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
入夜之后,红月之下,沧城周府寂静的院子里恶鬼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踩踏着地上尸体,将利爪伸向男主人的头颅。
“别回来!快走……”
男人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女人,声音戛然而止,血洒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死不瞑目。
女人捂着嘴尖叫了一声,一把捂住了怀里孩子的眼睛。
恶鬼将魂魄吸食入口中,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给,给我。”
女人看着恶鬼一步一步的走来,抱着孩子冲着大门跑了过去。
院中,血腥味弥漫。
恶鬼踩踏着血水,将魂魄吸食入口,鼻息之间突然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阴气。恶鬼猛地抬起头朝着阴气逸散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双血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浓郁的阴气。”
单是吸了这么一点,都要好过他杀了这一家人所得来的阴气。
是谁?
*
阴气不断的从屋内逸散而出,夙钰迈步走出,挥手设了一个结界。
结界之下,着了一身碧衣薄衫的夙钰,立于雪地之上,伸手勾起一丝阴气放在鼻息之间轻嗅。
这世间的鬼通过阴气增长道行,阴气越纯,道行越深。这般浓郁精纯的阴气中竟有他的气息,难怪会令众鬼趋之若鹜。
夙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缠绕着的阴气,眸中带了笑,“小白,百年前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以至于重生而来魂魄中都染了我的味道。”
脖颈上魂印突然有些发烫,夙钰手指按上,面色一变。
他迈步向前身形化成烟消失在院中的同时,出现在了喻白洲的屋子里。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着了一身单衣的喻白洲晕倒在床畔,手中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到的刀,刀上染血。伤口落在胳膊上,血顺着白皙的胳膊淌下。
阴气缠绕笼罩在喻白洲的身上,侵占着他身上仅剩的微薄灵力要将人彻底的吞噬。
喻白洲出现现在的情况,只有可能是与他结契。
夙钰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面色难看至极。
“滚。”夙钰迈步走上前,抬手将喻白洲周身的阴气挥开。
阴气一时间没了宿主,改为疯狂的钻进了夙钰的身体里。
夙钰额头上原本隐没下去的红莲金印浮现,他没去管,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喻白洲受伤的手臂抬起,将被刀划伤的血痕抹去。
他撸起了喻白洲的袖子,果不其然,在胳膊上看到了其余的旧伤痕,一条一条的丛横交错。
简直是胡闹!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旦阴气彻底侵染了人的心智,下一次,他杀的就是自己!
夙钰攥紧了喻白洲的手,一寸一寸的收紧。
倚靠在床畔的喻白洲疼的皱紧了眉头,夙钰到底是不忍,松开了喻白洲的手。
夙钰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出手帮他抚平体内阴气。
红月从窗户外面映照进屋内,吸纳了喻白洲外溢阴气的夙钰,跪坐在床前,一身碧衣褪成一抹红,金莲绣制在宽袍上铺展到地面,面容艳美,额上红印灼灼。
庞大的阴气中,宽袖掩映下的金环震动不止,体内浅薄的灵力在体内乱窜,让夙钰脸色白了几分,它伸手拂过金环,让它安静了下来。
“王。”
屋子里黑雾逐渐形成一个人影,鬼将森木握刀冲着人躬身一拜。
“出去。”夙钰眸子里染了一股子阴鸷森寒的扫向蓦然闯进屋子里的鬼。
森木直起腰身,身形在屋内消失不见。
夙钰收了手,撑着站起身,趁着喻白洲没有醒,他肆无忌惮的在喻白洲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浅薄的吻。
一触即离。
“小白,等我回来。”夙钰向后退了一步,身形从屋内消失。
下一刻夙钰的身形出现在城外百里之地的无妄崖,他伸手掐住了森木的脖颈,月下眸色染了一抹红,“自作主张的东西。”
森木垂眸,“属下……属下是为了王好。”
“为了本座?”夙钰抬手将人甩开,一脸嫌弃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鬼界百年无主。”森木跪倒在地,被夙钰掐过的脖颈之上是缠绕着的黑色咒印,地底有恶鬼爬出,因这咒印而拉拽着森木身体,啃食着他的灵魂,将人向下拉拽入无尽深渊。
森木忍痛攥紧了手,义愤填膺的出声,“厉泽新王撕毁了与人界白帝城的合约,导致人间厉鬼横行,您不能因为一个人类,置整个鬼界不顾。若杀一人,可以使得鬼界迎回王,森木甘愿如此。”
“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夙钰将人朝下方深渊按了几分,俯身凑到他耳畔低语,“可本座怎么听说,你现在在厉泽手里混的风生水起?”
“鬼界?”夙钰看着森木变了的脸色,直起腰身轻笑了一声,“他若死了,本座会让整个鬼界陪葬。”
森木瞪大了眼睛,“王!”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夙钰拉开袖子故意让森木看见腕上带着的金环,“从今天起,他就是本座的主人,我们同生共死,命魂不分。你杀他,就是杀本座。”
一个鬼与人签了契约,就成了供人类驱使的傀儡。寻常的鬼也就罢了,可面前的鬼是他们鬼界的王!
他们鬼界的王怎么能在一个人类面前伏地做小!
简直是疯了!
森木挣扎着想从恶鬼的纠缠之中逃出来,下巴却是被夙钰挑起。
“一个不知名的小鬼也敢称王,他配吗?”夙钰声音一顿,月下面容潋滟惑人,“回告诉厉泽,鬼界与喻白洲,本座都要,识相的,就让他捧着金印来给本座磕头认罪。”
“当然。”夙钰丢开他,向后退了一步,欣赏着面前被恶鬼缠身的森木,“前提是你这只狗,能从这里爬的出去。”
*
天蒙蒙亮,喻白洲像往常一样醒了过来。
昨天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因替鬼叔迁坟的事情收了一只鬼,还梦到他阴气不受控制砍了自己一刀。
喻白洲摸着自己光洁的手臂,长舒了一口气,“都是梦,都是梦。”
“醒了?”
陌生且熟悉的声音让喻白洲混身一颤,他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去,一眼就看见了躺在他身边,笑意盈盈正看着他的夙钰。
对方碧衣薄衫,袍子松松垮垮的系着,长发用一根碧玉簪挽起,面容艳美惑人。
“鬼啊——!”
喻白洲脸色瞬间一白,他抱着衣服跳下床,脑子里瞬间回忆起昨天与鬼契约的蠢事。
喻白洲伸手捂住脸。
夙钰撑着脑袋看着他,期期艾艾的将人看着,“睡一觉,主人就翻脸不认人?”
喻白洲抱着衣服抬手指向夙钰,“谁让你上床的?”
“你啊。”夙钰坐起身,碧衫松松垮垮的从肩头滑下,“昨夜,主人说害怕,别让我走远,我就留了下来。你心疼我,说地上凉,就让我睡到上面来。”
“……”喻白洲扯了扯嘴角,“我觉得你在忽悠我,但我没证据。”
夙钰赤着脚下床,走到喻白洲身前,将细白泛红的腕子伸到他面前,“你看,你攥了我一宿,都攥红了。”
喻白洲将自己的手指放到红痕上比划了一番,无意中碰触到对方沁冷的皮肤,像是被烫着一般红着脸抽回手,“那……那姑且信了吧,我不记得了。不过……我攥疼了,你不会甩开吗?”
“不舍得。”夙钰凑到喻白洲身边,“能换来跟主人同床共枕,是莫大的福分。”
喻白洲一脸嫌弃的将人推开,“你生前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皇亲国戚?身边有好多好多小姑娘簇拥的那种?”
喻白洲回忆着包子铺隔壁天香院的妓//子们,“她们会攀着你的手臂不让你走,嘴里还说‘大爷,来快活啊。’的话,你跟她们似的嘴里一套一套的,轻浮的很。”
“……”夙钰眼睛眯起,“你拿我跟他们比?”
喻白洲听着夙钰语调不对,赶紧披了衣服就要溜。
“回来。”夙钰伸手揪住了喻白洲的后衣领子,眯起了一双眼睛,“还去过青/楼?也是那只老鬼带你去的?”
“不是!”喻白洲打掉夙钰以下犯上的手,“天香楼就在包子铺旁边。之前……的确是被鸨妈骗进去做倌,但是!是鬼叔捞我出来的!鬼叔是好鬼。”
还做过倌?
夙钰一双眼睛危险的眯起,脑子里思索着是不是要让天香楼关门滚蛋。
喻白洲见人面色越来越难看,掰开夙钰的手掀开帘子就溜了。
“我去做包子……”
夙钰晃悠悠的跟出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喻白洲忙活,在天边鱼肚泛白的清晨,厨房里已经飘起了香味。
喻白洲将蒸笼掀起,想要伸手摸个包子出来,却是蒸汽烫手,让他将手猛地向后一缩,手指就被一个沁凉的手心包裹。
喻白洲偏过头就看见夙钰立在一旁皱紧了眉头,掰着他手指头在看。
“没事,没烫着。”喻白洲抽回手,在身上的围裙上蹭了蹭,“我就是想给你拿个包子尝尝。”
夙钰:“下次叫我。”
“没事没事,我自己可以……”
喻白洲的话还没说完,夙钰就出声打断,“你是我的主人,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是你的鬼,是你的奴。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疼了,累了,受欺负了,都可以告诉我,我任打认罚绝无怨言。”
夙钰将人捞到跟前与他的额头贴靠在一起,“从今以后,让我成为你的眼睛,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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