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季辞还是没有醒过来。
尽管报告单上还是写着没什么问题,但人就是一直昏睡着。
白月璃这段时间总是会来医院探望,医生从开始的体质问题过两个小时就会起来,到可能要一两天,最终变成了现在的一个月。
今天,也宣判了如果还是不能够起来,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成为一个活死人。
如果说之前还幻想着季辞有朝一日能够回来,那随着这一纸宣告,彻底断了她的幻想。
白月璃揣着复杂的心情离开医院。
来往人流很多,急诊的,拿着药方开药的,形形色色的人,或许因为免受一场恶疾而心存侥幸,或许因检查的结果不理想而愁容满面。
医院向来是见证疾苦与生老病死的地方。很多人终其一生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
明明送人离开这样的事她经历了很多次,但再一次体会失去的感觉,她还是无所适从。从互不相识到接纳倾心,花了很久才将人完完全全接替两位至亲融入她的生命中,而失去的过程太过轻而易举。
以前的开心,仿佛都是为了映照今天的难受。
过路的小孩子冒冒失失撞到她身上,她没什么感觉。小孩子的爸爸急忙跑过来道歉,出于礼貌,她本能地点点头,孑然消失在喧闹的人流中。
被人潮挤上公交车,她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时候妈妈总喜欢带她坐公车兜风写意,整座北城都充满着回忆。妈妈走后,剩她一个人,她一直维持着这个习惯,或许是迷恋过去走不出来,也或许是为了铭记曾经与妈妈相处的感觉吧。
现在,这份属于妈妈的回忆不知不觉已经被另一个人取代。
“学姐,以后你就不要总是一个人坐车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学姐,我先眯一会儿,到了你喊我啊。”
“为什么总喜欢在车上睡觉。”
“因为贴着你舒服呀。”
白月璃沉浸在回忆里,手臂忽然被人动了动,像极了女孩曾经靠着她摩摩挲挲的感觉,下意识地偏过头。
原来是一个小孩子。
小女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模样,踢踢这里,弄弄那里,坐在斜前方的应该是她的妈妈,赶忙招手示意女孩:“暖暖,快过来,不要打扰姐姐。”
小女孩没听,圆溜溜的脑袋转过来,笑眯眯地看着白月璃。白月璃为之动容,回了一个浅笑。
小女孩最终还是被她妈妈强硬地抱走了。
身旁顿时清净下来。
一晃热闹,一晃冷清,就像她的生活,本该如一汪死水波澜不惊,被那个女孩荡漾一片涟漪,直到波纹渐渐消失,水面平静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月璃抬了抬眼帘,视线扫到窗外,眉间一股淡淡的忧郁,重回思绪中。
窗外的景物飞速流逝,从齐整的居民区到繁华的商业街,夕阳渐渐归于地平线下,夜幕悄然笼罩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她这一行漫无目的,终点站是哪里,她便去哪里。
背包异常的凸起一团,有点硌手。白月璃诧异地取出一看。
是季辞的相机。
季辞被送去医院那天她的室友交予她的,说是季辞摔倒的时候掉出来,因为她和季辞的关系便由她保管。
相机在她包里静悄悄地躺了好几天,她太忙了,且这个包也没怎么背过,所以今天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
外观看上去有些老旧了,是很多年前的款式。白月璃很少见到季辞用相机,她也知道季辞的照相技术不怎么好,想来应该是那个人用的吧。
白月璃将之重新放回包里。
不管怎么样,她都有义务妥善保管季辞的东西。不管是她喜欢的那个季辞,还是被占据身体的原来那个人。
街景飞速流逝,这些天她没怎么睡过觉,眼睛疲劳干涩,总是溢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在外边灯光的刺激下尤为如此,便浅浅闭上眼,靠着窗户小酣。
公交车内的时间显示屏一分一分流逝,9字落下帷幕,屏幕一闪,18:00整……
身体沉甸甸的,眼睛依旧干涩,当强烈的光源落入她眼眸里的时候,白月璃有一瞬间的恍惚。
头顶刺眼的太阳令她下意识掩手遮挡,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叮铃铃的声音划过耳畔,一辆自行车从身旁穿梭而过。
白月璃惊讶地发现自己逆向处在人流中,一个个穿着统一服装的朝气蓬勃的面孔与她擦肩,伴随着他们的欢声笑语。而周遭的景物也完全变了样,不是在公交车上,也不是换乘的地方。
左手边是宽阔马路,车子飞速纵横,耳廓一阵聒噪的引擎声,右手边则是零星几家商铺,不远处人流涌动,迎面过来的人几乎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个地方,她从来都没有来过。
高峰期一过,人渐渐变少了,白月璃诧异地循着他们涌出的地方走去。
落入她眼前的是一扇宽大的门,门上方方写着饶市第七中学,门左侧是安保室,此时保安已经在关门了,再要出来的人只能通过安保室旁边勉强能站两个人的小门。
白月璃向里投望一眼,校园里剩下的人几乎都集中在操场,跑道上一道道奔走的身影,运球声音破空传来。
一片向荣之气。
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她,鬼使神差地想要进去看一看。
与保安交涉了一下,对方竟然没怎么拦她,只问了她是不是这个学校的,也不管是不是,敷衍地让她进去了。
率先入目的是教学楼,楼房应该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很是老旧,透过门窗可以看见课桌上摆放的一沓沓书。
白月璃径直来到操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站在树下,盯着跑道上的人,一圈又一圈。
人渐渐变少,打篮球的男生们也散了好几组,纷纷背上书包准备回家,操场上为数不多的几道身影都被她看熟了。
太阳渐渐落山了,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投洒在跑步的女孩身上,金闪闪的。现在,偌大的曹操只剩她一个人了。
白月璃的目光自然而然往这个女生身上聚焦。
其实已经关注她很久了,从刚进来那会儿开始,这个女生一直在跑步,她跑的很慢,到现在应该也没有几个圈,这大概就是让她能够留意到她的原因。
女孩终于停下来了,从操场下来气喘吁吁地喝了口水,一道目光投到了她身上,隔空对视的短短几秒内,女孩才消看她一眼,便匆忙别过头。
白月璃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的窘迫。
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涨了上来,这幅画面有点像她和季辞头几次相遇,白月璃不禁动容地笑了笑。
原以为那女孩跑完步就像其他人一样背上书包回去了,没想到她并没有打算要走,而是寻了一处有路灯的地方,坐下来开始看书。
这就很让白月璃不解了,为什么要到这里看?现在天色还亮着灯光尚且够用,晚些时候怎么办呢,回家看或者随便找一个咖啡厅奶茶店不行吗。
那女孩拿着书本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小时,在夜色逐渐笼罩的时候终于收拾书包准备要走了。
白月璃呆的这个地方恰好是出操场的必经之地,所以两人无可避免地要打照面。
擦肩时,白月璃终于看清了女孩的容貌。长相十分清秀,五官组合在一起很标志,她的眼睛很圆,漆黑的瞳仁又黑又大,清澈得像要沁出水来。宽大的校服架在她身上,像个胖达似的。
女孩咧开嘴冲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她也回了个笑容,那人揪着书包带子匆匆忙忙地走了。
白月璃目送走她的背影,脸上残存着笑容。
操场上除了她空无一人,她也该走了。
这会儿天也彻底黑了下来,迎面起了阵风,树枝曳曳作响,凭几盏羸弱的路灯才不至于让人找不着道。
白月璃吹着夜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
从学校出来之后穿过一个十字路口,道路也变得更为开阔,途经繁华的百货商场,也看到了一排相对破旧些的楼房,一路上都是她不曾看过的风景,
饶市,是什么地方呢。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遇见这么多人,她好像还没有感受到过信息素。按理说,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作为高等级的Omega,信息素的强弱变化她应该相当敏感,不存在这样半点感觉不到的情况。
她忽然想到季辞以前同她说过,她们那个世界,没有alpha,Omega,beta这些性别,只有男女之分。
饶市,难道?
一会儿找个人问问吧。
正想着,途经一家便利店,白月璃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这一天下来,她竟然还是没有感觉到饿意。不过为了预防,她还是进入便利店,选了一款面包和一瓶水。
手机没有了,包也没有了,不过还好,她有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
所幸,这里流通的纸币和北城一样,电子支付其实也一样,不过她现在连手机也没有。
白月璃十分确定她在衣兜里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了纸币,一张五十元面额的人民币,而当她结账的那一瞬,拿着的那张纸钞在她手中化作一缕光屑,消失在空中。
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她感到不可思议。
收银的人见她杵着没动,友情提示:“请问您是现金吗。”
“哦”白月璃回过神来,另一只手提着的面包和矿泉水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她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钱,这些都不要了。”
正要把东西还回去,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我帮她付吧。”
白月璃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投来善意的人,看到女孩容颜的一瞬,她惊讶住了,道:“是你啊。”
女孩也很是感到意外,冲她笑了一笑,这回有了其他情绪的渲染,看上去没有那么害羞了。
·
白月璃先抿了一口水,再打开面包包装袋,长长的一条,她望向身边人,轻声问道:“你吃吗?”
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忽然被问到,迟半拍地摇摇头,推手道:“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饭了。”
白月璃没再坚持,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动作很安静,一静下来,女孩便忍不住看着她,夜风从身后袭来,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一根碍眼的发丝被吹到嘴边。女孩看得心痒痒,很想为她拨一拨弄,可她好像没什么立场。
白月璃将发丝勾至耳后,轻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没事。”女孩含蓄地笑了笑,“我以前也忘带过钱,有一位好心的阿姨帮我付了。”
白月璃点点头,看着女孩空空如也的双手,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吗,怎么和我一块儿出来了。”
女孩顿时一囧,挠了挠头:“呃,这个,因为我只带了十块钱,帮你付完已经买不起了。”
“”白月璃叹了口气,道:“抱歉。”
“没事没事。”女孩忙推手置否,“反正也不是买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当作出来散散步吧。”
“之前我在学校也看到了你,你为什么不回家呀。而且,你看上去,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女孩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白月璃看着她投来的好奇目光,彼时她已经换下了校服,一件宽大的带帽卫衣套在她身上,头发随意扎起来,垂下来好多碎发,碎发下面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万分明亮,睫毛又浓又长,看上去更可爱了。
“我也不知道回哪里。”默了默,白月璃如实说,“我对这个地方感到很陌生,也没有认识的人。”
“这样啊。”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看向白月璃的神情充满了同情,“那你今晚准备去哪里呢,现在都已经九点多了。”
白月璃被问住了,抬头望了眼天,喃喃:“不知道。”
“不过,总会有地方去的。”她偏过头来,看着女孩,扬了扬手里的面包,温柔笑了下,“总之,今天谢谢你的面包和水了。但是我现在恐怕没能力还你钱。”
“没事,”女孩摆摆手:“就几块钱而已,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啦。”
话说到这份上,白月璃也不好意思在客气什么,她笑了下,道:“那你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如果我可以在这个地方好好生存下去,将来请你吃饭。”
“我平时不怎么看手机的,”女孩推辞着,最终还是妥协了:“算了算了,183”
她报几个数字白月璃便也跟着喃喃复述一遍,电话号码报完,白月璃将之完整地背了一遍,女孩这才发现端倪:“咦?你记性真好,可是你不会连手机也没有吧。”
“嗯。”白月璃如实点点头,不以为意,道:“名字呢?”
女孩还没从对方的悲惨滤镜里走出来,愣了愣神,才道:“有联系方式就行了,名字不重要啦。”
其实是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好听,不是不好听,是不吉利,她就迷信这些,想不通爸妈为什么要给她起这个名字,这一生的际遇好像都在验证着这个名字。再说,这些也只是客套一下而已,她替她买单又不是为了以后能有所图。
“倒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了转移话题,女孩特意这么问道。
“我叫”白月璃几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想到季辞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顿在嘴畔。
如果真是季辞所处的那个世界,那么她就是那部小说的主角,完完全全的撞名字好像不太好,默了默,话锋一转,道:“我叫季子月,你就叫我月月吧。”
月月是她的乳名,只有妈妈和李阿姨这么叫过。
“季”女孩将这个字嚼碎在嘴边,蓦然笑道:“这么巧,你也姓季吗?”
白月璃:“你?”
“我也姓季呀,”女孩这回大方说道:“我叫季辞。”
话已经说完了好几秒,清脆的声音依旧回荡在白月璃耳边,她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动也不动,默了半响,才道:“你说,你叫季辞?”
女孩点点头:“嗯。”
白月璃追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奶奶,你们一块儿生活?”
女孩奇怪地看着她,充满了困惑:“你怎么知道?”
对方的面庞倒映在白月璃眼眸中,久久没有缓过来。
难怪在七中操场见到她的感觉会这么熟悉,明明跑道上这么多人,她的目光却唯独在她身上逗留。看到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和季辞以前相处的画面,从学校出来以后只是随便在街上闲逛却一不小心逛到了她家附近,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再次看向女孩,彼时对方两颗黑黝黝的眼珠盯着她转也不转,眉眼很是灵动,鼻梁不像那里的她那么高挺,但和这副眉眼组合明显更加融合,面部轮廓也没有那里的有形,整体比较偏圆润一些,但又不会过于圆润得像球一样,比较偏鹅蛋的脸型。
这就是真正的她吗?
长得的确更符合她的性格一些。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奶奶生活的,你认识我吗?”季辞闷闷的问道。
这个姐姐让叫她月月,但是她们才打过两个照面而已,就用这种叠词的称呼,她不好意思。
白月璃回过神来,温柔笑了下,“我猜的,大概叫季辞的人都有一个奶奶吧。”
季辞:“噢。”
沉迷在这个姐姐的笑容中,她笑起来好好看。其实在学校她也早就留意到这个人了,当时觉得她的脸色很凝重,真的很凝重,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包括在便利店,哪怕是笑也只是客套地笑,眉眼间一股淡淡的忧伤。
回过神来,季辞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叫做叫季辞的人都有一个奶奶,难道谁没有奶奶吗?
但她也不好意思再提起,再提就显得有点杠精体质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季辞看了看手表,再抬头,看向白月璃:“你注意安全,这一带治安不太好,你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吧。”
“好。”白月璃点点头,“你明天也会来这里吗?”
想见她。
很明显这个时候的季辞还不认识她,如果一下展示的太过热情,恐怕会吓到她的。
白月璃并没有被重逢消磨理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她就够了。
“会呀。”季辞说:“我明天会路过这里。”
白月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今晚就在便利店附近转一会儿好了,环顾四周是有凉亭的。
打算是这么打算,可一旦见到季辞离开的背影,她心底涌上一股淡淡的悲伤。好不容易见到她,难道舍得这么分别吗。
“季辞。”终于还是叫住了她。
这段时间的压抑一直被隐在心底,白月璃不喜欢求人,也不喜欢提出自己的诉求,可如果那个人是季辞,她情愿这么做。
季辞回过头来,满脸困惑。
白月璃缓缓走上前,凝视着女孩,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我可以,在你家里面住一晚吗?”
“我只认识你,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别过脸,喃喃说道。
季辞有一丝动容,可并没有松口:“不”
或许是她天生不会说拒绝话,又或许只是不忍心拒绝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决定权在她,却显得很没底气,“不行。”
“哦。”白月璃遗憾地点点头,
对此她也理解,总归是她冲动了。
可这样的落差一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明明现在的自己对她充满了情意,可她却还没到认识自己的时候。明明季辞做什么事都会问她的感受,现在却
“抱歉。”失落地说。
季辞的心像被人拨弄了下,激起阵阵波纹,难以回归到一开始的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不得这个姐姐伤心。
她知道把人带到家里是不对的,也拼命在抑制自己的恻隐之心,可是脑海中总是回荡刚才的画面,哪怕现在已经走开了一定距离,也还是忍不住回头。
“等一下——”
·
“啪”的一声,光线刹时铺满房间各个角落,不算太大的室内暴露在此刻出现的陌生人眼皮底下。
季辞从鞋架上找了一双痕迹比较明显的拖鞋出来,递给白月璃,失笑道:“客厅有点乱,我刚才出去的太急,没来得及收拾。”
好像很怕对方会嫌弃,打从进来开始,就目不转睛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很奇怪的感觉。
不错,她家条件是很差,房间称不上有多精致,可物质条件的好与坏都是相比较出来的不是吗。比起班上有着爸爸在500强企业做经理的周思敏,或者自家有间小厂子的齐纤,她会生出这种感觉是没错。可来人明明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她有的嫌弃吗。
然而正是这个人,让她生出的自卑感比那两个条件好的还要强烈。
白月璃并没花费太多功夫打量房间里的风景,因为一眼即到底。
女孩说的乱在她看来只是客套之语而已,东西多是多,毕竟两个人生活在这里,怎么可能没有生活杂物,但是归纳的很整洁。她心里更多感慨的是这就是季辞长大的地方,对于不能见识到以前的季辞一直是白月璃的遗憾,这次终于如尝所愿了。
“不乱,”她笑了下,说:“就算乱了,我帮你打扫。”
客厅里除了一些杂物之后还摆放了一张床,床单被套之类的看上去比较老气,白月璃没有多想,像卧室投望了一眼,然而卧室门紧关着。
“奶奶睡了吗?我要不要去拜访她一下。”
“噢。”季辞打开衣柜,翻翻找找,“奶奶不在家,她这段时间住在医院。”
白月璃皱眉:“生病了吗?”
“嗯。”季辞点头,翻找了一套衣服递给对方:“你先穿我的衣服吧,我们身高好像差不多,应该可以穿。”
白月璃接过来,无心去想能不能穿的问题。
奶奶生病了,那么
“你现在上高几了呀?”记得季辞曾经和她说过,在她跳楼的时候是上高二,因为奶奶过世,被人催债,生活压力太大。
“高二。”
女孩清脆的声音如沉石掉落深不可测的大海,白月璃恍恍惚惚中惊醒过来,那两个字正巧与她的猜测撞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季辞奇怪她的反应,也回视着她。
高二
怎么会这么巧。
也就是说,在未来半年内,奶奶将过世,季辞也会被逼上绝路而跳楼。
现在明面看上去好像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谁知道未来面前的女孩要承受一些什么。
白月璃现在的脑子有点乱,首先清楚的是,季辞因为跳楼才会来到那个世界,才会有自己和她的邂逅。可是既然自己恰好出现在这里,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季辞自杀吗。但如果她不跳楼,她们就不可能相识,如果不曾相识,那,那个世界就会遵照原本的时间线。照以前季辞说的,她会和季风结婚。
一时之间,白月璃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放任不管,还是帮助季辞度过难关才好了。毕竟从结果来看,她在这个世界虽然陨落了,但生命在另一个地方得到了延续。
“姐姐,你在想什么?”女孩眨巴眨巴眼,乖巧地看着她。
白月璃摇摇头,找了个借口去洗澡了。
季辞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撅了撅嘴。
总感觉她心事重重的。
洗完澡出来,白月璃心情恢复了不少,现在要做的是把握当下,她还没有和这样的季辞相处过,不想一直愁云惨淡地面对她。
“明天你会去医院吗?”
季辞点点头,“我要去给奶奶送饭。”
“那,”白月璃柔了柔语气,“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拜访一下奶奶吗?”
季辞诧异地看她一眼,忙打补丁说:“我借住在你家里,去向你家里的长辈说明一下情况也是应该的,你说呢。”
或许是眼神太过温柔了,季辞轻而易举地被她安抚,点点头,提起借住,忽然想到今晚地留宿问题,便清了下嗓,不大自然地问道:“姐姐,那你看你是要睡我奶奶的床,还是和我一起睡呢。”
两颗黑眼球不自然地朝下瞥,脸也是半侧着,不敢正面直视白月璃。
对于自己的性向她很小就发觉了,对一个漂亮女生说你是睡奶奶那里还是睡我这里,无疑像在问一个帅哥你和不和我睡,实在有点尴尬。
她也不希望这个姐姐和她睡,不然她会睡不踏实。
正想着,一只纤长的手蓦然出现在余光中,紧接着,左肩微微一沉,那姐姐的手轻轻扣在了她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距离被迫拉近,她看到姐姐温柔地笑了下,红唇轻启,“和你睡,好吗。”
声音说的又轻,又柔,动作间撩燃过一道似有若无的花香。
白月璃看着女孩把头侧得更开,耳根渲染红晕。
好害羞的季辞,人虽然变了样子,但行为真的一点也没变。
她迟迟不做作反应,好半天才像要了老命似的挤了个“嗯”字。
这幅画面在白月璃眼中好像上演了一副珍贵影像,现在的季辞是那么腼腆,很难想象到到了以后她会把人吻得喘不过气,一见着她就总是贴上来,更想象不到连一起睡觉都这么别扭的人以后会主动来脱她的衣服。
想到这些,白月璃笑了一下,忽地瞥到季辞的手,长长的指甲让她凝了凝眉,“你现在留指甲呀。”
还记得当初这人和她说一直留很短。
不过,也说得通吧,从现在到那个世界她们在外面开房的那一天还有很久很久,习惯随时都可以改的。
被她这么一说,季辞抬起自己的手,正反看了看。
的确有些长,但也很干净,不至于给人留下肮脏的印象。
“因为要干活,留长指甲方便一点。”说着,一眼瞅到白月璃的手,顿时明白了对方为为什么要这么问。
姐姐的手很好看,如画室里的美术线条一样流畅,哪怕是半屈着,也不难想象到伸展后的长度,她的指甲很短,和手的长度持平,没有那些油脂点缀,恰到好处的简单美。
对比自己的,顿时不香了。有点嫌弃,要不是碍着人还在,她已经去拿指甲钳了。
季辞的房间比白月璃想象中的要简约。
外面摆放了太多东西,她想着里面应该也差不多的。出乎她的意料,卧室里的东西比较少,一张木质书桌搭配一条书椅,紧挨着书桌的是一张书架,上面放满了书。房子里的布局,几乎都和学习有关。
看得出来奶奶应该很尊重她的学业。
“可以看看吗?”白月璃指着她的书桌,问道。
季辞点点头。
白月璃遂随意拣起最先落入她眼眸中的一本,那本正好摆放在中心,看样子不久前才打开过。
“ParadiseLost。”封面上的英文念了一遍。
季辞抬起眸,被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短短两个单词能够听的出来这个姐姐的发音极好。
白月璃浅翻了几页,笑问:“看了多久了?”
“昨天买来的。”
白月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像离时间线更近了一点。
依稀记得头几次见到她她都在背这个,而且背的都是前面的篇幅,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距她跳楼不远了,恐怕不超过两个月。
白月璃复杂地看了季辞一眼。
熄了灯,室内异常静谧,只听得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白月璃仰躺在床上瞅着天花板,脑海中回放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如果说跨越时空有媒介,季辞的好歹还说得通,那她呢,她是怎么回事。
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公交车上闭目养了会儿神,结果就来到这里。
用佛家的话说大概就是缘分到了吧。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白月璃偏过头,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倾洒进来,不至于让室内黑黝黝的看不清。
旁边隆起一团,女孩仰面躺着,双手叠放在小腹上,眼眸紧闭。
十分正经的睡姿。
白月璃不由得想笑,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对她这么正经的季辞,如此这般收着,咧着。
索性侧过身子,静静地打量着女孩。
睫毛好长呀,是连她都羡慕的程度。这个“圆润”些的季辞真的很可爱,忍不住叫人想rua一下。
跟自己恋爱这么久的人就是她吗。
高二,才十六岁的季辞,在现在的她面前有些过于稚嫩了。其实和那个季辞认识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或许是自己与她一点一点成长,一下子单方面回到对方的几年前,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白月璃无声笑了笑,眼底溢出的温柔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
哪怕是换了一副面孔,在她得知这个人就是自己喜欢的季辞的时候,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倾注自己所有情感。就像那具身体的主人清醒,面对熟悉面孔陌生性格,她也做不到喜欢。
洗澡的时候,白月璃便暗暗决定了。
帮助季辞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哪怕会改变自己的人生际遇,会遭遇强制标记,与荆蔓恋爱,和季风结婚。只要季辞能够快快乐乐地活着就行了。
记得曾经对季辞说过,如果是这样的遇见,那她情愿永远不要相遇。
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天,选择权来到她身上。
她果然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季辞走上那条路。
·
第二天,季辞早早起来炖了一锅鸡汤,一部分盛到保温桶里,一部分留给她和季子月垫肚子。
奶奶治病的时候去的她们市里最大的三甲医院,费用太贵,再住下去奶奶说会动用到她以后的学费,执意不肯,季辞闹着如果不住院那她就不读书了,奶奶没辙,最后各退一步,以到社区医院打营养液告终。
医院附近有一些店铺,卖保健品的卖水果的,白月璃深深地望了眼水果店,外面摆放着包装精美的水果礼盒,眼底尽是遗憾。
第一次见季辞的至亲,还是一次次提起过的最重要的人。
里应当买些东西探望的,可是她现在一分钱也没有。
打记事起,她便没有在钱方面窘迫过。小时候跟着妈妈如此,入住白家更是如此,再大些时候她便自食其力了,不过那时候不到万不得已还有白家做支撑,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现在她真正的意识到,赚钱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季辞家里面本就这么困难了,她不能一再在她家白吃白喝。
她们进来的时候奶奶正在睡觉,她和白月璃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原以为支撑着这个家生计的老人应该是比较健壮的,没想到身子矮小,骨瘦如柴,因为常年做事背部佝偻,布满纹路的手背充斥着好多个针孔。
季辞将人唤起来,白月璃赶忙替她扶起来。
奶奶打开双眼,眼睛被皱纹挤得很小,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
白月璃欠身,礼貌地笑了一下,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其实她心底隐隐有些担心,这个家的经济状况不大好,奶奶或许会不接纳作为外人的她,她现在对于季辞而言也是外人一个,自然也不会帮她说什么话。
出人意料的是奶奶说:“没事想住就住,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房子小就行。”
说的反倒令白月璃不好意思了。
奶奶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连拿勺子都在颤抖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刚才扶她的时候身子冰冰凉凉,看来医院的营养液并没有起多大作用。
白月璃心底很不是滋味,面前这个布满皱纹的老人命不久矣,或许是这个月,或许是下个月就要离开人世。就算不是季辞的奶奶,就算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老人,白月璃也不忍心见到。
季辞现在尚且不知道将来的事,看得出来她和奶奶相处感到很快乐。
白月璃多了一丝欣慰,
生离死别,本来就是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想面对也好,不想面对也好,它不会为人的意志改变,能够做的只有把握当下,不给双方留下遗憾罢。
“这几天我总是做同一个梦。”季辞去洗手间之后,奶奶突然这么一句,富有深意地望向白月璃。
白月璃恍惚一下,仔细聆听:“您说,奶奶。”
老人猛地咳嗽几下,缓过劲来,不知是刚才咳出的泪水还是动之以情,“我梦到我快死了。”
“我们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我死后她帮我照顾小辞,小辞依赖上了她,慢慢从我的离开中走出来,最后我看她笑得很开心,也没什么牵挂了。”
白月璃凝了凝眉。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辞,早上我还在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太担忧小辞了吗。”她咳嗽了几下,看着白月璃,道:“结果,今天小辞就把你带来了,见到你,我感觉,这些应该都不只是个梦而已了。”
很玄幻。
白月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转念想想,连她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的事都发生了,奶奶会做这样的梦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有些事情追究也追究不出来结果。
“小辞从小跟着我长大,她爸爸和妈妈也没管过她,从小就比较黏我,她有时候性子很是偏激,我担心我走了她会接受不了,除了我也没有真心对她好的人了。”奶奶眼眶中溢出几滴泪水,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姑娘,我知道,你肯定就是我梦里见到的这个人,你能够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她吗。”
白月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奶奶以为她不愿意,瞬间失落:“你肯定觉得我在疯言疯语,脑子病糊涂了才说这些话吧。”
她也不知道,明明这么荒唐的梦,竟然奉之为天意。
这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托孤也不是这么托的。
可能真的是太牵挂小辞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吧。
“我答应您。”沉默半响,白月璃道。
“但不单单为了您,是我自己也想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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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时候,白月璃看着公交站的广告牌,对自己要从事的事情渐渐有了思路。
到了出租屋后她向季辞借用电脑,季辞有一台笔记本,特地买来看网课的。虽然条件清贫但和学业有关的事情奶奶从没有亏待过她,当初买的时候也花了好几千块钱。
季辞的电脑有些年头了,浏览网页勉强够用,白月璃用它来注册了一个账号。
她凭空来到这里,相当于一个黑户,只能暂时借助于季辞的身份,而季辞尚未成年,许多站点受到限制。
她打算接些网络翻译的活,顺便兼职做做线上家教,因为没有身份,她所掌握的技能也没有一纸证书的证明,有没有人愿意找这样的三无家教就不清楚了,不过放了资料总比没放强。
季辞第二天便要去上学了,她平时住在学校,放周假。
这一周白月璃基本上把附近环境摸清楚了,买菜做饭,再送去给奶奶。也陆续开始有人找她翻译,只不过是那种很小的单子,她注册的站点是以次数好评记的,这些小单至少可以帮她累积履历。
周五,到了季辞放学的日子。
已经过了放学的点久久没有等到对方回来,白月璃想到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季辞的画面,可能她还在学校看书吧。
因此今天白月璃晚饭做的比较迟,掐准了五点半开始煲汤。
厨艺在美丽之家便练就出来了,只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让季辞尝试,以前暑假的时候各自有事要忙,就算下厨也只是吃些面条之类的。所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做菜等季辞回来吃,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样的生活很朴素,没有白家那么大的房子,没有随意挥霍的钱,也没有许多形形色色对她有想法的人,白月璃感到很满足,这是她一直追求的生活。
六点了,白月璃揭开锅盖,浅尝了下汤汁。
好像少了点盐味,往里添了一小勺盐,刚放下食盐勺,门外悉悉索索的动静。
季辞回来了。
“你回来啦,饭已经做好了,正热着,快吃吧。”白月璃热情地走过去,温柔说道。
季辞沉着脸色,淡淡应了声,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白月璃也渐渐收拢笑意。
饭桌上,诡异的沉默。
季辞端着饭碗,机械般地往嘴里塞米饭,几乎没怎么夹过菜。白月璃的思绪被她牵动,饭吃着吃着成了表面功夫,眼睛一直盯着女孩看。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辞虽然现在和她没那么熟,但以她的性子绝无可能没有半点表示。
“你怎么了?”终于没忍住,道。
季辞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头,“没事。”
白月璃:“真没事?有事的话和我说,别闷在心里。两个人商量总比一个人独自承受要好。”
季辞默了下,摇摇头,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白月璃没辙。
季辞不信任她。
起身,洗碗,擦桌子,季辞也没闲下来,默默地与她一起做这些事,只是一句话也没说。
白月璃头一次生出这种无力感,现在的季辞就是一个自闭女孩。在那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比较阳光的,可她现在大多数时候很沉默,好像没有人能够走进她心里。
自己真的可以帮她吗?
白月璃不知道。
第二天,两人一起外出购置生活用品。
睡了一觉后,季辞看上去比昨天精神多了,不再如那般沉闷,白月璃还能和她有的没的聊聊天。除了比较自我封闭之外,大多数相处的感觉还是和原来一样的。
她和自己说话,明明已经相处了好些天,可还是会脸红。
特别是一靠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神色慌张,生怕自己拿她怎么着一样。
那清澈无辜的眸子差点让白月璃以为自己在欺负她。可这就是原来的相处日常,怪只怪她习惯了,有些动作成了肌肉记忆,没忍不住吻她一下就算好的了。
取单车的时候,季辞忽然盯着广场中央动也不动,脸色又回到了昨天那般沉寂。
白月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广场中央穿梭着很多人,一对母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妇人带着小男孩在喷泉玩水,笑得很开心,而那个妇人之所以会吸引到她,是因为那人正是季辞摆放在书桌上的那张照片里的人。
白月璃将目光移到正在自闭的季辞脸上,那妇人有着与她相似的面容。
白月璃好像明白了。
妇人正正巧巧也往这边看过来,视线与季辞撞上,充满了惊讶,慌张。季辞倔气地别过脸,就要走开。
白月璃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侧,气氛又回到了昨天那般沉寂。
今天的天气也特别闷,没有太阳,也没下雨,好不容易起了阵风,凉飕飕地刮在脸上。
白月璃往身畔扫了一眼,纵身翻上自行车,眼神示意了下,季辞两颗黑眼珠子斜斜回望着,坚持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
“抱着我。”白月璃轻柔地说道。
没响应。
白月璃无奈地微侧头,“抱呀。”
温柔收敛些许,带了丝命令。
季辞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抬起双手,僵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少女的盈盈腰肢伸去。
没好意思抱,只是轻轻攥住她的两侧衣摆。
白月璃勉强感到满意,用力踩下踏板,刹时风拂过耳畔,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路途比较颠簸,就算她没好意提醒季辞,到了这会儿季辞也乖乖就擒。
颠着颠着,季辞被震了一把,贴倒在白月璃背后,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她,白月璃垂眸看了看环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臂,匀开一抹笑容。
“刚才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吗?”卸货时,白月璃问道。
季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就算是默认了。
“你昨天也看到了她,所以回来一句话也不说?”不加多想,白月璃便将昨天的事串上了,季辞从学校回来必经那个广场,她妈妈能够带小男孩到那儿玩说明就住在附近,那遇上也不怎么奇怪了。
季辞被看穿心事,藏无可藏,索性认了。
“嗯。”她说道:“我也不想见到她的,可她偏偏要出现在那里,连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弟弟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一句话也不说,”白月璃不解:“如果你想得到她的爱,那你就大大方方的表达出来,如果你是生她的气,那你也跟她去发泄,你和自己置气做什么。”
“我跟她说有用吗。”季辞闷闷道,“她早就和别人成了家,哪里还会在乎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她在乎啊。”白月璃道,“我看得出来,她很关心你,只是因为你见到她就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久而久之,她就不敢面对你了。”
季辞愣了会儿神,心里暗暗审视着这番话,她想否认,但无从说起。扪心自问,自己每次面对妈妈时,的确总是掉头就走。她现在的身份,俨然就是妈妈不齿的曾经,就是她们那个新家的外人,她太害怕尴尬了。
“如果她真的关心我,当初就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车站,让我和奶奶相依为命了。”季辞望着苍茫远处,鼻尖被冻得通红。
这是她一直以来无法释怀的点,都说女孩子比较亲妈妈一点,在心里最渴望受到关怀的年纪,只有一个年迈的声音出现在她身边。她嫌少提起这些,但不代表从来没有奢望过。
白月璃陷入一段沉默中,唯一能做的,只有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为她所注目,投来一道受宠若惊的目光。
索性直接倾身拥抱着女孩。
季辞像个受惊的小鸟猛地颤了一下,鼻尖溢满了这个姐姐身上的清香,部分柔长的发丝蹭到她颈处,酥痒难耐。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接触,脑子顿时一片空白,那些委屈被抛到九霄云外。
“尊重她的选择吧。我能够肯定的是,当初她在决定生下你的时候,那是她那个人生节点最正确的选择。她与你爸爸的婚姻,并不应该成为捆绑她一生的累赘。”
“而你,也会有你的际遇,你一定会遇见将你视作唯一的那个人。”
白月璃贴在她耳畔,轻呢着,几乎用气声在说。
劝人大度的话往往都处在高高的道德圣地,怎么说怎么有理,谁也能够说上几句。但要是自己身处在迷局中,未必就有当事人做的好。
站在圣地白月璃理解季辞的妈妈,但私心无法原谅她的作为。
就是因为她的不管不顾,所以季辞最后才会走上绝路。凭什么自己费劲心思让之好好活下去的人要因为这些而抑郁。
既然她不好好疼季辞,那就让自己来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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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那天没在说什么了,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白月璃觉得那番开导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虽然不知道季辞对她妈妈的态度有什么变化,但对自己的变化倒是比较明显。
谈及这个家里的问题,季辞不会藏着掖着了,尽管总是支支吾吾,说一半藏一半。
其实这些在北城季辞就跟她说过了,但能够从现在的季辞这里了解到,白月璃还是感到很欣慰。
又是一周过去了,经历一些小单子的累积,总算开始有大交易找上门来。
其中有一家上市公司,对方提出线下活动,白月璃没法出示身份证明,最后只能以遗憾收场。还有一家企业,规模还行,对方看中她的形象,对其他条件适当放宽了要求。
是这周三去的对方约定的活动地点,为期两天。总体来说比较圆满,那边的对接人对她很是满意,说以后要有类似的事情还来找她。
这是白月璃这段时间接到的最大的一单,得到了一笔两千元的酬劳。加上之前一些小单子以及兼职家教的收入,现在也差不多有五千多的存款了。
钱她没怎么用,除了购置一些生活必备品,还有一台便宜的手机,其他都存着。手机必不可少,毕竟要与客户交流,她总不能一直借用季辞的。
又到周五这天,早早地做完饭放锅里热着。昨天忙完那一单之后,总算有功夫闲下来,季辞回来的日子她都不打算接单。
洗完手,躺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她呆呆地望了会儿天花板。
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贤妻良母了,天天呆家里,买菜做饭,做家务,必备的活动就是替季辞去医院看望奶奶。
白月璃露出一丝苦笑,今天又冒出了一个新问题,如果季辞最后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跳楼那一天,那那个世界也会遵照原本的时间线发展,最后她会与季风结婚。
那么,现在的她怎么办呢。
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季辞,她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这些事情果然任凭她冥思苦想也追究不出来结果。白月璃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偶然点进去了一个小说网站,白月璃本来是要退出去的,忽然看到榜一那本,叫万人迷Omega不想要恋爱,作品显示正在连载中,字数即将破百万。顿了几秒,白月璃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这一点,发现了新大陆。
她看到自己的名字频频出现在上面,还有其他熟悉的人名,比如季风,荆蔓,原野。
白月璃抱着拜读顶级大作的心态点开了第一页
“姐姐,你在看什么?”女孩好奇地凑过来,样貌宛若可爱的熊猫,两颗漆黑的眼珠自顾自地将视线投到屏幕上。
“万人迷Omega不想要恋爱。”季辞一字一字念出来,诧异道:“你也看这个啊。”
白月璃一目十行,看到了六十多章。
她放下手机,又出戏又想笑。注意力自然被这个灵魂“也”字吸引。
“你看完了吗?”
“没有。”季辞摇摇头,如实说:“只看了一点点,还是体育课和我朋友一起看的。太长了,看不下去。”
“只看了一点点?”白月璃惊讶。
季辞点点头,诧异地看着她,想不通只看了一点点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她还是个高中生,准备高考都来不及,哪来的那么多时间看小说。就算看,她也是看的杂志上的短篇,或者借同学的出版类的书。
白月璃这会儿确定了,现在季辞是真没看过。
可她明明这么熟悉剧情的。
“那你看了一点点,觉得里面的女主怎么样?”只要看过,就不妨碍她问这个问题。
撂下手机,兴致勃勃地等待季辞回答。
其实答案多少都猜到了,不过季辞现在的感受很重要,总觉得她后来的坦白是因为对自己存在了些许滤镜,所以一点也不客观。最客观那一次,可能就是她醉酒的时候了。
季辞垂下眼帘,认真想了想,道:“挺好的呀,很善良,很清醒。”
说的时候,没敢抬头看姐姐的眼睛。
虽然只看过廖廖十来章,但她很清楚,对于女主的人设她还是比较喜欢的。而且作者也不遗余力地塑造,花了很多笔墨描写女主的外貌。
一双琉璃多情桃眸,眼角下一颗泪痣。
普普通通的字眼愣是给季辞看出了比名家大作还要高超的画面感,看到这些描写,便情不自禁地代入家里这位姐姐的脸,怎么看怎么对得上,那人物顿时像活了一样。
而家里这位姐姐对她太好了,季辞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对姐姐的滤镜带入到这部小说的女主身上。
白月璃则:“?”
“很好吗,”她凝了凝眉,问道:“你难道不觉得她水性杨花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还伤害了很多人,尤其是荆蔓?”
当然,前面的都不是季辞的原话,但那个意思不就是这样吗。
季辞被她说的也开始怀疑自己了,越来越拎不清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怎样,是觉得女主本身就好还是因为这个季子月的缘故。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一点吧。”
白月璃若有所思,看来还是和原来一样,季辞还是那个季辞,她只是因为没看到底而已。
“吃饭吧,不然菜一会儿要凉了。”她笑了一笑,温柔地招呼道。
季辞应了声,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屏幕即将熄灭,暗暗思衬着这本小说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大家都在看,那要不然她也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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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从最开始的三甲,到社区,社区医院便宜是便宜,但每天也是一笔实实在在的百多元的支出。靠着营养液续命,指望能够把病医好并不现实。
上个周她出院了。
季辞原本是住校生,特地像学校请的假。上回去医院治病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做了,但是学生请假或者决定是否住校或者通学都是由家长决定的,当时奶奶不让,这次她倒是没拦着,主动帮忙向学校沟通。
出院后的奶奶已是骨瘦如柴,脸颊布满了皱纹,又苍老又憔悴。
季辞去上学的时候奶奶偶尔会拉着白月璃聊天,问她是哪里人,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总之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话说多了就咳,很多时候话题刚刚开始就了了结束。
好几天她搬了条凳子坐在阳台,望着楼下的林林总总,浑浊的双眼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月璃偶尔见到她在擦眼泪,她无能为力,只能站在门口,暗暗同她感伤着,叹了口气。
某天季辞回来,奶奶用尽不多的力气,架着凳子从衣柜上找出一张存折,颤抖着手交予她。
“小辞,这张存折里是两万块钱,你有时间就去取出来,存到你自己的银行卡里。我死后,如果你爸爸回来,千万千万不要交给他,这是留给你上学的,记住了。”
季辞听不得“死”这个字眼,其他事情在奶奶的健康面前一点都不重要,奶奶如果死了,她上学成绩考的再好考给谁看。
“奶奶你别说了,你才七十一岁,现在活到八十多的老人这么多,提什么死啊。”双眼闪烁着泪花,声音几近哽咽。
她执意不要,要了就意味着自己接受了这份承载,也接受了奶奶即将离世的事实。
而奶奶执意要给,争执不下。
白月璃担心奶奶的身子,走到季辞身边挨着她半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轻轻安抚道:“收下吧。”
季辞含着泪花接过来,醒了下鼻子,一个人跑去了洗手间。
奶奶走的那天很安详,睡了一觉后再没起来。
季辞亲自去探的鼻息,确认人不在了,她跌坐在床边,双目空洞,连哭都哭不出来。
奶奶的丧事很简约,没有按照她们老家的习俗大操大办。她娘家那边也还有几个老人,那些人闻讯后纷纷赶过来张罗着把骨灰带去家乡埋了。
季辞习惯了把心事藏在心里,越是这种大痛大悲的时候,她越沉寂。
从老家回来之后,关上出租屋的门,白月璃兀自抱住她,喃喃说:“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你想哭就哭吧。”
季辞倔强地坚持了一会儿,白月璃轻轻哄拍着她,她渐渐放下戒备,把脸埋在白月璃的肩上。
“我到现在都没觉得奶奶过世了,我在学校也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不回来,为什么就没有这么痛苦的感觉。”
“是因为我知道永远也见不到奶奶了吗。”
白月璃的衣衫被一片湿润浸透,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奶奶过世后的十几天,季辞话也不怎么说,吃饭吃几口就扔下筷子,做家务做的无比勤快,白月璃想让她休息一会儿结果她碗都已经洗了,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第二周她便恢复住校,白月璃很是无奈,毕竟奶奶过世这件事已经发生,紧接着就是季辞了,她担心她会想不开。
给她准备行李那一天,白月璃满怀心事,交代道:“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不好?不要做傻事,记住了家里还有人等你回来。”
季辞表情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关上门,白月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叹口气。
她回应的太过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把话听进去了没有。
白月璃这一周也很忙,忙里之余还要担心季辞的状态。
上次找她合作的公司又来找她了,这次是一个比较大的活动项目,除了她之外还找了好几个精通外语的人,周期比较长,一直忙到这周六。忙虽然忙点,酬劳也很给力。
如果完成的顺利,那她这段时间应该能够攒到两万块钱。
与对接人聊完天,白月璃久久思衬了一会儿。
她只想快点挣到钱,这样哪怕有一天她真的会因为被改变轨迹而消失,至少在这个世界挣的钱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加上奶奶的存折有了四万多,如果省吃俭用一点应该也够季辞上完大学了。
想到季辞,一股无力感深深地涌上来。
自己的出现,真的能够帮到季辞吗?
季辞现在的状态一点也难让她想象到当初她是怎么来到北城的。
俗话说乐极生悲,有时候也是反着来的。当以为到了绝境抱着失败念头的时候,往往又总会燃起一点希望。
这周五在外面忙完回来,白月璃惊讶地发现季辞眉眼间开始有了生气,笑着和她打招呼,饭菜也已经做好。
一瞬间的不可思议,“你”
越是这样,反倒越觉得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季辞由衷说。
说着感谢的话,却让白月璃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担忧才好,笑容在嘴畔要绽不绽。
“你”白月璃道:“你该不会,要做什么傻事吧?”
季辞奇怪地看着她,笑:“我为什么要做傻事。就是感谢你呀,我上学的时候,你一直替我照顾奶奶,奶奶去世的时候,你陪我去操劳她的丧事。这段时间麻烦你的地方太多了,之前我的心情的确不太好,请你谅解,你对我的好我都清楚的。”
这一番话,让白月璃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但是她又害怕过早开心反而物极必反。
“真的?”喃喃问道:“你这段时间,真的从来都没有要轻生的念头?别骗我。”
季辞对她的询问感到无措,不解。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轻生啊。”她无奈道,“是我这段时间不说话让你担心了吗。我没有要轻生。”
“我早就知道奶奶迟早有一天要离开我,她去医院检查出结果那天我就做好心里准备了。我会这么难受是因为毕竟她是从小带我长大的奶奶,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一时还是无法接受那个事实。但是过了这么多天我已经缓过来了。”
女孩说的诚恳,白月璃终于打消了顾虑。这段时间她一直被这件事笼罩着,生怕一个电话过来问你认不认识季辞,她在学校
“这些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你对我说,‘家里还有一个人等你回来’,”她微微笑了笑,真挚道:“我上课的时候也一直想着这句话。今天放假我就立马回来了。我看到家里面空无一人,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但是发现你东西都还在,就想着你应该只是出去逛街了吧。”
“我接了一份工作,明天还有一天。”白月璃喃喃解释着,为自己让她担忧而自责。
“挺好的。”季辞笑了笑,她垂下头,复有抬起,“你是不是会离开啊,你不是饶市人,你会回自己的城市吗?”
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从一开始的犹豫让人住进来,到现在越来越执着于这个问题。季辞知道,终有一天她们也会面临分别,而她好像不愿意这天到来了。
女孩的眼神充满希冀,白月璃不忍心让她幻灭,之前一直心存百分之一的侥幸能够留在这儿。
“不走了。”她轻声道。
接着安抚道:“留在这儿。”
“真的?”季辞不敢置信,“那你的家人朋友呢,你不想念他们吗?”
白月璃笑了一笑。“我和你一样,家里只剩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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