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扶了一把快从椅子上栽下来的杰米,换了个话题:
“杰米,你是金发,你知道还有那些虫族外表是金发金眼吗?”
杰米想了想,缓缓摇头。
问一个社恐这种问题,苏御觉得自己多半也是冲动了。
森莫主教瞧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改问:“金发金眼,跟你有关?”
苏御:“不,其实……是关于诺兰……”
森莫主教点点头,他双手交握,语重心长:“你和他的结合,是‘巢’亲自做的匹配,不可能出错。”话锋一转,森莫提醒他,“‘巢’能看到过去,也能看到未来,可只有【你们】,才能经历【现在】。”
森莫主教眯眼:“你是珍贵的圣雄子,虽然隐藏了身份在学校任职,但觊觎算计你的虫,想来也不会少。有时候你遇到的巧合,或许不是巧合,你要自己甄别。”
巧合?
对啊,为什么他收到的相机,刚好就有诺兰的相关片段呢?
森莫主教与苏御的一番谜语推拉后,苏御回到了研究员实验室,再度拿起相机。
他直接私信了【就是楼主】:“楼主,我在相机里发现了一段我很在意的视频,你是主人,我能浏览全部内容吗?”
楼主回得飞快:“啥?还有照片和视频?!这是从我家后院挖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哇!我们一起看看,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接下来,两虫通过网络共享屏,同步浏览了相机里全部的内容。
时间存档从七年前一直到十七年前,全是一些界外星域的内容,仿佛是一个人去旅行,漫不经心拍的游客照。
苏御格外注意了一些疑似冰界海的内容。
有一张照片似乎是在某个夜店,黑暗中灯光混乱,虫影模糊,有只亚雌攀在一条钢管上,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面容依稀有点熟悉,但实在记不起来是谁。
他背后一角仿佛是个擂台,有个虫满身浴血地站在中央。
没有金发金眼。
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发现,也不像是有虫刻意搜集了关于诺兰的事情。
楼主也一头雾水:“好像就是旅行时随便拍拍?我都copy下来了,再研究研究。”
这天晚上,苏御回家,依旧等到了午夜,没有等到诺兰。
第二天醒来,苏御独自吃了诺兰留下的心形煎蛋,独自坐车,独自上班。
他坐在办公室里,无法平心静气,反复编辑着发给诺兰的短讯:
“今晚回来吃饭吧,我做你喜欢的牛排,甜点是冰淇淋蛋糕。我有事问你。”
顿了顿,苏御删掉了“我有事问你”改成了“我等你”。
又顿了顿,他干脆把短讯全删了。
一通通讯打给诺兰,苏御理直气壮:“我要做你最爱吃的牛排和蛋糕了!今天要不要准时下班?!”
通讯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嗯。好。”
武造研,诺兰把王谨叫进办公室。
王谨瞅了一眼沙拉盒子,寒暄道:“副司长中午又吃叶子啊?”
冰鞘虫是食肉的啊,又不是蚕虫若虫,啃叶子哪能吃饱?
诺兰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王谨收拢脚尖,在死亡射线的目光里,缓缓站成出了军姿。
诺兰:“上次你们聚餐时说到,现在很流行的那个,一星期腰围可以瘦8cm的减肥药,是在哪里买的?”
王谨:“欸?”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长官。
长官身形颀长,肩宽腰细,实际上已经算得上劲瘦了。军雌的骨架摆在那里,再瘦也不可能比亚雌瘦吧。
他又看到诺兰手指下压着的杂志,封面上的金发亚雌腰肢纤细,堪称风情万种。
“那个已经说了含有违禁成分,不是什么正经药品。”王谨说,“您不会是想,想瘦成亚雌那样吧?那不是违反进化树嘛?以您的体格削骨打溶肌针恐怕也难……”
王谨越说越小声,长官的脸色眼看越来越差。
王谨咽口水:“忠,忠言逆耳啊长官。”
诺兰:“知道,我随口问问你们年轻虫的话题。”
王谨退出去了。
诺兰摸摸自己的颈项和肩,又扫了一眼封面上的亚雌,叹了一口气:
如果能以这种方式维持雄主的宠爱,削骨打针又算得上什么?
晚上,诺兰按时下班。
出身冰界海的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那片星域日照并不充裕,温度普遍偏低,贫瘠得只有耐寒苔藓,费了大劲才能种出土豆。
年少时诺兰出任务,饿到吃冰嚼雪,才能让稍稍平息胃部的抽搐。
大家都说,冰鞘虫是体质强悍的种族,饿半个月都能上奋勇杀敌。这话不假,可诺兰觉得自己大概是族中耻辱:他每次侥幸活下来,都会偷偷捞点冰湖里的大鱼,烤着吃掉。
大鱼不好吃,肉又苦又腥,鳞片和刺还扎嘴。
诺兰忍着也能吃八条。
诺兰爱吃肉。
他羞于提及。
被匹配给圣雄时,他甚至绝望地想:大圣堂里出生的圣子啊,大概是只喝露水味营养液的神仙虫子吧?
诺兰不怕挨打,但诺兰有点怕挨饿。
这七年,可怎么熬呢?
结果苏御一见面,就给诺兰做了一顿烤肉。
诺兰这才知道:鱼烤得不好吃,不是鱼的问题。
七年后,雄子亲自下厨,能忍住不吃吗?
苏御准备的烛光晚餐堪称豪华。
前菜是芝士龙虾球,蒸熟的大块龙虾肉配着美乃滋,鲜甜可口,搭配低度数的白兰地正好。
主菜是五分熟的肋眼牛排,黄油被烤出浓香,沁着大蒜和罗勒草,狂野地浇在表面。
咬一口,厚厚的牛排外壳焦脆,内里汁水丰富,配着旁边的烤芦笋,清香解腻。黑椒蘑菇已经被煎出山菌特有的鲜味,软嫩圆滚地在黑椒汁里一滚,口感不亚于肉。
苏御还做了焗土豆泥,原本是诺兰厌恶的土豆,被蒸熟压碎拌入奶酪和香葱末,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诺兰一口一口,越吃越快,然后越吃……越慢。
等到苏御把甜点香草冰激凌蛋糕端上来的时候,诺兰只是挖了几勺,就不动了。
苏御眉头微皱。
烛火中,苏御的轮廓显得深邃了一些,比他平日的温润多了几分侵略。
尤其是那点墨般的双眸,看过来的时候,诺兰竟然无法直视,被迫垂下了眼睛,看向别处。
苏御声音低沉:“吃饱了吗?”
诺兰:“吃得很饱。”
苏御:“不,你还没饱。”
诺兰:“雄主?我……我吃好了。”
他回家时摘下了金边眼镜,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看起来更加水润分明,微小的茫然,也会被放大一些。
苏御突然就觉得喉咙有点干。
几天来积累的怒气也在此时翻波搅澜,他的语气不自觉染上危险:“那就不需要我了,对吧?”
诺兰整只虫都僵住了,他脱口而出:“没有!没有……不需要。”
苏御抬眼看他,诺兰的瞳孔都有些缩小,诺兰,是在慌张?
苏御起身,缓步到诺兰身后,自背后拥住诺兰,靠着他的颈窝不说话,只有湿热呼吸若即若离。
突然,他咬了诺兰一下!
殷红攀上了诺兰的耳尖,他的喉结无措地滚动着:“雄主,请,请不要戏弄我。”
怒火上涌!
苏御感觉心里像是有碳火一路烧上来!
他松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挤出个笑容:“啊呀,对不起呢。”
苏御离开了餐厅。
诺兰红着耳朵,还在平息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可拥抱的热意,仿佛烙印在他身上,怎么都褪不掉。
胸口的衬衫被自己抓握出一片乱痕,仿佛如此就可以穿过胸腔,按住那不肯安分的心脏。
还有那布满无尽渴望的丑陋灵魂。
这样的夜是注定无法安然入眠的。
苏御被胃里那股怒气烧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他又无法说。
他在心里埋怨蜂蜜柠檬片——那么酸干什么?
旁边一轻,是诺兰起身,他走到床铺另一边,砰咚一声半跪,颈项弯出脆弱顺服的弧度:
这是一个请罚的姿势。
苏御故意问:“怎么了,你怎么睡不着?是饿得睡不着吗?”
诺兰抬头,月光朦胧地映着他的蓝眸,里面尽是茫然。
他什么也不懂!
苏御更气了。
诺兰寻找着措辞:“卑下……卑下有错。”
你有个鬼的错哦!
苏御倾身,干脆捏住了诺兰的下颌:“你有什么错?”
诺兰睁着一双蓝眼睛说瞎话:“卑下过于贪心,妄图染指……。”
苏御直接松开手。
你听听这是虫说的出来的话吗?!
他咬着牙问:“染指什么?”
诺兰的声音如同月光下融冻的冰:“染指雄主。”
心中燃烧的怒火,悄然扑灭。
另一种异样从草木灰中钻出来,蜿蜒扭动。
苏御眯眼,重复:“染指我。”
苏御垂眸,月光为他勾勒出沉默高大的影。
他的声音也低沉如恶魔低语:
“你想要我?”
诺兰的耳尖已经红透,他连雄主的影子都无法直视,只能移开目光沉声道:“雄主赐予的,诺兰欣然接受;雄主不赐予,诺兰……”
苏御恨其不争:“诺兰就不会张口要吗?”
诺兰仰头,眼中全是摇晃的光影,如同碧波破碎,那里明晃晃地写着:
诺兰能吗?
诺兰配吗?
苏御不动。
不倾身,也不触碰他。
月光穿过窗户,在他们之间隔出一条河。
他在一边,目光灼灼:
“我不会再问第三遍,诺兰,想要我吗?”
胸膛里那颗心跃动着,灵魂嘶鸣着,在诺兰耳边说想要想要。
没了御主,整个虫都是空洞的。
想要永远霸占御主的目光,牵动御主的喜怒,独享御主的温度。
想要他的爱,把整个虫都填满。
不是七年,不是七十年,是永永远远。
这就是诺兰永不餍足,宛若黑洞的灵魂。
是一旦放出,就会掀起怒浪的魔鬼。
诺兰跪的僵直,拼尽一切地克制,克制到身体都发抖,不出一言。
月光的河流静静流淌。
还是苏御先妥协:
“诺兰,我允许了。”
“过来。”
趟过月光的河流,诺兰攀上另一面的岸。
捧着湿漉漉的一颗心献给他的挚爱,
又在挚爱的吻中,淌出澄澈的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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