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在医院呢。我在问你遗嘱的事情, 别避重就轻,他什么时候立的遗嘱?”
“在哪个医院?”薄浔追问道。
对面女人的声音依旧十分暴躁,“我在问你他什么时候给你立的遗嘱!”
薄浔也顾不得是在公共场合, 大声对着手机吼道, “哪个医院!”
广场上的路过的人多,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薄浔。
尤其是带着孩子的,不禁搂紧自己的孩子快步经过。
“你先说遗嘱!”
“你先说医院!”薄浔实在不想和母亲争吵, 但就是控制不住大吼的冲动。
突然,手机传来“嘟嘟嘟”的挂断提示音。
薄浔从耳边移开手机一看。
通话结束四个大字十分刺眼。
他怅然若失的看着手机。
又打了一遍爷爷家的座机。
无人应答。
对,他突然想起来了。
国庆回老家的时候,爷爷自己就说已经扩散到骨头,不剩多少时间, 每天都会去卫生所打镇痛药。
只是当时薄浔并没有伤心太久,因为爷爷看起来能吃能喝能打麻将,和“命不久矣”四个字完全不沾边。
放下手机, 薄浔就这么垂着头站在冷风里。
来往的人熙熙攘攘。
新年的第一天,即便天色阴沉到发灰,依旧不影响广场公园上充斥着欢声笑语。
“……妈妈我要坐旋转木马。”
“……媳妇儿,我们晚上去吃什么?”
“……大摆锤都不敢坐, 你好怂哦。”
薄浔目光呆滞的抬头, 看着语笑喧阗的人群,用口呼着冒白烟的气息。
“小浔。”
站了不知道多久,腰后侧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不喜欢看画展?”
还没回过神,肩膀上搭上来了一件牛仔外套。
薄浔伸手, 自己揽了揽衣服。
“也不是不喜欢画展, 室内太热了, 出来吹吹风。”薄浔穿好外套, 转过头,看见俞烬的脸时,心头的焦虑像是稍微散了一些。
“你看起来很开心,和主办方谈的怎么样?”
“挺好。进了会议室我就说,暂时还没决定好大学的事情,他们也不催,只是说如果我决定去哪所艺术院校,可以帮我联系教授写推荐信。等我上大学之后,再邀请我去画廊总部说合约以及日后规划的事情。顺便告知我我的作品很受好评,原本是在边缘展区,几次巡展下来才被票选到中央展区的。”
看着俞烬漂亮的脸,以及愉悦轻松的语气。
把爷爷的事情往回咽了咽。
他连具体的医院都不知道,即便中途停止约会,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干着急。
“刚才听见你打电话了,是谁的?”俞烬察觉到薄浔情绪上的变化,收起笑容,歪着脑袋试探性的问道。
“……”
“是你家人的吗?发生了什么事?”俞烬见薄浔咬唇,不肯回答,瞬间严肃起来,继续追问-
外面的天实在太冷,两个人进了广场边上的咖啡厅。
并排坐着的时候,薄浔看着俞烬白皙的关节被冻的通红,正握着热茶杯颤颤发抖。
他说了刚才母亲打电话的事情,以及爷爷现在的情况。
只见俞烬若有所思的点头,拿出平板电脑连上网络,飞速在屏幕上打着字。
“你在查什么?”薄浔不明所以的凑过去。
俞烬回答的简短,“在查你爷爷可能在的医院。”
“这也能查到吗?”
“应该可以推断出来。你妈妈估计不会花高昂的价格让你爷爷住私立医院,只会把他安置在医保能覆盖的定点公立医院。按照你爷爷年轻时的职业,医保应该不错,待的公立医院不会太差,”俞烬说着,拿出笔在纸上记了两笔,“加上收治晚期癌症,以临终关怀为主的公立医院更加有限,范围一下就缩小了。”
薄浔看着俞烬思路清晰的分析着医院。
喉咙里有点哽。
如果只有他自己,大概只能在原地疯狂拨打父母的电话,无能狂怒,在路人眼里像个精神失常的怪物。
还好有俞烬。
“应该就在这两家医院的其一。”最终,俞烬划划写写,留下了两家医院的名字。
“我更倾向于这个附属医院,它的肿瘤科更出名一点,据说很多退休的都会去这儿定期疗养。先去这儿看看?”
“好。”
“我联系阿壮,让他往我们这边来。都快一点了,你饿不饿?”
薄浔点点头。
点完头,又道:“今天原本是出来约会的,没想到会突发这种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扫兴?”
按照计划,下午他们会去逛街,尤其是逛家居店。新的一年,给他们的家添置新东西。
晚上吃过晚饭,会在酒店里过夜。
会度过美好的一天。
但是现在计划全乱了。
“当然不会。为什么会觉得扫兴?”俞烬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想,而且计划原本就是用来打乱的,别想太多。”
薄浔没说话,只是趴在俞烬肩头。
俞烬顿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在柔软的黑发中来回抚摸着,像安慰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样-
下午抵达医院,住院部地板是老旧的水磨石。
门框刷着掉皮的白漆,窗户还是推拉式靠闩固定的样式,风一吹,哐哐作响。
薄浔推着俞烬一个一个房间的看着上面的名字,生怕看漏。
“哈哈,胡了胡了,多谢多谢,多谢各位给我这个老头子送钱!”
“又赢了呀,今天手气真好!”
突然,薄浔好像听见熟悉的声音。
“左左左,左边第二个病房。”俞烬也反应过来声音耳熟,立刻指出音源位置。
薄浔推着俞烬倒退回来。
到了病房门前,生怕打草惊蛇,先趴在门口听了听。
“呼啦呼啦”的洗牌声,完全掩盖过去医疗机器冰冷的声音。
“……老薄,是不是护士来了?外面有人吧?”
“……多少年了,你耳朵还这么灵光。”
薄浔听见是爷爷的声音,敲了敲门。
得到应允后,他才推门,推着俞烬一起进了病房。
进了病房,薄浔倒吸了一口凉气。
窗外的院落里,枯树上挂着脆黄的叶子,摇摇欲坠。
爷爷比上次在老家时,瘦了很多很多。
眼窝凹陷的像骷髅。
身上的管子很多,手臂完全抬不起来。
可即便如此,还要护工帮着他出牌打麻将。
薄浔看见的时候,甚至有些不敢认,这声“爷爷”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房间里还有三个和爷爷差不多大的老人,见到他和俞烬,纷纷回头。
“小浔?”薄国庆眯了眯眼睛,又摇了摇头,似乎再三确认不是幻觉,“是小浔吧?”
“是你大孙,没错的,”旁边有个老人提醒道,“你不是说不想让他知道嘛,他估计是自己摸过来看你的。”
薄国庆一下子慌了,挣扎着要坐直。
旁边的护工赶忙帮他调整病床。
“你怎么来了呀,你怎么来了呀……”薄国庆瞬间没了赢牌的愉悦,低头,不断喃喃念叨着,“爷爷现在变得好丑的,好难看的,不想让你看见的,你怎么来了呀?”
“我……”薄浔想说什么,声音像是卡壳的磁带一样,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泪水却先声音一步,顺着眼角滑落。
听见麻将洗牌的声音的时候,其实薄浔一瞬间欣慰了一下。
觉得爷爷还能打麻将,肯定是没什么事的。
“既然来了,来爷爷身边坐坐,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元旦放假应该和朋友开开心心出去玩,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是不是彭娟告诉你的?”
薄浔放下轮椅把手,小心翼翼的坐在病床边缘,生怕碰到那些管子。
摇了摇头,“她顺口提了一句医院,我们自己摸过来的。”
“为什么告诉我妈,却不告诉我?”
“她是巴不得我早点走,知道我在医院也懒得来看,更不会伤心。但是小浔不一样,小浔知道我在医院肯定会过来看,也肯定会难过,我不想看见小浔伤心的样子。”
声音很沙哑,说话时已经开始出现重复性语句,但逻辑还没完全错乱,吐字也清晰。
薄浔抿了抿唇。
看见爷爷这幅样子,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薄国庆似乎是意识到薄浔一直忍着哭腔,话锋一转,“这个小男生,就是上次你带回老家的那个,他是你对象吧?”
“啊?”听到对象这两个字,薄浔愣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俞烬。
俞烬明显也顿住。
“来来来,孩子,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薄国庆目光转向俞烬,“是叫俞烬对吧?”
说完,他又转向房间里另外三个老头,“看看,我大孙眼光多好,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对象。”
单人病房不算宽敞,俞烬挪轮椅面向的动作有些艰难。
“小浔,你去帮帮人家,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挪轮椅。”
薄浔赶紧从病床边爬起来,把俞烬推到病床前。
俞烬回头,看了一眼薄浔,惊讶的用唇语问道:你告诉家里人了?
薄浔皱着眉摇头。
“我自己看出来的,还没老糊涂呢。”薄国庆抢先一步回答道。
俞烬表情凝固的转过头,看着爷爷。
“小浔带你回老家那次就看出来了,你特喜欢小浔,目光恨不得粘着他。主要我这大孙脑子不灵光,从小光长个子长力气了,估计那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脑子不灵光的薄浔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这回你不装小浔的丈人了?”薄国庆见俞烬的表情十分精彩,又接着打趣道。
俞烬:……
表情更凝固了。
“哈哈哈哈哈哈。”薄国庆见俞烬说不上来话,先一步爽朗的笑道。
又看向薄浔,“来都来了,带上我这个老头子一起拍张照吧。到时候我下去见了你奶奶,就和她讲,小浔不是一个人了。”
薄浔刚生出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但还是顺从的拿出手机,打开前置镜头,把自己俞烬还有爷爷三个人框进去。
这次俞烬在照片里的局促不安感稍微好了一点,至少知道拍照的时候要笑一笑。
“其实你第一次带他回老家,我就在想:完了,怎么带了个坐轮椅的男孩子回来呀?后来又想了想,小浔喜欢的人就是好的,不管喜欢什么样的人,小浔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这半生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事情。人和人之间能心意相通就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了,别的都是小问题。”
薄国庆说着,浑浊的眼神有点失焦。
“小浔,今天来看过我,往后就别来了。别天天往医院跑,这地方不干净。”
“本来是打算和朋友打打麻将,等你爸回国了,见他一面和他说两句话。当时他吵着要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我就和他闹过矛盾,后来也想开了,他喜欢你妈妈就喜欢呗,他们两个开心就行……但是后来一直没机会道歉,他又要赚钱养家常年驻扎再国外,电话也不常打……”
“和你爸说过话后,我就该开开心心上路了。结果你一来看我,我又难受,又开始胡思乱想走了以后你受欺负怎么办。”
“不是不想见到你,反倒是太想见到你,又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再天天见到你。不如断了念想,不见也好,我心里也舒坦一些……”
说到最后,薄国庆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似乎是又困了。
护工重新帮他把床放倒,盖好被子-
从病房离开后,薄国庆的朋友又拄着拐杖追出来,和他说了两句话。
大多是安慰他别想太多,说爷爷不想让他来并不是不爱他云云。
薄浔当然知道。
爷爷不是不爱他,反倒是太爱他了,所以最后的时刻,才不如不见。
他尽量声音平缓的和爷爷的朋友们交谈了两句,才推着俞烬匆匆离开-
冬日的白昼格外短暂,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大黑。
路边张灯结彩的,挂满了红灯笼。
生意最红火的永远是火锅店,隔着窗户,看见里面每一桌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大家子人凑在桌前。
薄浔别开目光。
等司机来的时候,薄浔就这么从背后把手揣在俞烬大衣口袋里。
也不说话。
俞烬也没刻意找话,就这么在口袋里攥着薄浔的手。
回家之后,俞烬点了外卖。
趁外卖来的时候,薄浔脱下厚重的冬衣,只穿了一件短袖,倚靠在沙发里。
他身材好,只是普通的T恤,在他身上也像是精心裁剪过的高定,把腰腹的线条勾的若隐若现。
薄浔把手机连上打印机,认认真真的把今天拍摄的全部照片打印出来。
有他们在摩天轮下的合影。
有他拍摄俞烬的背影。
还有和爷爷的合照。
“把它们贴起来吧。”俞烬也凑到沙发前,靠在薄浔身边,看着他打印照片的动作。
“这是我们的家,应该多挂一些我们的照片。”
“嗯。”薄浔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照片就贴在沙发上面的背景墙。
贴过照片后,外卖还是没来。
薄浔说了声自己要洗澡,便钻进了浴室-
俞烬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和薄浔的合影。
不过一会儿,外卖到了,他便挪着轮椅去门口接了。
把食物摆上桌的时候,俞烬发觉到不太对。
往常,薄浔洗澡都是十分钟以内。
离刚才薄浔进浴室起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
俞烬瞬间放下还没摆盘的食物,转着轮椅进了卧室。
浴室的门紧闭。
隔着门,俞烬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是摩托车发动机坏掉,断断续续的机械声,又像是漏风的窗户逢上狂风骤雨,是不是爆发出两声高亢的声音。
俞烬有些奇怪,也不敢敲门。
只是小心翼翼的打开推拉门的一条缝。
——只见往日身躯健壮高大的薄浔,现下却是蜷缩在浴室的角落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抱住膝盖,一手死死地捂着嘴,试图压抑住哭泣的声音。
可不管怎么掩饰哭声,还是会偶尔有控制不住的声音。
背脊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带着颤抖,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样无助。
第七十四章
俞烬扒在门框上, 指节抖的厉害,目不转睛的看着浴室里缩成小球的薄浔。
印象中,薄浔从来都是充满阳光朝气的, 性格里有一股独特的韧劲儿。
有人惹他, 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还回去,遇到什么挫折,短暂消沉后又会没心没肺的去和朋友们打球。对于喜欢这件事情也从不纠结, 从来都是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俞烬没有安全感,他就会每天重复性的说喜欢说爱。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把薄浔打倒。
俞烬从没见薄浔哭成这个样子。
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刀尖在伤口反复拧动时,还拿着镜子向后揪着头发,逼着他看剜出来的血肉。
俞烬咬紧牙, 尽量稳住情绪。
“……呜呜呜。”
薄浔依旧蜷的紧,肩膀一缩一缩的,呜咽的声音十分压抑, 哭的喘不上气。
下垂的眼角红红的,沾染着水雾。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
俞烬小心翼翼的推开推拉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既然小浔不肯在他面前哭肯定是有原因,至少先等对方发泄完情绪, 再过去说话。
抽咽了许久, 薄浔渐渐止住了哭泣。
正坐在角落里抹着眼泪。
突然,身前多了一道影子。
薄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浴室里有人,慌忙抹了两下眼睛,声音沙哑的可怕, “你什么时候来的?”
感觉到俞烬在往他这边挪动, 赶忙抽了一张纸, 擤了擤鼻子。
“一直都在。”
柔和清冽的声音刚结束, 薄浔感觉到肩膀上落下来一双手。
他下意识抱住俞烬的小腿,又吸了两下鼻子。
“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为什么要自己躲起来哭?”俞烬任由他这么抱着小腿,耐心问道。
“今天本来是我们的约会。中途出事中止,你肯定多少有些不开心。现在如果再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在你面前哭,会影响你心情。我不想影响你…呜呜。”
“往后我们会有很多次约会,不差这么一次。有事情中止就中止了,我哪儿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你有情绪非要自己独自承受,不和我说,才是最影响我心情的事情。我会怀疑我作为恋人不够格,没有做到让你完全信任,”俞烬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摸着柔软的黑发,又抚摸到下巴,小幅度挠着,声音稍微严厉了一些,“以后不准自己躲起来哭,知道了没有?”
刚才明明已经收住的哭腔,一听见俞烬温柔的声音,突然又莫名有复燃的趋势。
薄浔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紧俞烬的小腿,用脸轻轻蹭着裤腿。
泪水把西裤染出了一片深色。
“你别哄我。”感受到头顶的细腻的大手来回抚摸,薄浔轻声抗议道。
又抽泣了两声,才尽量平缓道。
“原本已经好了,你越哄我我越想哭。”
“那能不能去坐沙发上哭?”俞烬继续柔声劝道,用指腹擦过他眼梢的泪水,“地上很凉的。”
“不要。我就想坐在地上。”薄浔又吸了一下鼻子,抱着小腿的胳膊缠的更紧。
“好好好,那就坐地上。”
俞烬也没再说话,单手去够控制面板,把浴室里的暖风打开,就这么让薄浔抱着,继续安抚一般的摸着薄浔的脑袋。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薄浔才松开俞烬的小腿,爬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两把脸。
洗完脸看向镜子的时候,只见下垂的眼尾还是红的厉害,眼皮有些肿。
薄浔又打开冷水,狠狠地搓了搓脸。
出了浴室,俞烬正把热过的饭菜放在轮椅的小平板上,小心翼翼的重新端上餐桌。
薄浔赶忙去帮忙,生怕热汤一不小心洒了烫到俞烬。
吃饭的时候,薄浔一直在看手机。
上次回老家,爷爷留给他的前朝银锭他一直收着。原本打算就这么留下去,只要不缺钱就不卖。
但是看了爷爷今天的样子,薄浔便想着变现一部分。
既然时日无多,能在最后给爷爷换个更好一些的医院,总归体面一些。
看了许多收购古董的平台机构,从鉴定到估价,再到收购,一套流程下来至少需要小一个月。
爷爷等不了那么久。
“吃饭时不要总看手机。”
正犯愁,薄浔听见俞烬提醒的声音,伴随着轻叩桌子。
薄浔“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继续看着手机。
刚打开一个新的平台阅览着鉴定收购的规则。
突然,手机猝不及防的脱手。
“欸——”薄浔意识到俞烬抢他手机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俞烬的面色一点点严肃,“你很缺钱?”
“想给爷爷换个医院,毕竟最后了,”薄浔也没掩饰,“这些东西反正也是爷爷留给我的,用来给爷爷最后换一程舒服点的路,也算物尽其用。”
俞烬拿着手机追问道,“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找我,而是变卖东西?”
“……”因为不是一笔小钱,虽然俞烬肯定借的出来,但是薄浔觉得应该自己解决。
“小浔,”俞烬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一句一顿的严肃道,“我是你的恋人,你应该光明正大的向我索取,无论是钱财还是爱意或是别的。你缺什么就要说出来,我有义务帮你解决。”
俞烬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能不能明白?”
“嗯。”薄浔点了点头。
缓了片刻,薄浔才又一次抬头,看着俞烬的眼睛,“那你能不能,先借我……”
还没说完,迎上俞烬锐利的目光。
薄浔会意的立马改口,“能不能给我一点钱?”
“用肯定句。”
“给我钱。”薄浔顺从的改口道。
说完,他感觉到俞烬脸上的阴霾好转了不少。
拿起自己的手机。
紧接着,薄浔听见自己的手机传来三条连着的新消息提示音。
“单笔转账有限额,所以分了三次给你。明天我让阿壮去问一下私立疗养院的事情,三天内会有结果。到时候转运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我会帮你安排妥当的。”俞烬的声音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柔和清明。
“该期末了,你操心你自己的成绩就行。”
薄浔:……
不提成绩他还想反驳两句。
“谢——”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薄浔又一次迎上俞烬的犀利的眼神,“谢谢你关心我的成绩。”他立刻改口,故意没好气的敲了一下筷子。
化解了一场危机-
元旦假期剩下两天,薄浔哪儿也没去。
除了日常锻炼,甚少出过家门,几乎都是被俞烬按在书房里学习。
大多时候,俞烬在书房一头画着画,他在一头对着作业唉声叹气。
还不敢叹太大声,生怕俞烬听见再数落他的成绩。
返校当日下午,薄浔照常训练。
一月初的天正是冷的时候,教练还是要求他们只能穿单薄的训练服和短裤。
冬日的阴霾天远远大于晴天。
下午两三点时,天色阴暗的可怕,似乎随时会有一场大雪。
薄浔再是耐冻也有点遭不住。
十圈热身跑下来之后,还是冻得直哆嗦,搓着蒋翰的后背,当着教练的面大声喊道,“冷死了冷死了!”
“想搓我顺着搓,别把我衣服掀起来。”蒋翰也冻的够呛,牙齿直打颤。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刚才跑步的时候,看见你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应该是有人不停的给你打电话,待会儿你要不去看一下?”
薄浔刚才只顾着跑步,完全没注意自己扔在人工草坪上的书包,“有吗?”
“有。好几个人都听见了,我没敢说是你的手机没关。”
中场休息的时候,薄浔同学们围着教练打趣,赶紧偷偷捡起自己的书包,摸出手机找了个避风的角落。
今天出门走的急,忘记把手机调静音。
只是往常也不会有人一直给他打电话。
薄浔打开未接来电,看见是个陌生号码。
差点呼吸骤停。
薄浔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才拨回去。
意外的,没听见母亲咆哮的声音,而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口音。
说了半天,薄浔一个字也没听懂。
“呃,您好?”薄浔用普通话试探性的问道。
“¥%#&W%¥”又是一阵听不懂的方言。
薄浔:“……”
突然,电话像是转接道别人手里,换成了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您好,请问是薄浔吗?”
“是我是我。”薄浔连忙回答道。
“这边是医院。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爷爷的护工,”青年说完,似乎是在等什么,听见一阵叽里呱啦的方言后,才继续道,“你爷爷说,不想更换医院,让你好好学习,别再管这边的事情了。”
薄浔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
“他还说,现在在医院挺好的,有的护士和医生是几十年的老熟人。老朋友们也就住在隔壁的几个病房,每天还能搓搓麻将,说说年轻时的峥嵘岁月,过得很开心。如果换了新环境,兴许镇痛设备更会好一点,但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完最后的路,他喜欢热闹。”
对面的声音混杂在寒风里,有些听不清。
忽然觉得,凛冽呼啸的冬风,似乎也不是那么冷。
薄浔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哽住的喉咙,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尽量平静道,“这样啊。”
“嗯。总之就是让你不要操心。”
“好,我明白了。”薄浔说完,又道了几句谢谢,才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薄浔握着手机,就这么在墙角垂头站着。
脸上看不出情绪,也没有哭泣或者笑,就是这呆呆的站着。
缓了片刻,才抖着手给俞烬发了消息。
“薄浔,教练喊集合了!”
远处,蒋翰的声音忽然响起。
“马上!”薄浔大声回应道,吸了一下鼻子,又飞快的打了两行字,才把手机攒进书包。
迅速收敛好情绪,一路小跑的朝队列跑去-
一月中旬就是期末考。
星期二,第三节 晚自习分好考场后,薄浔仗着身高优势,优先给俞烬宋嵩还有他自己抄了考场和考试时间。
刚给宋嵩抄完,又被差遣着给某个身高156.7的女生看了考场和座次。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薄浔把纸条分了俞烬一半,往背后的暖气片上靠了靠。
“俞烬,为什么考前只见你天天按着我复习,不见你复习?”
俞烬拿画笔的手顿了一下,无辜的问道,“真的要我说原因吗?”
“不必。”薄浔只是抱怨一句,真正的原因还是知道的。
无非就是脑容量不一样,脑构造不一样罢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打过铃,薄浔一如既往把书包放在俞烬身上,推着俞烬在浓郁的夜色中,慢慢朝着校门口走着。
路灯昏黄,天空中下起如针细密的雪点。
冰晶落在衣服上时,又立刻融化。
他们讨论着明天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
俞烬负责讨论,薄浔负责点头。
刷过卡出了校门,黑暗隐约中,薄浔听见有人喊他。
“……小浔。”声音还在慢慢朝他跑近。
薄浔回头。
路灯下,有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在朝他这边跑动。
面庞熟悉又陌生,薄浔一时间有点发愣。
双手攥在轮椅把手上,快速回想着男人的身份。
“小浔,”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停在薄浔面前,单手抱着公文包,看见薄浔的时候,浑浊的眼神光清澈了一下,有些期待的笑道,“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爸!”薄浔总算是想起来了,笑得有点尴尬。
从小学起,父亲为了养家远赴海外务工,回来的次数掰着手指能数过来。
他连家都没怎么回过,更别说见到父亲本人。
男人听见这声“爸”,瞬间笑了。
笑容里三分欣慰七分胆怯,笑完,又陷入困顿,看了看轮椅上的俞烬,似乎在竭力找着话题。
余光里,薄浔看见自己的书包还在俞烬身上。
“我的…合租室友。就是,我早搬出来自己住了,您知道的吧?”
“叔叔好,我是小浔的合租室友。”俞烬乖巧的回头,打了声招呼。
“知道的知道的,”男人笑的很局促,“我刚从机场出来,想着你应该刚下晚自习,就先来看看你。明儿一早再去医院看你爷爷。嗯……一起吃个饭吧?你的室友也一起来?”
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个手提袋,塞给薄浔。
薄浔尴尬的接过。
眼神示意了一下,才打开。
最上面是一个鱼尾狮样子的银质工艺品,下面还有别的小玩意儿,应该是在机场纪念品商店随手购入的。
薄浔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从父母手里收到礼物。
“一起吃个饭吧,小浔?”男人的语气像是哀求,又问了一遍。
第七十五章
小餐馆的灯光昏黄, 包间里只有两个电灯泡,两个像样的灯都没有。
这个时间,大多饭店都打烊, 只有这种小饭店还开着门。
薄浔不安的坐在桌前。
刚端上来的小鸡炖蘑菇冒着充盈的热气, 有些干扰视线,把对面父亲的脸遮挡成虚焦状态。
桌下,他感觉到俞烬的手背碰了碰他。
上课时俞烬也经常这么碰他, 意思是示意他坐端正。
薄浔直了直背。
“嗯……小浔,吃饭。”男人干笑了一声,夹了一筷子炖菜,朝着薄浔盘子里送。
“我从小就不爱吃茶树菇。”薄浔看着盘子里的黑黢黢的茶树菇,声音很低, “我印象中,我说过很多很多遍,但是你为什么不记得。”
“噢……”男人笑得更尴尬了。
赶忙把茶树菇夹走, 重新给薄浔夹了一块鸡肉,“太久没回家,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是爸爸不好, 忘记了。”
给薄浔夹完菜, 意识到俞烬也在,又给俞烬也夹了些,“你也吃。”
俞烬乖巧的点点头。
“……你在学校过的怎样啊?和同学都挺好吧?”
薄浔明显不太喜欢茶树菇的味道,只是小口小口扒拉着米饭, “挺好。”
“……学习呢?该期末了吧?高三挺忙吧?”
“我高二。”薄浔纠正道。
男人的笑容更僵持了。
目光瞟向别处, 手揣进口袋里拿了烟盒, 最终还是没拿出来抽。
“这么多年没见你了, 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句话刚才见面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啊,已经说过了吗?啊哈哈哈……”男人挠了挠头,“嗯,妈妈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交房租够不够?我每个月工资都打给她管,也不知道她给你多少。主要是能汇外币的卡她有一张,每次就直接打给她,每个月我都有嘱咐她记得给你生活费……”
“我的卡也能收到外币,”薄浔提醒道,“只要想汇款,都是能汇进来的。”
俞烬喝汤的手顿了一下。
只觉得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过分窒息。
而且很明显,薄浔和这个男人说话时,并不愉快,但似乎又没办法结束对话。
死寂中,俞烬放下勺子,先一步开口,声音柔柔弱弱的,“叔叔,我们明天就考期末考试了。”
“明天就考吗?”男人大惊失色,“我还以为还要过几天。”
说完,又转回薄浔,“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来看看你,现在也看到你了……对了,你能见到衍衍吗?能不能帮我转交一个东西?”
听到弟弟的名字,薄浔的捏筷子的手滞住。
“或者帮我寄给他也行。明天看完爷爷,我就得回去工作。后天凌晨的机票,老板只给了三天假。”
“不能让妈妈转交吗?”薄浔有点抗拒。
“她不让衍衍玩玩具的,所以才拜托你嘛。”一说到薄衍,男人也不结巴不卡壳,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薄浔没说话。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又从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手提袋。
“麻烦寄给衍衍,直接寄到他学校就行,老师会帮他签收。”
“嗯。”薄浔应道。
这顿饭不欢而散。
从餐馆走出来后,薄浔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冲锋衣口袋里似乎沉了一下。
薄浔掏了掏兜。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薄薄的红包。
借着路灯的光晕,薄浔打开。
里面躺着寥寥几张红钞票,和一张字条。
他没具体数钞票的数量,只是拿出字条,凑近眼前。
“只有嘱咐我好好学习。”薄浔失落的把字条塞回红包。
俞烬伸出手,搭在薄浔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回去吧,外面冷。刚才见你没怎么吃东西,家里有饭,回去再吃两口。”
薄浔沉默的点点头。
吃过饭洗过澡,哪怕在学校熬了一天,薄浔也不太困。
客厅里的暖光柔和舒适,他坐在沙发上,反复把玩着那个鱼尾狮摆件。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第一次从父亲那儿收到礼物。
说不开心是假的。
他记得小时候,只要母亲想打他,父亲总会助纣为虐。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如履薄冰的在他面前试探讨好。
“小浔,我把你弟弟的礼物拆了重新打包一下,这个手提袋太碍事了。打包好明天上学的时候顺便放在快递柜寄走。”
对着礼物出神的时候,余光里,俞烬拿着纸箱子和泡沫纸在茶几上摆弄着。
他赶紧过去帮忙。
拆开手提袋的时候,薄浔对着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陷入沉默。
最上层的是小黄人样式的爆米花桶和水壶,变形金刚玩具,下层是好几个抽成真空的毛绒玩具,几件纪念T恤和巫师魔杖。
薄浔捡起手提袋最下方的小票。
有好几张,肯定是跑了很多不同的商店购买的。
再对比他收到的那个,随手在机场购入的鱼尾狮工艺品……
薄浔自嘲的笑了一声。
“俞烬,你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去环球影城游玩,会不会是因为公司团建什么的?而不是专门去给小儿子买东西?”
“我刚才真的开心了好久。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从父亲手里收到礼物。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薄浔又自言自语道。
俞烬把礼物全包好,收到快递箱里,柔声安慰道,“小浔哥哥,别伤心,我也给你买。”
“我不是要这些。”薄浔觉得俞烬会错意。
“我明白,你想要的不只是物质,更多的是偏爱。所以他有的你也必须有,我现在就去问代购。”俞烬坚持道。
见薄浔还是低着头,目光呆滞,又弯下腰,试图从下往上探头看着薄浔的脸,“别人都可以不偏爱你,但是我心里小浔哥哥永远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爱你是他们的损失。”
“你为什么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喜欢小浔哥哥的人。”
薄浔死死的咬着牙,没接话。
奇了怪了,他愈发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变得脆弱。
以前父母差别对待就差别对待,他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每次俞烬一哄他,就莫名觉得委屈,而且越想越委屈,似乎以前受过的不公平全从记忆里翻涌出来,疯狂的攻击着他。
一开始和俞烬在一起,冰释前嫌的时候,薄浔某种程度上是出于心软。
担心自己如果因为监视事件拒绝俞烬,会让俞烬凄惨的经历、糟糕的性格雪上加霜。
可是现在。
是他开始离不开俞烬了。
“和代购说过了,年前应该能收到快递。明天期末考试,该睡觉了。”
俞烬说完,把快递箱拿远,避免薄浔再看见,催促着薄浔进了卧室。
“不准再想这件事情,你应该现在开始想想,今天晚上做梦会不会梦到我。”-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是语文。
写到文言文的时候,薄浔突然顿了一下。
手里的水笔骤然抖的厉害。
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刚才理顺的思路瞬间乱成一团。
脑子里的弦像是突然断掉,陷入宕机状态。
薄浔看了看窗外。
阴风怒号,乌色的云层隐天蔽日,加厚玻璃都被吹的哐哐作响。
似乎是血缘之间存在着难以触摸的纽带,突然就有一瞬间的意识,意识到,有亲人不在了。
眨眼的瞬间,泪水划过脸颊。
“啪嗒”一声落在卷子上。
刚才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古诗词,顿时模糊不清。
“考场里不要东张西望,否则按作弊处理。”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的声音很冷,像是运行的机器。
薄浔没再看窗外,看回自己的卷子。
完蛋。
写不出来了。
他翻到作文题那一面。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汉字,完全无法在脑内连续成句子,更读不懂要写什么。
喉咙里哽的厉害。
薄浔不断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是在考试,振作一点-
铃声响起收卷的时候,监考老师路过薄浔的位子,看见干干净净的作文题,不禁蹙眉。
但还是迅速收走了考卷。
出了考场回到班,薄浔转过来自己的桌子,呆滞的坐在座位上。
他甚至不用打电话话去确认。
也不敢去确认。
感觉到轮椅停靠在身边时,薄浔才稍微回神。
看向俞烬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
感觉俞烬愣了片刻,像是突然读懂了。
“小浔,是不是…”后面半句话,俞烬没说出口。
“嗯。不在了。”
薄浔呆滞的接道。
“那一瞬间我有感知的。”
“当时在写文言文大题,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空空落落的,像是突然被剜了一块儿,延迟了好久才感觉到钝痛……”-
出教室后,薄浔一路推着俞烬来到无障碍洗手间。
确认门锁死后,薄浔突然跪在轮椅面前,猛地拽过俞烬的领口,凑上去疯狂的朝着那双薄唇索吻。
他的亲吻毫无章法,像是逼着俞烬回应一样。
他的力气很大,其实蛮力状态下,俞烬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或是反抗。
还没亲吻两秒,突然尝到一股咸水。
是泪。
还有血的腥咸,是俞烬的血。
“小浔。”
感觉到脸颊捧上来一双手,轻轻地抚摸过下巴到耳后。
薄浔颤抖的更厉害了,几乎在地上跪不稳。
“亲一亲我啊。”薄浔握上脸颊上的手,好让自己贴的更紧一些,又转过头,不断的亲吻着俞烬的手掌心,哀求一般的低吟。
“让我感受到你的存在啊……”
还没说完,额前落下细碎湿润的亲吻。
薄浔微微分开唇,呼吸是身躯都是抖的。
感受到带着血腥味的唇舌进入口腔。
薄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死死地环绕在单薄的背脊后,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俞烬身上,像蟒蛇一样,狠狠地汲取着里面的体温和气息。
第七十六章
温柔的亲吻中, 薄浔感觉到对方的手臂也缠上了他的背脊。
不断的安抚着,顺着背,偶尔会挠一挠他的后颈。
口腔被熟悉的艾草味和体温填满, 薄浔更加往胸膛里趴了趴, 闭上眼睛,完全靠着神经触觉感受着俞烬的亲吻。
“……”泪腺像是决堤一样。
哪怕闭着眼睛,也克制不住。
不同于往常的攻击性和占有欲, 这次的亲吻极尽缠绵。
完全顺着他意思进退。
唇瓣一次次分开时,啧啧水声在瓷砖室内十分刺耳。
无尽的亲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单薄的唇已经充血发红,似乎是已经确认到了俞烬的存在,薄浔轻轻的推了一下。
这次俞烬及时收住。
但双手还是环抱在他背后。
薄浔也没动, 依旧趴在俞烬怀里,脑袋就这么抵在俞烬的颈窝里。
也许是冬天穿的厚,这次抱着俞烬的时候难得没有被硌。
“俞烬。”情绪缓和了一些, 薄浔才深吸了一口气。
低哑的声音有些发闷。
“嗯?”俞烬正在他脑袋上顺毛的手停了一下。
“……”煽情的话薄浔不太会说。
憋了好久,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和缱绻的场景,就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作文纸一样。
“没事,喊喊你, 确认一下你还在。”末了, 薄浔选择放弃,只是这么趴着。
头顶又一次传来温情的抚触。
薄浔吸了吸鼻子。
手脚发冷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他开始思考,其实走了也算解脱, 毕竟晚期即便有大量镇痛药, 那种渗入骨髓的痛苦肯定还是没办法缓解。
这一天到来之前, 他已经惴惴不安了很多个日夜。
现在比起伤心, 更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感。
抱了很久,薄浔才听见头顶的声音发话。
“小浔。”
喊完名字后顿了一下,似乎有点迟疑。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走?”薄浔没跟上俞烬的思维。
“和我一起出国。”俞烬轻声道。
“虽然现在和你说这个,听起来有点乘人之危的意味。但其实我真的考虑很久很久,原本也是打算期末考完试和你说的,没想到刚好撞上……主要是现在不说,以后再说的话,即便你做了决定开始学语言也会晚。”
“这有什么乘人之危的。”薄浔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我知道你早就这么想了。其实刚同居的时候,我借用你电脑看教学视频的的时候,也不仅仅是看了视频。”
“里面有我的个人资料,不仅仅是我提供给你的那些,更多是你自己收集来的。和你的所有电子签证放在同一个文件夹里。”
说到这儿,薄浔也刻意停顿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你早就想过,想过把我带离亲友身边,把我和外界隔离开来,让我只能依靠你,对吗?”
说完,他感觉到俞烬明显僵了一下。
抱在他背后的手卡的更死。
“俞烬,你的心跳变快了。”薄浔冷静的指出。
“我是这样想过。”俞烬停顿片刻,最终没有避讳。
“但是理智让我止步。因为如果这么做,你会变得不开心,变得怨恨我——”
薄浔没等俞烬辩驳完,打断道,“不,我是想说,你可以这么做,尽情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爱我。”
说完,他抬起头,平视着俞烬。
以往波澜不惊的深邃凤眸,突然闪过一丝异样。
是被窥探内心后的慌张感。
薄浔没有退缩,继续道,“想对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不会有怨言。但条件是——”
别离开我。
最后四个字,他像是卡壳一样。
“条件是,永远和你在一起吗?”俞烬接过他的话。
薄浔攥了一下拳头。
“小浔哥哥,我们想的一样。”
薄浔刚想说些什么,唇角倏的一痛。
他下意识咬牙。
牙关还未闭合,灵活的软舌先一步钻了进来。
和刚才安抚性的亲吻不同,这次明显带着极大的侵略性。
血腥味和疼痛是最好的助兴剂。
眯起的凤眸之中,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
只有阴戾的猩红和极大的攻击性,像是啃食猎物一样,疯狂撕咬。
薄浔没做好憋气的准备。
猝不及防陷入窒息的边缘。
“俞……”舌根被狠狠压住,他说不出话,伸手推了一下俞烬。
这次俞烬没再顺从他的意愿。
只是在他后脑勺上按的更紧,强迫他无法逃离,只能沦陷在长吻之中。
突然,“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叩门的声音很急促。
宋嵩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听不清,“喂,小浔,上课了。你是不是在里面?”
“我刚才看见你和俞烬一起进洗手间了。秦老师在说事情,让我来找找你们。”-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薄浔用纸巾擦了擦刚洗过的脸。
薄浔把纸团投篮进垃圾桶,拉上外套的拉链,声音有点心虚,“不是考完期末了吗,怎么还要上课?”
“不是上课,就是开个班会。说说寒假的补课——”宋嵩还没说完。
看向薄浔的时候,偶然瞥见俞烬唇上的血迹。
牙印还没消退。
“……”薄浔见宋嵩无语凝噎又震惊的看向俞烬。
顿时反应过来了什么。
挠了挠头。
俞烬感觉到了宋嵩的目光,没什么反应,自若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沾了沾唇上伤口溢出的鲜血。
宋嵩:……
他别开目光,没再看俞烬。
薄浔:“松,你为什么沉默了?”
“可能是因为父爱无声吧。”宋嵩说完,很刻意的干笑了两声。
尴尬的转过头。
从后门进班,薄浔低着头回到座位上。
秦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开始说补课的事情。
大概是从明天起,再往后连着上五天课才放寒假,寒假期间完成选科,过完年开学直接分班。
说完之后,又下讲台单独和几个同学说了话。
绕了一圈,才绕到他们这边。
薄浔知道秦老师不是找他的,自觉往后闪了闪好让她和俞烬说话。
秦老师推了一下眼镜,越过薄浔,双手支撑在俞烬课桌上,“期末考理综卷子已经批改完了,学校说,让你准备一下省里电视台的采访。”
“我考多少?”俞烬试探性的问道。
“成绩现在还不能说,总之你先准备一下嘛。到时候穿活动用的那套西装校服,稿子模板学校给你写的有,你按照你的实际情况改一改。”
秦老师说完,看见俞烬唇上的血迹,“多喝点水,看你嘴都干裂了。”
薄浔在旁边听的呼吸一停。
“谢谢老师关心。”俞烬沉稳道,没有否认伤口的来源。
秦老师愉悦的和俞烬说完话,转过头看向薄浔,顿时板起脸,有些咬牙切齿,“还有你。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实在不想学习,帮你同桌倒个水。还有,刚才监考老师和我说了。说,小秦,你们班有个男生,几乎交的白卷。我也不知道是谁交白卷,对吧?”
薄浔:……
秦老师走了以后,薄浔感觉到俞烬用手背碰了碰他。
薄浔转头,凑过去期待的竖起耳朵。
俞烬压着声音,“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怎么想的,我也不瞒着你,补完这五天课,冬训就别去了,带你去见个语言老师,从现在开始学外语来得及的。至于和学校交涉下学期安排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关于打算带我走这件事,你到底准备了多久?”薄浔笑了一声。
“很久。以确保你随时答应我,随时进行下一步计划。”俞烬认真的回答道。
薄浔没接话。
其实被完全掌控的感觉,也不算太差。
前提掌控他的人是俞烬。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他和俞烬是同一类人。
所有的情感寄托都在彼此身上,他们除了彼此,都没有别的亲人。
俞烬表现爱的方式就是控制。
喜欢控制他的同时,对自我要求也十分严格。
会计划生活,计划他们的未来,确保他们都在名为“计划”条框内,控制一切可能打破计划的变量。
他对俞烬的爱则是慵懒自在的。
不会考虑太多,只知道每天都会喜欢俞烬,见到俞烬就会开心,被俞烬触碰就会加倍开心-
补课进行到最后一天的时候,班上的气氛已经开始有些许过分浮躁。
前两天,薄浔旷了个晚自习,抽空回了趟老家。
避开母亲的前提下,回去给爷爷烧了个纸,晚上实在太饿,又不敢回家吃席,就去宋嵩家里躲了躲,蹭了宋嵩奶奶一顿饭,从头到尾连自己家都没回,生怕和母亲撞上。
如若见了母亲,母亲肯定张口就是遗产。
薄浔倒不是怕她,只是当时头七没过,薄浔不想和她吵,干脆避开。
除了爷爷生前给他的那些锭子外,还有别的生前没来得及给他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多少薄浔还没算,只知道不是一笔小钱。
到了下午,几乎没人有心思听老师讲题。
下面都在开小差。
薄浔也不例外。
回过神的时候,演草纸上写满了“放假”两个字。
这半年多拜托俞烬的功劳,字迹总算不像狗啃,工整了不少。
课间,后门“呼啦”一声巨响。
回头,是谢哲熟悉的身影。
“慢点开门不犯法。”薄浔其实刚才正在摸手机,差点以为是老师来了,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谢哲无视薄浔的阴阳怪气,“快点快点,选座位,待会儿去看电影。”
“除了蒋哥和你还有你老婆,还有我们班几个女生。下学期就分班了,就趁着这次聚一聚,讨论了半天决定去看电影。”
“他老婆?”俞烬听见这个称呼,瞬间眯起眼睛。
谢哲不明所以,只是被盯的莫名脊背发寒,“怎,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薄浔赶忙打圆场。
在兄弟面前,他一直好面子,没说过他和俞烬真正的相处模式。
目前为止,所有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基本都以为是薄浔找了个漂亮聪明的老婆。
男老婆也是老婆。
薄浔感觉到俞烬的目光转向他。
不自在的舔了一下唇。
“俞烬,去和他们一起看电影吧?我选座位了?”薄浔见俞烬好像不太愉快,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完电影没有别的活动了吧?”
谢哲:“还有——”
“有别的我和小浔也不去,我们有事。”
薄浔:“你不会晚上就逼着我去上语言课吧?”
俞烬没说话。
薄浔接过谢哲的手机,选了一个靠轮椅停放区的座位。
“那我和俞烬看完电影先溜了。”
“看完一起吃个饭再溜。晚上我们去酒吧你们俩可以不去。”谢哲又进一步道,说完,看向俞烬,“小学神,就把薄浔还给兄弟们几个小时,拜托了。”
俞烬没说话,算是默认。
等谢哲走了以后,薄浔关上后门,才转过来看着俞烬,“你晚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不是不想和他们一起玩,”俞烬一字一顿是说道,“其实订了今天晚上的酒店,原本打算放学后再告诉你,毕竟在学校说这个…不太合适。”
酒店?
薄浔听到这个字,顿时愣住。
有种,不太对劲儿的预感。
当然,也不排除俞烬可能想换个环境休息。
“其实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也在你书包里塞了礼物。看来,目前为止,小浔哥哥还没发现?”
薄浔瞬间转过身,把手伸进书包掏了掏。
他摸到了什么沙沙的布料。
似乎是一件,非常非常轻薄的衣服。
薄浔再迟钝,也能联系起来俞烬说的订酒店是怎么回事。
课间教室里人来人往,随时有人会路过后门。
薄浔甚至不敢把“礼物”拿出来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
耳侧倏然传来呼吸声。
还有烫人的气流。
薄浔刚想往旁边闪躲,肩膀骤然被按住。
“不是喜欢在朋友面前吹,我是你老婆吗?”
第七十七章
听到这句话, 薄浔整个人像是被点穴一样。
呼吸瞬间僵住。
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把手从书包里的衣服移开,苍白的辩解道, “也, 也没有经常。”
“就是,偶尔他们问起来你的事情,我会说一句你是我……”后面两个字薄浔不敢当着俞烬面说。
一想到俞烬那种充满压迫感的锋利眼神。
他就发怵。
“哦——~”玩味的声音刻意拖了长音。
依旧刻意在他耳边呼着气。
肩膀被按得很死, 薄浔躲不掉。
只能被迫承受着耳侧拂过的热流。
他小幅度颤抖了一下。
“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说了。”薄浔慌忙承诺道。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哪怕不转头,他也能想象到俞烬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每次俞烬生气,从来不会暴怒,只是保持着笑盈盈的表情, 故作冷静的和他说着反话,行动上却是……
如果俞烬头顶有怒气条,那么现在一定是满溢发着红光的状态。
僵持不下的时, 上课铃突然响起。
薄浔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逃脱肩膀上的桎梏在座位上坐好。
最后一节课,几乎没有人有心思听讲。
物理老师大抵也看出来学生的心思,还剩半节课的时候, 便停止了继续讲课。
说了说这一年半来和大家相处的点点滴滴, 又说下学期分了班就不一定再见得到,煽情了一把,又讲了些祝福励志的话。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薄浔还没收拾好书包, 谢哲蒋翰还有七班其他同学已经齐刷刷站在后门门口, 催促着他们两个。
出校门的时候, 一直阴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雪。
到了寒假, 电影院人多,几乎都是刚放假的中学生。
“薄浔,你变了,你现在出来玩都不和我们讲话,光顾着和你老婆互动。”在电影院的等候大厅里,光线很暗,唯一刺眼的光源只有头顶的大荧幕,滚动播放着预告片。
谢哲正抱着四桶爆米花从柜台前回来,看见薄浔和俞烬单独凑到一起,顺口调笑道。
蒋翰正和七班其他几个同学斗地主,瞥了一眼,“确实。”
说完,突然想到什么,顺口问道,“对了,今天听教练说,你冬训不去了?”
说到冬训,薄浔从轮椅靠背上抬起来头,“对,请过假了。我寒假里有别的事情。”
“还有薄浔,你选课选哪几科?下学期我们争取凑到一个班。”谢哲顺手吃了两颗爆米花。
“我……”他还没和朋友们说,打算和俞烬一起出去的事情。
下学期大概率不会去学校。
俞烬见薄浔迟疑,先一步接过谢哲的问题,“小浔应该不用选科了,下学期我们另有计划。”
“另有计划?”谢哲不明所以的抬头。
俞烬:“准备出国。”
“啊?”
“啊?”
谢哲和蒋翰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旁边几个七班同学也纷纷回过头,看向他们。
“三班的小学神还真找了个男朋友?我一直以为是同学之间看他俩关系好,传着玩的。”其中一个女生震撼的看了看俞烬,又看了看薄浔。
“还是体育生,啧啧,真好啊。”
“洗洗脑子吧,你一天天在想什么……”
“……我只说体育生好,又没说哪儿好,你才该洗洗脑子。”
“……”
“你们感情发展好快哦,”谢哲震惊片刻,挠了挠头,没再去追问,“不过你们过得开心就好,一起出去也不错。到时候如果我出去找薄浔玩,小学神记得把他让出来几个小时。”
“一定。”俞烬沉声回应道。
蒋翰还有点没回过神。
他碰了碰薄浔的手,示意薄浔凑过去。
薄浔和俞烬打了声招呼,朝蒋翰的方向走去。
蒋翰放下牌,搂过薄浔的肩膀,压低声音,“你这,靠谱吗?不是,你们才谈了多久就开始放弃学校课业,准备一起出去?”
“靠谱的。”薄浔能明白朋友的担忧。
“我的意思是,小学神看起来比你聪明太多了。虽然看起来是在照顾他,但感觉,你其实才是被控制的一方,我很担心你。高考不是小事情,虽然你和谢哲都是我兄弟,但是谢哲即便不高考出路也很多,被人骗了他的家族也会及时捞他,但是你……”
薄浔低头,沉默了一下。
苦笑了一声,“我也没笨到会被人骗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怎么说,和他一起走也是我深思熟虑过的行为。我家的事情也跟你和谢哲说过,我妈的那个疯劲儿,真的有可能会为了我爷爷留下的遗产,毁我高考。爷爷还没咽气的时候就在说遗产的事情,爷爷走了后,只是头七之前,我就拉黑她不下五个号码。即便如此,她依旧换着手机给我发短信,让我尽快配合处理遗产,否则会闹到三中,让全校同学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便没毁成我的高考,只要那些钱财我不吐出来,她就能继续骚扰我到大学。只要我在国内,不是深山老林或者是交通不便的偏远地区,她就能一直追着我直到我妥协。”
“如果没有俞烬,我大概率也会考虑用爷爷留给我的遗产跑路,跑到一个彻底脱离家里的地方。只不过可能不会这么快做决定,估计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妈已经来学校闹过几次了。”
蒋翰也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道,“这么说,和俞烬一起走,已经算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算是。”薄浔点头。
说完,薄浔感觉到蒋翰又搂了搂他的肩膀,把他往下压了压。
“那你要是过得不好记得回来,兄弟们一直都在。”
“嗯,谢了。”薄浔点头,伸手也在蒋翰背后拍了拍。
电影入场时,薄浔推着俞烬走了单独通道。
把俞烬停在轮椅停放处后,薄浔和朋友一起坐回普通座位上。
电影很快开始,原本光线昏黄的影院彻底陷入黑暗。
紧接着,荧幕上闪烁起绿底金框红图标的开始标识。
薄浔的专注力没在电影上。
其实刚才在学校他就好奇,俞烬到底送了他什么。
虽然手感上可以大致确认,但到底眼见为实……
薄浔做贼心虚的环顾了一圈。
确认朋友们都在专注电影,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书包。
摸到书包底部,借着影院昏暗的灯光。
他看见,那是一条薄纱质地的吊带袜,袜筒是丝制的,单独的吊带则是带着蕾丝,金属扣是爱心形状的。
——当然,还有上半身。
女士运动内./衣的样式,不过只有一层薄纱。
类似款式的衣服其实之前俞烬给他买过,说是训练的时候,可以替代创可贴和其他防磨贴,保护心口。当然,薄浔拒绝穿着并且把它们扔进了衣物捐赠箱。
没想到,又以这种形式重新回到手上。
薄浔一时间手有些颤抖。
又掏了掏书包。
这次摸到了一手粗粝的触感,薄浔低头看了看。
染成红色的麻绳打成蝴蝶结。
原本应该是包裹“礼物”用的,不过他背书包不讲究,导致蝴蝶结和礼物分了家。
瞬间,血流滚烫的感觉上涌到耳垂。
薄浔赶忙偷鸡摸狗的把这些东西塞回书包。
手忙脚乱的时候,余光里突然多了一点光束。
抬头,正好看见细框眼镜里反光。
漂亮的薄唇勾起。
半侧着身向后,朝他看来。
薄浔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
瞬间把书包攒到座位下面,若无其事的看向电影荧幕。
其实电影演的什么,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满脑子都是俞烬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散场的时候,灯光再次亮起。
薄浔推着俞烬和大家一起前往烧烤店的时候,整个人莫名局促。
“小浔哥哥。”
突然,面前人毫无预兆的开口。
薄浔顿了一下,“怎,怎么了?”
“刚才在电影院,是不是提前拆开礼物了?”
质问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的尾音。
薄浔瞬间感觉刚平复的体温又翻滚上来。
耳垂烫的不像话。
“别撒谎,你骗不过我。”
“……是。”
“那待会儿,可以穿上让我看看效果吗?”这句话,声音极低,确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薄浔呼吸滞住。
穿…穿,那种衣服……
他虽然不是矜持的人。
但,但也没那么不矜持。
“不想穿也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真的很期待小浔哥哥穿上我亲手设计的礼物,一定特别漂亮。”
“……”
烧烤店的暖气很足。
明火炉散发着温暖的火光,大家围城一桌,让俞烬坐在最里面。
主动帮大家倒饮料的陌生男生也是先照顾着俞烬。
吃到一半,不知道谁点了酒,桌前的气氛顿时更为高涨。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对酒精及其好奇。
不一会儿,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杯混合酒精。
“待会儿我和小浔还有事,不能喝酒。”俞烬推拒了面前的酒杯,伸手一横,也拦下薄浔碰酒杯的手。
谢哲看见俞烬严肃的表情,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致的看向薄浔,懒散道。
“浔哥,妻管严啊。”
“噗……”旁边有的七班同学也没忍住笑出声。
俞烬面无表情的把薄浔面前的酒杯拿远。
“欸,让我和朋友们喝一杯。”薄浔笑着想抢酒杯。
俞烬臂展很长,根本没给他拿到的机会。
“小学神,你让薄浔和我们喝一杯。他酒量好着呢,喝完你让他去跑一千米都能满分。”蒋翰也在旁边煽风点火。
“兄弟,你从哪儿找了个管你这么严的媳妇儿?”七班别的陌生男生看见他们的互动,也跟着起哄。
“真的,掌控欲好强哦。”
“……”
听到“妻管严”和“媳妇儿”这种称呼。
俞烬原本就阴郁的面色,更加琢磨不透。
“俞烬,就喝一杯。”薄浔见他板着脸,又央求道。
他倒不是对酒精有多大执念,只是在兄弟面前,他真的很在乎面子这种东西。
被俞烬管着喝不了酒……
这么多人看着他,薄浔只好仰起头,哀求的看着俞烬。
突然压低声音道,“就喝一杯。待会儿,我……我,我会好好穿上你送我的礼物。”他灵机一动,急忙说道。
“会和我谈条件了?”俞烬的声音很低,倏然眯起眼睛,凤眸之中多了几分猩红血丝。
还是单手高举着酒杯。
薄浔刚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只见俞烬把酒杯放回在他面前,轻声道,“喝吧。”-
吃过饭,谢哲他们还要去唱K,薄浔和他们挥过手,寒暄了几句,才告了别推着俞烬朝反方向走。
打车抵达酒店时,大堂内的落地钟已经过了九。
进门之前,他都刻意脱掉三中的校服外套
办理过入住,上楼的时候,薄浔已经能听到自己不争气的心跳。
他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为了在兄弟面前要面子,从俞烬手里讨酒喝时口不择言的行为。
房间是套间,简约大气的装修,光线温暖。
床边,有一扇全景落地窗。
可以完全俯瞰城市的夜景。
雪夜之中,刺眼的霓虹也变得温柔。
薄浔把轮椅停在沙发边上,卸下来书包。
有些局促的舔了一下唇。
背后,他看不见俞烬的表情。
“去洗澡吧。我帮你还是自己洗?”俞烬自然的拿起茶几上的控制器,把窗帘完全打开。
纤长的手指被冻的有点发红。
又拿起电子点火器,点了桌子上的香薰。
薄浔急忙道,“我自己洗。”
说完,他抓起自己的书包,还没朝浴室迈开步子,突然被拦了一把。
“诶。”短促的声音含着笑意。
“这个,拿着,你洗澡会用到。”
“什么?”薄浔看着俞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伸手接过。
不明所以。
俞烬语气中的笑意愈发浓烈,“之前不是让你看过教程,洗澡的方式吗?如果只是让你冲个凉,我怎么会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薄浔瞬间反应过来俞烬指的是什么。
咬紧牙关,把头埋得很低,双手死死地攥拳。
他猛地接过盒子,拎着书包,头也不回的钻进浴室,“啪嗒”一声拧上锁扣。
刚锁上门,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是俞烬的消息。
[不会的话随时喊我,我非常乐意帮忙。]
[哥,我期待你穿上礼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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