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永靖侯的手书到了。” 宋诚将御鉴司着人送到的蓝封奏疏呈给皇上。
尉迟暄打开蓝封里面夹着的永靖侯亲笔信,勃然大怒。仅这一届秋闱,萧岐手中流过的白银竟有五万辆之巨,寻常百姓之家每日才开销不过三五两银子,五万两白银足够整个江南府一年的民生所用。
“混账!”
砚墨四溅,皇上少有如此大怒。宋诚吓得急忙跪下,大气不敢出。
“五名考生以身相抗替考,被府衙暴役殴打至伤重不治…” 尉迟暄难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他这个盛世君主居于庙堂之高,日日所见皆是海晏河清。撕开这块锦绣织就的遮羞布,其下疮痍遍布,触目惊心。“贪赃枉法、横征暴敛、草菅人命!这便是大周以富庶安宁著称的江南府!他萧家到底有没有把朕、把朝廷放在眼里!”
“混蛋!” 尉迟暄尤不解气,抬脚踢翻了木椅。咄嗟叱咤道:“明日休朝,巳时给朕宣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入宫,这差事都是怎么当的!”
“是…” 宋诚敛声屏气,想起前几日的风波,捏了一把汗。于家…这是流年不利啊!
“将隋节也宣来。” 皇上喊住宋诚,语气沉沉如黑云压境般,问道:“太皇太后这几日在做什么?”
“自秋节之后,太皇太后日日在小佛堂诵经,几乎不与各宫娘娘往来。”
“诵经?” 尉迟暄怒极反笑,面色晦暗嘲讽道:“朕倒要看看,神佛渡不渡得了萧家这一窝豺狼!”
“懿妃前些日子不是在查萧家与左相的旧事吗…” 尉迟原本不打算这样快地发落左相,欲留着他制衡永靖侯府。事到如今,再纵容下去怕是朝廷都让这起子蛀虫嗑塌了。暄吩咐宋诚道:“命御鉴司的人抬手,帮她查!” 左相倒了,有得是人前赴后继,再扶一个便是。
“是!” 宋诚心间一凛,朝堂…是山雨欲来了啊!
“将桂初唤来。”
一刻钟后,桂初奉懿主子吩咐,出了永和宫,到御书房给皇上送膳。
“奴婢给皇上请安。”
“永和宫有什么动静?”
自打那一日,自己模糊的心思,被宋诚用上心两个字一语道破后。尉迟暄这些日子反省自沈明娇入宫以后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始的确是念着前情又存了试探利用之心,才刻意亲近。
可后来种种…一而再再而三为她破例,却不该是明君所为。这些日子他着意不入后宫,不见她,便是存了心地将自己的心肠冷上一冷,在躬静心。先皇犯过的错,他不能重蹈覆辙。
“懿主子昨日…留了慧妃娘娘和二公主用午膳,亲自下厨,相谈甚欢。” 桂初冷眼观察沈明娇这些日子,愈发觉得她不按常理出牌,德妃与贤妃一位养着大皇子,一位身后是太皇太后,频频示好,她却偏偏不为所动。反倒是与左相府出身的慧妃,感情融洽,待二公主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相谈甚欢?” 泥人还有三分脾性,何况慧妃素来便是个飞扬跋扈的,竟能忍下沈庭秋与懿妃一前一后清查左相府?
“是,午膳前二位主子曾于内室密谈,有观棋和入画守着,奴婢未能近身。” 桂初也不得不感叹这位主子的手段之利落,入宫不过月旬,各宫埋在永和宫的钉子都拔得差不多,收拾得如同铁桶一般。迟疑道:“不过…二位娘娘用膳时,倒是未避讳旁人,奴婢听着,似乎事与左相夫人有关。”
“宋诚,都听见了?” 尉迟暄扫了一眼垂头站在一旁的宋诚,不言自明。
“奴才记得了。”
“早间,愉昭媛就豫泰伯府的事示好投诚,被懿主子拒绝了。” 桂初继续道。
尉迟暄不意外,沈家人皆是牙呲必报的性子,于氏虽然死了,但是幕后指使的人没抓出来。那只狐狸,看着笑眯眯的,实则记仇得很!
“还有一事,也很奇怪。” 桂初心里没有把握,犹豫再三开口道:“皇后娘娘说是到永和宫寻二公主量衣裳,却押了个小太监,倒像是…找懿主子兴师问罪的。”
“然后呢?”
“奴婢无能,未能近身。” 桂初心里暗叹一声,这桩差事着实难当,懿主子除了从侯府带出来的人,谁都不信。她不过是面上看着受倚重,实则紧要的事干脆插不进手。“不过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倒是满面怒气。”
“那个小太监人呢?”
“奴婢…没找到人。” 桂初决定将这桩事说与皇上的时候,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退下吧。” 尉迟暄云淡风轻道。
这便是他为何不敢全信沈家的原因,无论是先淳贤皇贵妃,还是沈明娇,说话做事皆是与他站在同一战线,却从来不露其手段。为臣者,只能为君主之利剑,却不该妄想平起平坐…
“宋诚,去传话,朕今夜去永和宫。”
“是。”
宋诚一脚还未踏出御书房,便见正阳宫的奴才在外候着。“可是皇后娘娘有事?”
“请宋公公通报一声,皇后娘娘突发不适。事关龙胎,不敢不来禀报皇上。”
宋诚回神,脚不沾地的小跑着入内,禀报尉迟暄道:“皇后娘娘宣了太医,皇上可要去瞧瞧?”
“走吧,先去正阳宫。” 在东宫时,他对先帝指的这个家世平平的太子妃不甚满意。如今登基,才看出家世平庸有平庸的好处。清远伯府人丁单薄,于朝中未担要职。这样,来日储君便没了外戚之患。
永和宫,沈明娇闲来无事,拿了本棋谱对照着,在棋盘上照猫画虎摆棋局,起落间生疏得很。
在家时,大哥、二姐姐、三哥都是布阵点子的高手,其间尤以二姐姐棋艺最为了得,常常将父亲这种老棋生也杀得片甲不留。偏她与沈宴潍两个浑不吝,于棋盘边上半刻都坐不住,成日里招猫逗狗,不按套路出牌。
“主子…摆错了!” 观棋,人如其名,跟着她师傅也学得一手好棋艺,深谙诡兵之道。
“观棋不语,观棋不语!” 沈明娇装模作势这许久,打了个哈欠,嗔怪着顺势放下棋谱。
福至心灵间,抬手将棋盘之上的乱子一扫而光。拉着观棋坐在了对面,拿起一颗黑子比划道:“你看啊…这颗黑子是太后。” 在棋盘的左上角落定。
又拿了旁边的两颗葡萄,信手摆在黑子下面。“这两颗,是贤妃和乐令仪。”
拣了两颗白字,并排放在左上角。“这两颗呢,是我与慧妃姐姐。” 起落间,又放了一颗圆圆的枣子在象征慧妃的白子边上。“这颗,是皇后。虽然暂时在这,但是和那两颗葡萄一样,随时会滚到别处去。”
“主子…” 观棋看着不忍直视的棋盘,缓缓道:“棋面…不是这么摆的。”
“棋子儿怎么摆,还要执棋的人说了算!” 沈明娇笑笑,接着捡了白黑两颗子,一上一下落在左下角。“这两颗…是德妃和许婕妤,看着虽然是姐妹,却是离心的。”
沈明娇看着玉碗里的各色时令水果,犹豫不决。
“主子再挑一样当作许家就是了。” 观棋看出了门道,主子这是将棋盘当作后宫了。
祖母秋节那日进宫时,特意与她交代,许家庶子女多,是因为许婕妤母亲生产时伤了身子。可许家执掌中馈的权利,还是牢牢握在主母手里的。所以,许家在宫里的人脉和资源,一应都是先供着许婕妤的。
沈明娇捡了一颗莲子,放在了代表许婕妤那颗白棋的下面。
许家家底不厚,发迹也不过这二三十年的事。本就不多的资源,经过许婕妤再落到贤妃手里,能剩下多少?
贤妃看着性子软弱温吞,与后宫诸人皆是不远不近的。对皇上…说好了是识大体,可分明就是漫不经心。
便是那日来永和宫与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可事后也再无亲近攀附的举动。这样的人…除非是许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不然是怎么稳稳当当养着大皇子,还扶摇直上的?
愉昭媛也是…沈明娇又信手扔了颗棋子随意落在棋盘上。前朝,于家的立场奇怪得很,与永靖侯、左相两方不沾,更未见皇上倚重。后宫,愉昭媛既不亲近仁寿宫,也不偏向正阳宫,就这么孤零零地,斡旋在这乱局之中。
小颗水果都用完了,随意拿了个苹果放在棋盘上,权当于家了。
“主子忘了,还有庄修仪呢。” 观棋提醒道。
“庄修仪?” 观棋要不说,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印象还只停留在丹柔落水那天,庄修仪在门口一眼便认出了她。
“唉…” 沈明娇伸了个懒腰,复又拄在棋盘上,问观棋道:“庄修仪是谁家的来着?”
“是皇上的表姐,吏部尚书袁温孤的嫡女。”
“姑娘?” 入画探头探脑进来,轻声道:“桂初走啦!”
“再等等…” 这盘棋,怎么看怎么别扭。
“姑娘这是做什么?” 入画性子跳脱,也是见到书本就头疼的丫头。“姑娘竟然摆起了棋子?”
“你看看,这些样水果,你想吃哪个?”
“这个青皮葡萄涩人,需放上几日才好吃!莲子又苦…” 入画虽然不解其意,还是一样一样盘算着。“冬枣和苹果…选苹果吧!” 入画捡起苹果,咬了一口。
“好丫头,甜吗?”
“甜啊!” 入画点点头,打量着手里的果子,也没什的特别的。“姑娘,你莫要买关子了!”
“那就先吃苹果吧!” 沈明娇与观棋相视一笑,正和她意。
“主子,” 小安子进来,禀报道:“皇上去了正阳宫。”
“傍琴和迎书呢?”
“主子放心,都打发去了内务府。”
“干活吧!” 沈明娇看着夜幕降临,摩拳擦掌道:“让梅湘守好前院。”
小安子和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将前些日子用来酿菊花酒的坛子搬到后院树下。观棋入画跟在后面,一人拿着两把铁锹。
人多手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挖出了模样。果如慈徽所言,姑母在树下藏着个酒坛子。
几人将坛子挖出来,抬到一边。又将装着菊花酒的坛子还进去,恢复原样。
“主子,奴才来吧。” 小太监拦住沈明娇要伸进坛子的手,动作利落。
坛子不大,小臂探进去便触到了底,果真捞出了几样东西。
“主子请看…”
一截残缺破损了的玉箫,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还有块看着锈迹斑斑的令牌。
作者有话说:
梳理一下局面~
恭喜40位中奖的小可爱!没抽到奖的小可爱不要伤心,下月还有机会!
下一章小可爱们不要熬夜等!会很晚!晚安哦!
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所以晚上更新时间不固定,但是会尽力保持双更!再等两周,会有一个固定时间的,谢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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