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金冠,是云珏掌门。
“师兄,你来了。”
叶景川讪讪起床,可他不动还好,一动脑子就钝痛,像是被人捶了一拳,眼前发懵。
痛感阵阵袭来,他脸色顿时煞白,手一软,又倒在了床上。
就在挨床的时候,腰间忽然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水流托着他的腰,让他借力坐起身来。
这时,云珏掌门微微俯身询问:“可是不适?”
眼前落下片阴影,叶景川感受到了掌门与生俱来的威压,想躲。
可他刚要偏过头去,脑袋就被一只强劲白皙的手摁住不能动弹。
“别动!”
浑厚冷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不容置疑。叶景川立即安分地像个鹌鹑,可不能在掌门面前造次。
他正想说些什么以示师弟对师兄的敬意,但紧接着额头传来一阵暖意。
是灵力。
灵力源源不断从云珏掌门手中传过来,缓解他脑袋里的钝痛。
片刻之后,云珏掌门收手,负在身后:“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师兄。”
今日短短半刻时间内,叶景川一连喊了两声师兄。
云珏掌门露出古怪的神色,但转瞬即逝,“既然好了,就起来参加拜师大典。”
得此令,叶景川忙不迭起床。
这是书珩道君的内室。外间暖阁的卧榻,和内室阔床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二人绕过屏风,行至外间。
叶景川跟在云珏掌门后面,瞧着对方的背影,面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原本是躺在卧榻上,怎地就挪到了内室的阔床上了呢?应当是掌门挪的吧,发现他神识有异样,便施法召回。
就说今日,怎么瞧着掌门师兄对他和善了许多呢?
倏地灵光一闪,他萌生了个大胆的念头。
原著中,书珩道君和其掌门师兄的关系十分恶劣,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现在是原著开始时间的六年前——
六年前,也许……二人关系还没有那么糟糕。
行至外间,云珏掌门回头,见叶景川落了很远,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眼眸提溜着转动不知所思。
沈云珏不由皱起了眉头,命令道:“过来。”
这是外间暖阁,楚岚早就在这儿候着了。
此前,依据云珏掌门尺寸为书珩道君定做礼服很合身,并不需要大改,只需要增上条腰带。
楚岚手中托着一亮面漆盘,上面正是已经打造好的腰带——是一条遍绣翎羽纹,暖玉带钩的湛蓝色腰带,颇为华丽。
叶景川走近,就见掌门师兄拿起了腰带,命令他抬手。
这是要给他系腰带?
于是叶景川乖乖地抬起了手。
虽然现在面对云珏掌门,他仍然能感受到很强烈的压迫感,但都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而且一想到师兄弟二人的关系还有救,没有他在原著中看到的那么糟糕,他便松了口气,心境顿时轻松了不少。
连带着他对旁边经战战兢兢地楚岚,眼神也柔和了几分,至少没有初见时那般冰冷威严。
然而书珩道君这个眼神,却是让曾经疯狂吐槽当事人,还被当事人抓个现行的楚岚更惶恐了。
他站在二位道君旁边,恨不能变成只乌龟缩壳里,内心狂呼药丸。
细微的啪嗒声入耳,暖玉带钩扣上,腰带已经系好了。
腰带束拢,露出劲瘦精干的腰线,衬得叶景川的身形越发颀长挺拔。
云珏掌门目光微眯,但很快他就错开了眼,道:“参加拜师大典。”
“是,师兄。”
*****
苍羽派主峰大殿之上,拜师大典。
今年这一届的拜师大典,云珏掌门格外重视,故而比往年举办地更加隆重。
此时,恢弘壮丽的大殿上高朋满座,人头攒动,喧闹声沸腾。
苍羽派弟子听闻书珩道君会参加拜师大典,纷纷聚集在大殿外的广场上,翘首以盼。
“书珩道君怎么还没来啊?不会是假消息吧?往年也有这样的消息放出来,结果人道君早就闭关了。我可是专门从太阿城赶回来的啊,还有任务在身,你可别诓我啊!”
说话的蓝衣弟子有些焦急,正四处张望找寻书珩道君的身影。
“急什么,尚礼司楚岚楚师兄亲口说的,人可是被掌门指派,专门负责打理浮玉轩,是整个苍羽派三千弟子中唯一一个能随时见到书珩道君的人,这还能有假?”
就在这弟子落音的刹那间,天际风云大盛,彩霞浓艳,两道身影穿云越海而来,倏然落至大殿外的台阶上。
一左一右,左侧身影银发金冠湛蓝衣袍,右侧身影墨发银冠冰蓝衣袍,二人身形相当,颀长之姿,如山海般清俊疏朗。
是书珩道君和云珏掌门。
台下众多弟子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出狂呼。
“啊啊啊,是云珏掌门和书珩道君,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他们并肩而立!!?”
“嗐,这有什么?上次在南溪谷校场,掌门和道君可是同乘一柄剑。”
这弟子摆摆手,开口就是“你没见过世面,格局小”的口吻,可目光却是热切地恨不得黏在台上。
一名弟子突然插进这说话的二人之间,“嘿,你俩想什么呢?不正经!这可是拜师大典,严肃点,没听说过道君和掌门七年前就不和了吗?”
此言一出,那二人立即闭上了嘴,“是是是,师兄说的是。”
站在高台之上的叶景川,见如此盛大热烈的场面,不由得挺了挺胸,心里克制不住要端着形象了。
书珩道君本就是清俊冷傲,犹如冰川雪域上的高岭之花,令人敬畏又向往。
如今叶景川脊背如松,更是将这份冷傲展现得淋漓尽致。
恰巧这时,一炷香时间的重明塔考核结束,五十名考核弟子从台阶走上广场。
他们身着苍羽派崭新的校服,行走间衣带翩翩神采飞扬,行人纷纷给其让路。
为首的小少年,眉目沉着,步伐端正稳健,他一手扶着另一只手的衣袖,像是在护着什么。
小少年正是顾翊,袖中护着的是小白鸟。
他一眼便看到了汉白玉台阶上那抹冰蓝色身影。
那人银冠高束,墨发飞扬,抬手动作时,勾动了衣袍上三尾金绣翎羽,在云霞照耀下流光溢彩。
端得是仙风道骨,清贵出尘之姿。
顾翊护紧袖中的小白鸟,朝着台上那人的方向冷笑了一声:道貌岸然!
可是顾翊看着看着,忽然勾唇笑了。
狭长清丽的桃花眼含笑,一派天真无邪。
可他脑海里却是一遍遍回忆起前世那个人手掏金丹、血溅洞府的场面。耳畔充斥着那个人的话:你这等废物蠢货,也配做我书珩的徒弟?
这厢叶景川看了许久,才发现那队迎面走来的弟子中,为首之人是顾翊——重明塔考核第一名。
与身为小肥啾初遇时不同,那个竹林小径上,迷茫无措、颓靡暗淡的小少年如今已是英姿勃发,一身少年气概如剑般刚健不摧。
见如此主角,他不免欣慰,也不枉他当初千里送机缘,做了一回鸟。
众考核弟子已至,拜师大典正式开始。
云珏掌门和书珩道君踏入大殿,沿着大殿中轴一同走向高台之上落座。
顾翊紧跟在二人身后,目光幽沉,不知所思。
这时,苍羽派的一众长老也入了大殿,为首两位长老坐在他和掌门两侧。
守在一旁的弟子分分行礼:“弟子拜见文亮长老,柯薇元君。”
这一男一女,分别是刑罚司和丹药司的长老,位高权重。
位列最高一层汉白玉台阶之上,有五个座位,但只来了四人——云珏掌门,刑罚司文亮长老,丹药司柯薇元君,书珩道君。
而这几人中唯独元婴书珩道君不掌权。
文亮长老金丹后期大圆满修为,较之其他五人都年长一辈。
他捏着自己银白的胡髯,颇有长者风范,笑眯眯看着叶景川:“书珩啊,瞧中了哪个弟子?我给你送府上。”
另一边,坐在云珏掌门旁,金丹中期修为的柯薇元君投来目光,亦是笑:“三年一度的拜师大典,书珩道君难得参加一次,就让道君先选徒吧。”
叶景川一噎,想起原主无权无势,又想起先前那弟子说:原主和书珩道君七年前就已经不合。
为了缓和师兄弟之间紧张的关系,他忙不迭道:“怎能我先选?理应掌门师兄先——”
哪知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惹来了掌门一记冰眼。
他立即噤了声,但是……他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台下参加重明塔考核的五十名弟子,由良吉颁布名次结果。
良吉下令众弟子按照名次站队,随后将名册呈给掌门,“弟子拜见掌门,拜见各位长老。这是各弟子的信息,还请过目。”
随后,他谄媚道:“掌门和书珩道君,那天生修炼之体的顾翊,经过我几次三番、苦口婆心的劝解,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苍羽派了。他已经向我明示对苍羽派的决心了,这不,您瞧,重明塔考核,他又是第一名。”
“几次三番、苦口婆心的劝解?”
叶景川微微偏头看过去,声音清冷,不怒自威。
劝解就是抢人灵石,将人绑架?
完全听不出讽刺的良吉,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邀功,“回书珩道君,是的,经过我一番敦敦教导之后,顾翊解开了心结。刚刚在台下,他还说要拜您为师呢!”
天生修炼之体,和书珩道君完美契合。
良吉表示自己能百分百揣摩到掌门和道君惜材的心思。
恰在这时,台阶之下,队列之首的顾翊上前一步。
他忽然朝书珩道君的方向单膝跪地,双手行礼高举头顶,一脸虔诚:“弟子顾翊,愿拜书珩道君为师。”
“弟子自幼仰慕书珩道君,因您而生向道之心。虽然天资愚钝,但入道七年来,弟子从未懈怠修炼,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面见书珩道君。”
顾翊清脆玉如的少年音响彻整个大殿。
一听这话,大殿内的弟子顿时来了精神他们的目光如炬齐齐投向台阶下跪着的顾翊——又是一个书珩道君的迷弟。
不少弟子开始窃窃私语。
大殿内十二根金柱,站在金柱后的一弟子从怀中掏出把瓜子。
此人正是新入尚礼司、楚岚的师弟、书珩道君的迷弟沈思淼,经过楚岚师兄多日调|教,以及书珩道君各路秘闻传说的浸|淫,他转行了,已经从迷弟,变成一个相当成熟的吃瓜群众了。
虽然书珩道君不好亲近,但书珩道君的传闻到处都是。他看着顾翊,笑着摇摇头——小(大)迷(傻)弟(逼)还是太年轻了。
此时,他嗑瓜子不吐瓜子皮,嘴里嚼吧嚼吧:“嗐,书珩道君的迷弟遍布修真界,个个都说要拜入道君座下,但这么多年来,你见哪个上位成功了?”
另一弟子仔细回想了遍,惊呆:“真的没有一个诶!”
“我跟你说实话吧——七年之前,书珩道君还会和前来拜师的弟子唠嗑几句,遇到资质好的,也不忍人才流失,会引荐他们拜入长老门下。但这七年内,就是从七年前开始,道君就像是变了个人,突然变得冰冷不近人情,简直就是行走的冰墙。有弟子慕名前来拜师,道君直接挥袖将人扫地出门——被扫地出门的弟子多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这么头铁直接上了。”
那弟子掐着瓜子指了指那边的顾翊,竖起大拇指。俨然是在说顾翊这弟子头铁敢直接往冰墙上撞,够勇!
他接着说:“虽然这样,但书珩道君的热度依旧不减。众弟子变聪明了,开始曲线救国,争相进入掌管门派内务的尚礼司,目的嘛,就像这顾翊所说的那样——只盼有朝一日能面见书珩道君——这事,尚礼司的执事长楚岚师兄最有发言权了!嗯?怎么没瞧见楚岚师兄?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楚岚师兄不在后直摇头,“咦——楚岚师兄竟然没来,可惜了,他最爱吃这种‘书珩道君迷弟求不得,最后黯然离场’的瓜了!”
跪着的顾翊直勾勾看着台上的书珩道君,清亮的桃花眼真挚烂漫。
他天生的容器体质,早已被书珩道君盯上,他没有退路可言!
顾翊摸了摸袖子里一直昏迷的小白鸟,细软的白绒蹭着指尖,牵动着他心底的柔软,立即就心安了。
前世,他十二岁拜书珩道君为师,十八岁结丹,与道君同进同出,在浮玉轩生活了六年。他知道书珩道君喜欢听什么奉承的话,于是专捡人爱听的说。
他继续道:“今年喜逢苍羽派三年一届的招新大会,弟子报名参加,得以选中,不慎狂喜,于是在比试当中铆足了争名次。如今想来,我一个炼气二阶的弟子,能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皆是因为心中有道君您啊!”
“因为您,弟子备受鼓舞,才勇夺魁首。可是在比试擂台上,弟子得知道君您从未参加过拜师大典、自结丹以来座下无一徒弟的消息,受了刺激,当场昏厥。”
“弟子内心受挫,备受打击,自觉希望渺茫,遂打算回凡俗界种田。”
“可是后来又听说道君您会参加这一届的拜师大典,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弟子喜极而泣,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心!”
顾翊话落的那一刻,大殿内嘈杂交耳声统统消失不见,落地针可闻。
一众弟子如炬的目光齐齐转移,转向台阶上的书珩道君。
那背靠金柱嗑瓜子的弟子,麻溜把没嗑完的瓜子揣怀里——磕瓜的关键时刻到了,屏息以待!
台上,叶景川人都傻了。
这一通说辞天花乱坠的弟子,是顾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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