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障。”


    聂千红肉眼可见很生气,灯光映在眼睛里就像在喷火,语气不疾不徐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势:“敢在我的地盘上频频耍这种下三滥手段,等我恢复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瞥了一眼垂眉不语的林展,“你好像很失落?”


    林展是真的笑不出来,眉毛眼睛嘴角都是往下的,此时强行提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要多久才能出去?”


    聂千红蹭的冒出一头火:“你这么想出去?我比你更想让你滚。真应该等你出去了再封闭洞口,现在一定尸骨无存,我也就清静了。”


    林展心头沉甸甸的,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悠悠道:“这里没有任何食物,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头晕眼花,在这里饿死和出去毒死,都是一个死。”


    他满面凄凉,长叹一声,眼角微微泛光,看开了一般笑了。


    在聂千红眼里,这一出美人垂泪过于有感染力,竟让他也跟着一起悲戚了。


    聂千红最看不起的就是伤春悲秋、轻言放弃的人,于是狠狠唾弃了方才那瞬间的自己,开足火力唾弃眼前人:“这算得了什么?凡人的吃食,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倒是你,快把眼泪鼻涕都哭出来的弱者,如何配得上聂家珍藏的山珍海味?”


    林展眼睛一亮,抬起头,焕发出了夺目的神采:“我可以照顾你。在你恢复之前,我可以帮你清理伤口,替你清洁衣物,给你端茶倒水。”


    聂千红嗤之以鼻:“我的伤口几近恢复,有取之不尽的干净衣物,辟谷之人不需要喝水。”


    林展面色肉眼可见失去了光辉,重新缩在角落里,“我受你照拂,之前止血丹药的恩情还没还。就算要死,也得让我做一个守信之人,把和你商定的事了结。”


    聂千红奇道:“你倒真会耍小聪明。恩情未还,方才还跑的那么快。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油嘴滑舌、拿腔拿调之人,不过看在你进嗜血绝阵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我也不希望这里多一具尸骨,平白脏了我最喜爱的密室。”


    他看到林展悄悄竖起了耳朵尖,不由轻笑:“我可以给你食物,但是你应当懂……”


    林展无比熟练,打断他:“我懂,这一切都有代价。你有何条件尽管开,只要我有,都可以答应你。”


    聂千红不太爽,眯了眯眼睛,传递着危险的信号:“这个问题应当由你来想,你究竟有什么可以回报我的东西。之前你说你已经想好丹药的代价,我现在给你时间再好好思考。如果我不满意,后果是什么你也懂吧。”


    林展点点头:“我懂。”


    聂千红见他如此笃定,笑了笑:“你果真还是很怕我。”


    林展沉默。


    和聂千红相处这么久,他的每一句恐吓,按林展看小说时的经验,都是致命的,十有八九会成真。手起刀落,抬起手,那把刀一定会落下。可是从亲身经历来看,聂千红对待他这个情敌,居然没红着眼喊打喊杀到底。反倒是,你来我往,有付出有回报。


    他面前的这个聂千红,是有血有肉、分辨是非的。


    林展最初那种走投无路的惊惧已经淡化,虽然还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与害怕,但是面对聂千红,他知道这个人是可以讲道理的。


    只要他不说错话办错事,彻底激怒对方,那在聂千红这里苟一条小命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林展回道:“我不怕你了,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你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我这个凡人。”


    聂千红愣住了,许久才笑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所有人都怕他,手握无边修为,巅峰即是寂寞。


    林展此时已经摸出那个唯一挤压变形的果子,打算先充一下饥。这要是放在现世,他瞧都不带瞧上一眼的。唉,人生就是这么处处预料外。


    聂千红斜着眼,看着林展小心地擦拭着干枯皱巴的果皮,怎么擦都是脏脏的,“这东西,你要是下了嘴,以后就不准靠近我三丈内。”


    一个红彤彤、圆润饱满的苹果划着弧线抛过来,刚好打掉这枚饱受嫌弃的果子,落在林展手心。


    林展愣了愣,“谢谢。”


    聂千红缓缓收回手指,道:“现在我要休息了,不要打扰我。”


    聂千红渐渐睡去,林展也靠着石壁打起了盹。


    封闭的密室里,林展对时间的流逝变得不那么敏感,只能凭直觉推测时日。


    封闭的第一日,聂千红只能躺着,转着眼珠子对他挑三拣四。在林展的强烈要求下,聂千红终于同意让他帮忙清理伤口。


    轻轻拨开那片黑红的衣衫,林展震惊,这么触目惊心的伤口,狰狞可怖。要是在现世,绝对要进icu的。


    “这叫基本恢复?”林展声音有一丝颤抖。


    聂千红不以为意:“皮外伤。”


    林展叹道:“唯一的一枚止血丹药,给我倒真的是可惜。”


    聂千红闭上眼,林展白皙的手指捏住一片利刃,动作轻柔,一点点替他清掉淤血烂肉,“我不专业,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开口。”


    然而直到结束,聂千红都没发出半句□□。


    林展看着聂千红拍了拍乾坤袋,里面掉出一件干净讲究的玄色衣衫,然后眼巴巴盯着他。


    林展为了食物也真的拼,秒懂,“我给你换衣服。”


    聂千红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我是让你把我扶起来!”


    聂千红依旧下不了床,但是已经可以微微抬起四肢。林展刚小心地扶起他的身子,聂千红立刻不容反抗地命令:“转过去,不许回头!”


    林展:“……”断袖的人设还真有威慑力。


    封闭的第二日,聂千红可以自己撑着床坐起,对着林展指手画脚了。先是嫌弃林展挡着他的光,又是嫌弃林展走来走去吵到他的耳朵。


    林展毕生的脾气都被磨没了,活生生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聂千红让他往东他往东,让他安静他大气都不出。


    不过聂千红虽然辟谷,但是对普通人的一日三餐间隔把握的特别准。每次都在林展肚皮即将唱歌时,拍着乾坤袋给他变出一桌美味佳肴。


    林展有些好奇:“你辟谷,为何还要随时携带这些食物?”


    聂千红扫了他一眼,问:“好吃吗?”


    林展如实回答:“好吃,有一种……家的味道。”


    这一桌美味并不是难得一见的珍稀名菜,很家常,出现在任意一家的餐桌上都很正常。透着家的温馨,林展几乎要落下泪。


    他想到了早逝的父亲,独自撑起家庭的母亲。他穿书前几日,母亲在他的劝说下去医院体检,虽然没有危急生命的大病,但是年纪到了,她多了不少白发和皱纹,各处小毛病也折磨人。


    林展吃了一口菜,突然很想家。


    聂千红怅然道:“这些是我母亲的拿手菜。我将菜谱存在了法器里,法器运转得到的食物,味道完全比不上母亲亲手做的,不过你能尝到也是福气了。”


    两人皆无话。


    封闭的第三日,聂千红已经可以勉强起身下床。于是他终于觉得生活可以有些情调,眼皮一翻,指使林展:“去把我的琴取来。”


    他轻轻弹奏了一曲悠扬的曲子,轻重缓急、悦耳动听,饱含了弹奏者的情思。


    林展沉浸在曲子里,眼前铺展开一幅幅画卷,时而江河湖海名山大川,时而小桥流水婉约江南。一曲毕,林展的手掌都要拍红了。


    聂千红颇有两分自得,“琴声可与内心对话,陶冶心脾。”


    林展眼中满是赞赏与喜爱:“我小时候也有过学习乐器的想法,可惜家里穷,无奈只能搁置。”


    聂千红眉毛一挑:“这也需要学?我皆是无师自通。”


    林展垂眉,满满失落。聂千红心一软,又道:“我可以教你,反正无事可干闲的无聊。”


    林展认真在聂千红指导下拨弄琴弦,可惜在对方眼中只是一番作乱。聂千红真心疼自己的爱琴被糟蹋,他诧异自己的脾气和忍耐度都有了质的飞跃。


    林展忽然想起之前死于琴声的散修,探究道:“如何控制琴声远程发出攻击?”


    “真是杀风景。”聂千红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尽责道,“使用灵力震动空气,对上事先设置的节奏,古琴便可放出杀招。”


    林展一通马屁,聂千红一把抄起爱琴,让林展快滚。


    接下来,第四日、第五日过去了,渐渐林展已分不清自己数的正确与否。


    聂千红一日比一日有活力,终于在他睡饱一局后开口:“再有一日,我就可以完全恢复。”


    林展眼中现出光彩:“太好了。”


    聂千红握着拳头释放灵力,试着力道,“明日,我们就一起冲出去,踏平火罗门。”


    林展笑得很开心,聂千红愉悦的心情忽然打了个折扣,觉得这笑容极其扎眼,悠悠提醒道:“你想好了吗?”


    林展敛去笑容,认真道:“想好了。在下不才,除了灵石这样身外之物,其他的法器丹药你也不缺,我这本事也寻不来更好的还你。这世间,除了灵石珠宝、法器丹药,困扰修真人的大事就剩下一件。”


    他抬眸,灯光给他侧脸打下了一层昏黄的暗影,衬得这张脸更加美得惊心,“道侣。”


    聂千红终于转过头,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密室中格外突出。他眯了眯眼睛,视线锐利,没有任何表情,但林展知道他在等自己说下去。


    “如果这也是你渴求的人生大事,我可以……”


    “你可以?”聂千红不由分说打断他,喃喃重复。


    此时,聂千红双眼微睁,空白了一瞬,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茫然与困惑,像是听闻一件此生最不能理解之事。


    他费力地思考,僵硬的大脑像个被炸坏的木制机关傀儡,怎么控制都无法正常运转,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轰然倒塌。


    聂千红只觉自己遇上了最棘手的难题。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这一刻,他脑海中出现了千头万绪,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最后指向了一个虽难以置信、但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聂千红咬着后槽牙,周身卷起一道混着灵力的强风,恣意发泄着自己无处安放的烦躁。他踌躇,他愤怒,他有万般情绪压抑心头,却寻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全程目睹了聂千红的每一丝表情转变,林展也是疑惑不已,直到风快扫到身前,才试探着出声:“你、你怎么了?”


    聂千红像是被惊醒了般,迅速收起灵力,“不会伤你,你怕什么?”


    “没、没,只是担心你。”林展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有几缕一直不服帖,干脆撩到了耳后,露出了漂亮饱满的额头。


    聂千红沉默,悄悄垂下眼眸,情绪已经平复,脸颊上多了一片微不可察的绯红。


    林展:???


    林展一言难尽地捕捉到了这一瞬,他居然在大反派的脸上读出了一丝娇羞?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道自己看错了,深吸一口气继续刚刚的话题:“我真的可以……”


    “不必再说,”聂千红声音依旧冷酷,“此事不是单单耍嘴皮子就可以的,言语永远是虚的,懂么?”


    林展满头问号,真想说我不懂,但是对着聂千红,他深知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只能顺毛撸,于是乖巧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聂千红似有一丝挣扎,又道:“我真的不是断袖,更厌恶断袖。你穿这么少,早就打着勾引人的主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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