对他的冲击力太大。
尤其,俞烬这张漂亮脸蛋长得太过清纯脱尘,以至于他时常会产生恍惚,觉得俞烬应当是个不染世俗的人。
“当然,还有教程。也许小浔哥哥还不知道,男人该怎样——”
“我当然知道!别说了……”薄浔瞬间猛地合上抽屉。
心跳几乎蹦出喉咙。
他当然知道。
初中时他混的可以,什么事儿不知道?
加上有谢哲在,想不谙世事都难。
“诶~”
听见揶揄上扬的尾音,薄浔咬了咬牙。
“我还以为小浔哥哥真的单纯到需要我重头开始教,失算了。”-
突然,门外传来门铃的声音。
紧接着,是嘹亮的人声,“您好,搬家公司。”
薄浔像是找到逃亡的借口,慌忙从俞烬身上跳下来。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快步朝门口走去。
开门,是搬家公司的人拉着三个平行车,上面堆满箱子。
“卸在玄关就行,我们慢慢收拾。”薄浔帮着工人一起卸货。
其中好多箱子都是俞烬的人偶和画作,生活用品倒是寥寥无几。
收拾东西的时候,俞烬也挪着轮椅凑了过来。
卸货工人看着两个高中生样子的男生,好奇的问道,“你们是同学?还是兄弟?刚才看你们校服应该都是在三中上学的。”
“我们是——”薄浔还没回答,突然衣服被拽了一下。
俞烬没回答,直接反问道,“叔叔连三中的校服都认识,应该经常接这片的工作,这栋楼很多三中学生在住吗?”
“别说这栋楼,这个小区都没有。大多陪读的家长会选择附近的老小区,房租便宜一点,再好一点的租个不商用公寓。这个小区房价太高了,陪读租来不合算的。”
卸货工人也没在意,顺口回答道。
“谢谢。”俞烬淡声道。
工人离开后,薄浔关上门,又把纸箱往里搬了搬。
俞烬这才开口,“这边隐私似乎也不错,几乎不会遇到同学,以后真搬过来和我住,也不用担心会被撞见。”
薄浔没接话。
他知道俞烬是什么意思。
“先把指纹锁录了,来。”俞烬说完,拽过薄浔的手腕,把他拉到门边。
“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是先把锁给你总没错。”
“也不是担忧,我的房租还没到期。”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无奈。
俞烬听到这儿,不禁笑了一声,“闹了半天不肯过来和我住,就是因为房租没到期?”
“啊。”薄浔点点头。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
和俞烬住在一起,失控是早晚的事情。
薄浔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俞烬是他对象。
可以毫无顾忌的天天和俞烬说喜欢。
但是一想到最后一步。
被别的男人……
脊背发寒。
俞烬长得再漂亮,他再喜欢,也最多从脊背发寒的恐惧下降到脊背发凉。
不过,俞烬也说了不会强迫他。
他相信俞烬。
毕竟俞烬从来都不会骗他。
俞烬又气又笑了半天,“待会儿就回去收拾东西,今天晚上搬过来和我住。”
“等——”
“没有等等这个选项。”声音骤然凌厉。
像是命令一样,毫无反驳的余地-
薄浔租的地方是上个世纪建造的老小区。
院子的围墙破破烂烂,住的几乎全是老人。
他所在的楼栋有个后来装的室外电梯,是5楼有个腿脚不好的阿婆家人出钱弄得。
薄浔拎了两篮子水果,拜托邻居借电梯,俞烬这才得以上楼。
他自己一个人住,家里多少有些潦草。
虽然不脏,但和整洁也沾不上边。
“你平时不收拾屋子吗?”俞烬自然的跟着薄浔一起进了卧室,轮子差点被地上扔着的衣服绞到。
他捡起来一件连帽衫,抖了抖,叠好放在身上。
一路挪着,一路帮薄浔收拾着满地丢弃的脏衣服。
薄浔:“……”
他有点后悔带俞烬进家门。
“所以说搬来和我住,有人打扫卫生,你只负责上学就行。”俞烬继续哄道。
草窝被看见,薄浔有些局促,“你要不然出去等我好不好,我房间太乱了。”
“乱就乱吧,没关系的,我想看看你的卧室。”俞烬不肯走,又往前挪了一点。
床边,他的轮椅又被什么卡住。
俞烬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个相册。
粉紫色外框,还带着闪粉,看上去过分潮流,完全超脱出现代人类的审美。
里面都是手机照片打印机和拍立得拍摄出来的照片。
薄浔正整理着必须要带的衣物。
突然意识到俞烬安静,赶忙回头。
只见俞烬正拿着他的相册翻开,目光惊诧。
“小浔哥哥,你怎么以前还喜欢在衣服上印火星文啊?”俞烬翻到相册的某一页,实在是没忍住笑意。
薄浔瞬间扔下收拾好的衣服,从床./上横跨过去。
俞烬手上的相册,正好停留在他的某张照片上。
——挑染着粉紫色头发,故意剃出断眉,打着耳钉和唇钉,带着铆钉脖圈,露着脚踝上藤蔓样式的纹身,穿着九分紧身裤和洞洞鞋。
如果不是这张脸过分帅气,中和了几分精神,似乎下一秒就会对着镜头大喊“家人们点点双击!”,摇起花手配合着DJ舞曲开始跳舞。
又或者是突然播放起土味失恋神曲bgm,诉说自己封心锁爱的历程,手动用矿泉水瓶下雨淋头。
“别看!”薄浔嘶声力竭的喊道,赶忙伸手想夺。
俞烬看见薄浔急得满脸通红,察觉到他想抢回相册的动作,先一步拿远,笑着道,“让我看看,衣服上的火星文是什么?”
“埥沵芣婹洣戀滒,滒呮湜①個伝説……”
“下面这一串水印是你的短视频账号吗?待会儿我搜搜看?哥哥,你以前怎么是这个样子啊?”
薄浔见抢不过他,又见俞烬真的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赶忙双手合十求饶道,“师傅别念了!”
第六十九章
俞烬的臂展修长, 轻松的把手机和相册一起拿远,“我偏要念。”
拉扯之间,俞烬已经下载好了橙底白色放映机图标的短视频软件。
按照照片上的水印, 搜索着视频账号。
“俞烬!”薄浔气急败坏的爬上被子, 伸手试图去抓。
当然是没抓到。
不仅扑了空,还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俞烬伸手抄了他一把。
“别看别看,求求你, 别看。”薄浔赶忙支起身子,直接爬到俞烬身上,继续尝试抢夺手机。
趴在俞烬身上的时候,他也不敢大动作,生怕把轮椅掀翻。
他第一次意识到俞烬的胳膊这么长。
抢夺之间, app的搜索页面已经跳转出来结果。
俞烬仰头看着屏幕,不急不缓笑道,“哥哥, 你账号上怎么还有30多万粉丝?最后一次更新是两年前,主页介绍,智者不入爱河,但我想当你的小笨蛋——”
“别——看——”薄浔看见熟悉的短视频主页页面, 上面的主角挑染着粉色头发打着耳钉唇钉, 穿着打扮的时尚感过于超出时代,甚至超出人类的审美范围,瞬间喊声破音,“求求你了, 别看, 让我做什么都行!”
俞烬也不点开那些视频, 就这么举着手, 逗着他玩。
“真是想看别在我面前点开好不好,”薄浔继续求饶道,语气几乎快哭出来了,“别在我面前看,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
只见身前的少年依旧高举着手,唇角勾起的弧度十分玩味,“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他焦急的口不择言。
俞烬低头,看了一眼半趴在他腿上的小动物。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多有不妥。
倏然,薄浔感觉到背后笼罩着的阴影拉长,耳边传来一处热流,“你这么趴在我身上…真的让你做什么都行?”
薄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刚才只顾着抢夺手机,完全没注意自己趴在俞烬身上的样子……
突然像是触电一样。
刚想从俞烬身上跳开。
突然,后脑勺附上来一只手,阻止了他逃避的行为。
“我也不想为难小浔哥哥,这样,叫一声老公,我就答应你。”
这个称谓过分亲密。
薄浔顿了一下。
叫不出口。
“不叫老公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些你当精神小伙时的短视频,一一外放。”语气十分恶劣,像恶魔的低吟。
就像他当年在巷子里,逼着腼腆的俞烬喊他哥哥一样。
薄浔怎么也想不到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俞烬的拇指点在屏幕上,作势要点下播放键,“三——”
薄浔生怕他真的把他初中时期的黑历史外放,一慌,顿时什么耻心都顾不上。
“老,老公。”喊完之后,瞬间,气血不受控制的涌上脸。
薄浔咬了咬牙。
他完全没注意到现在他在俞烬眼中是幅什么样的景象。
——伏在膝间,仰头时,水汪汪的垂眼带着哀求,真的像被欺负惨后,委屈又焦急的狗狗。
后脑勺上的桎梏松开。
随即,拿着手机的手也放了下来,关闭短视频app,脸上得逞的笑容特别肆意。
薄浔爬起来,越过被子从地上捡起来刚才因为慌乱扔掉的衣服。
他悄悄拿出手机,试图登陆上自己多年不上的短视频账号,对这些视频进行删除。
几年过去,他的手机换了好几次,当初的密码也早就记不得了。
用身份证登录还要联系上人工客服,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销号跑路。
收拾过换洗衣物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后,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这件事。
回到新家后,一进门,炖汤香气扑鼻的味道在客厅里弥漫开。
还有饭香和炒菜的味道。
薄浔把拖着的行李箱立在玄关,用鼻子使劲嗅了两下。
好香。
“看来刚才负责送饭的阿姨已经来过了。”俞烬自然挪着轮椅打开厨房的推拉门,从矮柜里拿出碗筷,“来吃饭,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薄浔有些发愣。
他以为俞烬和他说的,回家就有热饭热菜,不必再去路边小摊买油腻的面食草草果腹只是在给他画饼,哄他开心,哄他同居的小把戏。
其实没有这些东西,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和俞烬一起住。
没想到是真的。
“哥哥,锅好烫,过来帮我盛汤好不好?”
发愣之中,厨房传来少年撒娇的声音。
“马上。”
薄浔钻进厨房,拔掉电炖锅的电源,用无情铁手直接端出内胆,撒上案台上切好的葱花。
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点缀着小葱,飘着零星油花,看上去令人胃口大开。
桌子上的保温餐盘里摆着一碟炒青笋和一碗红烧牛腩。
俞烬把托盘放在腿上,转着轮椅从厨房出来,托盘上放着两碗米饭,一碗盛到冒尖,一碗则是只有堪堪半碗。
两个人一同坐在餐桌前的时候,薄浔有些恍惚。
上次回到家就有饭吃是多少年前?
久远到他自己都不太记得。
即便是小学还没和家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四五点放学后回家后也没有饭,只能啃点馒头和玉米饼解饿。
因为大人通常不会太早感到饥饿,要晚上七八点才会做饭吃。他敢喊饿,等待他的只有训斥,类似于:小孩子哪儿有那么饿,我们小时候啃树皮都没你这么多话,你就是没吃过苦!
他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宋嵩,每天放学,宋嵩的家人都会做好饭等宋嵩回去。
当时他喜欢和宋嵩玩也有这个原因,跟着宋嵩回家就有饭吃,宋嵩家人也好,从来不会拒绝他去蹭饭。
“不好吃吗?”俞烬给两只汤碗里添满鱼汤,柔声问道,“那下次换个阿姨来做饭?你喜欢吃什么?”
“不是不好吃,就是……没想到你说的,回家就能吃到热饭是真的,”薄浔攥了攥拳头,“以前,没怎么体会过这种待遇。”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可以天天体会了。”俞烬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有点想笑。
薄浔再没说话,又看了一眼俞烬,先一步开始就着鱼汤,扒拉碗里的饭。
咸香浓郁的鱼汤,碎掉的豆腐和油脂包裹着米饭,口感顺滑。
他吃的急,几乎不怎么咀嚼就往下吞。
鲫鱼刺多,好几次,他差点卡住。
“要是当初知道两顿饭就能给你骗回来,亏我之前还花那么多功夫引起你注意。”俞烬见薄浔吃的急,放下自己的饭碗,给他夹了一筷子青笋,“吃点菜——”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要碰他的食物,薄浔下意识端着碗往旁边躲了一下,用胳膊肘护了一下饭碗。
俞烬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我在给你夹菜,不是要和你抢吃的。”
薄浔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乖乖挪开胳膊。
只见吃的七零八落的饭碗里,多了一层青笋和一大勺牛腩。
“你怎么还护食啊?”俞烬见此也顾不上吃饭,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薄浔。
薄浔还是把脑袋埋在饭碗里没抬头,含糊道,“狗才护食。”
他听见俞烬似乎又笑了一声-
吃过饭,薄浔下楼跑了两圈上来,正好看见俞烬蜷在沙发里看书。
室内足够热,俞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带着眼镜,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翻着书页。
暖光打在单薄的背脊上,干净的书卷气看上去有些脱尘。
真漂亮。
不管第几次见,薄浔都会被俞烬的外貌震撼。
“回来了?”
感觉到对方用余光扫了一眼他,薄浔抽了长纸,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
“有浴室能借我用一下吗?”
“不要说借。”俞烬纠正道。
“……”薄浔从新组织语言,“哪个浴室可以用?”
“主卧的那个。”
薄浔迟疑了一下。
总觉得用卧室的浴室不太好。
他试探性的问了问,“外面的这个浴室不能用吗?”
握在书页上的修长手指似乎顿了一下,攥的关节有些泛白。
“热水坏了,只有主卧的浴室是好的。”
薄浔没再多问,也没怀疑。
拿了换洗衣服和浴巾,一头钻入浴室。
热水冲刷掉运动后身上粘腻的汗液,薄浔舒了口气。
打沐浴露的时候,薄浔突然停顿了一下。
艾草植物的香气,太像俞烬身上的气味了。
没的由来的,他突然想起来俞烬在他耳边低喃的那些话语。
手突然抖了一下。
随即,薄浔甩了甩头,把水流调成冷水。
突然,浴室的推拉门传来声响。
薄浔一惊,顿时也顾不上洗去身上的泡沫。
浴帘外,轮椅滑动的声音。
心跳骤然加快的许多。
“哥。”
熟悉的声音在浴室里尤为空灵动听。
薄浔有点紧张,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你怎么进来了?是,是要拿东西吗?”
“出来。”外面清澈的声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淡道。
声音虽然平淡,但其中不容反抗的威严却是一点不少。
薄浔:……
关上花洒,薄浔围上浴巾。
拉开浴帘时,室内的水汽过分氤氲,给俞烬凌厉漂亮的脸部线条多添了一丝柔和。
只见俞烬端了一杯冰块,放在洗手台上。
“今天小浔哥哥乖乖叫我老公,我肯定要给小浔哥哥一点……和这个称呼相匹配的奖励。”
看见俞烬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
喉结滚动的速度更快了。
“奖,奖励?”薄浔不明所以,不太自在的抿了一下唇。
他看见俞烬脸上笑意更浓。
凤眸中,隐隐有火苗跃动,像是即将进行狩猎的野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薄浔被盯的有点不自在。
只听见无波无澜的声音又一次开口,命令道:
“来,坐在洗手台上。”
第七十章
洗手台上剩下的半杯子冰块已经彻底融化成冰水。
在玻璃壁上凝结出一层水雾。
薄浔坐在洗手台上, 背靠着满是水汽的镜子,的手臂依旧保持着与脸平行的高度,手掌微微外翻, 遮住自己的眼睛。
呼吸声在浴室里, 隐隐带着回音。
“小浔。”
薄浔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
“这么做,能稍微打消一点你的恐惧了吗?”
俞烬的声音很轻,有点哑, 在浴室里显得空灵又飘渺。
他没回答,也说不出话。
指缝之间,他能看见对方眼镜片上全是水雾。
高挺的鼻梁上,除了眼镜压出来的红印,还有……
“没关系, 往后的时间还长。我会慢慢让你知道,和我在一起会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不必感到任何恐惧。”
温柔的声音说完, 脚尖上落下来了细碎的轻吻。
感受到亲吻,薄浔不自觉的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薄浔才放下胳膊,颤抖着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
弯腰, 耐心的替俞烬擦着脸颊, 以及额前的细密的汗珠。
“这么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帮我擦汗?”俞烬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十分漂亮。
听到夸奖,薄浔点了点头。
嗓子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他说不出来话, 只能哑声闷哼道。
他替俞烬擦好脸, 又理了理耳侧散落的长发。
“接下来, 小浔哥哥还准备在浴室继续待下去, 嗯?”提醒的声音很轻。
混合着水汽,有些听不真切。
“不……”薄浔清了清嗓子,迟缓的从洗手台上下来。
冰冷的大理石已经彻底暖热,水印留了片刻才缓缓消散。
离开浴室的时候,俞烬已经在洗手台前开始刷牙洗漱。
回到主卧,躺回被窝里的时候,薄浔才感觉到空白的大脑一点点恢复意识。
如果是俞烬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
俞烬的体温,气息,都令他沉溺。还有修长,节骨分明手,以及天鹅绒一样的软舌,对他来说都是致命沦陷。
而且俞烬说了,不会伤害他。今天,以及过往的种种,都证明着,俞烬确实很温柔。
至少目前表现的,非常温柔。
如果下次,俞烬再开口提这件事,尝试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
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两情相悦。
想到这儿,薄浔眼皮子有些打架。
他又往枕头里缩了缩。
其实躺下后,也没那么快睡着。
松软的枕头里也是俞烬身上常见的香味。
不舍得就这么睡着。
还想多闻一会儿。
躺了大概快一个小时,他才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轮椅在地面上挪动的声音。
紧接着,身侧的床垫陷了一下。
背后环抱过来一双手。
“困成这样了还不睡,非要等我一起?”
“嗯。”
薄浔其实已经困到意识不太清醒,无意识的回应了一声。
“晚安,睡吧。”
听见这句话,薄浔才安心睡过去-
到了十二月末,雨雪更加频繁。
今日冰雹转小雪,哪怕是正午,天色也是阴沉沉的,完全不见天光。
教室里的白炽灯开到最大,书本上的字还是发灰。
午休的时候薄浔就在班上,心如死灰的写着俞烬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背靠着暖气片,十分惬意的脱掉外套,本来想只穿里面的紧身训练衣,硬是在俞烬的再三要求下又加了一件连帽衫。
谢哲喊他来打球,他也只能摇摇手示意自己不去。
正写着英语阅读,身后传来课桌在瓷砖上滑动的声音,呲呲啦啦的,有点刺耳。
薄浔被噪音吸引注意,回头,看见宁晓晓正踩着桌子,拿着粉笔在后黑板上画着什么。
桌子明显不太稳,摇摇欲坠的。
还没看两眼,感觉到胳膊被点了点,“好好做题。”
“我写完了。”薄浔狡辩道。
“空这么多翻译题,也叫写完?”
“不会。”薄浔理不直气壮道。
他见俞烬摊了摊嘴角,明显有点无奈。
“俞烬。”薄浔见他的手背放在课桌上。
直接把下巴压在俞烬手背上,抬起目光,巴巴的望着俞烬。
“……”俞烬明显欲言又止。
瞬间又板起脸,“待会儿的自习课再和你讲,自习课总该好好学习了?”
薄浔信誓旦旦的点头,“嗯。”
放下笔,薄浔抻直胳膊伸了个懒腰。
回头继续看着画黑板报的宣传委员,也不出去打球。
其实比起在俞烬身边赖着,篮球也显得不是那么好玩。
“你看别的女生干什么?”薄浔正专心致志看着黑板报上的线条,突然,背后传来俞烬的声音,带着点幽怨。
“我看她画的画,没看她人。”薄浔如实说道。
也许是声音有些大,似乎并不止一个人听见。
侧面看过去,宁晓晓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始弓腰忍笑,粉笔都有点拿不稳,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
“小俞,谁敢让你内眷看啊?这不得看出命案?”宁晓晓一边分割着色块,瞥了一眼,确认老师不在,才打趣道。
俞烬当然没说话。
有点语塞的推了推眼镜,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书。
宁晓晓说完,跳下桌子朝他们这边走来,“小俞,借个水粉颜料。白色就行。”
“用水粉画黑板报,不怕洗不掉吗?”薄浔好奇道。
宁晓晓叹了口气,“用粉笔一层层叠色得画到什么时候,秦老师不把我皮剥了。再说洗黑板是卫生委员的事情,我直管画。”
“刚才你说要用水粉画板报,祁浅不是去给你买了吗?”俞烬说着,还是打开地上的储物袋,翻找了半天,先找出来一把刮刀递给宁晓晓。
随即又翻出来一瓶白颜料,和几罐别的原色的颜料,一起递给宁晓晓。
“小半个午休过去了,她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谁,把她绊住了吧。”
宁晓晓接过颜料,看了看包装,瞬间顿住,双眼放大。
“要,要不然还是不借了,你的颜料,好贵。”
“颜料就是用来用的。”俞烬淡淡道。
“不行,黑板报只配用3块钱一罐的颜料。”
宁晓晓刚说完。
突然,后门传来一声巨响。
班上上午自修的同学都不禁回头看。
薄浔俞烬和宁晓晓也回头。
只见一个身高和比宁晓晓矮一个头,剪着娃娃头,面容灵动的女生出现在门口,一手拎着一袋子颜料,另一只手拎着两杯热奶茶。
“哟。”门口的女生开门后,也不关门,就这么倚在门框上,小小的身躯,充满着“拽”字。
看着俞烬薄浔宁晓晓三个,面色不善,原本甜美的声音因为生气,有些尖锐。
“说着没颜料画不了板报,问着一圈人谁能帮你买一下。我也是贱,外面下着雪,就跑出去给你买。”
“祁浅,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宁晓晓顿了两秒,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火.药味很冲。
“你想找俞烬借就找俞烬借呗。”祁浅说完,直接扔下那一袋子颜料,抓起俞烬桌子上的刮刀。
“拿刀玩很危——”俞烬想阻止一下她,顺便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刮刀。
祁浅根本没给俞烬开口的机会,直接用刮刀疯狂的捣毁其中一杯奶茶,朝着后门的垃圾桶狠狠的扔了进去。
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教室。
“你又怎么了?”宁晓晓不明所以的捡起拿袋颜料。
颜料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受过风雪的洗礼。
“你一天天的,会不会好好说话呀?”说完,她也追了出去。
薄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不是说祁浅是准清美水平吗?是真的还是别人嘲讽她的?”
“真的,”俞烬也勾着头看了一眼一追一赶的两个女生,“确实画得非常好。还没转来三中的时候,就隐约听过她的名字。”
“那她怎么这么暴躁?明明看上去挺乖的。”薄浔又看了一眼垃圾桶里那杯惨遭杀.害的奶茶,拿起拖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桶边溅出来的痕迹。
“这就是传说中的孤独天才吗?”
“好像班上愿意和她玩的女生只有宁晓晓,当然,这句话是宁晓晓的一面之词,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俞烬没再说女生们的事情,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精致的册子,“这个元旦,我们出去约会好不好?”
“啊?”薄浔没太跟得上俞烬的跳跃性思维。
“约会。”俞烬认真的又重复道。
“我们确认关系以后,还没有正式约会过。”
约会……
薄浔对这两个字完全没概念。
“好。不过,我们该做什么?”
电视演的男女主都是去看看电影,吃吃饭,但是很明显,俞烬不是女主,他也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暑假找你做模特的那回还记得吗?”俞烬一边翻着手里的册子,一边道,“那幅作品我后来又修改细画了好久,最终有幸被我很喜欢的一个画廊收录。元旦刚好巡展到我们这边,主办方也邀请我了,我想去看看。顺便参观画廊里别的展品。”
“哦,好。”薄浔愣了一下。
其实和俞烬在一起以后,他仔细回想起那次做模特的经历,有过觉得不对的念头。
揣测过俞烬只是为了满足私欲,根本不是正经画画,只是借画画的借口发泄。
现在……
薄浔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果然心脏,看艺术都脏。
薄浔凑过去,看着俞烬手里的精致书册。
上面的文字他看不太懂,大胆猜测道,“这是巡展主办方寄给你的邀请函吗?”
“聪明。小浔哥哥真棒。”
薄浔:……
他被夸的脸一红。
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画画,怎么也不见选择继续就着画画这条路深造?前两天睡前好像听你说过,老师和你谈以后高三保送的事情,你说你要挑个金融专排高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俞烬明显沉默了。
薄浔也沉默。
又问错话了?
他一向心直口快,在兄弟面前这种性格还好。
但是在俞烬面前,经常会发生气氛突然沉寂的状况。
半晌,才听见俞烬开口,声音多了几分苦涩,“小时候,这个学校,是我的最高理想。”
薄浔看着俞烬伸手,在邀请函上的世界地图上,点了点。
上面印着的学校名字他也不认识,只知道大概在欧洲的版图上。
“但是后来家里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家里留给我的有公司,其实,卖掉或者经营起来其实都是选择,但是身边的老师长辈,都劝我现实一点,应该把家里留下的基业经营起来。久而久之,我也觉得我应该现实一点,商科才是对我有帮助的。而不是沉溺在虚无缥缈的绘画之中。”
俞烬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
“其实我初中以前学习真的很差,因为每天对我来说,有太多有意思的事情要做,要花大量时间画画,要和豆包玩,要和姐姐一起溜出去买垃圾食品,要赖着爸妈讲故事,根本没有时间学课本上的东西。不过后来,大概是面向现实了吧,学习成绩才如今日所见。”
“啊?”薄浔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不禁拧起眉毛。
“你追求我…姑且称你以前的行为为追求,那个时候你什么不为世容的事情都做了,现在说起梦想的时候你又为世俗困顿了?”
“……”俞烬哑然。
薄浔继续道:
“你想想清楚,你的老师长辈,大多数都要为了钱财,后代,父母考虑,这些事情才拖着他们没办法追逐梦想。你不缺钱,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有后代,你为什么要考虑大众所谓的现实,从而放弃梦想?”
第七十一章
俞烬陷入沉默, 似乎是在思考,精致的面容难得露出呆滞。
“……”
良久,俞烬才呆呆的开口, “好像有道理。我再考虑考虑。”
“当然有道理了。”薄浔真没想到俞烬会在这种事情上脑子转不过弯。
但是再一想想, 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从小到大没规矩惯了。
俞烬再怎么说,也没有像他一样叛逆到不堪回首的青春期。
说话之间, 后门又一次打开。
余光里薄浔看见宁晓晓又拎着颜料回来,单手嗦着奶茶,在黑板旁边调着色,面色无奈。
“小俞,刚才浅浅是不是把你刮刀弄坏了?”宁晓晓用水粉笔搅合着颜料, 看向俞烬,“我替她给你道个歉,赔偿的事情也算在我头上。”
“没坏, 不用赔的,”俞烬转过上半身,看了看黑板报的线稿,“你朋友她没事吧?”
宁晓晓没好气道, “没事, 赌气在外面淋雪呢,不管她。”
“这叫没事吗?”薄浔听完,也震惊的回过头。
“不去哄她她淋五分钟就自己回来了,要是哄她至少得半个小时起步。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 她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宁晓晓忿忿说完, 又喝了一口奶茶, 单手端着调色盘跪上桌子再站直, 从黑板最上方开始上底色。
刚说完,只听见前门传来一声暴躁的巨响。
一个个子矮矮的女生迈着小跳步闯进来,越过讲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撞歪了一片桌子。
其中一个上午自修的女生放下笔,抬头,语气烦躁道,“祁浅,你走路能不能注意点?能不能别这么大动静?”
祁浅咬着后槽牙,“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女生又抱怨了一句。
祁浅的语气很冲,“又没撞你桌子,到底谁不讲道理?你——”
“祁浅!”站在课桌上的宁晓晓突然放下画笔,回头砸了一下嘴,开口低吼了一声祁浅的名字。
祁浅朝最后一排瞥了一眼,抿了抿唇,语气中的火药味终于淡了一点,好好说道,“对不起,我以后走路会注意的。”顺便鞠了个45°的躬。
祁浅长得足够乖巧,那个女生见她好好道歉,也没再说什么。
薄浔:“……”
俞烬:“……”
薄浔被祁浅的暴躁惊的战术性后仰,甚至有点抱歉,之前自己阴阳怪气过宁晓晓的事情。问宁晓晓为什么要来找俞烬改画,而不去找她的准清美水平同桌?
宁晓晓摊了摊手,低声朝着薄浔俞烬这边道,“我就说,不哄她淋五分钟就自己回来了。”
薄浔缓缓的点了点头。
俞烬凑到薄浔耳边小声道,“你看她多暴躁,宁晓晓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算她半个姐姐,她还是会凶她。”
说完,又用无辜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还好,我永远都不会凶小浔哥哥,我最乖了。”-
元旦当天,不到六点的时候薄浔被生物钟扰醒。
正来回翻身,纠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突然,耳侧传来幽怨的声音,“你压到我头发了。”
“对不起。”薄浔下意识把脑袋挪了挪。
拂过身上压着的胳膊,揉了揉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今天又不上学,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我先下楼跑步。”薄浔说着,打了个哈欠。
简单洗漱后,薄浔换上运动服,把睡衣随手扔在椅子背上。
晨练完上楼时,开放式厨房里传来油锅滋滋啦啦的声音,油脂和烟熏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薄浔换过拖鞋,正好看见俞烬单薄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着,睡衣外面罩了一层围裙。
半长的头发还未束起,就这么落在肩头。
配上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说不出的温柔。
要是生活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薄浔有点后悔说过让俞烬去追求梦想的话。
甚至产生了自私的念头。
最好能把俞烬在身边困一辈子,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和他在一起。
恍惚不过瞬间,随即清醒。
只见俞烬坐着的高度有些矮,翻动锅子的动作看上去十分艰难。
薄浔赶忙走过去帮忙。
家里的灶台对于俞烬是顺手的高度,对他则不那么友好,需要弯腰才能操作。
“刚运动完身上全是汗,去洗澡,我做饭就好。”俞烬见他要伸手碰厨具,赶忙拦了一下。
“快去。”
薄浔撇了撇嘴,还是听话的钻进浴室。
再次出来时候,餐桌上已经多了两盘食物。
芦笋和培根煎的油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用黄油烤过的贝果上抹着浓厚的花生酱。
旁边摆着两杯饮料,一杯是热咖啡,一杯是冰可乐。
薄浔看的眼都直了。
“来吃饭。”俞烬调整好轮椅,见薄浔站在原地不动,催促道。
坐在餐桌前的时候,薄浔才开口,“你居然还会做饭?”
平时早餐,他们都是去食堂解决,晚饭也是阿姨做好送过来温上,回来就能直接吃。
“当然。”
俞烬的表情有点无奈。
“要是喜欢,我争取每天再早起半个小时——”
“不用不用,食堂挺好的。”薄浔连嘴里的面包都来不及咽下去,急忙含糊的说道。
他生怕俞烬真这么做。
“明白了,是我做的没有食堂的好吃,对吗?”
“不是,”薄浔艰难的咽下面包,喝了一口可乐,“你做的最好吃,就是不舍得你起这么早。”
听到这句话,俞烬会意的笑了一下。
这才肯安心吃饭-
今天薄浔难得换下校服的冲锋衣,在连帽卫衣外面罩了件牛仔夹克,下装还是寻常的运动裤的球鞋。
俞烬则是在西装外面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他虽然瘦,但肩膀足够宽,能将衣服完美的衬起。
早些天他们计划约会的时候,俞烬就提到想像寻常人一样,慢慢坐公共交通到附近的公园广场,在公园里逛一会儿,到展馆开门再进去。
推着俞烬出门的时候,薄浔就后悔了。
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人行道,布满路障和乱停乱放的自行车电动车。
人行道和马路的缓冲坡也没有,过马路的时候,轮子卡在坑坑洼洼的沟壑里,怎么也挪不出来。对面刚好又来了汽车,薄浔下意识想抱起俞烬弃轮椅而逃。
好在对面的司机大姐人好,及时下车帮他们挪了轮椅,又劝他们打个车。
他们家到地铁站不过几百米,却像是走了一个光年那么长。
到了地铁站又是一次渡劫。
无障碍电梯前没有坡道,只有台阶。
薄浔没办法,只能把轮椅稍微后仰,往上推的同时让俞烬自己转着轮子,这才挪到了无障碍电梯门口。
进站排队过安检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俞烬的情绪有点低落。
“俞烬。”察觉到俞烬心情不太好,薄浔弯腰,贴近他的脸颊。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和你说喜欢。”薄浔说完,又往温暖的颈窝里蹭了蹭,“今天也很喜欢你。”
听见俞烬笑了。
薄浔这才放心的抬起头,继续推着他朝前挪动。
过了安检,薄浔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唯一稍宽一点的闸口,宽度也不够通过轮椅。
倒是能刚好卡住轮椅,就是过不去。
后面人群已经开始传出抱怨。
“公共交通上推这么大个轮椅干嘛?耽误别人时间很有意思吗?”
“……就是啊,不能站起来走吗?非要坐轮椅挡路?”
“……待在家里不好吗?马上迟到了,遇到这种残疾人真有够倒霉的。”
怪异的目光,嘈杂的议论。
薄浔刚想转过去和别人理论。
手腕突然被拽了一把。
“小浔,算了,”俞烬的声音很轻,掩饰不住的失落,“是地铁修的不合理。他们只是赶时间的普通人,别冲他们发火。”
薄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好在工作人员及时赶到,赶紧给薄浔俞烬道了歉,带领他们走员工通道前往站台。
带他们走员工通道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和普通的安检员不太一样,和对讲机说完,才转头看着俞烬和薄浔,道,“实在不好意思。”
“修闸口的时候,没有找过轮椅试一下能不能通过吗?”
工作人员笑得有点尴尬。
薄浔意识到可能他也不是修地铁的,又问道,“那别的坐轮椅的乘客是怎么通过的?”
“说实话,您是我工作这么多年,见到的第一个坐轮椅的乘客。以前完全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今天遇见您,我现在也不知道,原来那个闸口根本过不去轮椅。”
薄浔想说什么。
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
俞烬一直保持沉默,无波无澜的面容也看不出喜怒。
到了站台,工作人员领着他们来到最前端的车厢。
地上已经铺好折叠桥,等地铁到站就会自动展开,方便轮椅上下。
“以后再乘地铁出行,记得一定要从头部车厢上下。这样万一轮椅出什么问题或者被卡住,检察员能第一时间发现。”工作人员又说道。
“谢谢。”俞烬小声开口。
上地铁的时候,薄浔找了个角落把俞烬停好。
尽量护着俞烬不被人群挤到。
突然,感觉到衣摆被拽了拽。
“怎么啦?”薄浔放下抓着扶手的手,俯身,凑向俞烬。
地铁里足够拥挤,即便他不抓扶手,也没有摔倒的空间。
“你会不会觉得,带我出门很麻烦?”俞烬的声音很轻,混杂在列车轰隆隆的巨响和短视频的外放声中,显得格外虚弱。
薄浔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不会呀。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他没听见俞烬回答。
只是腰间,倏然环绕上来一双胳膊,紧紧的将他圈禁住。
地铁上,拥抱的姿势太过亲密。
加上俞烬本身坐在轮椅上,矮他半身……
“只是抱一会儿。”
紧张之时,薄浔听见身前传来一身轻笑。
“这是在地铁上,在公共场合,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我没以为你会做什么!”薄浔焦急的低声狡辩。
狡辩完,才意识到俞烬的语气十分轻快,完全没有刚才在地铁站时的失落。
“你不难过了?”
“本来就没难过。”
俞烬低沉的声音顺着骨传导涌入耳。
“和你出来约会,开心都来不及。轮椅出行会遇见障碍我早就知道,不然你觉得我专门雇个司机是做什么的?”
薄浔这才后知后觉,“你是不是故意试探我,看我什么反应?”
“差不多吧。”
“你——”
薄浔没想到俞烬承认的这么大方,一时语塞。
“算了,又让你得逞了。”
他听见俞烬笑了-
今日元旦,城市中心的公园广场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
来往的人也多,有小情侣,也有带着孩子的家长,以及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学生,一大群朋友挤在一起乌泱泱的。
干燥的冷风一吹,俞烬咳嗽了两声,裹紧身上的大衣。
薄浔买了一杯热的冰糖梨水给俞烬端着暖手。
时不时自己也低头凑过去喝两口。
正趴在俞烬肩头的时,他正好看见不远处公园中央的大摩天轮。
旁边也有一对小情侣,看起来比他们年纪大一些,应该是本地的大学生。
两个人共同围着一条围巾,一直讨论着待会儿坐摩天轮要拍什么样的照片。
“俞烬,我们待会儿要不要去坐那个。”说着,薄浔又吸了一口梨水,指了指不远处的摩天轮,“我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每次路过这个摩天轮,都没上去过。”
俞烬瞬间拒绝道,“不行。”
“你怕高啊?”
俞烬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薄浔,“你难道没听说过,坐这个摩天轮必会分手的魔咒吗?”
第七十二章
“你从哪儿听说的?”薄浔没忍住, 顿时笑出声,赶忙用袖子点了一下唇角。
“不是,你怎么还迷/信这个?”
俞烬定定的看着他, 非常认真的说, “我相信科学,但还是要杜绝一切和你分手的可能。”
薄浔笑得直咳嗽。
“行,那就不坐。”
他们来得早, 展馆还没开门。
薄浔买了一袋子玉米粒,就这么趴在俞烬肩头,在摩天轮下面的广场区域,喂着已经胖到飞不动的鸽子。
时不时拿出手机,拽着俞烬一起合影。
面对镜头, 俞烬明显一些局促,表情略微僵硬。
可无论表情如何,拍摄角度如何, 都掩盖不住这张脸的优越性。
云层很厚,天光透不下来,灰蓝的天色中还有没散尽的晨雾。
广场路面平坦,适合轮椅走动。
来回跑动的小朋友很多, 大多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玩具。
薄浔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小豆丁吸引。
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加特林样式的泡泡机, 黑色的机体泛着金属光泽,一按按键,密密麻麻的泡泡从发射口倾巢而出,伴随着激光, 特别炫酷。
“俞烬, 看那个, ”薄浔用眼神指了指小朋友手上的泡泡机, “刚才怎么没看见卖得?”
“你多大了?怎么还想玩这个?”俞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个泡泡机,笑得无奈。
数落完,他趁着小朋友跑过来的时候挥了挥手。
小朋友回头看了一眼俞烬。
瞬间朝着俞烬的方向跑来,没等俞烬开口,先一步奶声奶气道,“姐姐你长的好漂亮。”
听到这声姐姐,薄浔忍住没笑出声。
俞烬耐心柔声纠正道,“是哥哥。”
“……”小朋友歪着脑袋,打量着俞烬的脸。
俞烬没再纠正性别的问题,继续问道,“你手里的泡泡机在哪儿买的?”
“我爸爸给我改装的,”小朋友说完,大大方方的把加特林泡泡机递给俞烬看,得意道,“是不是超级酷!我爸和我说了,这是世界上最棒的泡泡机!”
刚没继续询问。
突然,东边快步走来一个中老年妇人,当着他们的面,一把抱起小朋友,抢过俞烬手里的泡泡机,大声训斥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和那种人说话,坐着轮椅的都是要拐卖你的。你见过哪个真正的残疾人出门?能出门的肯定都是骗子。”
“可是,她只是个很漂亮的姐姐欸。我想和她说话。”
“你再和她说一会儿话,你会被传染成那个样子的,到时候你也走不了路……”
薄浔不确定俞烬有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过分刺耳的话。
如果他刚才没拽着俞烬看加特林泡泡机,俞烬就不会喊住小朋友询问,也就不会……
他趴在俞烬肩头的动作有点僵持。
在学校里,同学最多在俞烬刚入学的时候,对轮椅表现出一定的好奇,不过大家都很默契的不会揭俞烬的伤疤。
甚至很多同学争相照顾俞烬。
久而久之,薄浔以为,学校之外的世界对待俞烬也应如此。
可是他们出来短短不到半天。
遇见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窒息。
俞烬的表情还是无波无澜,“10点了,展馆应该已经开门,我们走吧。”说完,他伸手拍了拍薄浔搭在心口的手,示意薄浔推他。
薄浔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
“小浔。”俞烬又轻唤了一声。
薄浔这才回过神。
走向展馆方向的时候,薄浔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你指什么?”
“一直忍受外界异样的目光,在歧视里生活,不断听着这些刺耳的话。”
俞烬顿了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算是吧。”
“……”薄浔哑然。
俞烬大概猜到薄浔想说什么,笑容有点苦涩,“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哭半天,躲在家里不肯出门,连去医院复查都抵触。后来慢慢习惯之后…也不能算习惯,更多是麻木,麻木之后,也就不觉得刺耳了。”
见薄浔久久没回话,俞烬又笑道,“坐轮椅还愿意主动出门的,基本都是内心经过千锤百炼,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听见这些话会难过。”
“嗯。”薄浔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没再和俞烬说这个话题。
广场边的展馆是去年新建的,建筑外表的墙壁由不规则的碎玻璃拼接而成,像破碎的巨型玫瑰窗,极具艺术性。
大概是新建筑,加上经常被各地艺术展租用的缘故,展馆的无障碍设施做得十分到位,场外有宽敞平缓的坡道,场内有多台无障碍电梯,即便是俞烬一个人来也能畅通无阻。
一进展厅,俞烬就被展柜里各式各样的作品吸引。
催促着薄浔推着他流窜在各个展柜之间。
薄浔看着玻璃柜里雕塑。
他看不懂其中的艺术造诣。
只能看出来……长得好丰满。
越往内场,暖气开得越足。
薄浔脱下最外层的牛仔夹克,给俞烬抱在腿上。
原本还想卷起袖子,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
展厅的中心,主展区内薄浔看见一幅熟悉的画作。
是以他为模特的那幅人像。
色调和结构和暑假时见到的半成品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只是细节精致了许多。
尤其是光影和五官,以及布料绳索的材质细节,极为写实。
乍一看像是照片一样。
看着画作中的自己。
薄浔陷入沉思。
当时……
他是这种表情吗?
明明当时他记得手腕被吊起来,被迫仰头还不能动的时候,非常痛苦。
“俞先生。”
左侧,传来一个生硬的中年男声,语调很奇怪。
薄浔和俞烬同时回头。
是一个银发苍苍的外国男人,顺滑的长发垂在心口前,手上带着许多戒指,身姿笔挺。
正朝他们走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俞烬转过轮椅,面对着男人。
即便是只能仰视对方的高度,凤眸中的气势丝毫不减。
男人伸出手,俞烬礼节性的和他握了握。
“幸会幸会,没想到,您会亲自莅临此次展会……”银发男人磕磕绊绊说道一半,突然像是舌头打结一样,露出痛苦面具,怎么也说不下去。
突然,切换了薄浔听不懂的语言,对着俞烬说了两句。
俞烬蹙眉。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
等银发男人离开的时候,薄浔才开口询问道,“他怎么了?”
“他说自己汉语水平有限,去找翻译了,请我们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俞烬低声道。
薄浔:“你原来能听懂。”
“当然,”俞烬攥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动了一下,语气有点无奈,“他是画廊的代表人之一,也是这次展会主办团队的核心成员。如果不出意外,待会儿应该会问问我日后的成长计划和路线,运气好的话会和我谈合作。”
“你如果如实说,你要读金融以后经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和你谈合作了?”
“嗯,肯定的。愿意和我合作的前提,必然是我要长久画下去。”
沉BaN默。
沉默良久,似乎听见俞烬叹息了一声。
随即开口,“小浔。”
“嗯?”薄浔听见自己的名字,微微弯腰,好离俞烬近一些。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选择把家里的公司卖掉,远赴重洋去读梦校,完全去追求梦想,你会和我一起走,对不对?”
“……”这个问题,薄浔瞬间像是读条被打断一样沉默。
其实薄浔是个没什么梦想的人。
小时候练武术,不过是因为父亲骂他不学无术,他听不懂“不学无术”的意思,以为是父亲骂他不去学武术,所以偏要去学。
游泳也是机缘巧合,彭娟给他报的。他虽对体育有一定天赋,但是对竞技没有什么兴趣。
至于后悔没去省队,也只是后悔当初没和彭娟抗争到底,后悔当初不够勇敢不够叛逆没和彭娟彻底闹翻。
如果真的去了省队成为专业运动员,他大概率也是斗志缺缺,早早退役。
上体校也不过是老师告诉他,体育练好了可以弥补文化课不足。
至于口口声声说着目标是北体……
倒不是对这所学校抱有什么执念,不过是听起来有面子一点。
如果能考上别的差不多等级的学校,对薄浔来说根本没差。
但是没有梦想,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放弃家乡的一切,陪才交往数月的男友远赴重洋追求梦想。
他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瞬间做出决定和承诺。
俞烬感受到薄浔的沉默,又道,“我明白了。其实飘渺的梦想也不是那么重要,人还是要务实一点。老老实实读商科毕业以后运营公司,对我来说是条不会出错的路,待会儿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
“不是,难道我不陪你,你就完全不考虑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吗?”
“支撑梦想的除了金钱,还需要很强大的情感,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俞烬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
“你原本就有爱你的家人和朋友,我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可我不一样,我只有你,你对我意义无异于绝处逢生……算了,这些话对你来说很沉重,不该说的。”
薄浔刚想再说什么。
只见刚才短暂离开的银发男人又一次折返回来。
身边多了一个穿着正装挂着工牌的翻译员。
“俞先生,可以请您去会客室吗?主办方有话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翻译员声音甜美,说完,又对薄浔道,“麻烦您跟我来,休息室里有茶水糕点,您可以稍坐片刻等您的朋友。”
“我可以在外面逛逛吗?”
“当然可以。”翻译员笑了一下,又道了两句礼貌的话,才转身从薄浔手中接过轮椅,三个人一起电梯口走去,前往楼上的会客室。
薄浔看着俞烬走后,低头,看了看地板。
其实展厅里的所有展品他都看不懂。
今天明明是和俞烬约会的。
可是从出门起,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利过。
连俞烬最期待的画展,也是一波三折,还发生了分歧。
他和俞烬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没想过未来。
只是当下他确实喜欢俞烬,加上俞烬长得漂亮,又很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和同情心,就答应了。
当时也想的最多是,俞烬被保送到哪儿,他争取考到同一个城市。
哪儿料到过俞烬的梦想会这么远。
薄浔烦躁的在展厅内来回踱步。
突然,身侧多了一道影子。
在他身边驻足。
薄浔抬头,转身,一看是一位青年男生,比他年纪稍大一些。
双手递过来一份名片。
薄浔没急着接过名片,“你是?”
“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认错,您是这幅画的模特吧?”青年看着薄浔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展柜里的画作。
“嗯。”薄浔点头。
“我的老板也是一位独立画师,他刚才看见这副画作对您十分中意,想问问您是否是职业模特,以及档期安排?”
“不是职业模特。”薄浔正烦躁着,突然有人来打扰他,语气并不友善。
对方不但不走,依旧笑脸相迎。
“那可否——”
薄浔没等对方说完,暴躁的打断道,“不可。”
刚打断,身后,突然又多了一道身影。
比给他递名片的青年肩膀要宽的多,身量也高。
薄浔抬头。
只见男人穿着长风衣,衬的身材修长。
眉眼锋利,薄唇,单手揣在口袋里,步伐十分不羁。
薄浔注意道他也是单耳打了耳洞。
“抱歉,方才——”
薄浔没等男人做完自我介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他正烦着,没心情和陌生人社交-
“刚才有问出他的名字吗?”
“没有。他只说了自己不是职业模特,没接名片。”
“难怪,查了本省所有注册过的模特,都没发现踪迹,翻了公司过往投来的简历,也没发现他的身影。……既然不是职业模特,那他应该和这幅画的作者是认识的,从作者的名字开始查,这个,俞烬。”-
走出闷热的展厅,回到空旷的广场。
寒风一吹,薄浔打了个哆嗦。
外套还在俞烬那儿。
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薄浔漫无目的在广场上闲逛。
即便到了中午,雾霭还是没有消散,没有阳光,灰蓝的天色毫无渐变。
干冷的天气,呼吸时鼻黏膜都是疼的。
今天既然是来和俞烬约会的,那肯定要开心一点。未来的事情既然暂时解决不了,那索性就不想了。
毕竟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薄浔用目光环视着广场上的小贩。
看看有没有售卖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打算买一个,等俞烬和主办方谈完话出来逗一逗俞烬。
正搜罗着。
手机毫无预兆的响起。
薄浔以为是俞烬,满怀欣喜的接起电话。
“俞——”
“你怎么才接电话?给你打了一早上了,你是不是又把我新号码拉黑了?”对面,女人的声音咄咄逼人。
薄浔呼吸一滞。
这才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号码。
又是陌生的。
“薄浔?薄浔?喂?薄浔?”
“妈。您说。”薄浔忍着烦躁,好声好气道。
“薄国庆什么时候立遗嘱,说要把遗产给你的?什么时候的事情?”对面女人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遗产?
遗嘱?
薄浔有点懵。
瞬间,他反应过来不对,语气骤然焦急,攥紧手机大声道,“爷爷现在人呢?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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