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秘密

    ◎(入v三合一)这耳朵好眼熟◎

    然而, 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与昨晚不同,今夜的太子耐心十足。

    好不容易一次结束,韩听雪以为可以安睡了, 不成想他竟然还要重新来过。

    且似是要故意逗弄她一般, 时快时慢, 时轻时重。她身体泛起粉红,原本清润的杏眼也被折磨得水汽蒙蒙。

    她只能用一双翦水秋瞳望向他,本想说点什么,可一开口, 发出的声音腔不成腔, 调不成调。

    韩听雪委屈又羞窘,心想, 这种“天赋异禀”,一丁点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才真正停了下来。

    韩听雪眼角染上了胭脂红, 声音也有些喑哑。

    偏生姬暄兴致勃勃, 声音极低,语气暧昧:“还要不要?”

    韩听雪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要沐浴。”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只可惜她这瞪视轻飘飘的,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可以。”他眉梢轻挑,“我抱你去。”

    这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前世早做过无数次。

    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时,感觉心也被填得满满的。

    真好。

    韩听雪懒洋洋的,沐浴之后,沉沉睡去。半夜惊醒, 发现自己被枕边人松松揽在怀中。

    不远处的夜灯的光亮透过薄薄的床幔洒进来, 两人的头发堆叠在枕畔,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她心里蓦然生出一些细密的柔情,将脑袋轻轻向枕边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次日天不亮,韩听雪就起床了。

    ——本来还犹豫过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可身边有个人一直盯着她,让她完全没了睡意。

    索性起床好了。

    民间有新婚夫妇三天回门的习俗。

    太子新婚,颇有闲暇时光,因此在婚后第三天上,也陪着太子妃回娘家。

    韩听雪父母早逝,寄居舅家,三朝回门是去舅舅家走一趟。

    平江伯府得到消息,早早便开始准备迎客。

    临近巳正,有车马卫队停靠在平江伯府门口。

    此次太子出行,虽未动用太子仪仗,但排场依旧不小。

    平江伯携子侄在门口相迎。

    车马停稳后,太子夫妇相偕下车。

    平江伯精神一震,立刻大步上前施礼。

    太子笑笑,甚是温文有礼:“都是亲戚,平江伯不必多礼。”

    平江伯连声称是,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

    他陪着太子夫妇入内,心中颇觉荣耀。

    韩听雪父母俱亡,又并非周家人。三朝回门,遥拜了一下父母牌位后,就去春晖堂看视外祖母了。

    因为太子妃要回门,平江伯府的女眷们都在春晖堂。

    刚一看见她,老太太就眼睛一亮:“穗穗,不,是该叫太子妃了。”

    “做了太子妃也还是穗穗。”韩听雪一笑,“外祖母这两天可还好?”

    “好,都好。倒是你,你在东宫怎么样?”老太太眼中尽是关切。

    与此同时,也悄悄打量着外孙女,见其发髻绾起,倒比先时更精神了一些。眉眼姣美,气色不错,不像是受委屈的模样。

    “我挺好的。”韩听雪眉目舒展,“宫里上下都很和气,殿下待我也很好。”

    “这就好。”老太太点一点头。

    两个舅母也在一旁附和:“我就说嘛,穗穗是有福气的。”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求来的,又怎会待的不好?还不跟心肝儿肉一般的捧着?”

    “是啊,等有了孩子,那就待得更好了。”

    ……

    韩听雪杏眸低垂,心里嘀咕:这才成婚第三天,哪可就到孩子了?

    老太太不太喜欢两个儿媳在穗穗的事情上的一些做法,但此刻两人凑趣的话语,她并不讨厌。

    因此她含笑听着,并未打断。

    过得一会儿,老太太支开众人,要单独叮嘱外孙女几句。

    众人离去后,老太太拉着外孙女的手,压低了声音:“刚才人多,我没细问。殿下夜里也对你好吗?”

    韩听雪愣怔一瞬,继而明白过来指的是什么。

    一向慈爱的外祖母这般询问,她又羞又窘:“外祖母……”

    “你这孩子,夫妻敦伦是大事。对着外祖母,有什么不能说的?”

    韩听雪含羞带怯,轻轻点头:“挺好的。”

    犹豫了一瞬,她又轻声道:“就是不怎么听我的,老欺负人。”

    闺房之事,跟外祖母说着也尴尬。之所以能说出口,完全是因为老太太刚才那句“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才含糊提了一句。

    老太太轻笑了一声:“小年轻,刚成婚也正常。你那两个舅母,虽说各有各的心思,不过有一点没说错。成婚以后,就得考虑孩子的事。有了孩子,地位才更稳固一些。”

    老太太说着收敛了笑意:“得在有新人之前笼着他的心,早早诞下子嗣。”

    太子是储君,如无意外,将来会是皇帝。既是皇帝,就不太可能只守着一个女子过活,多半会有后宫妃嫔。

    穗穗生的好,性子也不坏,太子现在年轻,刚成亲还在兴头上,感情正浓。不过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

    韩听雪动了动唇,那句“太子殿下说,不会有新人”到底是没说出口。

    她心里清楚,承诺不能只看嘴上怎么说,主要还是看怎么做。

    良久,韩听雪只低声应下:“我知道的。”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外孙女的头发,轻轻叹一口气。

    穗穗嫁到皇家,固然风光体面,可也未尝没有烦心为难的事情。

    这边太子妃与长辈说体己话,那厢太子殿下和平江伯等人就有些尴尬了。

    太子倒是态度随和,可作陪的人们如坐针毡。

    尤其是周家的二少爷周平安。

    当太子问起他亲事时,周平安手心里不自觉生出了一些冷汗。

    他隐约觉得太子好像知道点什么,又不敢深想,只能老实回答一些场面话,表示自己功名未成,不想成亲。

    太子不置可否,轻啜了一口茶水。

    他无意为难周平安,只是提点一下。他也不认为有他在,穗穗能和这个二表哥有什么关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平江伯提前准备,认真张罗了许久,一心想让殿下满意。

    用膳时,他时刻留心注意着太子神色,唯恐膳食不好,不合殿下口味。

    然而他却意外发现,太子殿下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身侧的太子妃身上。

    平江伯登时明白过来,自己多虑了,今日饭菜口味如何,太子殿下肯定不会介意。

    思及此,他心情颇有几分复杂,默默摇一摇头,端起了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刚用罢午膳,时候还早。

    平江伯轻声询问:“殿下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准备的有干净客房。特意打扫过的。”

    “不必麻烦了,孤去看看太子妃的闺房。”太子眉目淡然,转向旁边的妻子时,眸间已漾起了浅浅笑意,“穗穗,可以吗?”

    韩听雪还未回答,平江伯就小声提醒:“殿下,按照规矩,新婚夫妇回门不可同房。”

    “只是看看而已,有何不可?”太子不以为意。

    平江伯也不好再说什么,立刻改口:“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也是,大白天的,他说什么同房不同房呢。

    肯定是太紧张了。

    韩听雪出嫁前,一直住在如意院,虽偏僻了一些,但安静整洁。

    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房间也布置得颇为精致。

    当然,远不能与东宫相比。

    韩听雪轻声细语向太子介绍,对方一脸认真,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一般,适时地流露出惊讶、欣喜、原来如此等神色。

    他不可能让穗穗看出,他来过这里。更不可能让她知道,半年前从这里把她带走的人就是他。

    “不错,确实清雅。”太子并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词。

    韩听雪闻言谦虚了几句:“还好还好,勉强能住人。”

    太子不想一直面对平江伯府众人,在穗穗生活数年的地方,顿觉轻松不少。

    于是,两人在如意院中逗留了好一会儿。仿佛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意思一般。

    ——

    太子陪同太子妃回门,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周家上下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等下午这对夫妻离去,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大太太方氏注意到女儿似是有些神思不属,晚间甚至没吃饭。她放心不下,就亲自去探视。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周宝瑜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只怔怔出神。

    方氏不免担忧,快步走上前去。

    周宝瑜这才注意到母亲,抬头笑笑,轻唤一声:“娘,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宝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周宝瑜勉强扯了扯嘴角。

    “还说没有,你表姐今天回门,你看着也打不起精神。你们平时不是最要好的吗?”

    一听到“表姐”二字,周宝瑜就拧起了眉,有些不耐烦:“娘——”

    “我说错了?连太子妃都看出来了,问你是不是身上不好。”方氏心中忧虑更重。

    “娘,你别瞎操心了,我真的没事。”

    周宝瑜心里的烦闷,没办法告诉母亲。

    前世太子和韩表姐成亲,是在明年三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变了,导致细节也有了变化。

    她分明记得,上辈子表姐三朝回门时,虽也有太子作陪。但夫妻两人的情形和今天并不一样。

    重生以来,周宝瑜一直有种自信,那源于对未来的掌控。而近来,她越来越觉得无力了。

    “那是因为什么你连晚饭都不吃了?”方氏忖度着问,“是因为你的亲事?”

    周宝瑜神色一变:“不是,娘,你别问了。”

    方氏自认为猜中了女儿心事,含笑说道:“若为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张家前几天还托人带话,想重提两家亲事呢。毕竟是老太爷们定下的,你又对张二郎有情。等风头过去……”

    她话未说完,就见女儿神情大变,霍地站起:“不行,我不同意。”

    方氏微愕,以为女儿没听清,耐心道:“宝瑜,我说的是张家。”

    “我知道是张家!反正就是不同意。”因为太过激动,周宝瑜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尖利起来。

    方氏很少见到女儿这般激动,不由地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甚是不解:“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抬手就要去试女儿额头的温度。

    方氏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提到和张家的亲事,女儿是这种反应。

    然而她刚一凑近,就被女儿抬手挥开。

    周宝瑜眼神空洞,声音里有遮掩不住的失望:“我没事,我就是不想嫁给张逊。”

    “总得有个缘由啊。你不是一直很中意他吗?以前是因为出了你表姐的事,没办法。现在你表姐都做太子妃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周宝瑜眼眸低垂:“没有缘由,我就是不想。好不容易才退了婚,为什么还要重提亲事?难道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

    她心内无力和绝望交织,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

    当时她意外得知张逊的意中人是韩表姐后,提出和离,几乎所有人都在强烈反对。连母亲也不理解,为什么非要跟死人计较。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天下男人死绝了?”方氏皱眉,“还不是因为两家婚事是祖辈定下的?你又一直中意……”

    方氏猛然醒悟过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儿的心思变了。

    宝瑜提起张家,不再是害羞与欣喜,而是遮掩不住的厌恶,甚至说出“天下男人死绝了”的话。

    “好不容易才退了婚……”

    退婚难道不是因为……

    电光火石之间,方氏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旧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

    方氏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极低:“宝瑜,你表姐那天落水,是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初时她只当女儿是为了姐妹义气,主动牺牲自己幸福。可是女儿一次又一次拒绝张家,且表现得厌恶十足,她竟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周宝瑜神情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没有,你想多了。”

    “既然没有,等张家正式来再提婚事的时候,我就让你爹同意好了。”方氏似是松了口气。

    周宝瑜按了按眉心:“娘,你们是不是想逼我去死?”

    “宝瑜!”方氏皱眉。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怎舍得逼迫?只是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就算她这一关过了,那还有平江伯和老太太呢。

    周宝瑜阖上双目:“娘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愿嫁给张逊吗?好,我告诉你。”

    “因为什么?”

    “因为他真正爱慕的是表姐,不是我。”周宝瑜抬眸看着母亲,“娘,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这个秘密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方氏瞠目结舌:“宝瑜你,你胡说什么?你说的是哪个表姐?”

    “还有哪个?自然是太子妃啊。”

    周宝瑜原本不想说这些,但又担心一直瞒着,真的会再次跟张家扯上关系。

    “不可能吧,他们要是有私情,你表姐何必婚前出走?再说,他们以前连面都没见过啊。”愣怔之后,方氏很快想到了不对之处。

    周宝瑜苦笑:“娘,谁跟你说,他们之前没见过?你忘了三年前表姐进京的时候吗?”

    方氏双目圆睁,她只记得穗穗进京后一直在平江伯府守孝,很少外出,且男女有别,哪能和张逊厮见?却忘了三年前。

    三年前穗穗进京途中,在客栈里的确曾偶遇一直跟着舅舅在外读书要回京的张家兄弟。

    通过下人交谈,知道是亲戚,成熟稳重的张家大郎便邀请韩家一行人结伴同行。

    短短几日的路程,竟也能……

    “这……你会不会是误会了?要真有私情,你表姐没必要在成亲前一夜出走。要不是救了太子,她只怕现在还在庵堂待着呢。”方氏有些怀疑。

    周宝瑜笑得无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误会?是他亲口承认的。不然你想想,表姐掉进水里,他为什么那样紧张?”

    方氏心想,人命关天,紧张也正常。可女儿既说张家二郎亲口承认,那多半不是假的了。

    难怪宝瑜宁死不肯嫁到张家。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不过你表姐已经做了太子妃,不会……”

    “娘,难道我必须要嫁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子吗?”周宝瑜隐隐带着哭腔,“我就不能找一个怜我、敬我的夫婿?”

    前世她得知真相,又意外没了孩子,大家都还劝她,要她想开,说张逊不纳妾不寻花问柳,对她尊重,已经很好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心里只有他,而他却为别人而痛哭?

    女儿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方氏心疼极了。

    也是,宝瑜素来要强,哪能忍受这样的委屈?

    方氏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温声安抚:“好了好了,别哭了,娘知道了,娘帮你想办法。”

    她越安慰,周宝瑜心里越难受,哭得越发厉害。

    时至今日,她想到张逊,都还忍不住心口发痛。

    方氏心疼女儿,也怕真的逼死了她。若是已经成亲,那没法子。既然两家现下没婚约,那不如帮宝瑜另行再找一个合适的夫婿。

    她轻拍女儿的后背,直到其停止哭泣才停下来。

    周宝瑜慢慢冷静,不忘叮嘱母亲:“娘,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你放心,娘明白。”

    方氏又不傻,涉及太子妃,怎好多提?不但不能提,还要瞒着,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彻底拒绝张家的提亲。

    深埋心底许久的秘密透露出了一点,周宝瑜心里竟有种久违了的轻松感。

    当天晚上,她早早入睡,一夜好眠。

    ——

    太子夫妇回到东宫时,天还没黑。

    姬暄有事忙碌,韩听雪闲着无事,琢磨了一会儿棋谱。

    安睡前,她特意跟太子殿下探讨“节制”和“细水长流”的话题。

    太子一本正经:“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答应得好好的,真到了内帷之中,又变得不正经起来。

    偏生他还理直气壮:“已经很节制了。”

    韩听雪手指都懒得动,自然也没法再同他细细争论,干脆随他去了。

    其实细想起来,这种事情,她也不讨厌。只是决不能让他知道。

    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恣意成什么样子呢。

    随着年岁渐长,太子逐渐接触政务。

    皇帝对他心有防备,但又不能做的太过。因此会时不时地让其处理一些政务。

    太子新婚休息了几日,三朝回门后,就又有了不少要忙碌的事情。

    韩听雪作为太子妃,试着接触并熟悉东宫内务,也没真正闲着。

    她寄居在平江伯府时,曾和表妹周宝瑜一起学过管家。后来又受过宫中女官的教导。如今处理东宫内务,虽棘手一些,可也不是完全一窍不通。

    有时遇到不懂的,韩听雪或是询问常德,或是面询太子。

    所幸一切都还顺利。

    韩听雪也在渐渐适应太子妃这一新身份。

    十一月初,京中出了一桩事。

    有人上书弹劾平津侯世子居丧守孝期间与人私通,使其有孕。

    平津侯世子孟书杰生母去世后,回老家为母守孝,已有两年。这期间他逐渐淡出了众人视野。

    没想到竟然闹出这样的丑闻。

    治丧不严的事情,每年都有发生。毕竟守孝三年,禁忌极多,很难严格依据古礼守丧。

    此次闹大,一是因为证据确凿,二是因为孟书杰与已故康王之女云安郡主有婚约。

    说起来这件事的发现,也很凑巧。

    本朝重孝,前段时间太子殿下提出要表彰各地孝子。

    当地官员不知怎么,便将孟书杰视作了重点对象。

    毕竟平津侯世子出身显贵,又是太子未来的侄女婿。

    本是想树立典范,谁知一来二去的,竟查出孟书杰和远房表妹在孝期情不自禁,有了越矩之事。

    律法规定,守孝期间不得嫁娶。这虽没婚嫁,却有夫妻之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此事一出,皇帝大怒。

    孟书杰和云安郡主的婚事,是他定下的。闹出这样的丑闻,无疑是打他的脸。

    皇帝当即下令,重责孟书杰,连平津侯府的爵位也被削去了。

    孟书杰和云安郡主的亲事就此作罢。

    听闻此事,云安郡主姬君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身边宫女不敢大意,忙禀告太子殿下。

    姬暄眉心微蹙,看了一眼身侧的妻子,轻声道:“穗穗,我们去看看。”

    “好。”韩听雪点头。

    小郡主父母双亡,他们作为叔叔婶婶,是最亲近的长辈,出了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

    云安郡主住在尚云宫。

    太子夫妇刚一走近,还未入内,就听到小郡主的声音:“都不准进来!”

    “孤也进不得吗?”姬暄说着推开了门。

    云安郡主姬君平闻言猛然抬头,只见她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泪痕未干。

    看见太子和太子妃,她身子一动不动,也不行礼问好,只把头转向了别处。

    太子皱眉:“怎么哭成这样?”

    “谁说我哭了?”姬君平脱口而出,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还说没哭?那你眼睛是怎么回事?”太子毫不留情戳穿了侄女的谎言。

    小郡主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这是气的!气的!”

    见她用手指揩泪,韩听雪暗叹一声,默默递上一方手帕。

    小郡主眼角余光略过手帕,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也不擦泪,直接铺在脸上。

    太子很好说话的样子:“行行行,气的就气的。”

    他并不跟侄女争论这些。

    小郡主“哇”的一下哭出声:“我等了他两年……”

    她和孟书杰的接触并不多。

    但两人订婚已有数年,她也见过未婚夫数面。对方模样不错,又是未来夫婿。待情窦初开,她免不了将一腔情思都缠绕在对方身上。有意无意将对方美化了许多。

    可哪里想到,孟书杰竟然会在为母守孝期间与人私通。

    这分明是将她的面子和真心踩在脚下反复践踏。

    侄女哭得惨痛,太子轻声安慰:“两年还好,总比成亲之后才发现他的真面目要好的多。”

    记得前世,他被废、被流放后,侄女也失去圣宠。孟家逐渐露出了真面目。孟书杰明目张胆将有私情的表妹接入家中,且那个远房表妹已有了孩子。

    那时候众人才知道,原来孟书杰在老家守孝时,就与远房表妹有私情了。

    只是当时远在老家,京城中人不甚清楚罢了。

    如今早早揭穿,除掉婚约,侄女也能少吃些苦头。

    认为太子说的有道理,韩听雪点头附和:“对,殿下说的极是。”

    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小郡主并不觉得有被安慰到,反而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拿掉盖在脸上的手帕,抽抽噎噎:“你们说的好听,我现在是退过婚的人,我的脸往哪儿放?”

    ——或许她可以不在意孟书杰,但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脸面。

    听到“退过婚”三个字,韩听雪神情有些不自在。

    下一瞬,她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是姬暄。

    冬日寒冷,但他手掌很暖,暖意自两人的手心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韩听雪冲他笑了一笑。

    她暗想,其实他不必紧张,她并没有很在意曾被退婚一事。

    而且那次退婚,本就是她自己想要的。

    太子仍握着妻子的手,懒洋洋道:“退过婚怎么了?不合适就退。是你不要姓孟的,又不是他不要你。你为什么要怕丢脸?”

    小郡主扁了扁嘴,也不说话。

    “你是高祖皇帝的孙女,是孤的亲侄女。只要你想成亲,还怕嫁不出去?”太子神色稍稍严厉了一些。

    认清一个人渣的真面目,并与其解除婚约,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真搞不懂侄女哭哭啼啼做什么。

    小郡主身体瑟缩了一下,抽抽噎噎:“你懂什么?你又没退过婚……”

    真的是伤心又丢脸啊。

    姬暄有些无奈地阖了阖眼。

    有什么难懂的?不就是小女孩一直顺遂,这会儿觉得丢人闹别扭吗?

    韩听雪知道太子关心小郡主,有心替他分忧,帮他宽慰,略一思忖,就以过来人的身份轻声劝解:“太子殿下不懂,我总归懂一点吧?其实退婚真没什么,郡主年轻漂亮,身份尊贵。以后自会有更好的婚事,有更好的郡马。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孟家的事呢?”

    太子妃语声柔婉明澈,语速不疾不徐。她说话时,静静地看着小郡主,看起来诚恳极了。

    小郡主眨了眨眼,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小婶婶曾被退过婚。

    比她还要惨一些,是被退婚的。

    她刚才只顾着自己生气难过,倒忘了这一点。

    平心而论,她并不待见太子妃,觉得对方配不上小叔叔。但这会儿骤然反应过来后,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不自在。

    强调“退过婚”倒像是她心气不顺,故意揭别人短一样。

    对方非但不恼,还耐心安慰劝解。

    姬君平可以不顾忌太子妃,但不能不尊重小叔叔。况且对方自揭伤疤来劝她,她也不好太过分。

    小郡主垂着头,瓮声瓮气“嗯”了一声:“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郡主洗把脸吃点东西?”韩听雪软语询问。

    她声音又轻又软,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写满了关心和期待。

    还有小叔叔在侧。

    也不知怎么回事,云安郡主感觉自己心里的火气没法再对着她发,但又不想完全听她的话,就扭过头道:“洗脸可以,可我不吃东西,我一点都不饿。”

    话音刚落,她肚子里就很不配合地响起“咕噜”一声。

    “哦。”韩听雪神情有一些微妙。

    云安郡主脸颊通红,感觉自己的肚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丢脸比退婚更甚。

    不对,不能这么比。

    根本不是一回事。

    像是要跟她作对一样,姬君平清楚地听到自己肚子又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韩听雪只作不曾听见,点一点头:“行,先洗把脸也好。”

    太子轻咳一声,尽量严肃:“肠胃不好的话,可以找个太医好好调理一下。”

    云安郡主木着脸不说话了。

    她发誓,今天绝对是她最倒霉的一天。

    但也因为这点小波折,她好像没那么在意孟书杰的事情了。

    也是,太子妃被退婚后都还能嫁给小叔叔。

    她云安郡主难道就不能找到比孟书杰更好的夫君吗?

    哼,她就算随便找,也不会找的比孝期私通的人更差。

    如此这般想了一会儿,云安郡主的心气稍微顺了一下。

    宫女捧着脸盆、面巾过来,她洗了脸,用冷帕子敷着红肿的眼睛。后又吩咐宫女备膳。

    见侄女恢复了正常,太子才渐渐放心。

    他叮嘱宫女好生照顾,同太子妃一起回了东宫。

    晚间夫妻俩提起此事,韩听雪颇觉庆幸:“还好发现得早,要是没发现,等成了婚以后才知道,郡主岂不更委屈?”

    “嗯,穗穗说的极是。”太子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他的神情太过正经,以至于韩听雪连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对了。”太子话锋一转,“穗穗,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什么啊?”韩听雪有些好奇。

    姬暄扬了扬眉梢:“你今天安慰君平……”

    韩听雪眨一眨眼,打断了他的话:“‘君平’是云安郡主的闺名吗?”

    “对。”太子点头,“你安慰君平的时候,说以后有了更好的婚事,就不在意孟家了。是不是?”

    韩听雪回想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我有这么说吗?”

    她不记得自己是这样安慰的啊。

    然而对面的太子却十分肯定的模样:“有,你就是这样说的。”

    “那行吧,就算我是这样说的。”这等小事,韩听雪不和他争,何况已经出口的话,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什么叫‘就算’?你就是这样说的。”

    “行行行,我就是这么说的。是有哪里不妥吗?”韩听雪抬眸望向他,诚恳求教。

    太子微眯着眼,眼底滑过笑意:“没有不妥,只是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愿意嫁给我,是不是也是这么个缘故?”

    韩听雪睫毛颤了颤,突然就有点心虚。

    她心想,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她嫁给他,那不是因为皇上赐婚吗?她难道还能拒绝?而且他很好,她也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啊。

    “我……”韩听雪有些语速。

    她心里很清楚,事实如此,也不能这样说。他真心爱慕她,这样说很伤人心的。

    她不想让他难过。

    而且,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太子眉梢轻挑:“嗯?穗穗?”

    韩听雪抿了抿唇,慌乱了一瞬后,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想,成婚是因为赐婚的圣旨。可是成婚之后,两人朝夕相处,她发觉自己好像也挺喜欢他的。

    毕竟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很难不心动。

    想到这里,那些心虚和慌乱渐渐散去,韩听雪眨了眨眼睛,又冲他嫣然一笑。

    “嗯?”太子的耐心似是一点点减少,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他知道赐婚的圣旨是主要原因,可他内心深处想听到一点不一样的答案。

    他希望两情相悦可以来的早一点,再早一点。

    韩听雪冲太子招一招手,娇俏又神秘:“殿下,你过来一些嘛。”

    “嗯?”太子眉眼间蕴着浅浅的笑意,果真依言近前。

    “稍微低一点。”韩听雪轻声央求,“耳朵靠过来。”

    要说的话有点羞人,她想凑在他耳边悄声说。

    两人婚后感情和睦,相处也越来越自在。

    韩听雪会同太子说笑,也时常流露出女儿娇态。

    “这么神秘?”太子笑起来,唇角上扬眸中闪过兴味,从善如流。

    “当然。”见他果真附耳过来,韩听雪眉眼弯弯,心中顿觉欢喜。

    她正要悄声说话,待视线落在他耳朵上时,目光不由地冷凝了一瞬。

    一个念头倏地浮上心头:这耳朵真好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她素日与人说话,或是恭敬垂眸,或是注视对方,很少有盯着人家耳朵看的。

    连自己的枕边人,她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耳朵。

    “怎么了?”

    “没事。”韩听雪并未多想,她压下心头刚生出的杂念,一字一字道,“你问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因为离得近,她的气息若有若无萦绕在姬暄耳侧。

    他的耳垂很快泛了一层薄薄的红。他甚至没听清妻子说了什么,直接伸臂箍住了她的腰肢,用力一带,将她困在自己胸前。

    “殿下!”韩听雪一惊,“你轻一点。”

    他勒得太重,她怕自己喘不过气。

    姬暄低头,语气暧昧:“这么急吗?我还以为这话你要等会儿说的。”

    不过倒是略微松开了一些对她的束缚。

    韩听雪微怔,继而咬牙:“你真是……”

    她气鼓鼓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姬暄回想了一下:“听见了啊,我很喜欢。”

    “嗯。”韩听雪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泛起一些细微的甜。

    她再一次地感觉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能遇见太子殿下,还能成为他的妻子,真是她这十七年来最幸运的事情。

    夜渐渐深了。

    韩听雪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竟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四面都是水的房子里,一个没有五官的怪脸人手持匕首逼着她默写账册。

    她急得满头大汗,偏偏一个字也写不出。

    画面一转,怪脸人忽然变成了一只红色的狐狸,竟朝她扑了过来。

    她惊慌失措想要躲开,却见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男子模样。

    挺拔俊逸,眉目舒朗,正是太子殿下。

    韩听雪悚然一惊,从梦中惊醒。

    隔着薄薄的床幔,不远处的夜灯洒下朦胧的光。

    她偏头看向枕边人,他呼吸均匀,正自熟睡。

    韩听雪神色一顿,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的一个秘密。

    再次回到平江伯府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她自己在婚前出走,她从不否认。

    但她很清楚,她并不是自行出走,而是被人掳走的。

    她有意忘却那些事情。没想到,今晚竟然闯入了她的梦中。

    等等,她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太子耳朵眼熟了。

    那个怪脸人有一次戴了狐狸面具,面具下露出的耳朵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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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狗子被发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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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嘻,太子要被发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马甲危】

    【那是张单相思,不是私情好不好】

    【<img src="
?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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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剧情进度真的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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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

    【哈哈哈哈哈哈掉马了!】

    【哈哈哈哈哈】-

    完-

    ◇ 28、怀疑

    ◎奇奇怪怪◎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打了个突。

    夜灯朦胧, 韩听雪的视线不由地被身边人的耳朵所吸引。

    她半抬起身,换了一下角度,从这个视角看过去, 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只一模一样的耳朵?

    她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明明听人说过, 每一只耳朵都是独一无二的。

    夜深人静,韩听雪动作极轻,可还是惊动了熟睡中的人。

    姬暄意识朦胧,微眯着眼, 轻声问:“穗穗, 怎么了?”

    “没事。”韩听雪压下心头的疑窦,胡乱应了一声, 重新躺下。

    姬暄思绪还有些混沌,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里:“还早, 再睡一会儿吧。”

    “嗯。”韩听雪没再说话, 缓缓阖上了眼睛。

    枕边人呼吸均匀绵长,她还能隐隐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平时她半夜惊醒,很快就又能重新睡去。可今夜不知怎么回事,她竟久久难以入睡。

    狐狸面具下的耳朵和太子的耳朵来回出现……

    太子的脸上覆盖着狐狸面具……

    韩听雪感觉自己好像无法直视耳朵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迫使自己驱走那些古怪念头。默念好一会儿的心经后,她才勉强睡去。

    次日清早,韩听雪被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偏头看去,见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 正在床边穿衣。

    可能是不想吵醒她, 穿衣这种琐事, 他都是自己来,并不让宫人内监服侍。

    朦胧的灯光洒在他身上。

    宽肩细腰,身形高挑挺拔。

    韩听雪此前没太留意,此时越看越觉得他的身形好像和那个怪脸人极为相似。

    当时看不清怪脸人的面容,对他的身形,她记得很清楚。

    此刻回想起来,几乎和眼前人重叠在了一起。

    “殿下……”

    太子回眸,眉梢眼角漾起浅浅笑意:“嗯?吵醒你了?”

    声线清冽,如同淙淙流水。

    和怪脸人那嘶哑难听的声音迥然不同。

    “没有。”韩听雪摇一摇头,顺势驱走心中杂念。

    她感觉自己魔怔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会把他们联想到一块儿去?

    人有相似,耳朵长得像可能也不奇怪?

    再说,高高瘦瘦的人,身形不都是差不多这样吗?

    韩听雪阖了阖眼睛,自嘲一笑,心想,可能真是糊涂了。

    太子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做出为了一本账册将人掳走的事情?就算真要这么做,也轮不到他亲自出手逼问。

    她在东宫时间不长,可也很清楚,东宫属官不少。太子吩咐一声,自有人去做,无须事必躬亲。

    把太子殿下和那个怪脸人放在一起对比,是对他的侮辱。

    她心内隐约有些惭愧和自责,他们是夫妻,她怎么可以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可是,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太子已穿好了衣衫,转身近前,见她重新合上了眼睛,睫羽却仍在不停地颤抖。他轻笑一声,故意逗她:“又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你别跟我说话。”韩听雪瓮声瓮气,又抬手堵住了耳朵。

    太子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极好说话的模样:“行,那你睡,不打扰你。”

    韩听雪不说话,心里嘀咕,不打扰我还捏我鼻子啊?

    “你再睡一会儿吧,不必急着起。”

    韩听雪“嗯”了一声,悄悄睁开眼睛,目送他离去。

    说是再睡一会儿,但她又哪里睡得着?

    在床上赖了约莫半刻钟后,韩听雪起身穿衣,后又让宫女帮忙绾髻。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有些早。

    还不到十一月的中旬,天就渐渐冷了下来。

    清早起来时,只觉得天阴沉沉的,过得半个时辰,竟有鹅毛大雪搓绵扯絮一般纷纷飘落。

    或许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雪”字,韩听雪对雪景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她裹着红色大氅,站在廊下看雪。

    寒风扑面而来,她并不觉得难受,只觉得好玩。

    红衣白雪,俨然若画。

    姬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韩听雪远远看见他的声音,眼睛一亮,戴上兜帽向他走了过去。

    她刚行数步,就见太子大步向她走来。

    距离不远,他很快行至她面前,执着她的手,快步重回廊下。

    头顶有了遮雪之物,太子抬手拂去她兜帽上的雪花,温声问:“怎么不撑伞?”

    “就那么一丁点路,不要紧的,再说,我有帽子。”韩听雪不以为意。

    这点雪算什么?又不是下雨。以前在平江伯府时,她还跟表妹一起团过雪球呢。

    太子笑笑,没多说什么,捏了捏她的手,感觉冰凉凉的,干脆将她的手塞进了他袖中。

    宫女就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韩听雪却因为这举动在人前太过亲密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试着挣脱了一下,没能挣开,小声道:“我的手不冷……”

    这话说的比较心虚。

    因为她的手掌贴着他的手臂肌肤,体温的对比太过明显。

    暖意沿着手心很快传至四肢百骸,她心里也暖暖的。

    “嗯?”太子似是没听清。

    韩听雪笑了笑,改口道:“我说我下次带手炉。”

    她方才是一时兴起来看雪,自己也不觉得冷,所以没带手炉。

    要是带着手炉,肯定不至于手凉。

    “嗯。”姬暄略一颔首。

    说到手炉,他记得有个青花纹的铜手炉,穗穗非常喜欢,可以让人找出来。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张尚书的夫人温氏邀平江伯夫人方氏到家中赏花。

    ——张家暖阁里有些花开的正艳,在冬日里更是罕见。

    不过,方氏心里很清楚,名为赏花,实则另有事情商量。

    果然,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后,温氏提起了两家儿女的事情。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兜兜转转的,不如挑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吧。”

    过了年,张逊就十九了,长子在这个年纪,妻子都已经怀孕了。温氏免不了着急。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方氏竟道:“什么婚事?嫂子糊涂了,咱们两家的婚事不早就取消了吗?”

    方氏一脸茫然不解之色,和前几次大不相同。

    温氏愕然:“弟妹,上次你不是……”

    明明之前提起时,周家也默认了啊。

    “什么上次?”方氏干脆装傻充楞,“嫂子说什么?”

    “就太子妃出嫁前啊。你当时不是没反对吗?”

    方氏笑了笑:“你说这个啊,嫂子你有所不知。虽说我也是做娘的,可这女儿的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我也觉得俩孩子很好,这不是没缘分吗?出了这么多波折,也没成,可见是天意。咱们何必要逆天行事?”

    那天与女儿谈心之后,方氏就悄悄使了力,带着女儿去寺庙求签。用了点小手段,得了个“下签”。说宝瑜和张家二郎没有缘分,不可强行成亲之类的话。

    这种事情,人们往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二人亲事确实一波三折。

    老太太没多说什么,平江伯到底也心疼女儿,禁不住夫人软磨硬泡,终于改了口。

    反正他们之间早就没了婚约束缚,另行议亲也不违道德。

    方氏这才松一口气。

    此时方氏又煞有介事,说起寺庙求签一事,末了连连叹息:“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温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颇觉恼怒。

    张逊和周大小姐早年定下婚约,也曾合过八字,从未有人说过二人没缘分。

    平江伯府祖上确实不错,但现任平江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甚至周家上下都找不出一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

    她丈夫是当朝尚书,儿子进士及第,这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因为特殊原因才被迫取消。所以张家不计较之前丢了那么大脸,想着重提婚约。

    没想到周家竟不愿意了。

    若不是表小姐做了太子妃,哪能轮到周家对着张家挑三拣四?

    温氏脸颊发烫,心中怒火翻涌,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她咬了咬牙,冷声道:“既是没缘分,那就算了。”

    逊儿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人家不愿意,没必要硬巴着不放。

    气氛有些尴尬,方氏也不好久坐,匆匆离去。

    一回平江伯府,她就将此事告诉了女儿,让其放心。

    “真的不可能了吗?”周宝瑜怔怔地问。

    “真的,张夫人脸色很难看,肯定不会再提了。张家也要面子的。”

    周宝瑜轻轻点一点头:“嗯,这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么多波折,在得知自己和张逊大概再无关系时,她放下心的同时,竟还有些怅然若失。

    她阖上眼睛,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前世两人相处的一些画面。

    曾经,她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

    可惜那也只是她以为的。

    “你放心,娘以后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君。你如今是太子妃的表妹,还愁找不到好人家?”方氏含笑安慰女儿。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周宝瑜只觉得一阵烦躁。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提太子妃呢?

    她宁愿从来都没有这个表姐,也不想生活在其留下的阴影里。

    可是,一想到表姐会死于流放途中,她并不觉得多快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不希望表姐过得很好,也不希望表姐就此死去。

    这场雪洋洋洒洒,下了两个多时辰。

    下午雪停了,韩听雪收到了云安郡主的邀请。

    云安郡主昨日哭得眼睛红肿,肚子还咕咕直叫。

    这狼狈模样,在小叔叔面前也就罢了,被这个小婶婶看见,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心想扳回局面。

    因此今天眼睛消肿后,云安郡主穿上自己漂亮的狐裘大衣,打扮一新,邀请小婶婶做客。

    韩听雪正好无事,收到帖子后,欣然前往。

    有前车之鉴,此次她穿的很厚,还特意带了手炉。

    成婚后的第一天,太子就给她新派了宫人和女暗卫。

    她之前曾在舅舅家里被人掳走过,因此对自身安全这一方面看得极重。

    连去赴云安郡主的邀约时,韩听雪也不忘带人。

    东宫与尚云宫颇有一段距离。

    韩听雪不乘轿辇,晃晃悠悠前去,顺带欣赏途中风景。

    一路上时不时地会看到扫雪的宫人内监。

    韩听雪心情不错。

    待见到小郡主打扮齐整,容光焕发后,韩听雪心情更好了几分。

    看样子,应该是从孟书杰一事中走出来了。

    “小婶婶。”云安郡主福身施礼。

    韩听雪抬手去扶,声音轻柔:“郡主不必多礼。”

    她简单了解过这个郡主的身世,对于太子的亲人,也难免会因爱屋及乌而生出好感。

    “小叔叔没一起过来吗?”小郡主随口问。

    韩听雪笑笑:“殿下有事要忙,没法过来。”

    小郡主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十分在意,闻言只“哦”了一声,抬手轻抚了一下头上的发簪。

    韩听雪不由地看了过去,见是一枚凤衔珠金簪。

    乌发金簪交相辉映,异常鲜亮。

    韩听雪轻声夸赞:“好漂亮的发簪。”

    小郡主闻言,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漂亮是不是?”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毕竟昨天太丢人了。

    “是啊。”韩听雪点头,大方承认,还多评价一句,“跟你的宝石玲珑耳坠很配。”

    一看到耳坠,不免想起耳朵。

    一想起耳朵,戴狐狸面具的怪脸人登时闪现在她脑海。

    小郡主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婶婶,但此刻感觉其眼光还不错。

    这可是她静心挑选出来,好扳回局面的。

    姬君平眉眼弯弯,礼尚往来:“小婶婶的发簪也很好看。”

    韩听雪微微一笑:“是殿下挑的。”

    “哦。”姬君平不再多说什么了。

    小叔叔挑的,那当然不会差。

    少时宫人奉上茶水糕点。

    云安郡主和太子妃相处时日短,没太多共同语言。

    怕两人对坐尴尬,她干脆邀请小婶婶品鉴书画。

    ——太子妃模样清丽,又是探花之女,多半懂字画。

    小郡主珍藏的书画极多,随手拿出一幅就是珍品。

    韩听雪看在眼中,暗暗称奇。

    她家里也有诗画,但远不能与小郡主的相比。

    忽然,韩听雪视线微转:“这是……”

    “哦,这不是名家所绘,是我爹留下来的。怎么混到这里头了?”小郡主愣怔一瞬,轻声解释。

    韩听雪闻言,心下歉然,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听说小郡主是遗腹女,从未见过自己生父。

    “我爹画技也不差吧?你看他这山水,挺好看的啊。还有这房子,建在水中央,是不是很有意思?”小郡主能看出父亲画技平平,一心从内容上为其找补。

    韩听雪方才匆匆扫了一眼,并没留心看,此刻定睛看去,见是一幅风景画,果然隐约能看见水上的房屋。她勉强笑笑:“是挺有意思的,这种房屋很少见。”

    她曾经也住过十几天这样的房子,不过与画里的并不一样。

    “是吧?”见对方很配合,给自己、也给亡父面子,小郡主看她也更顺眼了一些,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小叔叔好像就有个这样的房子。”

    韩听雪心里一咯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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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危险】-

    完-

    ◇ 29、不安

    ◎得打消她的怀疑◎

    先时那些被她压下的怀疑, 不期然的,再次浮现在心头。

    之前只是觉得耳朵和身形极为相似,现在又意外得知, 太子也有建在水中央的房子……

    这么多巧合重叠在一起, 让人不由地又怀疑了几分。

    韩听雪笑了笑, 尽量神情如常:“真的吗?殿下也有?我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听过很正常啦,是我皇爷爷留给小叔叔的半溪山庄,没几个人知道。就连我,也只是听说, 从来都没去过。”小郡主说话之际, 小心翼翼收起了画卷。

    ——毕竟是父亲留下的,需好好保存。

    韩听雪轻轻“嗯”了一声, 思绪乱糟糟的她,胡乱问了一句:“不会是在东宫吧?”

    小郡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啊。怎么可能在东宫?我都说了半溪山庄。”

    韩听雪“哦”了一声,沉默一会儿, 又问:“这种建在水中央的房子, 除了殿下,别人也有吗?”

    会不会是另一个巧合?万一其他人也有呢?

    但是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地巧合?

    小郡主卷好了画轴,思考了一下:“这我就没听说过了。应该不多吧?你要是有兴趣,改天让小叔叔带你去看看啊。”

    她扁了扁嘴,又续上一句:“只怕他不会答应,连我都没去过。他肯定宝贝得很。”

    她和小叔叔,那可是认识十多年了,感情深厚,非常人能比。

    韩听雪杏眸低垂, 没再说话, 心内却波澜迭起。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

    云安郡主也不以为意, 继续展示自己珍藏的画卷。

    见太子妃有点兴致缺缺,云安郡主也觉得无趣了。今天扳回局面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她不好意思直接下逐客令,就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去玩别的?”

    韩听雪勉强笑笑:“时候不早了,今天多谢郡主款待,可惜我得先回去了。”

    她现在哪有心情玩别的?

    “小婶婶何不留下来用了晚膳再走?”云安郡主出于礼貌开口挽留。

    “不了,东宫还有一些事情,就不多叨扰了。”

    见太子妃婉拒,云安郡主悄然松一口气,却依然面露惋惜之色:“那好吧,我送小婶婶。”

    小郡主亲自送太子妃出去。

    冬季天色黑的早,不过有耀眼的雪、有沿途的宫灯,道路并不难行。

    韩听雪一路神思不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东宫。

    说来也巧,此时太子正巧回来,一眼看见她,唇畔勾起笑意:“穗穗。”

    他朝她走来,步履从容。

    若在往日,韩听雪肯定会欢欢喜喜迎上去,冲他盈盈一笑。但此刻,她心里蓦的一沉,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殿下。”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除了身形,两人走路时,乍看不同,但小习惯也颇为相似。

    无论是耳朵,还是身形,不看脸的话,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而且她当初也没见到过怪脸人的面容。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在遮掩自己的身份。

    可是声音不一样,怪脸人说自己有主子……

    ……

    声音可以伪装,毕竟那个怪脸人连面容都不露,故意声音嘶哑也有可能。正常人声音也不可能嘶哑成那样。

    脸都不肯露,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么?

    韩听雪心里两个声音轮番出现,一时因为自己对丈夫的揣测而惭愧,一时又感觉巧合太多以至于不像巧合。

    用晚膳的时候,韩听雪因为有心事,没吃下多少。她勉强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姬暄声音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

    “没有啊,是不太饿,可能下午多吃了两块糕点。”韩听雪抬眸一笑,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姬暄笑笑:“原来如此。”

    静默一会儿,他又试探着问:“什么糕点这么好吃?改天可以让御膳房多做一些。”

    “嗯……桂花糕和红豆酥。”韩听雪从记忆里搜了两样。

    太子轻轻颔首,似是记在心上。

    两人夫妻数载,尽管她有心遮掩,他又怎会看不出她心里有事?

    中午那会儿还好好的,问题应该就出在下午。

    方才听说,穗穗午后受姬君平相邀,去了一趟尚云宫。

    因此晚膳后,太子去书房处理公务时,特意召了负责保护太子妃的暗卫过来:“今天太子妃在尚云宫发生了什么事?”

    沉默寡言的女暗卫老实回答:“太子妃和郡主一起赏画。”

    太子眉心微蹙,想到成婚前,侄女对穗穗的不喜,轻声询问:“郡主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他担心这孩子说话没轻没重,惹恼了穗穗。

    穗穗进宫时日短,虽是长辈,又贵为太子妃。可能受了委屈也不敢明言。

    女暗卫摇头:“没有难听的话。”

    能做暗卫的,都有些了不得的本事。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暗卫竟将太子妃和云安郡主的对话,丝毫不含感情地复述了七七八八。

    待听到“建在水中央的房子”,原本双目微阖的太子忽的睁眸,脸色一沉,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因为这个,就难怪她今晚神色有异了。

    当日将她带到半溪山庄后,他尽量妥善安排,不想让她心里留下阴影。但是,无端被人带走这种经历,谁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穗穗到底是因为单纯想起了旧事心生感慨,还是因为特殊的房屋而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若是前者,他只需假装不知道就罢了。若是后者,可就麻烦了。

    他当时遮掩了容貌、改变了声音,甚至故意更改走路姿势。而且还一直克制,尽量减少与穗穗见面。

    日常生活中应该不会让她生疑吧?

    姬暄不想多事,不想两人之间生出嫌隙。他想,必须不动声色地打消她的怀疑。

    “好了,孤知道了。”太子挥一挥手,令暗卫自去忙碌。

    精致的宫灯发出暖红色的光。

    韩听雪坐在灯下正自出神。

    此刻不用面对太子,她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

    可是反复的怀疑和否定让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韩听雪眼帘低垂,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但是两个人的身形还是在她脑海中浮现,渐渐重叠在一起。

    她心头惶惶,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丝丝缕缕缠上了她的心脏。

    以前没太留心也就罢了,一旦往这方面想了之后,她就发现,一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当时怪脸人遮掩面容,戴着可怕的面具,她不敢看他的脸,只盯着他身体各处看。

    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耳朵、一样四面临水的房子,武功高强不会说话的大娘,厨艺丝毫不逊于平江伯府厨子的厨师……

    韩听雪先时不敢细想,只隐约觉得能做到这些的,肯定非富即贵。

    她对朝廷局势不熟,也不曾暗暗猜测幕后主使的身份。

    现在她却感觉,条条线索似乎都在指向她的枕边人。

    这个想法让她恐惧不安。

    韩听雪忍不住想,如果怪脸人真的是他,那该怎么办?

    夜间,面对从书房回来的太子时,韩听雪仍不自在。

    太子如平时一样,说说笑笑,还帮她卸掉了钗环。

    韩听雪心绪复杂。

    眼前这个人温和深情,待她极好。

    若非那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她决计不会把他和怪脸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洒下,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只感觉那种子迅速长大,须臾间就成了参天大树。

    甚至当太子握着她的手时,她脑海里也会浮现出离开湖心小筑的那天,她失去意识前匆忙中想抓住点什么,不小心抓到了他的手。

    韩听雪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殿下。”

    “嗯?”太子眉梢轻挑,懒洋洋问。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韩听雪并未直言相告。

    她的那些怀疑、猜测,又怎能轻易说出口?

    可一直憋在心里,她也难受得很。

    就在韩听雪费尽心思琢磨着怎么去亲眼看一看半溪山庄时,太子竟兴致勃勃问她要不要去赏雪后的湖上风光。

    “什么湖上风光?”

    太子眸间蕴着浅浅笑意:“父皇留给我一个山庄,山庄里有个湖,雪后湖景是一绝。要不要一起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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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觉得男主应该坦白,更多的隐瞒到最后反噬也会更重】

    【撒花】

    【太子要干嘛~~】-

    完-

    ◇ 30、遮掩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姬暄原本还计划着过段时间, 假作不经意地提起。

    可是今晚穗穗的状态很明显不太对劲。

    她脸庞雪白,眼神飘忽,让他觉得耽搁不得, 必须趁早行动。

    韩听雪愣怔了一瞬,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小郡主所说的半溪山庄。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

    韩听雪心中一喜, 随即又不太确定地问:“什么山庄啊?”

    “半溪山庄。要不要去看看?”

    一听到“半溪山庄”四个字,韩听雪神色一顿,下意识点头:“要。”

    然而,紧接着, 她心里掠过一个念头:他既然肯主动带她去看, 那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吧?

    肯定是她想多了。

    韩听雪略略放心了一些,脑海里猛地生出一个想法:

    太巧了, 她刚琢磨着要亲眼看一看,他就主动提出来了。

    她佯作自然地问:“怎么突然想起带我去赏雪后湖景?”

    太子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奇怪她竟会这般问。

    他语气自然坦荡:“这不是下雪了吗?平时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 我看你好像情绪低沉, 就想着带你出去散散心。”

    韩听雪微怔,竟被他看出了心情不好吗?

    她小声问:“看上去很明显吗?”

    姬暄笑笑,别的倒也罢了,她看他时,眼神躲闪,很不对劲儿。

    明明前些天,她看见他,眼睛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还不明显?都写在脸上了。”

    “有吗?”韩听雪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有点不敢相信。

    她还以为掩饰得很好呢。

    太子没有回答, 而是有些歉然地解释:“最近忙着一些朝中的事情, 没能多陪你。是我不对。”

    ——这话倒不是作假。他自重生以来, 就在暗地布局了。他不可能再经历一次被废、被流放。

    “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忙。”这一点,韩听雪很能理解。

    毕竟是储君,不可能一直闲暇。

    次日,太子果真抽出时间带她出宫。

    两人未乘轿辇,只坐马车。

    雪后天寒地冻,道路也滑。

    马车驶得很慢。

    韩听雪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太子兴致勃勃:“穗穗,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马车里。”

    “嗯。”韩听笑了笑,轻声问,“那些刺客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太子神色不变。

    刺客是假的,不过他这几年的确也遇见过不少真刺客。

    韩听雪轻轻“嗯”一声,握住了他的手,心内隐隐怜惜他的不易。

    储君看着风光,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公/众/号:寻甜日记】

    马车出城后,继续行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半溪山庄。

    太子扶着妻子下车,认真同她介绍:“这就是半溪山庄,是父皇留下的。远离皇宫,我平时也很少过来。”

    韩听雪轻轻点一点头,下意识打量。

    高祖皇帝留下的东西,谁能不好奇呢?

    这半溪山庄,说是山庄,但占地面积极大,竟还有丛林、山溪、房屋、马场。

    韩听雪看在眼中,暗暗惊叹。three

    “可惜天不好,不然可以带你骑马。”太子有些遗憾。

    韩听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会骑马?”

    太子心口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穗穗真的会骑马?”

    他叹一口气,有些遗憾的模样:“本来还想着,你若不会,可以借机教你呢。”

    “我会一点。我爹还在的时候,教过我。”

    韩听雪想起旧事,不免觉得怅然。

    父母膝下只她一女,自然对她千娇百宠。教她诗书文章,也教她骑马。

    可惜她那时年纪小,学骑马时磨得腿上破了皮,掉泪掉了好久。

    娘心疼她,抱着她埋怨爹爹。

    回想起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韩听雪在半溪山庄见到了湖以及湖上的房子。

    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湖的形状、大小,都和她待了十多天的地方大不一样,湖上的建筑也相对而言要简单的多。

    湖上有一架浮桥,直通湖中心的小屋。

    这小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框上的漆都有点褪色了。

    四周风光也不尽相同。

    韩听雪杏眸低垂,心想也是,他肯主动带她过来,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人有相似,也很正常。

    何况她从来没能亲眼看到怪脸人的面容。耳朵和身形,不能说明什么。

    而且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殿下都没理由那么做。

    从婚前到成婚后,太子都对她很好。她实在不应该因为这些巧合就胡乱怀疑他。

    思及此,韩听雪心里隐隐有些心虚和惭愧。

    她眺望湖上风光,偏头看向身边的丈夫,微微一笑,轻声夸奖:“确实好看。”

    她对自己说,以后再不想那些了。

    姬暄双目微阖,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已经打消了穗穗的怀疑。

    当时将穗穗带到半溪山庄,是因为时间紧急,别无选择。

    这件事情,他并不想让她知道,怕她多想,也怕多生事端。

    索性就一直瞒着好了。

    半溪山庄是他私产,他并没有想过将这个山庄藏起来一辈子。难保穗穗某一天看到会生出疑心,因此他在她离开之后,就直接让人拆去了湖上建筑,就地重建,还除去了水底暗桩,搭建浮桥。

    又引来山涧水,将原有的湖扩大,改其形状,移来假山。

    还好穗穗当时被困在湖心小筑,不曾去过山庄其他地方。

    不然要想彻底改头换面也不容易。

    半溪山庄风景极好,雪后风光也别具一格。

    韩听雪在东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也甚觉无趣。现在放下心中疑虑,又同夫婿一起欣赏美景,心情越发舒畅。

    两人在此地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韩听雪来的时候还有些心事,回去的路上,只觉轻松和不舍。

    太子轻笑:“若是喜欢,改天有空咱们再过来?”

    韩听雪小声嘀咕:“谁知道你哪天才有空?”

    他最近一段时日,早出晚归,可不像是很有空的样子。

    “嗯?”姬暄没听清。

    “哦,我是说下次我们可以带上郡主一起。”韩听雪感觉,云安郡主应该会很喜欢。

    太子嗤的一声轻笑:“你说君平?带她做什么?她要想来,下次让她自己来。”

    他和穗穗出门玩,还要带个侄女?

    韩听雪微怔,继而轻笑:“你还是人家叔叔呢。”

    “那也没有携妻出门还带侄女的道理。”姬暄故意低声问,“难道穗穗不想和我一起吗?”

    “没有啊。”韩听雪今日解决了横亘在心里的难题,心情甚好。她握住丈夫的手,脑袋靠在他肩头,悄声道,“我当然想和你一起。”

    “嗯。”太子这才满意了。

    马车行驶,一路顺遂,进城之后,又回了东宫。

    可能是出门玩得累了,也可能是心里不藏事了。韩听雪这天晚上睡得极好。

    一夜无梦。

    看她确实不像是被旧事所累的样子,姬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接下来,他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作者有话说:

    没有正式掉马,不过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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