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们!◎
青竹苑的卧房里, 言倾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裴笙急匆匆冲进去,刚靠近床沿,言倾就害怕地环住自己。她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鸟儿, 一边往后退一边颤抖着哭泣。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她浑身发抖、面色惨白,白嫩的脸上满是湿润的泪水。她紧紧地拽着棉被,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死死地将棉被护在身前。
裴笙的心口微微起伏, 眸底是汹涌的心疼。他不解地望着床角的人, 两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极小心地开口:“倾倾, 是我, 夫君。我是夫君!”
“走开, 走开!你们都走!都走!”
言倾将头埋进被子里,呜呜地哭起来,像个绝望且无助的小可怜,把自己深深地关起来。
眼见她抽噎着快要喘不过气了, 裴笙一把夺过被子, 将她箍在怀中。
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言倾变得烦躁不安, 胡乱地挥舞两只胳膊。混乱中, 她无意打了裴笙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拉回了言倾错乱的神智。
她错愕地看着裴笙,俊美的左脸上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再也忍不住了,唤了一声“夫君”, 扑进裴笙的怀里。
“倾倾不哭, 不哭, 夫君在,夫君不怪你,不怪你。”
裴笙搂着她,一遍又一遍轻抚她的后背。男人的声线暗哑,下颌线咬得死死的,心口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痛意。
赵景拍了拍裴笙的肩膀,“我来。”
赵景虽是左相,也是神医的闭关弟子,习得一手好医术。
裴笙卷起言倾的衣袖,露出她纤细的右手腕。
赵景把过脉,开了一副药方。裴笙亲自给言倾喂了药,哄她睡了,才和赵景去到了书房。
书房里。
赵景:“弟媳惊吓过度,乱了心神。二弟多点耐心,只要弟媳将心中的郁结吐出来,就好了。”
裴笙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眨了眨,随即垂下眼眸,遮住心底晦暗难明的情绪。
早上言倾醒来的时候还十分正常,怎地下午突然就犯病了?
他沉着脸问琴画:“怎么回事?”
琴画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讲给裴笙听了。
裴笙蹙了蹙眉,“皇后派人送来的桂花糕?”
琴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检查过了,确定没有毒、没有异样才拿给世子妃的!”
绿衣的事,世子爷断定是有人故意谋害,且多半和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如今时局紧张,朝中动荡,世子爷担心世子妃的安全,不仅临时加派人手保护青竹苑,还特意叮嘱格外留意世子妃的饮食。
琴画自然不敢大意。
裴笙:“把桂花糕拿来。”
裴笙将八个桂花糕全部检查了,看到正方形桂花糕后面的胭脂图案时,神色一惊。
他将桂花糕捏成粉碎,黑褐色的眸底有藏不住的滔天的恨意。
赵景:“看来老狐狸想借刀杀人。估计计划失败了,狗急跳墙,想来个杀鸡儆猴,让弟媳长长记性。”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龌龊到威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还是自个的亲侄女,这般难登大雅之堂的卑鄙手段,也就只有他干得出来了。
裴笙恨道:“他欠我的,通通都要还回来!”
随即他唤来秦真和高远,交待了一些小细节,比了几个手势后让他们离开了。
赵景:“二弟此举会不会太招摇了?”
裴笙:“一命抵一命,不足为过!”
赵景点点头。
二弟一向心智过人,只要他想做的,就从没失败过。不管他的决定是什么,赵景和三弟都会追随和支持。
午后的阳光是浓烈的,寒风中带着点点腊梅花的清香。即将冬至了,过了冬天,春天就不远了。
赵景揽过裴笙的肩头:“二弟,弟媳没有对你下手,足以说明她并非无情。”
虽然以弟媳的智商和手段,想要陷害裴笙,委实不太可能。但没做和做不好是两回事。
裴笙站在窗边。
他深吸一口气,侧头望向青竹苑卧房的方向,眉间的愁云越积越深。
赵景:“女人嘛,不就爱折腾?跑一跑、闹一闹正常得很。大不了她跑一次,你捉一次,总归她是跑不掉的。”
裴笙勾了勾唇,“大哥倒是看得开。”
“我是被母老虎逼的,”
赵景时常被他的未婚妻堵在院子里不敢出门。他又不忍弃了人家,只好人家堵一次,他躲一次。
赵景:“对了,你府上不是有一湾温泉么?空了多带弟媳去泡泡温泉,对缓解她的焦虑很有好处。”
裴笙想起来了。
青竹苑竹林的后方有一湾天然温泉,往年的冬日,他总去泡一泡,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有时候,大哥和三弟也会来,三兄弟就泡在温泉里,边喝酒边谈天。
今年事多,他倒忘记了。
赵景又交待了一些言倾需要注意的事项,多是千万不要再吓着她之类的,然后离开了。
夜半的时候,言倾迷迷糊糊做梦了。
梦里面,她独自一人,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一条顺着山壁盘旋的崎岖小路上。小路很窄,宽不过一米,旁边是陡峭悬崖。
因为刚刚下过雪,路面湿滑难行,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山底。
陡然,一只凶猛的老虎从山底蹿了出来,咆哮着奔向她。
言倾害怕极了,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往前跑。刚跑了两三米,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她赶紧爬起来,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继续往前跑。
糟糕,前面没有路了!
前面是悬崖,旁边是峭壁,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言倾急得呜呜哭起来,眼见身后的猛虎越来越近,就要扑向她。
她心一横,眼一闭。
跳下悬崖!!!
没有头破血流、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跌入一个泛着竹叶香的熟悉怀抱
裴笙?!
她睁开眼,看见一张俊美的脸,那黑褐色的眸底尽是关切的暖意。
梦见和现实重合。
她委屈地扑进他的怀里,软着嗓子唤他。
“夫君!”
“别怕,倾倾别怕,夫君在,夫君一直都在。”
裴笙温柔地搂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屋内没有盏灯,唯有盈盈月色倾泻而下。
腊梅花香混着冬雪的气息飘进来,带来阵阵寒意。
朦胧中,裴笙穿着柔软的中衣,一头墨发散在身后。
他用手背在她额间试了试温度,问道:“做噩梦了?怎的流了这么多汗?”
言倾呜咽着没有回答。
裴笙唤了下人备水。
不多时,屏风外亮起了一盏微弱的油灯,琴画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裴笙刚要起身,言倾立即圈住了他的腰身。
“别走,夫君!”
她从他的怀里探出头,迷离着一双湿润的大眼睛,咬着唇委屈巴巴地求他。
男人的心狠狠一抖。
他轻轻推开她,哄道:“夫君不走,夫君给你擦擦脸。”
言倾适才松了小手。
裴笙转身,接过琴画递来的丝帕,细细地擦拭言倾额间的汗珠。他的动作温柔极了,像是很怕把她弄疼了,一点一点轻点她娇嫩的肌肤。
温热的触感传来,丝帕上的热气在空中晕染成雾气,让面前男人白皙精致的面庞透着几分不真实的朦胧感。
言倾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觉得暖暖的。
这不是裴笙第一次照料她。
可从前的照料,言倾昏睡着,感受不似现在这般深刻。
若不是亲眼瞧见,她很难想象,白日里阴冷的裴笙,此刻能够放下身段、耐着性子,近乎用一种虔诚的态度照顾她。
男人又换了一条丝帕擦拭她的小手,从手腕到手心,再到指尖,极尽所能地呵护她。
言倾鼻头酸涩,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来,砸在裴笙的手背上。
“夫君弄疼你了?”
言倾摇摇头。
裴笙又问,“那是饿了?”
言倾还是摇头。
裴笙急了,正欲叫人去请大夫,言倾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哭道:“夫君,是我害死了绿衣!是我,是我!”
姨母要杀的人不是绿衣。
姨母想要她做棋子,想要她乖乖听话,想要她毒害裴笙。她不从,姨母便杀了绿衣,以此来警戒她,告诉她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裴笙眸色一变,将她拉入怀中。男人的气息猛地沉下来,搂着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不是你的错,倾倾,不是你!”
“是那些人太坏,太恶毒!”
“夫君会替你报仇的,一定会的!”
言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将心口的那团郁气哭了出来。
“夫君,我恨他们,恨他们!”
她幡然领悟,她决计不能再这般沉沦下去,她要好好地活着,她要看到帝后付出代价的那一刻!
“夫君明白,夫君都明白”
裴笙吻上了她的脸,将怜惜悉数洒在她的眉间。卧房的木门已悄悄合上,琴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他俯身压上来,高大的身躯挡住言倾面前昏暗的光线,“倾倾,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他扯开横在两人中间的被子,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
“别怕,夫君让你忘记烦恼。”
“让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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