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崖近日下了好几日雨,黑云翻墨、松色烟沉。
自那日见过武林盟的奸细后,宿谏容难得了几日清闲——整个魔教似乎都在忙碌,钟景丛意外地没再来,而牢头也是隔日才出现。
宿谏容百无聊赖,便将石牢地面各个角落都挖了一遍,意外地发现了原身藏下的一大袋金元宝,还有几本稀世罕见的武功秘笈。
又翻书看了三五日,宿谏容终于找到机会逮住送馒头的牢头。牢头叹了一口气,解释这些日子里是武林盟在清风剑派的带领下攻山。
宿谏容:“?”
“清风剑派?那不是你们教主原本的师门么?”
牢头:“可不是,带头的还就是现任掌门、教主原来的师弟沈孤茕。”
提起清风剑派的这位沈孤茕,牢头似乎又有说不完的话。他剩下的馊馒头干脆也不送了,双腿一盘、席地而坐就同宿谏容聊开——
“你不知道,这沈孤茕的武功根本不及我们教主。”
“原本论长幼尊卑、武功高低,清风剑派的掌门之位是该由我们教主继承的。”
“但教主,嗐,你也知道的——”
宿谏容点点头,钟景丛在论剑峰顶比武后意外走火入魔,伤及师长和同门、被清风剑派的长老们合力逐出。之后他被整个武林正道追杀,流落到魔教玄武崖外,反而打败了老教主。
牢头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教主走火入魔这件事,江湖上其实有一种小道消息称——就是这沈孤茕害得他。”
宿谏容:?
宿谏容:!!!
牢头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所以教主这几天都忙着和他师弟打架,顾不上来找你。”
牢头:“不是看上了别的小妖精,你且放心。”
宿谏容:“哦。”
宿谏容:“不是,什么东西,我放什么心?!”
宿谏容:“你别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喂——!”
宿谏容嘴角抽了抽,看着牢头那一脸“懂相”离开的背影,最终放下了自己挽留的手,有些头同。
原身还有一些清风剑派的记忆,这门派是武林第一剑派,走的是“风清气正、豪侠剑者”那一套名门正派的套路。
在沈孤茕、钟景丛之前的掌门是个严肃刻板的老头子,在第不知道第几届“屠魔大会”上与前任魔教教主一战身死,到底也算得证剑道、求仁得仁。
钟景丛是这老头的首徒,原本合该继承掌门之位。但他伤及师长和同门后,掌门之位自然就落到了他师弟沈孤茕身上。
这位沈孤茕原身没有见过,但宿谏容一番分析下来,还是觉得江湖上的那些小道消息并非是空穴来风:沈孤茕系出名门,而钟景丛只是个孤儿。
两人从小一道儿在清风剑派长大,总是会被好事的长辈拿来比较:若无钟景丛,沈孤茕就是天上月、是花中牡丹。当一个人无论如何努力都会被另一个人盖过风头去,长此以往想不通的话,心理是会变态的。
宿谏容撇了撇嘴,想等这次风头过去后,找那小教主细问问。
正思量间,石牢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被迫啃了五六天馊馒头的宿谏容一喜,转过头去:“鸡腿!”
钟景丛:“……”
钟景丛:“我不叫鸡腿。”
宿谏容眼巴巴地看着他。
钟景丛:“我叫钟景丛。”
宿谏容:“我还想吃肉松。”
钟景丛:“……”
宿谏容:“哦,还整了个单押。”
钟景丛:“???”
实不是宿谏容满脑子只有吃的,而是这几天下雨,石牢内这泓泉水又加重了降温之效。即便有淳厚内力傍身,馊馒头的果腹感还是有限——
在吃饱的人眼中,烧鸡好比野草;但“饿人”眼中,萝卜亦是佳肴。正所谓:天苍苍、野茫茫,牢中存粮全吃光,风吹草低饿得慌。
富兰克林曾经说过,饥饿的人没有耳朵。
“没有耳朵”的“饿人”宿谏容可怜兮兮地看向钟景丛,揉了揉肚子:“我饿。”
钟景丛:“……哦。”
天阴下雨,玄武崖没有月光。
石牢内光线昏暗,钟景丛恰好站在逆光处。
他这一声应得有些虚弱疲惫,宿谏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钟景丛的脚步虚浮、人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摇晃晃的。
与正道一战,钟景丛受了伤。他走火入魔的内伤并未痊愈,师弟的剑招他也是堪堪接下。
勉强击退了正道的围攻,钟景丛也在床上躺足四五日。好容易能下地了,他的双腿便有些不听使唤地将他带到了这里。鸡腿和美酒他都没带,宿谏容说饿,他便也只能回头去拿。
又等了半晌,宿谏容美滋滋地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鸡腿和酒。他正美滋滋地咔哧咔哧啃鸡腿,那边的钟景丛却踉跄了一下——
这一动,光影终于映照出钟景丛青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容。宿谏容一愣,而后急急起身、险些被地上蜿蜒的大铁索绊倒:“喂,你没事儿吧?”
钟景丛摇头,疲惫地扶住了石牢的墙低低咳嗽。一连串的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溅落,暗红色的血迹染透了青碧纱袍的前襟。
宿谏容:!
宿谏容:“喂你……!”
雨后栈道湿滑,眼看着钟景丛一脚就要踏空。
宿谏容想也没想就飞扑过来,情急之下竟用内劲撑开了门口的栅栏。
他一手紧紧地箍住钟景丛的腰,恼火道:“伤重如此,怎么不好好歇着?!乱跑什么?”
钟景丛看着那被生生拆开的铁栅栏眨巴眼睛,一面想着宿谏容这强悍的内功,一面却又有些埋怨,心道若非是你想吃鸡腿,他何至于来回折腾。
结果,体内乱窜的真气夺走心神,钟景丛终归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宿谏容皱眉看着彻底晕过去的小教主,伸出手来探他脉门——钟景丛体内,除了走火入魔留下的暗伤,还又添了不少新伤。内外伤交叠在一起,难怪脸色这样难看!
宿谏容帮钟景丛运劲调息之后,又瞧见钟景丛胸口出绽出新的血花。
虽然还是那套碧纱袍配赤红邪幅的红绿造型,但贴身的小太清外、钟景丛多添了一件对襟圆领的短衣。短衣上有一枚精致的银丝双碟扣,以蝴蝶为纹络,合在一起正巧是个对称的蝶纹搭扣。
宿谏容眼神微动,伸出手去想摩挲细看,结果才碰到那银丝边儿,就听见头顶乍然一声尖叫——
宿谏容抬头。
前来找钟景丛的小侍女,捂着嘴、指着他,满面惊悚:“你——!”
宿谏容低头看了看,小教主衣衫不整地躺在他怀中,他的手还恰好在解人衣扣。
宿谏容:“……”
“不是,你听我解释。”
小侍女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她尖叫着离开。
半晌后:宿谏容又被魔教联合起来的魔教八大长老揍了。这一次,他不仅仅获得了魔教八位长老联名赠送的大铁索,还被这些大铁索对折起来结结实实地捆成了肉粽。
宿谏容:……
宿谏容:“艹操屮艸鼜鄵啊!!!!”
跟在八位长老身后,有一个圆领白发老头。他手捧竹简,拿着文笔、看着被强行撑开的铁栅栏——
起居注:“哦,行|房之欲,能叫人爆种。”
宿谏容:“……”
而牢头在加固了这间石牢的铁栅栏后,专门撰写了一篇《铁栅栏的加固和防护》,匿名发表在了武林第一期刊——《武林谱》。
宿谏容:“……”
第二日,钟景丛醒来。
他茫然地坐在大殿宽敞的楠木床榻上,身上的木樨花缎锦被缓缓垂落。郁结于胸口的真气畅通了许多,内劲运转也没了那么多阻滞之感。
稍回忆一番后,钟景丛痛心疾首:“完了。”
正巧这时候小侍女端着汤药过来,瞧见自家教主这幅神情后,小侍女认认真真说道:“教主放心,我去得及时,您没有被那大魔头酱酱酿酿、这样那样。”
钟景丛:“不是,我亏了、亏大了。”
侍女:“?”
钟景丛双手抱头、埋入膝盖中:“我昨天白给了他一只鸡腿,还有一壶酒!!!”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