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师窈和顾让的下落,师昭是从黑蛟那里得知的。
她最终与师窈一战之后,魔神大怒之下弄碎了假的通天石,差点杀了师窈,但杀了她并不解恨,魔神将顾氏一族的禁地化为一座无人进得去、也无人出得来的孤岛,下令将师窈困里面的幻境中,日夜受苦。
黑蛟提及之时,师昭犹豫很久,才问道:“那顾让呢?”
“顾让”这两个字很敏感。
黑蛟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师昭说:“你问谁都好,千万别在神尊跟前提他。他没有死,但他如今的情况……有些复杂,等日后你能亲自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听到他没死,师昭才放心了。
现在。
她需要用师窈做一件事。
师昭对魔神好一番撒娇,没有废很大的周折,就得到了许可。等她跨入昔日她死去的地方之时,这禁地之处的花木都早已凋零枯萎,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前方跪着一个少女。
是师窈。
师窈还穿着她记忆中的那件衣裳,身上满是血迹,微微垂着头,散乱的长发挡住了满是血污的脸,眼神空洞,浑身不自然地颤抖,像是沉溺在噩梦之中。
“不、不要……我不要死……”
“不是我的错……我没错……”
她自言自语着。
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整整五十四年。
师昭眯了眯眸子,绕到她跟前,缓缓蹲下,和少女的眼睛对视,“师窈。”
她不会再叫她姐姐了。
师昭抬手双手缓缓施法,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将她周围禁锢的金光一一打碎,手指往上一挥。
师窈随着她的动作猛地抬头。
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十分呆滞,师昭右手按在她的头颅顶上,轻轻一按,少女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起来。
“我不会再给你杀我的机会。”
师昭的声音又冷又淡,透着彻底蔑视的冷漠:“你已经体验那么久天之骄子的感觉了,现在我不杀你,给你活着的机会,你不妨来体验一下什么是废材。”
她要废了她的修为。
师昭后退一步,再次捏出一道金色的法咒,直接拍入她的体内。
“啊啊啊——”
师窈发出痛苦的呻|吟,唇瓣不断涌出血来,那双空洞的眼睛情绪翻滚,时而痛苦至极,时而迷茫无助,时而万念俱灰。
最后她昏死过去。
师昭身后的魔上前道:“这……她害了您,您真的就这么放过她么?”
“等她醒过来,对我不会再有任何威胁。”师昭转身道:“把她捆好,我要把她作为礼物,送给一个人。”
那个人,是蔺扬。
当年的主角团几人,都是修仙界的佼佼者,除了师窈和顾让以外,清言和蔺扬自然要各尽其用。
师昭打听过了,自从慕白泽死去、师窈人间蒸发、而文慈和清言却选择原谅师昭开始,蔺扬越来越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孤身去找了师窈数年,不相信师窈是被魔族杀了,但是一无所获,因而一蹶不振。
偏偏此时,灵墟宗面临下任宗主之位的选择。
原本公认继任宗主之位的是蔺扬,但他表现得实在是太不稳重,还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加上清言道心重塑,修为大增,人心便偏移到了清言的那边,对蔺扬的继宗主之位保留意见。
“蔺扬那时质问我,为什么不顾慕宗主之死,为什么不去寻找师
窈的下落,为何要信你。”
问及清言,那少年微微垂眼,摇头道:“他是个重义气之人,但永远无法理解我。”
那种时候,蔺扬气愤、绝望,对他们失望透顶,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如此冷漠。
可清言想要顾全大局。
怎样才能让灵墟宗延续下来,怎样忍辱负重寻找良机,就算此刻魔皇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能杀,除非要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清言一直是个极端理智的人,就像师昭死在他的面前时,他甚至能狠心取出她体内的镇魂石。
再后来。
彻底心灰意冷的蔺扬毅然离开灵墟宗,在一座孤山独自居住。
这一去,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他皆不闻不问。
师昭去找了蔺扬。
蔺扬是变化最大的,五十四年过去,属于少年的意气已不在,只留下沉淀下来的潦倒和孤僻。
师昭过去时,他正在穿着蓑衣坐在湖边,手中拿着根并无鱼饵的鱼竿在垂钓,连胡子也没刮掉,差点没让她认出来。
她出现时,蔺扬才猛地站了起来,“师昭?”
“你没死?!”他猛地冲上前去,双手握住她的肩,用力之大恨不得将她活活捏死,蔺扬眸底喷火,“你为什么没死!你亲手杀了我师尊!今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
“我不杀他他也会死。”师昭掌心一推,便将眼前之人逼退几步,她甩袖冷笑道:“你恨我?那请问你又为了保护他们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我,你们灵墟宗、你宗主、包括你自己,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你该感谢我才是!”
蔺扬死死盯着她,眼底血红一片。
师昭说:“我来找你,是想让你重回灵墟宗。”
蔺扬冷笑:“就凭你?”
师昭歪头一笑:“凭我能带回你日思夜想之人。”
蔺扬彻底怔住,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
师昭并不是来跟他做交易的。
她不需要任何合作对象,只需要一个帮助她登上最高之位的工具,蔺扬是从前的宗主继承人,在灵墟宗的威望仅次于清言,对她来说最有用处。
蔺扬不愧是个情种。
师昭先只让他远远地看了师窈一眼,他看那少女苍白虚弱,便心疼至极,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你姐姐,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过她?”
师昭:“很简单,你随我乖乖回灵墟宗,从此以后听我指令,师窈就安置在这里,随你照顾。”
“你还要害灵墟宗?”
“不,我要从清言手里,夺得宗主之位。”
蔺扬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疯子。
现在的灵墟宗太弱了,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蔺扬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灵墟宗的宗主之位,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人两世以来的不甘与执念。
师昭懒得跟他解释。
她将奄奄一息的师窈留下,在师窈恐惧的目光下,亲自给她喂了一颗黑色的药丸,掐着她的下巴凑近道:“天底下可没有比我更好的妹妹了,给姐姐找了个这么爱你的人,你可要给我乖乖的,这颗药是为了防止你说出什么秘密出来。”
师窈的眼神越来越绝望。
看着自己的妹妹,像看着什么索命的厉鬼,眸子里涤荡着复杂痛苦的情绪。
师昭的唇角一弯,直起身子,转身离开,只留下冰冷的字句掷落在地:“我在师窈体内下了一种毒,每个月需要解药才可续命。”
“如果你敢惹我生气
,到时候你们就只能——”
说着,她脚步一顿。
回身一笑道:“——做一对死鸳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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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完蔺扬,师昭才回到灵墟宗。
她装作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懒洋洋地换了身衣裳,便听到有人敲门,“师姐!师姐你在吗!是我,颜胥!”
师昭推开门,少年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便闯入眼底,他笑得眸光潋滟,端得是神采飞扬。
她怔了一下。
方才有一瞬间……她似是看到了故人……
她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少年,看到他一进来便自来熟地寻个了地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师姐!你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一大早就去练武堂了,害得我绕了好大一段路!”
师昭回过神来,笑道:“昨夜修炼太晚了,所以今日多睡了一会。”
“是有什么事吗?”她倒了一杯水,递给这口干舌燥的少年。
少年仰头一饮而尽,缓了一会儿,才道:“之前清言师兄与我提过,你想见我颜婵姑姑,我近日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是说动她出山了,还有庄师姐也在!我这不是急着叫你过去见嘛……”
颜婵……
师昭提着茶壶的手僵住。
她缓缓将瓷壶放了下来,睫毛低低地垂着,许久,才抬眼一笑道:“好,多谢你,便劳烦你帮我引路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发顶,因她这温柔的语气,耳根不禁有些泛红,“不、不客气……为仙子姐姐做事是应该的,我这就带你去。”
颜胥起身,抬手掏出腰间的小葫芦,略一施法,那葫芦便变得比人还大。
“师姐,上来!”
师昭跳上葫芦,适时正有一阵风迎面掠来,卷起少女宽大柔软的裙摆,少年鼻尖微动,忍不住说道:“师姐,你好香啊。”
师昭笑着瞥他一眼:“贫嘴。”
颜胥越发羞愧,感觉自己方才那话也唐突了,一边道歉,一边耳根红得要滴血,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师姐和清言师兄才是一对,他到底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师昭看着他这副无措的样子,唇角的笑渐渐落了下来。
不是他。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她嬉皮笑脸却又死皮赖脸,任她打骂欺负,就是推不开。
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不惧魔神、不畏生死、不因弱小而止步、不因愤怒而伤她。
她早该明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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