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院。
谢二有两个贴身婢女,一唤踏雪一唤寻梅,是平分秋色的美人,踏雪身量与宁姝的相去不远,有几套全新的裙子,拿出来给宁姝选。
宁姝挑中一套象牙白梅纹半袖衫,内搭一件樱草色缠枝莲花抹胸,下身则是一条八幅裙,因颜色清丽,便衬得整个人出尘几分。
她再对谢二有偏见,也不得不说,他的品味不错,不仅因盈月院中的景观,没有匠气,布局写意传神,也因他身边的婢女,拿出的衣裳配饰,都比寻常人家要好。
要不是她今天穿的是新衣,定是被比下去。
不过踏雪和寻梅,性子没有被娇养,她们做得多,说得少,连宁姝想象中的,谢岐会和她们调笑的画面,也没有出现。
相反,谢岐和她们保持距离,不足以谈得上“亲近”。
这一点上,谢岐还真正经。
只是,可能踏雪还记得,宁姝之前阴阳怪气过谢岐,说他撑不起侯府门楣,所以她脸色有点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睿智操作。
这可真是奇了,宁姝还以为,梁氏才是侯府后宅常态。
见她换好衣衫,踏雪对她道:“二爷在前厅等着。”
宁姝甫一跨进前厅,便看谢二穿着居家的衣裳,歪靠在东坡椅上,他手捧一份文书,修长的手指抵住书脊,看几眼,就掩唇打呵欠。
听见动静,他掀起眼皮子,最近好似没歇好,往日的双眼皮多了一道褶,堆成三层眼皮。
他来了兴致,大喇喇打量宁姝:“果然这套好看。”
宁姝扯扯唇角:“我能走了么。”
谢岐:“还生气呢?”
宁姝:“……”
能不恼火吗?明明再冲击一下谢峦的感觉,就能挽回那掉的30%完成度,没想到半路杀出谢二。
要是被谢峦看到,她和他二哥拉扯,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为保住本来的30%完成度,宁姝只能先跟谢二回盈月院。
宁姝自是板着脸,又问一句:“我可以走了么。”
谢岐唇畔惯常的微笑,凝滞了下,随即他起身,任由衣摆皱着,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柄扇子,用扇骨拍拍手心,说:“行吧,我送你。”
宁姝轻蹙眉。
他又补了一句:“就当我没事干,想四处走走吧。”
过犹不及,她到底没再推拒。
二人距离正好,一前一后,方行至盈月院门口,寻梅追上来,递出一样手帕包着的东西:“温姑娘,你的玉!”
这是那块鱼形玉佩,早上,宁姝穿新衣裳出门时,把它别在腰上,因不习惯摘下来,放回袖袋。
如果不是寻梅替她理湿了的衣裳,她确实忘记了。
接过玉,她对寻梅说:“多谢。”
寻梅突兀地瞧一眼谢岐,束着手后退离去。
宁姝看向谢岐,没掩饰好奇。
谢岐“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掩住下半张脸,只流露那双好看的眼眸,他说:“寻梅约摸思考,为什么这块玉会变成你的。”
突的,宁姝想通关节:“这块玉,是你给我的?”
谢岐闷声笑:“是啊。”
宁姝:“……”
那次她为救谢知杏,落下一块劣质的鱼形玉佩,后谢屿的小厮送来一块全新的玉佩,她还以为是谢屿给的,结果居然是谢二。
不过也是,如果当时知道是他送的,宁姝才不会收,只是她以为是谢屿的补偿,收得心安理得,甚至差点把它送进当铺。
谢岐收起扇子,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我挑的玉坯子,亲手画的图纸,找最好的工匠打磨的。”
接着,他又玩笑地说:“适合当信物。”
这玩意儿这么烫手,宁姝把玉递给他:“那还给你吧。”
谢屿挑了挑眉头。
只是,在伸手拿回那块玉佩时,一起顺走宁姝的手帕。
手帕是私人物品,不好落在男子手里,但如果是平时,宁姝可能没这么在乎,只是30%完成度血淋淋摆在她面前,万一被谢峦看到,又掉完成度怎么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下意识扯回手帕,谢岐反应极快,他高举起手,仗着身高的优势,不让她碰到。
宁姝:“……”可恶,一个个长这么高干嘛!
笑意弥漫在谢岐瞳中,他说:“真的不考虑一下?”
宁姝没有去跳着取手帕,她靠近他,缓缓勾唇一笑,发觉他黑黢的眼瞳倏地失神时,她笑意更深了,抬起脚,用尽全力,狠狠踩在谢岐脚面上。
谢岐:“嘶。”
他手也不由搁下,见状,宁姝趁机去扯回自己的手帕。
谢岐不肯松手,扯住帕子一角:“你踩我一下,就这么算了?”
宁姝:“在我老家,有一段时间,‘路过踩一踩’也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谢岐:“……”他怎么不信呢。
正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暗含威严的喝声:“谢岐,你做什么。”
循着声音,原是谢屿。他身着玄衣,身姿凛然,背着手,面色微冷地盯着谢岐,大家长的气势油然而生。
谢岐轻咳,终于肯放手。
谢屿几步走过来,先问宁姝:“可无碍?”
宁姝收好手帕,摇摇头。
谢屿又板起脸,训斥谢岐:“站好了,二十好几的人了,整日痞里痞气,成何体统。”
谢岐本是靠在回廊的,立刻站好了。
宁姝在谢屿身后,笑嘻嘻的,对谢岐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活该。”幸灾乐祸之意,不言而喻。
谢岐额角抽了下,对宁姝比个“等着”的嘴型,竟然抬起脚,露出靴面的鞋印,告状:“大哥,别光顾着说我,她刚刚还踩了我。”
这家伙!宁姝屏住呼吸,立刻想好怎么回复,谢屿却道:“要不是你先调戏人家,她至于对你这么个大男人动手么?”
谢屿,正道的光!宁姝在谢屿背后点头如小鸡啄米。
谢岐瞪着宁姝。
他们两人的小动作,没逃得过谢屿的眼睛。
他侧身,便发觉宁姝尚未敛去的神气,可她在他面前,总是沉静的,试图泯灭自己的存在般。
而且,方才谢岐手上玉佩的形状,他没记错,本是他让小厮还给宁姝的。
再加之他们方才的话,他是一字不落听到了,能不明白是什么缘故么。
谢屿背在身后的手,浮起几道青筋。
下一刻,他板着脸,说:“谢岐,宁姝是个清白姑娘,只是家中遭难,暂居侯府,何况她还救了阿杏,是侯府的恩人,和花楼里的姑娘不一样,容不得你这般玩弄。”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任谁一听,都会觉得,谢岐实在纨绔,竟连侯府的恩人都要欺辱。
尤其是,宁姝对谢岐印象不够好。
她又悄悄点头。
那一瞬,谢岐心内发堵。
他不自觉地握紧手上玉扇,渐渐褪去脸上笑容:“大哥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谢屿眯起双眸。
谢岐说:“我以前是混,但这几年,到底有没有逛花楼,大哥也是知道的,却当着我心仪的女子的面这么说,大哥居心何在?”
心仪的女子?
谢屿试图从谢岐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然而他唇线抻平,眼底幽深,竟然带着往日不常见的认真。
他冷哼,携着一股疆场历练出来的狠戾,只道:“你又是在发什么疯?”
谢岐面上又带着玩世不恭,“真是辛苦大哥亲自诋毁自己弟弟。”
谢屿面色沉得能拧出墨汁。
谢岐却对宁姝道:“你说是么?”
一旁的宁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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