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程灵儿和她的丫鬟被裴笙堵住了。
冬雪融融,阳光灼灼,今日的天气是入冬以来最暖和的,程灵儿却感觉到一股蚀骨的寒意,从头到脚,将她冻得宛若冰柱。
她几乎控制不住,发自本能地跪到地上,哆嗦道:“我一时嘴碎才说下那些糊涂的话,还望世子爷见谅。”
“见谅?”裴笙摇摇头,“你我不熟,无法见谅。”
玉兰花树下,一席黑色锦服的裴笙负手站立着。他的唇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凭空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世子爷折磨人的手段,程灵儿是见识过的。
有一回父亲的手下和裴家盐矿的管事发生了冲突,世子爷直接打断了父亲手下的双腿,让人将其抬回了右相府。
程灵儿至今记得那血淋淋的场面。
程灵儿就快哭了:“还望世子爷看在家父的面上,饶了我一回。”
裴笙慢慢蹲下来,笑道:“我与你父亲也不熟。”
哐当
——
程灵儿惊恐地跌坐在雪地上,仿佛面前的世子爷不再是诱人的美男子,而是来自地狱的罗刹。
“既是嘴碎,那便打嘴吧。”裴笙指向程灵儿旁边的丫鬟,“动手!”
小丫鬟瞪大双眼,摆着手拒绝,程灵儿却低吼一声,“还不快点!”,小丫鬟只能抖着手轻轻地拍了拍程灵儿的嘴。
裴笙:“没力气?不如我来?”
程灵儿:“打重点!”
“......是!”
小丫鬟得了主人的命令,一巴掌扇在程灵儿的脸上。起初小丫鬟尽量控制着力道,后来越打越起劲,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竟渐渐起了疯意。
裴笙冷笑一声,离开了。
当裴笙穿过后院的白玉兰花时,热闹的女眷们立即停止交谈,纷纷侧头望向他。有人眸中含情脸颊绯红,有人低着眉梢悄悄打量他,更有甚者与旁边的友人窃窃私语。
“快看,这不是世子爷么?怎的比传说中的还要好看?”
“就是就是,哎呀,他来后院做什么?我是有家室的人,总盯着人家看多不好意思啊!”
“别怕,看看不吃亏,反正我们的相公都在前厅......”
裴笙的眉梢带着一丝讥诮。
他状若没听见女眷们的谈话,冲着池塘边上的言倾招了招手:“倾倾,过来。”
池塘边上,正在和太子妃聊天的言倾抬起头。她呆愣了一瞬,随即提着裙摆鸟儿般扑进裴笙的怀里。
“夫君怎么来啦?”
“我来接你去用午膳。”
裴笙浅笑着拥住言倾,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娇嫩的脸颊,将她的披风往上拢了拢,遮住刺眼的阳光。
裴笙本就长得高大,一只手臂就能将娇小的言倾牢牢地圈在怀里。两人明明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站在一起却是十足的般配,都给了别人春天般的温柔和浪漫的幻想。
两人手牵手走向前厅,在玉兰花树下留下两道让人艳羡的背影。
人群中有人酸得不得了。
“不是说世子爷不喜女i色的么?怎的对他夫人如此宠溺?”
“哎,你要是长成世子妃的模样,你夫君也会对你爱不释手的。”
“别扯了,就算我再美,我夫君也不会亲自来请我用膳......”
前厅,古朴典雅的小方桌上摆放着各式菜品和甜点,众人根据主人家的安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主位是左相赵景,赵景的右手边是裴笙,左边依次坐着太子和太子妃、右相和右相的女儿程灵儿。
奇怪的是,程灵儿进来的时候带着一块紫色的面纱。
右相似乎对女儿的装扮有些不满,低声念了几句,也不知程灵儿怎么回答的,目光闪躲地看了一眼裴笙,直到用膳也没有取下面纱。
言倾紧挨着裴笙坐下。刚落坐,对面的太子就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太子年纪和裴笙相仿,身高比裴笙略矮,许是长期流连花巷的原因,年纪轻轻的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像是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太子右手把玩着一杯茶盏,茶盏中泛起寥寥雾气。透过朦胧的雾气,那邪恶的目光落在言倾身上,又好似一息也没有停留,直接穿透了她,落在她身后的墙面上。
言倾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太子,刚才又见到姐姐被他打得一身伤痕,心里是又气又痛,哪里还愿意多看他一眼?
言倾蹙着眉往裴笙怀里缩了缩。
“别怕,”
裴笙在言倾的耳畔柔声低语,顺势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霸道地拥住她,无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再抬眼,犀利的眸光像尖刀似的刻在太子身上,太子立即侧头和旁边的右相热火朝天地聊起来,状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裴笙不屑地扬了扬眉。
言倾在裴笙的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纵然她私下和裴笙再怎么亲密,那都是在世子府的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朝中的显贵官员和女眷们几乎都在,她难免微红了脸,一双小手局促地不知该往哪里放。
偏偏裴笙似乎感觉不到言倾的娇羞。
他没急着吃东西,而是夹了一块桂花糕送到言倾嘴边:“乖,张嘴。”
言倾的心抖了抖。
即便是在世子府,裴笙也没有喂她吃过东西。
长而翘的眼睫毛眨了眨,言倾攀上裴笙的大手,软软糯糯地求饶:“夫君,我自己来。”
“倾倾不方便,夫君喂你。”
裴笙说着最动人的情话,眸底的坚持却丝毫不曾退让,那搂着言倾的左手,在她的细腰处紧了紧,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言倾立刻乖乖地张嘴,像只小猫儿一样享受主人的投喂。
四面八方或艳羡或嫉妒或不甘的眼神纷纷看过来,却在对上裴笙凌厉的目光后又低下头不敢多看。
有新嫁的妇人拉了拉身旁相公的衣袖,撒着娇道“相公,我也要吃桂花糕,”,那相公不耐烦地瞪了妇人一眼,妇人立即瘪着嘴闷声吃东西了。
右相毕竟经历多、见识广,不像小年轻们那么好奇。
他向裴笙隔空敬了一杯酒,语气很是微妙:“世子爷新婚燕尔,与世子妃甚是黏腻,老朽着实羡慕。”
裴笙又看了一眼太子:“娶了一位容易遭人惦记的夫人,是得看紧些。”
赵景知道裴笙是故意的。
坐在高位上,他将两方人士的暗潮涌动尽收眼底。
赵景:“右相不知道啊,世子爷有多疼他夫人。原本我请都请不来,还是世子妃说要来,他就来了。您看看,这见色忘友的家伙,该不该罚?”
“该罚该罚,”“该罚该罚,”
众人跟着起哄,裴笙也不推辞,笑着连喝三杯,未了将酒杯倒扣过来:酒杯里一滴酒不剩。
“世子爷好酒量!”“好酒量!”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世子爷今日心情大好,遂赶着趟向裴笙敬酒,尤其是官阶低的,平日里与裴笙说不太上话的,更是积极主动。
酒过三巡,现场的气氛热闹了许多。
太子打了个饱嗝,望向裴笙:“世子爷见过世子妃跳舞吗?当年母后生辰的时候,世子妃跳了一曲霓裳,当真是惊艳了本太子。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再一饱眼福?”
太子所说并非夸大其词。
不仅言倾会跳霓裳舞,姐姐太子妃也会。当年,侯府老爷花重金请了藩外来的乐师传授女儿们。两位千金习得真传,跳起舞来身姿曼妙、典雅至极,在长安城颇负盛名。
裴笙没有正面回答太子,而是点了点言倾的鼻梁:“倾倾偏心,夫君都没见过。”
言倾甜甜地笑:“那夫君想看吗?”
“想,但我更想倾倾跳给我一个人看。”裴笙望向太子,笑道,“不好意思,让太子失望了。”
太子讨了个没趣,不甘地灌了一大口酒。
余光中,他瞥见身旁的太子妃静静地坐着,火气一下子蹿了出来。
他抓住太子妃纤细的手腕,故意提高了音量,使得整个前厅的人都能听见。
太子:“世子爷舍不得,我舍得。太子妃不仅会跳霓裳舞,还会跳天魔舞。就让太子妃为大家舞一曲天魔吧!”
太子话未落,众人便小声议论起来。
天魔舞又被称为极乐之舞,由于舞姿诱惑、妖艳至极,跳舞的人衣着又暴露,故而此舞多流行于烟花之地,上不得正经场合的台面。
太子当众让太子妃跳此舞,不仅不顾及太子妃的脸面,更是对自己对皇家的侮辱。
几乎所有的女眷们都同时握紧了手,既同情那位柔弱的太子妃,又暗自庆幸自己的男人不像太子那般荒唐。
太子妃的眸底蒙着一层浓浓的水雾。她尽量温婉地笑着,态度很是谦卑:“太子,我......”
“我什么?难道你跳不得么!”
太子将太子妃的手腕捏得死死的,那白皙的指尖已变成青黑色。他阴狠地盯着她,仿佛只要她敢再多说一个“不”字,他能立即废了她。
偌大的前厅,忽然一下子静无声息。
太子妃在太子的狠辣中败下阵来。她艰难地垂眸,张开颤抖的唇,苦涩地回应:“......好。”
“不好!”
言倾猛地一拍桌面,大吼着站起身。她身后的裴笙勾着唇笑了,饶有兴致地望着气极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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