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州,你娶我好不好。
夤夜, 武安坊内。
手持火把的县衙官兵自街巷涌入,将一处民宅的院落团团围住。
沉重有序的脚步声中,整条长街上水泄不通。
不少邻里门户听到动静,开门探出头来, 发现是官府的人马, 皆是吓了一跳。
元县尉身披肩甲坐在高头大马上, 对着宅院内地傅昀州叫嚣。
“里头的嫌犯听着,乖乖束手就擒, 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宅院内, 管家砰砰砰用力敲响了主子的房门。
“进来。”里头传出一声。
管家着急忙慌推门进去, 情急之下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在打颤,他仰头看着傅昀州, 指着门外的方向。
“家主,外头……外头来了一群官兵。”
时值未央,沈蜜已然在帐中安睡。
傅昀州今日却并未安置, 他特意坐在灯下等着,像是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切似的。
他坐在松枝黄花梨圈椅上, 抬起了长眸,不咸不淡地道一句,似是自语。
“倒是比我料想的还要快些。”
此时,睡在罗汉床上的沈蜜也因为动静转醒了, 她穿着暗云纹梨白中衣, 纱帐中钻出一张娇媚柔婉的小脸, 黑发如流云般拢在肩上, 表情很是懵怔。
“发生什么事了?”
傅昀州转头看向沈蜜, 站起身来走过去,伸出双手捧住她的小脸,俯身在她眉心啄了一口,眸中满是缱绻。
“小事,我去处理一下便回,你只管安睡便是。”
“当真?”
沈蜜狐疑地瞧着他,伸出头望了一眼窗外,透过雕花透光窗棂,可以见到府门外莹莹火光。
外头又恰在此时传来一声穷凶极恶的叫喊:“里面的嫌犯出来,否则本官可要差人破门了。”
沈蜜一阵心慌,伸手攀住了傅昀州的衣袖,用一双充满忧心的眸子瞧着他。
盈盈水光泛动,无比惹人心怜。
傅昀州听见外头的叫嚣,短暂地皱了一下眉,轻轻拍了拍沈蜜的手,将她扶躺回床上。
“吵着夫人睡觉了,为夫这就去处置了他。”
说着,他轻轻挑放下了帘栊,用充满温情的眸子瞧着她道:“夫人等我,至多一个时辰。”
傅昀州走出屋子关上房门,管家还跌坐在门口。
傅昀州瞥了他一眼,对他吩咐道:“我去去便回,凡是有怕事的,尽可以走,包括你自己,愿意留下的,便叫来守好这间屋子,我回来必有重赏。”
那管家脑筋转得飞快,看傅昀州这般稳操胜券的模样,料想应该是没事的,便跪在地上磕头应下。“小的愿意留下。”
傅昀州颔首,往宅院的大门走去。
来到宅门前,他从容不迫地推开了门,迎上了层层包围宅邸的官兵。
元县尉见他面不改色地出来了,坐在马上冷嗤一声,鼻孔张得大大的。
“傅老板,有人告你涉嫌,请随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傅昀州一席墨色锦服立在檐下,两边悬着的羊角灯笼落下明亮柔和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照的清晰,他眸中没有丝毫卑亢,反而是一切都在指掌间的运筹帷幄。
傅昀州朗声问他,神情似笑非笑:“元县尉,你私自用兵,县令大人知道吗?”
被他点中心虚处,元县尉一时吃瘪,“你……你什么意思?”
傅昀州不紧不慢负手踱出几步,恍若闲庭散步。
“本都原以为,你最多就是个贪污受贿的罪,不过眼下,倒是多了一条。”
他锐利如刀锋的眼神投向元县尉,“未经县令手谕,县尉私自用兵,罪名也是不小呢。”
听到傅昀州说出本都二字的时候,元县尉头皮一阵发麻,嘴角抽搐地厉害,瞪大了眸子喃喃。
“你……你究竟是谁?”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放大。
傅昀州勾唇冷笑,从腰间取下铜面鎏金的官职令牌,出示在众人面前,朗朗出声道:
“吾乃永州都督,尔等还不下马跪拜?”
声音若金玉激鸣,音量虽不高,却有振聋发聩之效。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色大变,那元县尉更是一个激灵没坐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攥紧了缰绳对手下吩咐道:“把他的令牌……拿……拿过来,给本官查验。”
他手下的一个小兵颤颤巍巍地来接令牌,而后转身跑回去,交付到元县尉手中。
元县尉捧着那沉甸甸地令牌在火把下反复翻看。
上头反复的祥纹,鎏金独特的质地。
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整个人仿佛瞬间坠入了冰湖,凉意从头到脚的灌下来。
他身边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师爷,还在边上不停地敲边鼓,压着嗓子在他耳边嘀咕,“是真的……大人,我学过验法,是真的。”
元县尉的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一时间举棋不定。
若是认罪,那傅昀州手里早已得了石柳那里的罪证,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罪名不会小,动辄抄家流放。
可若是不认……
举棋不定间,一个带着黑斗篷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元县尉的马前。
借故同他耳语了一番。
元县尉俯身听完那人的话,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他一咬牙,将那令牌随手抛到了路边的杂草丛中,眸中腾起杀气。
“令牌是假的,竟敢假冒大都督,来人,将这贼子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士兵唯命是从,听着县尉的命令,便冲了上去,刀枪剑戟全部招呼上去,要将傅昀州一举拿下。
傅昀州冷笑一声,徒手杀了一人后,夺了一把长刀。
足尖点地,凌空腾跃而起,直奔马背上的元县尉而去。
电光火石间,凌厉刀锋就架在了元县尉的脖子上。
傅昀州面露阴沉地勾了勾嘴角,“谁在上前,他就死了。”
元县尉的脖颈被刀尖划破,滴滴答答流下血来,他本就是畏死之人,连忙叫嚷着:“都别过来,别过来。”
士兵们停止了攻势,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眼见形势混乱,那个黑斗篷突然走上来主持局面,他用喑哑的嗓子高喊着,与傅昀州对峙。
“逆贼听着,莫要在负隅顽抗,此地早已被重重包围,就算杀了县尉,你也逃不出去的。”
傅昀州嘲讽地翘起了唇角,“逃不出去也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说话间,他手里的刀又紧了几分,元县尉吓坏了,瞪着眼对手下急急道:“别动,都别动。”
元县尉此刻是又惊又怒,因为站在那儿指挥人群向上冲,方才还撺掇他行凶就地杀了大都督的钱老狗。
竟然要拿他当替死鬼。
傅昀州嘲讽地瞧着斗篷下的钱通,一手挟持着元县尉,刀光掩映下,那染了寒芒的长眸。
却有意无意地瞥向长街西面的方向。
钱通察觉到了这一举动,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强,额角留下冷汗。
傅昀州今日会这般胸有成竹,定是在等援兵赶来相助。
若是援兵来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全完了。
他横下心来,当即决定卸磨杀驴。
他掀开斗篷,露出真容,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
“军士们!元县尉今天死了,不算什么,你们若能就此诛杀冒充都督的反贼,功劳就大了,我钱某在此保证,今日谁能砍下反贼的头颅,我定让县令大人封他做下一任县尉。”
整个府衙谁不知道,吴县令和钱老板休戚与共,利益相关,钱通说的话,便是等同于吴县令所言。
话音落下后,人群开始骚乱,不少贪功冒进的兵士们举起了手中的刀剑,渐渐朝傅昀州所方向逼近。
傅昀州瞧着缓缓耸动的人群,以及身前气得浑身颤抖的元县尉,几不可见得勾了勾唇角。
钱通这般举动亦在傅昀州的意料之中,方才他有意无意往西看,就是想让钱通误会着急。
故意引他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好让他二人反目成仇。
傅昀州收紧了手里的刀子,在元县尉耳边幽幽出声,讥讽于他:“元县尉,你的钱兄弟竟然这么对你啊,本都都看不下去了,你还要对他死心塌地吗?”
元县尉瞪着人群中钱通,双眸赤红如染血。
傅昀州斩杀了一个从后面潜上来的士兵,一时间血溅三尺。
他阖了阖眼睛,继续刺激元县尉:“你看看,他可是来真的,而你,一直以来都被他当枪使都不知道,这样吧,本都给你个机会,你把他做的丑事都说出来,本都就算你将功折罪,公堂上也好给你减轻刑罪。”
钱通一听此言,心道中计,急急推着士兵上前,企图杀人灭口。
“上啊,快杀了他,杀了他。”
元县尉见他如此翻脸无情,便也不顾念旧情了,与他撕破了脸,他气急败坏地叫喊起来:“钱老狗!你欺人太甚,你勾结齐县令做下的那些丑事,桩桩件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官也不怕引火烧身了,你是主犯,我是从犯,我犯不着为你送命,你做的事情,我今日就全部给你抖出来!”
“十年前,你和齐县令……”
“八年前……七年前……”
“而旧年,你又撺掇齐县令和天灵乡的里正乡绅勾结,侵吞整个村上的私田,足足闹出了十几条人命啊!最近成庄那三条,还是在今岁伊始,凡是不小心知道内情的人,全部被你们杀人灭口了!”
众人皆震惊了,如此一幕,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你……”
钱通怒不可遏地瞧着疯狂攀咬自己的元县尉。
却没有半点法子。
元县尉说完所有罪证后。
傅昀州勾唇轻笑,从袖中取出烟鸣信号发出去。
咻——
一点烟火升腾上夜空,在深浓夜幕中绽开,格外醒目。
一时间,早已埋伏好的调查司人马从各暗处涌出,将在场的所有人员全部围困。
所来人马,披坚执锐,严阵以待。
为首骑马的王轩一袭墨色绸衫,器宇轩昂,面容朗逸,他下马跪伏于地,稽首叩拜。
“永州司使王轩,拜见大都督。”
因他这一拜,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括早已失了势的县府人马。
那些官兵也不是傻的,当即调转风向,磕头认罪。
甲胄声中,众人齐呼,呼声震天。
“参加大都督。”
“都起来吧。”
傅昀州松了手,将马背上的元县尉扔垃圾一般扔到地上,举目望向王轩。
“王司使,方才两人的供词可都记下了。”
王轩看向身后的刘兴一眼,刘兴会意,朝前挪动,跪近几步,将记录供词的簿册双手高举过头顶,与供词一起呈上的,还有方才被那县尉扔在草丛中的大都督令牌。
“回禀大都督,全部记好了。”
“做的好。”傅昀州下马,走至他身前取过那供词和令牌,察觉出此人就是上回来清河送行的刘曹司,当真是心思聪慧,可堪重用,他随意地扫了几眼那份供词,夸赞道:“细致缜密,条理清晰,燕歌成天夸你倒是没错。”
刘兴猛然抬了一下头,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
傅昀州轻笑一声,“那丫头没跟着来,此案完了,你可以跟本都一起回永州去看她。”
刘兴弯下了腰,跪伏于地,喃喃道:“属……属下……”
他把头低得不能再低,颇有些难为情。
傅昀州翻看完簿册后,将其交到王轩手中,而后又看了一眼天边快要亮起来的晨色,淡淡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由你来处理,夫人该醒了,本都要去陪她了。”
“是,属下领命。”
王轩朗声应下,接下簿册放在怀中,然后开始收拾残局。
一应人等,该押送官府的,全部押解回去,等庭审后发落。
府衙的官兵也都被整齐有序地撤走了,大街上又恢复了宁静。
傅昀州回到宅邸,推门进屋前,他特意找管家要了方湿手巾,擦干净了面上和手上沾染的血迹,又换了件団枝花卉暗纹月白外袍,方才清风朗月般地走进去。
他此刻干净的,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方才那一个时辰里,沈蜜哪里睡得着,根本就是翻来覆去如坐针毡,虽然她知道傅昀州这么安排的用意,就是不想让她犯险。
而且她刚刚如果出去,可能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反而成为他的负累。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用意,无条件地信任于他,所以沈蜜才愿意乖乖配合他,安心等在屋内。
这一个时辰里,沈蜜侧卧在榻上,时不时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嘈杂声,眼睛睁得大大的,脑中思绪万千。
她并不好过,脑中一直有跟弦紧绷着,一时都不能放松下心来。
一直到感受那房门被推开的瞬间。
她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方才落下。
她立时翘起身来,像是一只激动的小猫儿,下床趿了鞋、就朝傅昀州奔了过去。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劲腰。
将螓首埋在他的胸膛里,感受那一份安心和温暖。
“傅昀州……”
小姑娘的嗓音带了些鼻音,软软糯糯的,格外让人心疼。
傅昀州低头瞧了一眼眼眶红红的沈蜜,眉头微微一蹙,忍不住收了收手臂将她揽地更紧一些。
“蜜儿,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他俯首在她发间落上一吻,嗓音又低又沉,如暗泉一般泠泠动听,“为夫说了一个时辰后回来陪你,就不会失信。”
沈蜜仰起脖颈看他,一双眸子闪着迷离的水泽,像是山间楚楚可怜的小鹿。
她动了动眉毛,红唇微撅着问他。
“事情都结束了吗?”
傅昀州喉结滑了一滑,压制住心头想要衔住那双唇的冲动,稍稍别开了眼才道:“嗯,都结束了,过两日就可以回程了。”
沈蜜兴奋地抱住他的手臂,眼神都放出了光亮。
“所有的贪官都会得到发落,这里的百姓以后能太平了?”
傅昀州循循分析道:“嗯,所有的涉事官员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此事对德州的其他官员也会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不会再有人敢胡作非为,这一方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了。”
“太好了。”沈蜜激动地喃喃,紧紧抱着他的腰,根本也记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眼中闪烁着熠熠光彩,唯有大劫之后那满满当当的喜悦。
见她如此可爱,傅昀州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沈蜜拉着他到圈椅上坐下,兴致勃勃的想要知道前因后果。“那你可以同我说说整个事情的经过吗?”
傅昀州含笑望着她,目光如水,“好,我同蜜儿细细说道说道。”
沈蜜支颐与他对坐,听他娓娓道来,一开始还是兴致昂扬,后来听着听着,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傅昀州好笑地摇了摇头,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抱到了床上,少女睡容安详,傅昀州伸手揉了揉她头上乌黑如缎的青丝。
若是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夫人。
可是等回到永州后,她会不会又对他冷漠以待,刻意避开?
傅昀州攥着那只素白的柔荑,在床前坐了良久。
他贪婪的凝视着沈蜜,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跃。
等他推门出去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将人证老刘头和物证密信一起带上了府衙。
一番审讯画押。
县府的涉事官员全部落网,侵吞的田地也都全数返还给了百姓。
一时间,府衙门口的百姓欢欣鼓舞,喧嚣沸腾起来。
众人齐齐跪拜,口中高呼大都督千岁、大都督英明之类的话语。
无数百姓蜂拥而来,围在县府门口拜谢叩首,府衙被围得水泄不通。
傅昀州出行困难,就暂时在府衙后院的厢房里,与王轩刘兴一干人等,商议后续事宜。
至于州府那头的涉事官员,傅昀州决定过两日带着人证物证,与调查司一同前去,查办清楚。
说情交代完后,王轩和刘兴先行离开去办差,傅昀州一夜没睡,趴在厢房的长桌上小憩起来。
武安坊的宅邸内,沈蜜昨夜睡得少,到了下晌亦困乏的很,见傅昀州还未归家,便也在屋里头睡下了。
好几日没有做梦了。
这一回,她又开始做关于傅昀州的梦了。
茫茫的雪野上,一处营地前。
傅昀州一席赭黄色蟒袍,腰间系着躞蹀带,坐在汗血良驹上,奔袭而来,他身后跟随着的重甲骑兵蜂拥而上,顷刻间便将营地全部控制。
将士们用剑挑开各处营帐,到处翻找,最后将一个瘦削的男人拎了出来,扔在了雪地上。
萧策单膝跪在傅昀州面前,面色凝重道。
“回禀摄政王,属下们没有找到夫人,只找到了邕王。”
傅昀州冷然的脸上闪过森然,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剑,指向地上的邕王。
“人呢?”
他的目光凌厉地仿佛要将那人寸寸割裂。
邕王跌坐在雪地上,一双碧眼宛如冷鹰,皮肤白得病态,透出青筋,瘦削的身形笼在宽大的深金色蟠螭纹锦袍里,回望着傅昀州,眸中却噙着似笑非笑的嘲讽之色。
“哈哈哈,傅昀州,天下都尽在你的掌中了,你还执着一个女人做什么?”
傅昀州下马,将冰冷的刀锋地在他的咽喉上,沉声威胁道:“你若再不说实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邕王疯子一般勾了勾唇,伸手握住剑锋,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本王日日都是生不如死的,为何要怕?”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得不到的东西,我便毁了,让你也得不到。”
傅昀州面色一沉。
邕王阴阴地话语宛如毒蛇,继续说着:“她不听话,非要逃,所以我今日放她逃走了,眼下应当是在阵前了。”
他用碧色的眸子锁住傅昀州,挽唇嗤笑,“乱军阵中,你觉得她能不能活?”
话音落下,傅昀州脸色巨变,平日的镇定泰然半分都没有了。
极怒之下,他一剑刺穿了邕王的腹部。
抽出刀时,面色惨白,嘴角颤抖,满手都是冷汗。
“别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
他对萧策说了一句,而后转身奔向马匹,翻身上去,朝着不远处交战的阵地奔驰而去。
邕王跌跌撞撞地倒下去,口中鲜血溢出,呛了满地,看着那道匆忙离去的背影,犹自说着诛心之语。
“傅昀州你记着,她死,也是死在你的将士手中,死在你的野心之下!”
傅昀州策马朝两军交战的阵地,拼了命地狂奔而去。
他满目赤红,睁大眸子在刀光血影的军阵中来回穿梭,寻找着那抹身影。
终于,浮光掠影中,他看到了那抹身影。
他急急下马朝她奔去,可那只流矢却快他一步。
嗖的一声飞速刺破当空,扎入沈蜜的后背。
鲜血汩汩流出,那小姑娘缓缓倒了下去。
倒在了他的身前。
傅昀州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伸手去抱她,可那具身体却在他怀中一点点冷却,她紧紧闭着双眸,任凭他再怎么呼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了。
“蜜儿……”
傅昀州抱着怀里的人儿,猩红的眸中坠下血泪,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悉数消散在风雪中。
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沈蜜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失去了呼吸。
身后,战士冲杀,枪林箭雨,硝烟弥漫。
傅昀州抱着怀中的女子,跪在雪地上。
生生呛出一口血来。
*
三天三日的屠戮后,邕王阵营无人生还。
傅昀州还下令当众将邕王五马分尸。
他日日守在太临殿,那里摆了一口玄冰棺材,可保尸身不腐。
他披发跣足,紧闭殿门,整日不吃不喝,只守在沈蜜的身边。
晚上的时候,她还会躺在棺椁里,抱着她入睡。
燕歌看不下去了,让萧策去全国各处求访和尚道士,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缓解摄政王的心魔之症。
终于,萧策在西南佛寺找到了一个得道高僧。
据说是可以倒转阴阳,通灵五行。
佛寺中,萧策求那高僧破解之法。
那高僧只道了一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生灭灭,周而复始。”
临别时,他将一串舍利子交付在萧策手中,望他珍重。
萧策求来了舍利后,拜谢回程。
可当他和燕歌两人捧着舍利推开太临殿的大门时,却看到,他们的摄政王。
跟小夫人一起。
静静地躺在棺椁中。
早已离开了人世。
他穿着从前沈蜜亲手替她缝制的衣裳,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发冠中。
抱着怀中的女子。
面容安详,平静地离去了。
燕歌哭得泣不成声。
将那串舍利子放在了两人的棺椁中。
*
沈蜜流着眼泪醒了。
她睁着眸子,望着床顶的帐缦,一双蝶翼般的睫毛上沾染了泪珠。
原来竟是这样。
她什么都明白了。
想着梦里的那些画面。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从那双美目中坠下来,怎么样都止不住。
半晌后,她吸了吸鼻子。
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换上新衣。
来到妆台前。
开始梳妆打扮。
她现在唯有一个念头。
等傅昀州回来,她要告诉他。
她愿意嫁给他。
*
此时的官舍里,傅昀州从上辈子绝望的梦境中转醒。
他瞧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确定那只是一场梦后。
终于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心底的那份执念突然涌上来,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下一刻就见到沈蜜。
他推门而出,去马厩里骑了匹马,几乎是飞奔着往宅邸而去。
他想她了。
很想很想。
傅昀州飞奔回了宅邸,将马鞭扔给了迎上来的管家,而后直奔沈蜜所在的屋子而去。
傅昀州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蜜正好佩戴好了花簪,此刻发上珠玑华彩,一张面容艳光四射,肌容如玉,昳丽异常。
她穿着一条繁复茜丽的百鸟裙,裙尾上点缀着孔雀翎,华丽璀璨,细长的丝绦系在腰间,身姿窈窕匀称,腰肢纤细若柳。
美的勾魂摄魄。
沈蜜发现他回来了,扭头朝他看去,檀唇轻启道:“夫君,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昀州走进屋子,忍不住俯下身去搂她入怀,一双凤眸里溢满了情愫。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好听的磁性,弥散在她耳畔。
“我想你了。”
午后的日光落进屋子里,浅浅的光辉耀地沈蜜的瞳仁亮亮的,她挽唇,一双昳丽的杏眼弯了月牙儿,她站起来,一双小手很自然地回抱住他,就像是上辈子他们没有产生隔阂之前的那般亲昵,依赖。
她仰着脸蹭在他怀中,娇声道:“那你娶我好不好?”
话音落下。
傅昀州浑身一僵,一双凤眸惊愕中满是不敢置信,只以为还在梦中。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启唇喃喃:“蜜儿,你方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沈蜜伸出藕臂,像灵蛇一般攀上他的脖颈,又娇羞又小意地垂着长睫,低低问他:“你先前在清河不是一直说要娶我,我只问你,你当时的话,还做不做数?”
少女的面颊上卷起的梨涡深深,笑容明媚鲜妍,惹人心旌摇曳。
傅昀州不由地看痴了,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当真愿意嫁我?”
沈蜜仰起玉盘般的小脸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呆呆地道:“嗯?”
傅昀州瞧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痒难耐,弯了弯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肆意畅快的轻笑。
“算了,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方才她既然说了那样的话,那她这辈子,就只能是他的了。
他永远都不会再给她说不的权利了。
傅昀州厚实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肢,倾首吻了上去。
“唔……”沈蜜瞪大了眸子,感受着那炙/热的唇倾覆而来,灵巧的舌紧随其后,很快便撬开了她的唇齿。
触电般的感受袭来,瞬间就剥夺了她的意识,让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傅、昀、州……”
她喘着,含混不清地吐字,一双小猫爪子不停地推他胸膛。
这光天化日的,窗户都开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傅昀州将她不安分的一双小爪子按住,伸出舌头去轻舔她的耳垂,温热潮湿的鼻息扑在她耳畔。
“再勾,为夫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作者有话说:
相当高能的一章(也是本书的高潮,不管是剧情还是感情),希望大家喜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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