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存以死志的郎中,万万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所以当黎生要求留下人质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便将妻女带了过来——倒不是因贪生怕死,反而是知道自己若真死了,妻女未必能如黎生所说那般得以善终。
至于黎生,她这几日在破庙之中修养,身体已渐渐好了起来。
虽然宫中尚未有消息传出,但黎生也清楚再拖上几日,桓柯恐怕性命不保。所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颜央一边替郎中将黎生所需的药品打包,一边对郎中道:“你居然真的信了他的话,还要去他家中替他姐姐医治,你清楚他的底细吗?”
郎中自那日与黎生交谈过后,面对颜央时便一直觉得心中复杂,听得此话一边在心中苦笑“我不是也不清楚你的底细吗”,一边又觉此次分别后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便还是叮嘱了句:“以后没有我再给你看病,你倒是要小心一些,别被那些江湖郎中给骗了。”
颜央道:“你这话听着倒好像一去不回似的。”
郎中笑了笑,却没有解释。当日下午,便跟着黎生离开了破庙。
而此刻,宫中早已乱作一团。
桓柯跪倒在皇后寝殿之中,面如死灰。她面前的帷帐里,皇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声音虚弱道:“还没有找到吗?”
桓柯低声道:“是。而且去查看的人回来禀报说,在太子殿下最后停留的草丛中发现了……大量的血迹。”
皇后一阵急咳,两旁宫人立刻上前。桓柯也向前膝行了两步,焦急道:“殿下,至少目前还没有得到最坏的消息。太子殿下聪颖绝世,吉人自有天相。”
皇后躺回床上,急促的呼吸好一会儿才恢复平缓,却沉沉叹了口气。
桓柯闻声立刻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她何尝不知皇后在为何事忧心。
太子若真身受重伤,性命尚且不保又如何保守自己的秘密。但这秘密若为他人所知,太子即便此刻安全归来,日后或许也免不了杀身之祸。
皇后无声躺在帷幔之中,半晌,挥了挥手示意周围人退下。可左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留皇后独自一人。正僵持时,门外突然有宫女疾步闯入。
皇后似有所感,掀开纱幔看向那宫女。宫女跪倒在屋中,神情急迫却充满了欢愉之色:“殿下,太子殿下他……”
她话未说完,已有人掀开了明黄暖帘,大步流星走至皇后床边跪地叩首,郑重道:“儿臣不孝,劳母后记挂了。”
正是匆匆赶回的黎生。
她已洗去在脸上沾染多日的妆粉,换回了昔日在宫中的衣着。皇后看了她半晌,美眸含泪,伸出手摸了摸她低垂的头,柔声道:“回来就好。”
一旁的桓柯也跟着落下泪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见状,立刻给所有人递了个颜色。须臾间殿内便只剩下了三人。
黎生向皇后的床榻靠近了一些:“阿母……”
皇后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心疼:“这才几日,怎么就消瘦了?”她突然想起适才桓柯说的话,立刻紧张地坐了起来,试图查看黎生身上到底有没有伤。
黎生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阿母放心,我遇到一个神医,他救了我。”
皇后立刻警惕:“那他是否……”
见黎生点头,皇后便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黎生已道:“阿母放心,我已以‘恩人’之名将他带入宫中。他家中妻小不日也将被带入东宫。”
皇后听了稍稍展颜,却道:“不能让他家眷入东宫,这举动威胁之意太过明显且过于急迫,他人必会猜测其中是否有隐情。不如就将他们留在宫外,派人严加看守,即便以后他人发现,也可推说是怕他留在宫中后受他人蛊惑,生出二心。”
说完又对桓柯道:“另外再去查查,他是否只有妻女。会否还有其他亲人被其隐瞒。”
安排好这些,皇后便变回了刚才柔弱的样子,靠在桓柯递来的软垫上,对黎生道:“你一会儿先去你父皇那里认罪。之后再去看看你阿姐,她这几日既担心你又担心我,过得也十分不好。”
黎生点头:“阿母放心,我都晓得。”说完,又将当日在马场发生的事情简单和皇后描述了一遍,当然省去了诸多关于自己受伤的陈述。
但皇后听了仍然是一阵后怕:“这人如此歹毒,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生儿,你可有猜测?”
黎生想了想,道:“我至少可以排除两股势力,一是聂家,二是华清宫。”
皇后赞同道:“六皇子年幼,华清宫确实没有这么早动手的必要,何况你出了事最先被怀疑的就是他们,所以此事多半确实与颜婉无关。”
颜婉便是颜贵妃的闺名。
“至于聂家……”皇后沉吟道,“你在他们家的马场出了事,首当其冲便是他家。谋害太子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无论是威逼利诱他们都不敢。所以你所猜不错,这两边确实不太可能。”
可是除了这两家,剩下有嫌疑的人就太多了。
从这些年甚嚣尘上的传闻来看,就知道想要她不好过的人实在不在少数,何况她还一直在不断树立新的敌人。
黎生安慰道:“阿母放心,儿自有分寸。这些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就好,您只管放心养病。”
皇后闻言欣慰地拍了拍黎生的手,却又想起另一事:“这事出得突然,所以有些话我未来得及和你说,前段时日陛下曾提起为你婚配之事……”
黎生惊道:“父皇要为我立太子妃?”
皇后摇了摇头:“太子妃乃是未来国母,岂会仓促册立。但你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确实有些奇怪了。阿母想让阿若到你身边去,你意下如何?”
阿若名白若,是皇后母家的外甥女,辈分上来说是黎生的表妹。既然是娘家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但黎生却另有打算:“儿臣心中有个想法,想先尝试一下。”
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半个时辰后,黎生跪至皇帝面前。早在她出现在宫门前,皇帝便已经接到消息,却并不怪罪她先去看望了病重的皇后,只道:“见你无事,你阿母想必病也好上了许多。”
黎生愧道:“儿臣不孝。”
皇帝叹了口气:“聂家这几年确实大不如前了。”
他这话听上去只是随意一句叹息,但若聂家人在此,恐怕此刻已吓得胆破心寒。
黎生并不着急为聂家人分辨,却道:“我这次归来,阿母拉着我说了许多话。”
皇帝点头:“这是自然。”
黎生又道:“阿母说,她已属意我姨母家三妹白若,想让我将表妹迎入宫中。”
皇帝回忆了一番:“她确实曾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人,说是性子温婉大方,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可是你现在突然提起,说明另有他意。”
“然。”黎生跪伏在地,“儿臣爱慕一人,请父皇赐婚。”
皇帝“哦?”了一声,声音中多了些探究:“是哪家女子?”
黎生道:“聂家幼女,聂书兰。”
皇帝半晌没有说话,即便是黎生心中也有些忐忑,直到对方沉声笑道:“若无你这句话,我已决意拟圣旨,夷聂家三族。”
见黎生震惊抬头,皇帝又道:“我知你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何况此前与聂家无故。而今却肯想出这种办法来保全聂家,想来确实是对聂家女有意。”
黎生道:“是,儿臣虽只与聂家姑娘见过几面,却觉倾心。”
皇帝笑着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男儿爱美人,此乃常情。便是之前你宠爱那温久,想要将他留在身边,我也不觉不妥。你性子一向冷淡,有喜爱之人这是好事。只是东宫冷清多载,总要有几个良娣良媛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黎生刚应了“是”,却又听得皇帝道:“只是你即便爱男色,也不能偏宠一人,之后朕差人选几个美童到你身侧,免得你宠爱那温久太多,让他昏了头。”
黎生:“???”
亲爹,倒也不至于这么贴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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