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一晚，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很多在当年看来都略显古怪的事。
原来是女孩子啊，他想，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偷偷去查了她的姓名，去查了她的资料，查了她从小到大所有的成绩，顺便，还知道了她出车祸的事情。
一场车祸，这个叫“程渺渺”的女孩子，成绩断崖式下滑，但是语文出乎意料的好。往常他从来不屑于看那些学校发下来的模范作文，但是那天发到他手上的作文，他带回家里，翻来覆去看了一整晚。
是程从衍的笔迹没有错。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中考结束的暑假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那几天的贺舒怀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友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也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一边害怕，一边庆幸，整宿整宿的失眠，睡不着。
直至那天社团的招新大会，他再次见到了她。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
“既然你知道我现在是用着程渺渺的身体，那你应该也知道，你当初看到的那个太子妃，其实也是用着我的身体。我们俩好像互换了灵魂，交错在时空里，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
第一次在史书上看到自己的生平，我也是不敢相信，我在世人的眼里，居然是十五岁才去世的。是真正的程渺渺替我多活了三年多，后来，估计是姑娘家的身份实在瞒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说原来的程从衍死了，而她是我的双生妹妹，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她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对不起阿衍，我不知道，对不起，阿衍。”
那时候的他还在姑苏陪韩奕养病，根本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事情。
“没事，你对不起的不是我。”程从衍抹去眼泪，“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好不容易见到了我，就要一辈子都耗在我身上吗？那你重来的这一世，算什么？”
“是，你是欠了我很多钱，所以你对我的好，我全部都收下了，你给我买任何的东西，我也都不拒绝，但是贺舒怀，你再这样下去，你会找不到你自己的，那不是我想要见到的贺朗，也不是需要重活一世的贺朗。”
“我知道。”
叫十二岁多的程从衍在这里教训自己，贺舒怀还是觉得怪没脸的，他轻扯两下嘴角，“所以我上个月出了趟国。”
“出国？”
“嗯。”他打开手机，给她看自己拍的各个国家的风景，“我也想找回从前的自己，可是那好像真的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在这里活了十八年，阿衍，十八年，好像什么热情都被耗没了，每天除了庸庸碌碌地活着，也不知道干什么，我尝试继续去游历各国，游山玩水，可是那份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想笑，可是好像笑的很牵强。
从前车马慢，他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需要好久好久，久到他连小友去世的消息，都是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
现在交通倒是快，他坐飞机，一天能飞好几个国家，可他真的，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
“那你，有没有打算先去修复一下自己和贺叔叔的关系？”程从衍试探着问，“上一世的他或许的确做的不对，但这一世，你们还有缘分做父子，也许是上天给你们的机会，不是吗？而且这一世的他，我能看出来，很关心你。”
贺舒怀低头：“我自己也能看出来。”
“那真的不给他一个机会吗？阿姨要是看到你们关系和缓，也会很高兴的。”
“我该给他机会吗？”
贺舒怀一想到他妈，眼睛先红了一半。
上一世她在自己面前闭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不敢忘，也不能忘，他一看到贺亭远，就只有满心满眼的厌恶，他从小选择待在国外，就是因为不想天天见到他。
“阿衍，我该给他机会吗？”他喃喃低语，满眼迷茫。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程从衍站在他面前，“能重新和父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家庭，真的是很幸运的事情，阿朗，我不想你这辈子，再留有遗憾。”
她从在这个世界睁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和父母阴阳两隔。
她是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拥抱自己的父母，拥抱自己的亲人了。
阿朗，我不想你再留有遗憾。
贺舒怀抱紧她腰肢，脑袋埋在她怀里，轻轻发颤。
屋内无声的静谧。
***
程从衍凌晨三点才回到自己房间，贺舒怀把她送回去，临到门口又拉住她的手：“我明天就回明城了，你和叔叔阿姨好好玩，要是走到哪里，触景伤情，实在想哭，就给我打电话。”
“嗯。”程从衍也紧了紧他的手，“你订明天下午的机票吧，早上好好睡一觉，回去好好看看贺叔叔和卢阿姨。”
“嗯，晚安。”
“晚安。”
程从衍接下来的行程是和程爸爸程妈妈一起把平城最出名的几个名胜古迹都走一遍，毕竟八朝古都，皇宫是首当其冲要去的。
她站在长明殿前，看着巍峨的殿宇，看着脚下的石阶，看着人们热热闹闹，携家带口，在从前只有王权富贵才有资格站立的地方，拍照欢笑，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
历史更迭，时代进步，她从前盼望的一切，都在一件一件地实现。阳光普照的地方，是她的家乡，是她的故土，是她永恒不变，永远热爱的世界。
回到明城的一家三口一切照旧，程温荣和江春彩要去上班，程从衍也要继续努力准备竞赛，高二开学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她领着新书到新的教室，认识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挑座位的时候，特地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不论是中午还是下午，一抬头，就能看到贺舒怀背着书包吊儿郎当过来的身影。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在变。
“走了，今晚去我家吃顿饭，我妈有礼物要给你。”贺舒怀替她拎上书包。
“礼物？”
“你的生日礼物，她当时就想给你的，但是我怕你心情不好，叫她先别打扰你，你放心，不是什么很贵的衣服首饰，你应该会喜欢的。”
“那我要先谢谢阿姨了。”
“你当着我的面说没用，晚上自己去她跟前说去。”
“嗯。”
程从衍跟他一起到贺家，贺亭远和卢宁都在家，见到她来，双双露出微笑，只不过贺亭远比较收敛，卢宁则是明艳。
“渺渺，阿姨好久都没见你了。”卢宁手上拿着份文件，迫不及待地和她拥抱了下。
“这是阿姨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把文件递给程从衍，叫程从衍翻开。
“星星命名权？”
“是，阿姨买了颗星星给你，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天文航天这些了吗？阿姨给你准备的礼物，还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程从衍看着文件上自己的署名，还没见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眼眸先亮成了星星。
“喜欢就好。”卢宁拉着她去桌边坐，“我还顺便买了台天文望远镜，就放在楼顶那个阳台上，待会儿我们吃完饭，再去上面看看，好吗？”
贺亭远本来在看报纸，闻言，忍俊不禁：“看了你也找不到，自己买的是哪一颗。”
“你说什么呢。”卢宁劈手夺下他的报纸，“吃饭了，你最好少说话。”
“哼。”贺亭远高贵的霸总脸上浮现出不少褶子，扫了眼程从衍，把目光落到自己儿子身上。
“高二分班了，也该给自己定个目标了，你们有没有打算好考什么大学？”
不叫他说话，他非要说话，气的卢宁瞪了他一眼。
程从衍先回答他：“暂时没有想好什么大学。”
“没事，渺渺你成绩那么好，到时候不论哪所学校大学都是争着要你的。”
卢宁想给她夹菜，但是筷子一提起来，就想起从前那些尴尬，还是由她自己，叮嘱她想吃什么随便夹。
“对，你是成绩好，不担心。”贺亭远点点头，看了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你呢？你想上什么大学？”
“能考上哪上哪呗。”贺舒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你放心，我到时候绝对不会让你觉得没脸就是了。”
“哼，你说的容易，你那成绩要是能提上去，高一早提上去了。”
“高一那是还没有分班，我就是不想学物理那有什么办法，我高考不考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
“那你倒是证明给我看。”
“这才刚开学，你要我怎么证明？”
……
父子俩好像真的有仇似的，一言不合就开怼，卢宁摆摆手，和程从衍自己吃自己的，吃完就带她往楼上溜。
两人在天文望远镜前研究了好久，程从衍看着说明书，一步步教她怎么用。
“那颗，好像就是阿姨给你买的。”
其实卢宁根本找不到自己买的是哪一颗了，她就瞎转，看到一颗就指给程从衍看，觉得是自己买的。
程从衍看出她的无措，也不拆穿，配合她不断点头，不断笑着。
星河流转，天宫灿烂，很幸运，她拥有了一颗属于她自己的星星。
“说说吧，想给自己的星星取个什么名字？”贺舒怀给她放了一部科幻纪录片，和她一起盘腿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今天周末，程从衍排到爆满的学习行程里才终于可以空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她靠在沙发上，想着，“就叫渺渺怎么样？”
“渺渺？”
“嗯，程渺渺的渺渺。”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贺舒怀看着她，“赤壁赋，怎么想起叫这个名字？”
“因为程渺渺。”
程从衍看着屏幕，今天的科幻纪录片，讲的就是平行时空，也就是多重宇宙论，高清画面下不断高速运转的小行星，穿梭在各个时空，各个角落，交汇形成许许多多的认知。
“在变成了我之后，她其实完全可以选择不过我那样的人生，我爹娘有时候看着守旧，但在关键问题上绝不含糊，她要是从一开始就选择做一个女孩儿，做一个侯府的大小姐，无忧无虑，适时嫁人，我相信爹娘也是不会反对的。”
“但是她没有，她甚至，可能都没有告诉爹娘，我已经不在了。她在用我的身份，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读书，科举，她在用她最大的努力，一点一点地实现我的理想。”
大启的程皇后是历史上出了名的贤后，当朝即被不少人称赞，有将相之才，文韬武略不输其兄长。
明宗在位期间，她没少对明宗起到正面监督的作用，陪同明宗开创清明盛世，受天下人敬仰。
程从衍翻遍她所有的生平，看遍她所有的史书资料，坚定地相信，她们虽然是不同的灵魂，但绝对有着同样滚烫，兼济天下生灵的心。
“好，那就叫渺渺。”
贺舒怀在纸上写下“Miao Miao”的拼音，给卢宁发过去。
“程爸爸程妈妈很了不起，他们一直在给女儿最好的条件，最好的爱，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培养出了史书上的皇后，一定会很骄傲。”
程从衍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眼中，也是满满的骄傲。
贺舒怀静静看着她，看她坚定，又温柔：“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渺渺，是悠远茫茫的意思，程渺渺这个名字，其实一点也不渺小。”
作者有话说:
今日播报员是大启皇后程渺渺同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敏、森sen 5瓶；烁壹 3瓶；喻意 1瓶！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出自苏轼的《赤壁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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