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修罗场(下)

    进香过程因着傅昀州和父亲的到来, 中途停下了。

    众人纷纷恭敬行礼,“参见都督。”

    傅昀州走进祠堂,立在沈蜜不远处的地方,那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沉沉的, 深邃的, 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祠堂外,一轮旭日已然东升, 万丈金芒洒下来,驱散青蒙蒙的雾霭, 透过高门和窗棂, 照进半个内室。

    沈蜜垂着眸,不与他的目光接触,黑色长睫微微颤动着, 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他突然过来,是要做什么?

    众人立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半晌后才听到傅昀州钟磬一般沉着的嗓音。

    “大家不必拘礼,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傅昀州又道:“本都今日正好来沈大人府上办差, 听说是先夫人忌辰,在祠堂办了法会,便想着顺带进来上炷香,聊表寸心。”

    众人虽诧异, 但亦有不少跟着附和的, “原是如此, 都督真是贤德。”

    硕大的沈氏祠堂内, 一时间私语声不断。

    原本围在沈蜜身边献殷勤的几个表哥面面相觑, 不知发生了何故。

    有高僧给傅昀州递上香箸,傅昀州接过,香箸在他手中升腾者冉冉青烟。

    他侧目,一步步朝沈蜜的方向走去。

    沈蜜僵在原地,围着她的三个表哥明显感受到来者满身的凌厉之气,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傅昀州走到沈蜜身边,如寒刀一般的漆眸一寸寸剜过方才贴在沈蜜周遭的那三位表哥。

    让人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不由地又退远了几步。

    尚未弱冠的孙连海甚至当场打了一个哆嗦,一贯沉稳端方的孙连州目光中也闪烁起了怯意。

    傅昀州将手中的香箸递给了沈蜜,眼中的寒芒瞬息收去,嘴角泛起了些温存。

    “沈姑娘,我同你一起上香。”

    沈蜜被众人看着,一时间下不来台。

    傅昀州这出是赤裸裸地当众宣布主权,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沈蜜抬眸看着傅昀州,这种无形地逼迫让她心中一阵局促,嘴角绷得紧紧的。

    但又不得不从他手中取过香箸,好快点解除这场众目睽睽下的窘迫。

    沈蜜接过后,傅昀州又从高僧手中接了一炷香,心满意足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同沈蜜一起并肩上前。

    跪到了蒲团之上,对着沈蜜母亲的牌位,叩拜了下去。

    两人叩拜完三次后,起身将香箸插到高脚黄铜香炉中,沈蜜神情恍惚,差点被落下的烟灰烫到,傅昀州眼疾手快地抬手格挡了一下。

    那滴香灰落在他的虎口处,那一处白皙的皮肉瞬间烫红了。

    沈蜜瞪大了眸子瞧他,傅昀州却面色平静地同她轻声道。

    “沈姑娘下回小心些。”

    随后,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刻也没有多留,对着立在旁边,双眉紧拧的沈黎落下一句。

    “沈大人,本都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沈黎连忙躬身作揖,“都督慢走。”

    傅昀州带着人离开了祠堂。

    说是敬一炷香,就只是敬一炷香,并未借口多留。

    沈蜜走回人群中,朝门外望去,傅昀州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石阶的尽头、

    她心中一阵慨然。

    那一刻明白了所有。

    哥哥和父亲昨日为何会争执,哥哥为何会神色沮丧,欲言又止,父亲又为何会这么早被叫去府衙,为公务所绊。

    这一切都是傅昀州的手笔。

    他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他从未对她放手,也不会放过她。

    沈蜜感到一阵颓丧,一张小脸暗淡下来,没有半点神采,目光空洞洞的,心中很是茫然。

    一上午的法会结束后,沈黎宣布众人可以去正堂花厅用膳。

    “午膳已命人摆好,请大家移步前厅。”

    大家纷纷脱去孝服,递给下人收纳好后,三三两两步出祠堂,往正厅走去。

    回去的路上,沈蜜独自默默往回走着。

    那些大表哥们则像是换了副面孔一般,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离得远远的,像是躲瘟神一般的躲着她。

    与方才来的时候简直天上地下。

    三人肩并着肩,走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聚头小声地窃窃私语。

    “舅父把我们叫来,我寻我们开心的吗?”

    “是啊,那永州都督明显是看上了沈表妹的,你没见他今日那眼神吗?杀气腾腾的好像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是啊,谁再跟表妹亲近,恐怕就是下一个要触霉头的。”

    “永州都督权势滔天,咱们惹不起啊,你说这沈舅父不是害我们吗?”

    “如此处境,就算她沈表妹长得天仙一般,咱们也不能娶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咱们以后避着走吧,小心惹一身骚。”

    “只求林祖母能快些回去,现在觉得再待下去都是晦气。”

    三人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地传来,走在廊下的沈蜜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她没有恼怒,亦没有难过。

    只觉哂然。

    这样也好,倒是让她彻底看清了这三人真面目。

    转过跨院桥,走至一处林荫道时,不远处立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穿着航白直缀,似在等她。

    是宋远。

    宋远见她一个人默然垂首走着,上前与她搭话。

    “表妹这是怎么了?好似闷闷不乐?”

    沈蜜淡笑着摇了摇头,欺霜赛雪的芙蓉面上,眼尾稍稍垂着,不甚欣然的模样。

    她岔开了话题,问他:“表哥怎的不与我保持些距离?”

    宋远浅笑,乌黑的瞳仁熠熠生辉,“那表妹可就错看我了。”

    沈蜜稍稍一愣,有些不解,“今日这一出,表哥应该是看明白了吧,与我走得近,恐怕会生是非。所以今后表哥还是同我疏远些好,省的平白惹了麻烦。”

    宋远听她老生常谈地说了许多,并未露怯,反而笑着道:“小妹你知道的,我平生就不爱循规蹈矩,明知山有虎,我却偏向虎山行。”

    沈蜜莫名被他感染,心中生起股暖意,仰头对他道:“表哥,有时候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能不顾世俗眼光,坚守自己的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远笑得嘴唇弯弯:“那小妹心情可有好些?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

    沈蜜脆生生应了声。

    两人一起来到正厅的时候,众人还未就坐,正立在厅堂内说话寒暄。

    沈黎面南,站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身后的白墙上挂着幅田园山水风光的水墨画,用红木框装裱起来的,霎时显眼。

    他指着墙上的墨宝对众人炫耀着。

    “此画乃是今日来的廖青大师所赠的,当真是意境高远啊!”

    “是啊是啊。”

    众人看着画,交口称赞。

    沈黎说话间,目光瞟到了并肩入室的沈蜜和宋远,眼神中一下子生出了几分惊喜。

    “蜜儿和远儿来了。”

    众人纷纷转目过去,眼神各异,揣着各不相同的心思。

    秦姨娘见气氛怪异,从女眷堆里走出几步迎上来,热情地对沈黎道:“老爷,这下子人都到齐了,要不要喊开宴?”

    沈黎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道:“好,那就开宴,开宴。”

    大家纷纷入座后,下人开始上菜,堂中的气氛亦缓和了许多。

    林老太太和沈黎坐在一处,皆是坐北朝南,沈蜜和秦姨娘还有沈临一家子坐在东面,沈如和郭秀才坐在一道,另外一众林家表亲坐在南面和西面。

    沈如今日穿了件素锦缎面绸衫,面上粉润润的,和一席烟青色航绸锦袍的郭秀才坐在一起,两人很是相配。

    沈如撺掇着郭秀才给外祖母敬酒。

    郭秀才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捧着杯子对着林老太太遥祝。

    “小生头一回来沈家赴宴,诚惶诚恐,先敬老太太一杯,祝老太太松柏长青,日月长明。”

    林老太太看着唇红齿白的郭秀才,满眼都是欢喜和慈爱,口中不住地喃喃着,“好啊好啊,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好孩子。”

    席上的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众人陆续站起身子敬酒,一派和乐温馨的家宴景象。

    外头风拂树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沈蜜坐在座上,自顾自地夹菜,低头吃着。

    林老太太眼尖,见她今日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突然在席上开了口。

    她今日是后来才去到法会上的,不知道傅昀州来过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亦不知道孙连州早已对沈蜜产生了嫌恶之情。

    不知缘由的老太太哪壶不开提哪壶,对着孙连州使了个眼色,谆谆地提点道。

    “州哥儿,怎么不给你妹妹添个菜?”

    老太太话音刚落,孙连州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众人的面色也有些古怪。

    席上突然又沉寂了下来。

    沈蜜也坐在那儿尴尬住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知情的老太太却还在问着:“怎么了?给你表妹夹菜啊,州哥儿。”

    孙连州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黑的都快成炭了。

    如此静置了半晌后,他蓦然“啪嗒”一声搁下碗筷,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然后拔腿就走。

    老太太愣住了,下意识想喊住他问缘由,“你……”

    可话刚出口,人已经没影了。

    沈蜜垂着脑袋,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难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毫不顾忌地落在她身上。

    当众被人甩脸子的难堪,让她恨不得钻个地洞藏起来。

    “表妹,这莴笋新鲜,快吃点吧。”

    蓦然间,一道清朗纯澈的嗓音,将她从难堪中拯救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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