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言倾醒来的时候, 觉得自个的手腕有些难受。

    她赶紧查看了一番,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腕上有细细的勒痕,像是昨夜被什么东西绑过。

    她蹙了蹙眉, 掀开被子起身。

    随着脚腕上的小金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股暖暖的东西从她体内流了出来。

    莫非葵水又来了?

    不对呀,葵水才刚完。

    她的日子素来准确,每月都是月初的那几日, 从未有过一个月来两次的经历。

    她唤来琴画, 让琴画给她备了一盆水。直到指尖染上熟悉的味道, 她才惊觉发生了什么。

    裴笙你个混蛋!

    白日里装得那般清高, 不是气她就是打她, 还罚她思过、禁她的足, 一副再也不要原谅她、再也不要和她来往的孤傲模样。

    等她睡着了,他就悄悄潜进房间折腾她?在她醒之前又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到底要拿她如何!!!

    言倾白皙的小脸臊得绯红。

    他越来越过分了,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可以如果说他之前就是好奇和贪玩, 那么昨夜他定然有了要她的想法。

    言倾瞥了一眼手臂上的守宫砂, 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庆幸, 就是不晓得裴笙这般疯狂, 她到底会不会怀孕?

    若是能找个相熟的过来人问问就好了。

    想起相熟的人, 言倾发现从早上到现在, 绿衣一直没来。往常伺候她穿衣梳头,绿衣可是最积极的。

    言倾坐在铜镜前, 等着琴画给她画眉。她抬眸问琴画:“绿衣呢?怎地不见她?”

    琴画神色有些闪躲,迟疑了片刻, 笑道:“回世子妃的话, 绿衣还有其他的活要做, 晚些过来。”

    言倾淡淡“嗯”了一声,“她年纪小,还在长身体,莫让她干太重的活。”

    琴画的鼻头一酸,强笑着附和。转身,在言倾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临近天黑了,言倾还是没能看见绿衣,倒见不少下人们窃窃私语,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像是遇见了很不好的事。

    言倾接连询问了好几个下人,大家似乎有意瞒着她,摇着头说“没什么”。潜意识里,言倾觉得可能和绿衣有关。

    她找到了琴画:“你不是说绿衣晚些过来么?人呢?”

    “世子妃,奴婢”琴画拽着袖口支支吾吾,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言倾心中暗叹不妙,知晓琴画做不了主,于是急匆匆往院门口走。

    “我去问世子爷。”

    “别,世子妃,”琴画拦住了言倾,眸子里有泪光在闪烁,“世子爷有交代,您不能离开青竹苑。”

    琴画的话刚落,七八个暗卫从墙头跳下来,堵在了青竹苑的院门外。

    言倾藏在袖摆中的小手捏得更紧了。

    黑夜降临,整个世子府沐浴在夜色中,依稀可见屋顶的皑皑白雪。

    偌大的前厅里,星星点点的烛火在寒风中飘飘摇摇,而斜对面的书房木门却紧闭着。

    言倾:“世子爷在前厅?”

    琴画急了:“世子妃,您不能去前厅!”

    “为何去不得?”言倾用头上的金钗抵住了自己的喉咙,“我想去哪就去哪!”

    言倾就不信了,这些人还能看着她自寻短见不成!

    琴画和护卫们脸色大变,想要拦下她又怕她做傻事。

    陡然,一道清冷的男中音响起,“让她过来。”

    是裴笙。

    言倾适才收了金钗,绕过裴笙,急急忙忙往前厅赶。

    她的内心惶恐不安,她很想看看前厅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害怕她看到的不是她想要的。她一路提着裙摆小跑,琴画拿着挑灯不停喊她慢些。

    前厅安静地可怕,寒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拂过每一个角落。

    十几个护卫整整齐齐地站在两侧,神色凝重地望着厅内最中间的木板。

    木板上,一张白布平铺着,隐隐约约现出里面的人形。

    言倾脚下一顿,猛然怔在了前厅的门口,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一跃而过,定格在此刻。

    裴笙深褐色的眸子暗了暗。他揽过她的肩膀,语气沉重。

    “护卫在护城河畔发现了溺水的绿衣。”

    “这件事,夫君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倾倾放心,夫君会将绿衣好生安葬的。”

    言倾的脑子嗡嗡的。

    她好像完全生锈了,听不清裴笙说什么,只死死地盯着那块白布,希望白布下的人能坐起来,像寻常那般扑过来,晃着她的衣袖乐呵呵地笑。

    她不自主走进前厅。

    “倾倾,”裴笙的眸底闪过一抹心疼,他一把拉住了她,“别看!”

    言倾拂开了裴笙的手。

    她什么也没说,既没哭也没闹,像个提线木偶般缓缓走进。

    她蹲下身子,掀开白布,白布下是梳着少女髻的绿衣,穿着昨日出门时的蓝色棉裙。

    这是言倾第一次见着死人。

    溺水而亡的人,会因为死前灌入了大量的水而导致全身浮肿、青紫不堪,尸身的面部往往难辨。

    奇怪的是,胆小软糯的言倾居然不怕,她可是见着杀鸡都会尖叫的啊!

    她颤抖着手将绿衣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想着绿衣虽然年纪小,但是爱美。头发乱了,多不漂亮啊!

    她又细细地整理绿衣凌乱的衣裳。衣襟、盘扣、袖子直到她掰开绿衣紧握的右手,看见绿衣的右手心藏着一个红色的胭脂盒。

    绿衣出门前,要给言倾买新到的胭脂,红色的胭脂。

    小姑娘说,要让世子妃美美的,把全京城的贵女们都比下去!

    那一刻,言倾所有的神识像是被唤醒了。

    她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绿衣,死了。

    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

    似乎有人过来拉她,说“世子妃节哀”;还有人掐了她的人中,拍着她的脸说“醒醒”。

    她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一个男人抱着她疾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自责,说着什么“报仇”的话。

    言倾,大病了一场。

    她在床上昏睡了足足两日。

    这两日,裴笙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给她喂药、给她擦洗身子,近乎着了魔般守着她。

    许是两日没有进食,加上忧心,言倾圆润的小脸消瘦了许多。

    她斜着身子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安静地晒太阳。

    平静后,她渐渐理性了。

    绿衣出门是去陈衣阁买胭脂,途中并不会经过护城河。她出行的时候,会有府上的家丁随同,怎会突然溺死在护城河呢?

    一切太过蹊跷,显然不是溺水这么简单。

    琴画端来一碗桂圆莲子粥,柔声道:“世子妃,用些粥吧,养胃!”

    言倾摆了摆手,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吃不下。”

    琴画的声音哽咽了:“您多多少少吃点。”

    世子妃的脸色惨白,没了往日里的流光溢彩,瞧上整个人不仅清减了,气色也差了许多。

    世子爷心疼世子妃,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两日忙坏了。世子妃刚醒,世子爷松了口气,窝到书房里处理正事去了。

    琴画:“您不吃,世子爷该怪罪奴婢了。”

    言倾揉了揉眉心。

    她病了一场,没吓到自个,倒吓到裴笙了。

    裴笙怕她想不开,解了她的禁足令,变着花样哄她开心。一会儿说请戏班子到府上唱戏,一会儿说接阿爹阿娘到府上玩,总之不闷着她。

    他还说,只要倾倾不离开他,她想去哪他都陪着。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青竹苑的守卫比从前严了不少,白日里总能看见穿梭在院外的护卫。似乎,裴笙很担心她的安全。

    言倾接过莲子粥,小口小口地喝,琴画适才露出了笑意。

    “对了,”琴画拿出一个食盒,“这是皇后命老麽麽给您送来的桂花糕。麽麽说您身子弱,不便进来打扰,放下食盒就走了。”

    提及桂花糕,言倾的心抖得厉害。

    上一次她没有按照姨母的吩咐把桂花糕拿给裴笙吃,算是变相拒绝了姨母。

    这才几日,姨母又来打她的主意?

    言倾心下不快:“打开看看。”

    食盒里面,依旧装着八个桂花糕。

    三个粉色花瓣状的,四个白色兔耳朵状的,中间圈着一个正方形的。

    还好,还好,没有红豆馅的。

    言倾不敢大意,总觉得姨母送桂花糕来另有所指。

    她挨个瞧了一番,状若不知道吃哪一个的挑剔模样,捻着手指夹起了最中间的正方形桂花糕。

    桂花糕的背面,印着喜庆的胭脂盒图案。

    言倾眯了眯眼,这图案怎的这般熟悉?她猛地惊醒绿衣死前手中紧握的胭脂盒!

    言倾一瞬间明白了。

    绿衣,是姨母害死的!!!

    姨母要告诉她,这就是她不听话的下场!!!

    言倾吓得浑身发麻,手一抖,桂花糕跌落在地上。她失控尖叫。

    “拿走!赶紧拿走!”

    琴画不知世子妃为何突然变得害怕不已,竟躲在床角瑟瑟发抖。她想去安慰世子妃,奈何世子妃像中了蛊般,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琴画跺了跺脚,叫几个丫鬟守着世子妃,自己急急忙忙跑向书房。

    书房里,裴笙正在和左相赵景商议朝中之事。

    琴画扣了扣门:“世子爷,世子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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