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是委屈
【你送我的鞋子, 被玻璃碴划出道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尖锐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凝滞。
金承业掏出手机,他瞪着来电显示的人名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面对赵岭的宣战他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发出来,就像是这场战役他已经举了白旗。
“爸。”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金承业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赵岭肉眼可见金承业的脸色由青转红, 那是一种恼羞成怒的红。金承业低声说了几句话虽然听不真切但像是在解释什么,随后挂断了手机, 下一秒一个巴掌印就出现在了站在他身旁陈贻的脸上。
陈贻面对这一切猝不及防,她吃痛地捂住了脸颊,眼泪滚出了眼眶:“金承业!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金承业眼球被他瞪得外凸,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上面已经爬满了红血丝, 他用几乎能摁碎屏幕的地道重重地将手机砸在陈贻身上,“你这个婊•子,你说我发疯?”
陈贻攥着砸在自己身上的手机, 盯着手机屏幕, 脸色由红转白。
赵岭看不过眼, 他就是再不待见陈贻, 也看不过去在他面前这么打人的, 抬手攥住了金承业的手腕:“你还是不是男人?有话好好说,你要打人我就报警了。”
谁知道这句话直接让金承业发了疯一样, 用力甩开赵岭的手, 将案台上所有的不管开过还是没开过的酒瓶全都推到了地上,酒香四溢,碎片散落一地。
赵岭被眼疾手快地白渠拉了一把, 而陈贻也因为下意识地用手护脸防止碎片划伤, 因为她的动作, 手机自然而然地掉在了地上。
屏幕和碎片撞在了一起,蜘蛛网般的裂缝很快爬满了屏幕,连带着将屏幕中那赤•裸的男女也被分成四分五裂。
陈贻慌忙跪去捡手机,踉跄之下也顾不上膝盖撞击在了碎片上。赵岭别开双目,只是清了清嗓子:“我帮你叫你家人过来?或者我帮你报警吧。”他不想掺和这两人的家事,但是照这个趋势下去,陈贻不被金承业打死,也得被打个半残。
“不、不要报警。”陈贻啜泣道,她从包中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还没等拨出去就已经被金承业伸手给打飞了。
金承业薅着陈贻的头发硬生生地将她给拽了起来:“你给老子带绿帽子?还被人捅到老头那里去了,老子的里子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金承业的话不禁让赵岭皱了皱眉,陈贻固然有错,可金承业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他生气只是因为面子丢了?
这两人算哪门子夫妻?
塑料做的吗?
赵岭看了一眼旁边两个还有行动能力的金承业的跟班:“喂,真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你们不拦着点?”
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确实觉得赵岭说得有理,而且豪门之中各玩各的属实不少,为了床上这点事闹出人命属实不必。
更何况陈家虽然比不上金家,但也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于是一个上去劝架,一个上去将两人拉开。
看着手机里陈纬的联系方式,赵岭撇撇嘴最终还是将他们在的地址发了过去。
赵岭并不知道的是,此刻陈纬正和简少钧在一起。简少钧正用几乎能拧出水的目光扎在陈纬脸上,陈纬想笑呵呵地打圆场,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以银萃法律顾问和他打交道的简少钧,而是金家的简少爷。而简少钧手中拿的证据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搪塞过去的。简少钧没有证据,他尚且可以仗着金承业的势,可如今简少钧拿着铁证。
一旦这件事挑在明面上,他家可不一定能保住他。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简少钧在金老爷子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少钧……”陈纬腆着脸,“这件事是哥哥做的不地道,哥哥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会走错地方。你看,这事儿哥哥也知道错了,回头哥哥请你喝酒行不行?”
“喝酒?”简少钧冷笑,“陈少的酒我是不敢喝了。如果那天她们没走错地方,她们应该去哪里?”
陈纬干笑,计划失败得彻彻底底,不仅当时被发现了甚至连证据都被人留了下来,技不如人能怎么办?
“哥哥总是不会算计你的对不对,这点你得信哥哥。”
“我当然信。”简少钧瞥了他一眼,“不过你记好了,赵岭是我的人,算计他和算计我一样。”
陈纬赶紧点头,心虚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赵岭会和简少钧扯上关系,想想自己做的局,陈纬叹息一声,只能是付之东流了。
所以当陈纬的手机一震,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打开手机后原本庆幸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陈纬倒吸了一口冷气:“出事了!”
简少钧扫了他一眼,眼中没有好奇只有冷意,转身准备离开去找赵岭的时候,陈纬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四楼平台在哪里?”
四楼平台?简少钧脚步一顿,想起赵岭发给自己的短信,不禁蹙眉:“你去四楼平台干什么?”
“我妹要被承业打死了!”
陈纬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夸张,举起手机给简少钧看着发过来的彩信,而简少钧不关心照片里的场面是如何惨烈,他只关心发件人的名字。
简少钧脚步一转迅速朝着四楼平台跑去,陈纬一惊赶紧跟了上去,到最后跑到台阶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陈纬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扶着微胖的肚子:“歇一会儿歇一会儿。”简少钧根本就没有理他,连跨两阶台阶往上走。陈纬只能跟上去,只是看着简少钧的背影不禁嘀咕,难道说传闻是真的?
简少钧莫非跟自己妹妹真的有什么?
不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冷心冷情的简少钧竟然还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金承业是气到了极点,不紧是因为照片上的女人是他老婆,更是因为照片上的男主角还是他一个酒肉朋友,而且是他动不得的酒肉朋友。金承业都能想象,如果自己找他对峙,那个人能说出来“那兄弟的马子也给你耍耍?”这样的话。
他满腔的怒火此刻尽数像是陈贻发泄,抓着陈贻的头就要往墙上砸。
赵岭刚想上前阻止,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听着自己耳后气都没喘匀的「你没事吧」,赵岭一直紧绷地肩膀突然间就松懈了下来,松懈之余竟然还有一丝小委屈:“你怎么才来啊。”
幸好陈纬此刻也已经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天台,见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冲上去将两人分开。赵岭见用不着自己管闲事了彻底放松着自己的身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
“那我们回家。”简少钧扳着赵岭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借着天台的露营灯的灯光仔细打量着赵岭的脸,“有没有受伤。”
“有。”
和薛子义靠在一起吃狗粮的白渠此刻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完了,赵岭竟然受伤了?简少钧会不会迁怒他和薛子啊。
然后白渠就看见赵岭很委屈地踢了踢脚:“你送我的鞋子,被玻璃碴划出道道了。”
白渠:“……”所以刚刚以一挑四的是谁?!
白渠将赵岭的话努力消化后,偏头看向薛子义义正言辞道:“以后可再不许说我娇气。”
薛子义的表情也有些微妙:“他就是简少钧洗劫我收藏室的原因?”
白渠:“……”狗粮这种东西,正主喂就算了,大家都是一起吃狗粮的你为什么还要造一盆?
简少钧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给你定做一双。”
“不要。”赵岭果断拒绝,“是因为金承业才坏的,你把账单寄给他。”
白渠:“……”嚯,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能再收一笔钱也是好的,还是金承业付的钱,白渠不禁美滋滋,他一点都不怀疑简少钧能把这笔钱要到。
这几年的交手下来,哪一次金承业是捞到好处的,只不过金承业的心太大了,想起自己听见的风言风语,白渠想着有必要提醒一下简少钧。
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简少钧已经从脸检查到手,甚至仿佛想数清楚赵岭的头发丝儿有没有少上一根。
白渠嘴一撇,用胳膊肘碰了碰薛子义:“就这,两个人都跟我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你说呢?”
“所以你觉得他们这样不能是朋友关系了?”
白渠刚想回「这不是废话吗」,但理智先一步阻止了他,这个话题白渠直觉告诉自己有点危险。
只听薛子义低声笑了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什么,总归是透出了一股苍凉的味道,用轻得仿佛能被风吹散的声音低喃道:“那怎么我们就能是朋友关系呢?”
白渠呼吸一窒,抿了抿唇:“薛子。”
“不用说,我知道。”薛子义吐出了一口气,将胸口相机的卡槽打开后,轻轻一推取出了一张存储卡塞进了白渠的手中:“帮我给简少钧。”因为常年按动快门而略带薄茧的手指在白渠的掌心上轻轻擦过,这一下的战栗转瞬即逝,薛子义收回来手往楼梯口走。
“你去哪!”白渠攥紧了存储卡,任凭掌心攥出一道痕迹。
薛子义此刻已经站在了台阶上,头也不回道:“你说的我想过了,对我们两个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要去哪?”白渠盯着他的背影,一向上扬的笑唇此刻抿得很紧,“我跟你一起。”
“哪有人这么当朋友的?”薛子义无奈地回头,眉眼之中皆是无奈,“你怎么从来不问简少钧晚上去哪?”
那不一样。
白渠在心底反驳道,这句话薛子义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因为他最终只给白渠留下了一个背影。
定定地看着那道月光浮动的宽厚背影,白渠的眼前出现了他跑上去闹着要薛子义背他的虚影,而他的唇角也扬起了虚幻的笑容,他仿佛能想到薛子义无可奈何地就范,就像他从前对自己一样。只可惜现实中他的双脚就像生根了一眼扎在地上,不曾有一丁点的挪动。
直到那道背影终究消失在了旋转楼梯上,而白渠一转脸另一边的简少钧已经在问赵岭脚疼不疼,要不要背了。
白渠抹了一把脸,尝试用手掌的温度带走那一丝丝的水汽,他终于知道薛子义为什么骂骂咧咧一晚上了,只因为这世间最操蛋的事莫过于心里被开了个一个口子还要被迫吃狗粮。
作者有话说:
白渠:到底是谁一挑四?!
赵岭:是我啊,怎么了?
白渠:你说怎么了?那要背背的是谁?
赵岭:也是我,怎么了?
白渠:赵岭:你也可以,谁让你不要的?
白渠:他能报警吗?警察叔叔,这里有人在他心口上补了一道嘤嘤嘤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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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金父相邀
【尝过好的了, 我为什么还要将就?】
当晚,简少钧和赵岭还是留在了金家大宅里,并非他们不想离开, 而是当他们刚走到车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的管家从夜色中步出:“赵先生第一次来金家做客,少爷总得尽地主之谊才是。”
简少钧皱了皱眉头:“这话你该跟金承业说, 不过我想赵总已经感受到了大少爷的地主之谊。”
赵岭看着管家单薄而佝偻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晃动,于心不忍地拽了拽简少钧的袖子, 简少钧垂眸看见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脸上的讥讽微敛。
管家倒是不以为意,笑容和缓:“这事儿老爷已经知晓了,为聊表歉意明天请赵先生单独用早餐。”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强忍着脾气的简少钧,“少爷放心,老爷很欣赏赵先生。”
“父亲想聊什么?”简少钧的怒气在边缘徘徊,但是他还是强压着。老爷子和金承业那个纸老虎不一样, 那位可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纵横商海六十载, 不是一般的老狐狸, 而是狐狸精成精。联想起赵岭对自己的评价, 简少钧在脑海中修正道, 如果自己是成精了的狐狸,那那位就是得道了的老狐妖。
“少爷放心, 绝不会是今天的话题。”管家欠了欠身,“明天早上会有人叫赵先生起床,老爷这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好,今天托赵先生的福倒是多吃了不少东西, 明早也有劳赵先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 赵岭也不好再拒绝, 不过他还是用眼神询问着简少钧,而简少钧则是以极轻的幅度微微颔首。赵岭余光捕获到后冲着管家笑眯眯道:“不敢当,能跟金先生用餐是我的荣幸。”
管家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只知道他眼尾的褶皱因为笑容而变深:“那就不打扰二位少爷了。”随后躬身退入了夜色之中,就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靠在车身上,简少钧吐了一口气,看着白烟在空中翻腾最终又被黑夜吞噬,不禁苦笑了一声:“有烟吗?”
赵岭倒还真的有一根,是之前白渠给他的,不过对于烟而言赵岭没有瘾,所以当时没抽只是将它揣在了口袋中。
简少钧接过烟含在唇间,按下车窗后伸手探入窗户,在中控台上摸出了一个打火机。
火机点燃时短暂的驱散了一瞬间的寒意,只是那个打火机的油几乎见了底,火光也是明明灭灭,刚碰上就被寒风扑灭,像是成心不想让简少钧抽上那根烟一样。
“我来。”赵岭接过打火机,一手挡着风一手将简少钧咬在唇间的烟点着,而简少钧的头也自然而然地向了赵岭。
火星亮了,扑簌扑簌的声响在孤寂的夜里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隔得极近,冰凉的鼻尖若即若离,而那双深灰色的眸中满是孤寂萧条,当赵岭想要凑近瞧个真切时,薄雾挡在了他们之间。赵岭伸手取下简少钧唇间的烟,反手深吸了一口。两人间的烟雾更浓了,可赵岭却偏偏觉得他看清了那双眸子的枯寂。
简少钧轻笑了一声,笑音从鼻腔中溢出,捏着烟卷将它从赵岭唇间拿下,两道湿濡的痕迹恰好重叠在了一处。
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在赵岭的下颌上刮了一刮,随后没入了赵岭的唇角,当那赵岭不受控制地双唇微张时,简少钧抬手吸了一口烟随后俯身将这口烟渡了过去。
微苦的草木在口腔中被焚烧,从喉间蔓延,将那些无处安放的寂寥烧得一干二净。草木的味道淡去后,取而代之的则是微暖的木质香气,赵岭熟悉这个味道,更熟悉味道的主人。烟卷在简少钧的指尖缓慢燃烧,淡得看不见的烟漂浮在夜色中,随后烟卷落地,存着淡淡尼古丁焦香的手指捏住了微凉的下颌,浅尝辄止转瞬间化作掠夺。
水渍声逐渐淹没烟卷的燃烧声,当滚落在地的烟逐渐熄灭时,仿若他们的寂寥也都在此刻被浓烈的炙热化为灰烬。
赵岭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老宅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卧室,残留在他记忆力的只有踉跄牵绊的步子还有那从淡转烈的木质香气。
迷迷糊糊之中,赵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第二天早餐他没有穿西装会不会很失礼?
事实证明,白渠做的礼服质量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出现布料撕裂的情况,就连扣子也只是个别地被扯松了。只是不管这礼服质量有多好,都绝不可能穿去和金老爷子见面的,赵岭盯着手里皱皱巴巴还有着残存的暧昧气息的衬衫,果断放弃了。
“我衣柜里有。”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床上的简少钧睁开了双眼,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唇边的笑显得格外的惬意。赵岭想绷起脸,只是努力的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一夜•春•宵后很难敛尽眉眼间的笑意。
简少钧说得也没错,他的衣柜里确实有衣服,但是换好后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赵岭忍不住扶额:“你就没有显得成熟一点的衣服?”
“我高中毕业就几乎不在这里住了。”
赵岭身后,简少钧边说边撑起身子,任由覆在他脊背上的纯黑绸被滑落,赵岭咽了咽口水,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全身镜中美景挪开。
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欺我,再看下去万一连身上这套衣服毁了就惨了。
赵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衬衫,又扯了扯扎在淡蓝牛仔裤中的衣摆,随口道:“那你的衣服保存得还挺好的。”说着赵岭偏头嗅了嗅领口,“还能闻到一点清香的味道。”
闻言简少钧愣了许久,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用极淡的语气说:“一般换季的时候,管家会将家里的衣服都护理一遍。”
“诶,我觉得那位管家不错,和其他人比起来。”解决好衣服问题后赵岭放松地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本身的装修干净而简单,白色和原木是主色,整体色调偏暖。可偏偏在后添置的所有的物件几乎都是黑色,形成了一种浓烈的个人风格。这个房间和简少钧家里的风格不一样,但莫名地赵岭就觉得这个房间其实比简少钧的家更彰显了简少钧的性格。
侵略性极强,但这种侵略偏偏又没有丝毫的炫耀,更像是一种倔强,就像是石缝中钻出的松柏,霸道而凌冽。
“我小时候他很照顾我。”简少钧揉了揉眉间,“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就疏远了。”
出了什么事?
赵岭没问,其实即便不问,他多少也能猜得出来。
从金老爷子、到金承业、到侍从、到白渠、再到管家形形色色的人都其实都用言语行动传递出了这个信息,那就是——
简少钧是这个家里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赵岭不知道这个特殊和自己一不一样,但他能肯定的是这份特殊带给简少钧的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正走着神时,门被敲响了,只听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赵少爷,起了吗?”
赵岭刚想应话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头一点一点僵硬地转向简少钧:“这是你的房间吧?”
简少钧虽不知道赵岭这么问的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岭顿时瞪圆了眼,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以确保外面的人听不见:“那他怎么知道我住在你房间的?”
“这个嘛……”简少钧轻笑出声,“或许是觉得我们合作密切感情深厚?”
见鬼的合作密切!赵岭僵硬地拉开门,随后将门从自己身后关上,看着等候在一旁的老管家努力挤出了一个僵硬地微笑:“公司有个要紧的合同要修改,只能一早麻烦简律了。”
老管家的笑容很和蔼,但赵岭偏偏看出了一点戏谑,而且他发誓他听见了从门板后面传来了笑声。
笑个屁笑!翻车了倒霉的还不是你?虽然简少钧是养子,但是这可是豪门世家。赵岭都能脑补出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爷子将五百万的支票拍在自己的面前立即和简少钧结束合作关系,否则他就要和简少钧断绝父子关系,将简少钧逐出家门。
五百万算不算违约金呢?这算不算不可抗力解除合同呢?
赵岭迈着僵硬的步伐,胡思乱想的一路跟着老管家走到了二楼的一个暖房之中。
出乎赵岭意料的是,这里的陈设出奇的朴素,从桌子到凳子都是竹子做成的,而金老爷子穿了件浅灰色的对襟亚麻薄衣。
“您多穿点。”赵岭条件反射地叮嘱道,回过神后耳根都红了,这可不是什么邻居家遛弯的老大爷,这是跺一跺脚B市商海都要翻一翻的商界大鳄。
金博赡愣了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坐坐坐。”
赵岭赶紧自己就跟一个机器人一样,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了,拖开凳子坐了下来,刚想自我介绍挽回一些颜面的时候,就听老爷子说道:“我里面穿了加绒秋衣,你穿了吗?”
赵岭:“……”
“嗯,你穿了吗?”
迎着老爷子不知道是关切还是挑衅的目光,赵岭欲哭无泪赶紧道:“没、没穿。”
“也是,少钧那孩子向来不喜欢穿秋衣,你就是想穿估计也翻不到。”
说话的时候,赵岭正在为金博赡斟茶,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水壶给砸碎。
万幸赵岭也是场面上历练过的,赶紧稳住了手,内心却是捏了一把汗。早猜到可能是鸿门宴,却没想到这么来势汹汹。
赵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稳一些,笑道:“昨天酒撒衣服上了,多亏简律不然我今天可就没衣服出门了。”
“这套衣服我很久没看见过了。”金博赡语气中带了点怀念,“应该是少钧大学入学的时候穿的衣服,他这人念旧又护短,这衣服不舍得扔也不舍得给别人穿。”
赵岭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疯狂地评估「别人」在老爷子眼里是怎么定义的。
但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笑眯眯道:“我是托了您的福,要不是跟您吃饭,简律肯定也不舍得给我穿。”
“那不会。”
说话间,管家端上了一个托盘,两碗白粥,三叠小菜,两小碗豆浆和油条。
见饭菜上来,赵岭微微松了松紧绷的脊背,都说大家族规矩多,希望老爷子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然再说下去他怕自己把自己给埋坑里。
“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人,不会不舍得给你穿的。”金博赡一句话差点把赵岭送走,结果始作俑者仿佛真的在跟赵岭拉家常一般,继续道,“人老了,口味淡,你要有哪里不合口味的可以直接跟厨房说。”
“不会不会,早上吃清淡点好。”嘴只能依靠着自己本能,因为正主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碗里粥,心里疯狂地想——如果现在说自己和简少钧就和这白粥和上面的小葱一样清清白白的,老爷子会信吗?
这一顿饭赵岭吃得是做如针毡,甚至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
“跟你吃东西是挺开心的。”金博赡放下筷子后开口道,“甚至想再喝一碗粥。”
“再让厨房给您做一碗?”赵岭觉得自己今天一早上都在后悔,醒一醒,这不是邻居遛弯的大爷,这是人家家里!
金博赡摆摆手:“昨晚吃的太多,医生三令五申说今天早上不许吃多了,你吃,看着你吃我就觉得自己吃着了。”
赵岭:“……”他咋觉得老爷子需要的不是什么女明星,需要的明明就是吃播up主。
赵岭也确实没怎么吃饱,要了一笼小笼包和红醋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吃起小笼包。等到他吃完倒数第二个的时候,金博赡突然清了清嗓子,赵岭不解抬头,就听见老爷子略显尴尬地声音:“你留一个给我,我也尝尝。”
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小笼包,金博赡再次清了清嗓子:“醋。”
这是馋了?
但当金博赡真的对着小笼包时却显得有些踌躇:“你刚刚是怎么吃的?”他自然不是没吃小笼包,只是没像赵岭那样吃过。从前怕烫口,一般都是先戳开让汤流出来再吃下去,而碗里汤显得油乎乎的。
所以金博赡一直不觉得这东西有多好吃,但赵岭吃的却让他第一次对小笼包食指大开。
“您用筷子拎着小笼包的这个位置,放到汤勺里,然后先咬个小口喝一半的汤。再把小笼包在勺子里立起来,口朝上,把红醋倒进去。”赵岭指导完后在内心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老爷子缺的是一个吃播up主。
“略有点酸,不过不错。”金博赡吃完后下了评语,半晌叹息道,“应该让你多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吃吃饭。”
赵岭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老爷子看上去实在是很真诚。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他做贼心虚了?也许老爷子根本没想歪,没准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兄弟般的情谊就是这样的呢。这么一想,赵岭提起的心陡然松了下来。
金博赡用毛巾擦了擦手:“我听承业说,昨晚是你通知的陈纬?”
老爷子语气很和缓,但赵岭心中疯狂打鼓,再这样下去他非得得心脏病不可,这个话题不比刚刚的那个好多少。只不过事实如此,赵岭也不得不承认:“之前一个合作中和陈少认识的,碰巧有联系方式。”
“你为什么会帮陈贻?”
赵岭抿了抿唇:“我虽然不清楚他们吵架的原因,但是打人是不对的。就算陈小姐有错,那也不能动手打人。我不是在帮陈贻,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出现在我的眼前,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出现在金家,昨天还是您的寿宴,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合适。”
金博赡点点头:“你很有原则,就算不喜欢陈贻也还是帮了她。”
“我……”赵岭有些迟疑,略微有些困惑,“我和陈小姐从前并不认识,其实谈不上喜欢与否。”
然后赵岭就迎来了金博赡的诧异目光,只可惜这份诧异赵岭无论如何都没能读懂,半晌金博赡才缓缓道:“你做得很好,避免了一场灾难,我得谢谢你。老头子年纪也大了,牵挂的事无非就是儿女的这点儿事,有一件事我也想拜托你。”
“您请说。”
“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承业和少钧关系并不好。就像昨晚的事一样,承业太任性,说话做事太肆无忌惮。你有空帮我多劝劝少钧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金博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长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直到这声叹气落地,也没能等到赵岭的回应。
金博赡抬眸,只见见赵岭紧抿着唇,眉头微拢,脸微微板了起来。
“金先生……”赵岭欲言又止,“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甚至连他们发生过什么纠葛也不清楚。”
“但说无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岭深吸一口气:“但就像您说的一样,您觉得大少爷任性、肆无忌惮,那您肯定也清楚少钧向来遵纪守法,隐忍克制。既然如此,他们两个关系不好,错不应在少钧。退让也不应该是少钧退让,他可以退,但是大少爷会体谅这份退让吗?少钧今天说他高中后就没有怎么回来长住过了,我想这其实也是一种退让。我明白您希望他们兄友弟恭的想法,只是我已经看见他受了委屈,我作为朋友……不忍心见他继续受这样的委屈。”
迎着金博赡震惊的目光,赵岭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是我逾距了。虽然少钧是养子,但他对您的尊敬只多不少,也希望您也能考虑他的处境,寄人篱下的滋味我明白,没有家人的滋味我也明白,我明白他的痛苦,所以请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赵岭说完后又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他不敢再留,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看着赵岭的背影,金博赡良久才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是他了。”
管家想起了昨晚父子俩对峙时,金博赡给简少钧介绍联姻时被拒,金博赡气疯了:“难道这些不如你找的好?”
“不如。”
“为什么非得是他?”
“我不知道。”简少钧坦然相告,“但我没有考虑过其他人,从前没有,今后我也不觉得会有。”
“可笑,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相信感情的地久天长?”
“也许吧。”简少钧微微敛眸,“只是就算我们之间无疾而终,我也不会接受你塞来的那些人的,尝过好的了,我为什么还要将就?”
什么是好?金博赡以为简少钧说的是热恋时的甜蜜,那种根本没有半点保鲜的甜蜜。
但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不惜开罪我也要为少钧出这个头。”金博赡自嘲一笑,“他是不是说出了你们憋了二十几年的话?”
管家只是微微躬身,但一切已是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说:
赵岭:如果有五百万我该怎么花呢?
简少钧:嗯?所以你是打算拿了五百万跑路?
赵岭: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嘛。不过我琢磨琢磨,你说我用五百万买断一个终身私人法律顾问的服务怎么样?
简少钧:愿意为赵总效劳。
——
很抱歉哦,前两天有点忙,答应你们的二合一来啦-叉会儿腰。
这章评论掉落小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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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纯粹的爱
【因为你很好。】
等到赵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 金博赡突然开口:“都听见了?”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简少钧从暖房外的一根石柱后闪身而出,不知道来了多久。
金博赡哼笑一声:“知子莫若父,你舍得让他一个人就见鬼了。”
简少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走进暖房对着金博赡微微躬身:“我来是为了跟您说一声,我们下午就走了。”
“怎么?”金博赡敲了敲桌子,“怕我吃了你的小情人?”
“不是。”简少钧语气很坚决,“他不是我的情人。”
金博赡顿时被一口气梗在喉中,嘴角抽搐:“你是觉得你老子我傻?还是瞎?”
“您不傻也不瞎。”简少钧抬起原本微敛下垂的双目, 眸如寒星,就连金博赡都觉得自己是应该穿多一点衣服,紧接着他听见简少钧一字一顿道:“他不是情人,永远也不会是。”随即转身就走, 毫无留恋之意。
不是情人。
金博赡气得重重把竹茶盏拍在桌上:“他们这样还不是情人?”说着金博赡被生生气笑了,“嗯?盯人盯得跟什么一样,生怕我吃了他, 这叫不是情人?”
管家沉默无言, 见金博赡斜着眼睨着自己这才开口:“老爷, 也许少爷说的仅仅只是字面意思。”
“什么字面意思?”
“他们不是「情人」。”管家将「情人」二字咬得极重。
瞬间, 金博赡沉默了, 他将手腕上的佛钏退了下来,一点点盘着, 当一颗颗圆润的佛珠从他指尖掠过后, 当金博赡盘完每一颗佛珠后,突然开口道:“你说,他是不是还恨着我?”
管家没有作声, 他知道此刻老爷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
寒风吹过暖房后的竹林, 沙沙一片, 两个人影一坐一立,许久没有动弹过。
——
赵岭回到简少钧房间的时候发现简少钧并不在,他身上没有电脑,便是想办公也有心无力。更何况赵岭现在无心办公,他心底被激起的愤怒虽然随着他说的那些话消减了不少,但依然如同小火苗一般撩着他的心脏。为简少钧,也为赵岭因此回想起的那些糟糕记忆。
——“你是哥哥,你要让着你弟弟。”
——“他还小,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孩子?
赵岭想这可能就是他从不考虑要孩子的原因。
他想不通为什么孩子就可以任性地伤害别人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他那么多的孩子却可以冲着他带回家的同学喊「son of bitch」,他更想不通一个孩子竟然会把他所有的东西扔出房间只因为他们的母亲客气了一句「要不要多住两天」。
赵岭可以想见,如果他们年龄差距足够近的话,所谓的「孩子」会做出更加可怕的事。
就如同金承业对简少钧做的事一样。
为什么所有的侍从坚持叫简少钧「简少」,赵岭想这应该不是老爷子的要求。
因为那位管家是唯一会叫简少钧「少爷」的人,而作为老爷子几十年的管家,赵岭想他不可能明知故犯。
那么会这么做的人的目的也显而易见——提醒简少钧,你不是这个家真正的少爷,你只不过是一个养子。
既然这么要求的不是老爷子,那么要他们这么叫的人里一定有金承业。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这样的日子赵岭是数着过过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都幻想着自己可以离家出走。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可以,反正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所以此时此刻,赵岭坐在简少钧的书桌前,看着书桌上悬空书架的一本本薄薄的课本,仿佛在彼时隔着一个大洋的两个孤寂少年奇异地合二为一了。
赵岭伸手取下来了一本课本,翻开第一页就发现夹着一张对折的已经泛黄了的A4纸,展开一看发现是某一年的全年日历。
日历的前三分之二上的每一个日期上都被打了个叉,而所有的叉都停在了9月1日之前。
赵岭算了一算年份,发现这个时间应该是简少钧18岁的那一年。
他虽然小学后就不在国内了,但赵岭还记得每年的九月一他会背着崭新的小书包带着那一年最流行的文具盒,爸爸会牵着他的手送他去上学。在他最久远的记忆力,妈妈也会送他,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行就变成了两个人。再到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将陈旧无用的回忆整理好放入箱底,赵岭叠好那张纸,继续往下看。
泛黄的书页上写着简少钧的名字,漂亮而犀利的字体,虽然比起现在显得工整而稚嫩,但却依旧赏心悦目。赵岭嘴角噙笑,原来简大律师也有青葱年少的时候,就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冷。
但当他翻到了第二页时,唇边的笑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有着漂亮字体的背面被人用画了一个巨大的叉,右边目录的位置被人用丑陋的字体写着「野种」。
赵岭的手指将陈旧的书页捏出了纸页,哗哗地响动就像是他眼中火焰愤怒燃烧的声音。
“轻点,这书可绝版了。”
赵岭猛地回头,发现简少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单手插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金承业干的?”
“大概吧。”简少钧不在意地笑了笑,“捉贼拿赃,我当时年纪小,工具不够没捉到现行,不过有这么丑字迹的大概也非他莫属了。”
“他太过分了。”赵岭的腮帮子因为咬牙绷得很紧,“都没人管管吗?”
“老头子总觉得亏欠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少钧轻抚上赵岭的手背,拍了拍,“都过去了。”
赵岭用力闭上双眼,他眼前仍能出现昨晚金承业趾高气昂的脸,用极低的声音道:“过去个屁,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过。”
“我也用不着他觉得自己有错。”简少钧慢悠悠道,“他迟早会为自己说过的这些话而后悔的。”
赵岭飞快地过了一遍书页,他没有一页页翻开看,但即便这样仍旧能够看见书页上用着明显不属于简少钧的马克笔图画着。
不等赵岭的翻开仔细看看那些马克笔字迹都写了什么,简少钧伸手将书从他手中抽出:“没什么好看的,不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说着,从更上一层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相册。
相册很薄,赵岭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已经够少了,没想到简少钧的更少。
更准确的说,这是一本生日相册,除了第一张是满月照外,其余照片右下角的时间都写着11月2日。
第一张照片的相纸已被时间的光影覆盖,泛黄的照片上作为婴儿的简少钧被一个女人抱在怀中。
虽然镜头没能捕捉到她的五官,但赵岭依然能觉得她是一个面容姣好的温婉女人。
照片拍到了一些塑料桌椅的边角还有白色蕾丝的沙发罩,就像是那个年代绝大部分的普通人家,赵岭能够确定这应该不是在金家。
第二张照片是简少钧周岁的时候,一个男人的手牵着简少钧,而简少钧则是在磕磕绊绊地学走路。
第三张照片是两岁的时候,还是那套陈旧的家具,脸颊胖乎乎的简少钧正认真地合拢小手,正对着只点了一根蜡烛的蛋糕认真许愿。而照片拍到了一对男女的侧影,只是拍虚了,不那么真切,看不出他们的面容,女人入镜的部分更多,高高隆起的小腹显示她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生命。
第四张照片是简少钧六岁的那年,他面前有一个很大的蛋糕,但已经没有婴儿肥的小脸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的背景已不再是那陈旧的家具,而是亮堂堂的房间。
赵岭忍不住看向简少钧:“中间的照片呢?”
“中间这几年……”简少钧略微回忆了一番,“我应该是没有过过生日。”
“为什么?”赵岭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生怕戳中了简少钧不好的回忆,不过简少钧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笑道:“你一定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这是学校老师要求的,要求提交一张家庭照片,我交不出来。电话打到老头子那里时刚好是我的生日,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张照片。”
赵岭往回翻了一页:“这是你父母吗?”
“嗯。”简少钧淡淡地应道,“这是我妹妹。”他伸手指了指女人隆起的肚子。
“你们没有合照?”
简少钧摇摇头:“我们不在一起长大,甚至我在大学毕业前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妹妹。”他伸手拢住了前面的三张照片,“这三张照片是我几年前才拿到的,在我的记忆里,我并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更不用说妹妹了。”
赵岭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不过确实,很多人为了领养的孩子更好的融入新家庭,并不会将亲兄弟姐妹一起领养,只是当初金老爷子为什么要领养简少钧呢?金承业比简少钧小三岁,算算时间,领养简少钧的时间大约和有金承业的时间差距不会太大,难不成跟古代一样,给大少爷选书童?
后面的照片基本上千变一律,除了简少钧逐渐抽条,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包括他脸上始终没有过笑意。
“你小时候就这么酷?过生日都不笑的?”
简少钧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小人,半晌才道:“我小时候很恨这一天。”
“为什么?”赵岭惊讶地向后仰头看向简少钧,这个角度看简少钧,恰好能看见他表情的复杂。
“因为这一天意味着金承业会找我一天的麻烦,他会做很多极端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会制止他,哪怕平日里会制止他的人这个时候总觉得他是被亏欠的一方。”简少钧声音转低,逐渐褪祛温度,“而且我在这一天总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都不想要我,却还是要把我生下来?”
赵岭站起身盯着简少钧的表情,很突然地张开手将人紧紧抱住:“你的父母肯定很爱你。”
“或许吧。”简少钧轻轻地将自己的下颌靠在赵岭的肩膀上,白衬衫的清香混着赵岭惯用的棉质香气让简少钧忍不住阖上了双眸,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
爱吗?可一幕一幕欺凌发生的时候,还是那个在幼时自己眼中高大的人却只是拉开他们,跟他说,你乖你懂事,是他不对,但你让着他;还是二十多年的避而不见就是爱?
可是不爱吗?失去柔软和光泽的手恋恋不舍地拉着自己的手,说她很想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很想……还有那个曾经高大如今已经有些岣嵝的人被下病危通知书时用全身的力气说「对不起」,说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简少钧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纯粹的爱,他所触及的所有的爱都复杂而沉重。
仿佛爱他是一种罪孽,一种只有将死之时才可能吐口的爱。
“我已经不在意,也不想知道了。”简少钧抬手搂住了赵岭的后腰,完成了这一个拥抱,他用力汲取着这个拥抱的温暖与力量,不知过了多久,简少钧喃喃道,“我应该让你离我远一点的。”
“为什么?”说话间,赵岭将手臂收得更紧,他想不出任何一个离得更远的理由。
“我从没有得到过纯粹的东西,当我真正得到的时候,我怕我会再也不舍得放手。”
赵岭的嗓子发紧,他隐约觉得他们在聊一个很重要的话题,但当他想说话的时候,却听见简少钧「嘘」了一声:“听我说。”
“那你说。”
“不用担心我,我从来没有打算放过金承业,只不过不是现在。”
简少钧微微偏头,微凉的鼻尖抵在赵岭的脖颈处的动脉,眷恋地蹭了蹭随后不舍得离得远了一些,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看过吸血鬼电影吗?”
“看过,怎么突然这么问。”赵岭被简少钧的呼吸蹭得后颈蹿过一道酥麻之意,让他不自在地向一旁躲闪。
“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脖子留给吸血鬼。”简少钧阖起双眸,喃喃道,“我顶多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但却不是一个好人。”
“这还不够?”赵岭笑道,“简律自我要求这么高?”
简少钧没有开口,但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因为你很好。
你受伤后选择把伤口留给自己,而我却只想让加害者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说:
赵岭:所以你玄玄乎乎说那么半天,是想喝我的血?
简少钧: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赵岭:那你吸血之前会打麻•醉吗?我还挺怕疼。
简少钧:赵岭:哦对了,我今早好像有点感冒迹象,血中白细胞可能会偏高。你要不要过两天再喝?
简少钧(飞快):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我们吃血旺。
——
谈了一天的装修,凌晨一点多才到家,实在是太费神了。
这章4200+,本来说这章也是5000+的,但是刚好断章在这里。
所以明天的字数会多补上另外的800(只多不少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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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鉴定报告
【你心疼别人我会生气的。】
两个人腻腻歪歪快到中午时分, 门再次被管家敲响:“赵少爷,您的衣服。”
赵岭已经麻木了,他感觉他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和简少钧的关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徒劳地解释了一句:“这次麻烦你家少爷了,一早上麻烦简律回趟家还要跟我商量工作上的事。”
管家笑眯眯地颔首:“看得出来。”
赵岭发誓他看见管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了一遍,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吃早饭时穿得一样的衬衫,赵岭彻底绝望了。看上去误会解除了, 但却又没有完全没有解除。
木然地接过衣物,木然地关上门,又木然地回身看着简少钧,赵岭十分之困惑:“我以为这种大家族讲究个什么传宗接代, 为什么他们个个都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老爷子不见得那么高兴,不过大部分人应该是高兴的。”简少钧对于这一幕已经有所预见了。
赵岭眨了眨眼,他总感觉也许他们高兴的原因与思想先不先进无关, 很快简少钧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对于这样的世家而言, 并非所有人传宗接代他们都是高兴的。我要是找了女朋友, 第一个跳脚的就是金承业。”
简少钧在说起这件事时, 语气淡漠得仿佛事不关己, 赵岭却有些难受,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共通之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如果今天真的一堆人蹦出来对他们指手画脚, 哪怕赵岭知道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此刻也一定将白眼翻上了天。可如果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件事,他却又替简少钧而鸣不平。
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把可能会产生竞争的孩子给养废。赵岭想到这里也问出了这个疑问, 谁知简少钧很认真地点点头:“会有, 白渠和薛子义都是这种情况。”
赵岭顿时睁大了双眼:“他们俩也是养子?”
简少钧愣了片刻后, 旋即大笑:“那不是。”随后他解释道,“薛子义和他兄长是双胞胎,他们出生的时候请人算了一卦,说是他和他兄长相克,所以他小时候是在外宅长大的。就算是现在,他基本上也不回老宅,满世界的飞。白渠呢,情况更特殊一点,他是白家小姐独身时生下的孩子,虽然也姓白,但是白家并不看重他。”
“他缺席颁奖晚会和这个有关系吗?”
简少钧有些吃惊赵岭竟然知道这件事,微微颔首:“有一些,白家虽然不重视他却不肯让他抛头露面,他们家极为传统,到现在还动不动开祠堂。”
赵岭恍然:“感觉也好惨。”
“过来。”简少钧冲着赵岭伸出手,赵岭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紧接着就被拽了过去,椅子咿咿呀呀地赵岭生怕下一秒两个人就得坐在地上。为了避免管家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赵岭赶紧撑住了身子,讷讷道:“快吃饭了,回家再说……”
耳边传来简少钧带着热气的轻笑:“赵总思想有些不纯洁。”
赵岭:“……”到底是谁不纯洁?
紧接着赵岭就觉得自己脖颈处被手指按了按,简少钧凑得极近,呼吸扑上去时将那一片染成了绯色:“你心疼别人我会生气的。”
赵岭:“……”要不,他还是给简大律师咬一口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这毛病。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十二点了,两个人一评估真要把持不住准得误了午饭,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都离对方远了一些。
赵岭也赶紧转移话题,他把管家送来的衣服放在床上,展开一看是一套全新的西装,比昨晚他穿的礼服要简洁许多,赵岭挠了挠头:“这太麻烦了,其实我穿你的衣服就行。”
“穿吧,是我让他拿过来的。”简少钧含笑道,“尺码我问了白,应该没问题。”见老爷子穿得嫩一点好,但面对其他人总不能让赵岭失了面子。”
“等等。”赵岭僵着脖子转向简少钧:“你问的白渠?”
“嗯,怎么?”
“那他这样不就知道我们昨晚干了什么吗?!”
简少钧挑起眉梢:“所以?他自己孤寡总不许阻止别人做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事吧?”
赵岭:“……”完了,下次他还怎么澄清?
瞄了一眼理直气壮的简少钧,赵岭突然间就没有了心理负担,总归误会都是简少钧的朋友:“下次你自己去解释。”
“解释什么?”
“我们的关系。”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简少钧耸了耸肩,“不就合作伙伴的关系吗?”
“你醒醒……”赵岭嘴角抽了抽,“你没看他们的眼神?他们快要把我们打包进民政局了。谁家合作伙伴去民政局的?”
“那是他们法盲,民法典规定了结婚得是男女双方,我们性别不行。”
这是重点吗?!
就在赵岭炸毛之际,简少钧悠悠地说道:“当然,如果你有这个诉求,我们也可以考虑教堂。”
“我没有在考虑这种事情!!”
“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告诉我,满足合作伙伴生理心理上的需求是我应做的。”
赵岭:“……”那如果合作伙伴想要谋杀甲方呢?!
最终要是管家的催促打断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激情杀人,两人跟着管家一路走到餐厅,这一次是中式餐厅,赵岭自觉地坐在了圆桌的下首位,却被金博赡给叫住了,冲着赵岭和简少钧招了招手:“坐到我这边。”
长者请不敢辞,赵岭跟着简少钧来到金博赡身旁,随着他们的走动,原本还在交头接耳各干各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目光随着赵岭和简少钧移动,内心忍不住猜测赵岭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就入了老爷子的法眼了?赵岭并不迟钝,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但他此刻更关心地并不是自己,而是坐在老爷子另一边的金承业和陈贻。
难道昨晚是他的幻觉?
此刻陈贻坐在金承业右边,皓腕挽着金承业的手臂,不知道听见什么好笑的事笑得东倒西歪。而金承业正在剥橘子,剥好后送达了陈贻的嘴角。两人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看得赵岭又是反胃又觉得诧异。
简少钧见此场景眯起了双眸,他见赵岭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人看,伸手将赵岭拽回了身。借着桌子的掩饰,在赵岭的手心中写了一个字——一个「鬼」字。
有鬼?
确实是,赵岭仔细辨别后注意到了金承业的僵硬,尤其是陈贻每次贴近他的时候,他本能地会往走边倾斜。虽然看着亲密无间,但两人朝相反方向倾斜的脑袋暴露了他们的真实关系。
但赵岭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两人要这样逢场作戏。
他不知道但简少钧猜到了一些。
简少钧的眼底寒光乍现,虽然很快就被敛入了眼底,但还是让金承业打了个寒颤。
金承业、陈贻还有陈纬,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这两人表现得越甜蜜,简少钧就越觉得其中有鬼,就是不知道陈纬的所作所为金承业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想起昨晚那份发送到他邮箱的鉴定报告,简少钧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他此刻只能依靠这个动作强压住自己的愤怒。
那是他送去鉴定中心的两瓶陈纬本想通过那两个女人转交给赵岭的酒,鉴定结果显示——酒内含有甲•基•苯•丙•胺。
那晚的不速娇客,目的远远不仅仅只是为了「招待」赵岭,那两瓶酒蕴藏着的阴谋才是真正的杀招。
可他们想要赵岭的什么?
无论是美女还是暗藏玄机的酒,这样的方式无意是意图想要控制赵岭。
可他们控制赵岭的目的是什么呢?
简少钧不知道,但只要他一想到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赶过去,如果赵岭真的开了一瓶酒,如果按照赵岭睡前喝上一点酒的习惯……
一想到这个可能的后果,简少钧只觉得通体生寒。
作者有话说:
⚹甲•基•苯•丙•胺:冰•毒的主要成分。
——
赵岭:白渠,你听我说,昨天晚上……
白渠:简少钧竟然让你往外说这种事?!
赵岭:哪种事?
白渠:就是导致你们礼服怎么脏的怎么破的怎么坏的事。
赵岭:……
#算了,还是去民政局吧#
——
昨晚的800字还得继续佘着了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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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替你不平
【吃点甜的, 对冲一下。】
如果说之前赵岭觉得和老爷子单独吃饭是做如针毡,那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味同嚼蜡。
看着金承业和陈贻在对面你侬我侬,赵岭顿时觉得饭也不甜了, 肉也不香了。
或许赵岭没吃两口,指望他开胃的金博赡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随即招呼了管家过来, 冲着赵岭道:“想吃什么就说。”
金博赡的话音刚落,满桌的人都忍不住看向了赵岭, 甚至有人的筷子失手落了桌。
赵岭不好意思搔了搔下颌:“是因为昨天吃得太好了。”
“你早上吃得也不少。”金博赡罔顾赵岭递上的台阶,“是饭菜不合胃口?”
赵岭很感激金老爷子的关心,但他实在不能据实相告,他总不能说我觉得你儿子和儿媳碍眼吧?
简少钧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放在赵岭碗里:“多吃点, 吃点就习惯了。”
习惯?习惯什么?
众人茫然不解,唯有赵岭愣了一瞬间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间胃口大开, 不错, 吃多了就习惯了。
金博赡的眼睛微眯, 随后瞟了一眼简少钧, 欲言又止。
管家估计也才想明白, 笑是不敢笑出声的,但唇角微微上扬总是可以的。
“少钧, 帮我拿一个馒头。”
听见父亲难得一见的使唤, 简少钧挑了挑眉梢,起身取了一个发得又大又扎实的白馒头。金博赡结果馒头后对半掰开,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夫妻肺片放在上面, 当红油慢慢地浸润了暄软的馒头, 金博赡咬了一口:“有点咸。”
“少加点麻就不咸了。”简少钧凉凉地道,“不过菜做上来就是给人吃的,既然厨子做出来了,自然要接受食客的挑剔,父亲您说呢?”
这哑谜打得就连赵岭都是一头雾水,但显然金博赡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斜睨了一眼简少钧:“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自然不一样。”简少钧毫不退让,“金玉和塑料比起来,父亲更喜欢哪个?”
“我哪个都不喜欢!”金博赡咬着牙,“我喜欢小赵,你让他认我当干爹。”
“咳咳咳……”赵岭正拿着馒头学着金博赡看上去很香的吃饭,闻言被红油呛住了。简少钧拍着赵岭的背顺了半天气才让赵岭把那块馒头咽下去。
见赵岭没事了,金博赡这才屈指敲了敲桌子:“我是认真的,你们考虑考虑。”
“父亲。”简少钧毕恭毕敬地起身,弯腰凑到金博赡的耳边,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您不是一直问我玄武门事变能不能避免吗?”
金博赡的面色陡然一肃,整桌的人都感觉周身空气冷了几分:“你的答案是什么?”
“自然可以避免。”简少钧笑了笑:“其实有一个办法,从根源上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说。”金博赡握紧了他的佛钏,明明是他一直问简少钧的问题,事到如今他却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简少钧一字一顿道:“办法很简单,少几个儿子就避免了。”
赵岭:“……”好奇害死猫,他竖起耳朵听到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他实在是担心金老爷子会不会气厥过去。
事实证明,金博赡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大鳄,被自己儿子这么糊弄兼嘲讽,竟然把那口气顺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金博赡睨着简少钧,“这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父亲,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利益衡量。”
“你不问问他的意见?”金博赡哼笑一声,“万一你们想得不一样。”
“我不阻止您,只是如果您真的关心他的想法,就不应该越过他直接问我的意见。”
金博赡微微一滞,这一次彻底将头转向简少钧,仿佛在吃惊于简少钧的话:“你……”话到嘴边又没办法说,他想说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儿子身上看到了人情味以及对旁人的照顾。
与其说是为了撅自己,还不如说是在替赵岭鸣不平——
他是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应该越过他本人直接问我。
“哼。”金博赡被气暔渢笑了,又夹了一口夫妻肺片,“你们也半斤八两,没心没肺,就知道气我。”
“那不一样。”简少钧坐回了椅子上,又给赵岭和金博赡分别夹了块糖醋排骨:“吃点甜的,对冲一下。”
金博赡斜了简少钧一眼,倒也没拒绝,只是投桃报李地给赵岭夹了一片金枪鱼:“这是蓝鳍金枪鱼,很不容易,从大西洋的冰山一路游到热带。你也不容易,多吃点。”
赵岭:“……”这真的是养父子吗?这个说话的调调也太像了一点。
见赵岭不吃而且紧紧盯着自己,金博赡有些疑惑:“你不吃生的?”
“吃。”赵岭由衷地道,“只是觉得您和简少钧很像。”
“怎么这么说?”金博赡眼尾和脸颊的纹路深了几许,略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简少钧。但简少钧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同往常一样出言讥讽。
也许是因为说这话的是赵岭,金博赡酸溜溜地想着,嫁出去的女儿他是留不住了,没想到儿子也是胳膊肘往外拐。
“就很有默契,而且说话的方式也很像。”赵岭笑眯眯的,“关心人的方式也很像。”
金博赡正欲拉着赵岭好好聊聊,就听见「砰」的一声,众人循声而望,只见坐在简少钧对面的金承业已经将勺子摔在了碗里,蹭楞一声,椅子向后应声倒地,金承业的脸几乎阴得能滴水:“我吃饱了。”
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陈贻抿了抿唇,起身也想离开,她自觉这个时候不适合出现在金博赡面前。
传照片给金承业的就是老爷子,想到自己的照片被人送到老爷子的面前,陈贻只觉得浑身臊得慌,匆匆起身扔下一句「我去看看承业」就离了席。
不过显然盛怒之下的金承业并不想见到陈贻,当他手臂被陈贻挽上时,用力将陈贻的手挥开。陈贻很瘦,刚刚也没吃什么,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砸在了墙上。
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昨晚的事,此刻就跟看电视剧一样目不转睛。
因为太过新鲜太过突然,甚至没有人想上前拉架。
不过以这夫妻俩平日里的人缘,属实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拉这个架的。
“金承业!”陈贻恼了,她生平最爱面子,否则当初也不会因此嫁给金承业,可从昨晚到今天,她里子面子都被人撕下来扔到地上甚至被踩了两脚,陈贻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此刻也忍不住了,“你记不记得昨晚答应我哥的事?你要是反悔了,我们现在立即离婚。”
“你!”金承业回身怒瞪着着陈贻,整张脸涨得通红,“你在威胁我?”
“是你逼我的。”
看着陈贻面上的冷色,金承业终于从愤怒中逐渐冷静下来,终于还是将怒火咽了下去,冲着陈贻伸出了手,由着陈贻挽上了自己的手臂,他的背影没来由地有一股颓然之气。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赵岭忍不住咂舌,这俩人果真不是亲兄弟,要是简少钧绝对不可能容忍背叛的存在。
虽然金承业估计也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金承业和陈贻的身上,唯有金博赡看了一眼简少钧,当他看见简少钧冷到极致的目光后,眉间的忧色又重了几分。
因为这一个插曲,午饭众人匆匆吃过后便各自找了借口离席。
简少钧和赵岭也想走,却被老爷子硬生生留住了天南海北地侃着美食。
聊到酣畅淋漓之际,简少钧接了通电话,待他走到餐厅外后,金博赡突然止住了和赵岭一直聊的美食话题,极其突兀且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玄武门事变该如何避免?”
赵岭一愣,心头一紧:“我中国史学得不好。”
“无妨。”
赵岭低头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可皇位只有一个,照你这么说,避无可避。”金博赡颓然地摇了摇头。
“那在争皇位之前呢?”赵岭笑了笑,“我虽然历史学得不好,但我知道在玄武门事变之前李世民和李建成早就不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了。兄友弟恭,向来都是双向的。”
“但……”金博赡一时哑然,“那也不至于手足相残,兵戎相见……”
“如果没有玄武门之变,您觉得李建成登基后李世民真的能活吗?”
这个问题金博赡答不上来,其实赵岭自己也答不上来,但赵岭相信金博赡能听懂他的意思。
“很感谢您这两天的招待。”赵岭起身问好后转身离开去找简少钧,他想老爷子应该已经对那些风花雪月美酒珍馐没了兴趣,毕竟真正想聊的已经聊完了。
当餐厅重归寂静时,管家躬身劝道:“您不要太伤身,终归二位少爷平日里也不在一起,日子久了,过去那些嫌隙也就都能忘怀了。”
“你不了解少钧……”金博赡苦笑一声,“若是以前,我倒是觉得少钧不一定会走出那一步,可现在我不确定了。”
“是因为赵先生?”管家只得继续宽慰,“赵先生生性平和宽厚,性格也好,他会劝着少爷的。”
金博赡没作声,只是他眼中的担忧更浓烈了,就像赵岭说的那样,兄友弟恭向来是双向的,弟不恭,兄长如何以友相待?
想起金承业干的那些荒唐事,金博赡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厌倦。
作者有话说:
来自赵秘的翻译器:
简少钧:这对夫妻就是狼心狗肺,看多了就习惯了。
金博赡:少管别人闲事。
简少钧:他们少肉麻恶心人,谁会管他们的闲事?
金承业:所以你们爷俩打了半天哑谜就是为了编排我?
——
这两天家里的事比较多,又要买车又要装修,头都大了,所以只能半夜码字了QAQ争取把生物钟调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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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两人一面
【虽然我们秀了恩爱, 但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赵岭终于知道简少钧的宾利是从哪里借的了,因为简少钧将宾利留在了金家,伸手拦了一辆出租。
“所以是老爷子要求你回家取车再开回家?”赵岭一脸懵逼, 很难想象那个纠结吃法的老头子会在意这样的事。
“别被他给欺骗了。”简少钧哼笑了一声,“他生平最爱他的面子,至少……人前如此。”
“那人后呢?”赵岭忍不问道。
简少钧的目光落在车窗外, 看着那宛如庄园的大宅一点点的消失在眼中,许久才道:“不知道……我曾经对他抱有过希望, 但是最终还是失望了。”
赵岭看着简少钧因为镀上夕阳而逐渐模糊侧颜,终究还是将那句「我其实觉得他很关心你」这句话咽了下去。
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赵岭明白其中苦楚,所以没有再劝。
其实中午时, 他有句话没有跟金博赡说——
“您认为玄武门之变祸起秦王,我却觉得玄武门之变祸根高祖。”
金承业的肆无忌惮,老爷子就算不推波助澜, 也绝对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当尽的责任。
简少钧正出着神, 就觉得自己后颈抚上了温热的手掌, 偏头看见笑眯眯的赵岭。
覆在自己后颈的手半抚半揉, 始作俑者理直气壮道:“你脖子上阳光不错。”
看着赵岭唇角比夕阳还要暖和的笑, 简少钧鬼使神差道:“我脸上阳光也不错。”
赵岭一噎,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表情盯着简少钧上下打量:“你是在教我如何调戏你?”
“不敢。”简少钧微挑唇角,“赵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简律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到底简少钧害不害怕, 顺着夕阳在赵岭领口游走的手指似乎已经说出了答案。
不敢不知道是不是赵岭的错觉,他们到家的时间非常的快,还没等他从眩晕的车速中站稳, 赵岭看着没有半点耽搁快速离开的出租眨了眨眼睛:“现在生意这么好吗?”
“下次赵总换个地方调戏我, 也许司机就能开慢一点。”
赵岭:“……”好像是这个理儿。
二人迫不及待地上楼, 虽然谁也没说,但是略有急促的脚步显示了他们此刻心情的高度同一性。推开门看着阔别两天的家,赵岭深吸了一口气,与金家迥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顷刻间将肺腔塞得满满当当,那始终微悬的心也终于在此刻重归柔软的床榻。
就如同他们一样,出租车上的调戏终于遭到了报应。
床单一点点卷上了他的手指,赵岭咬着被角眼尾殷红任由一片片思绪碎片就在脑海中起起伏伏。
比如此刻他就在惋惜昨晚的那套礼服,一对比就能清楚知道,昨晚简少钧明显没有尽兴,这么一想,他那套礼服死得属实有些冤枉。
牙印落在侧颈后方,刚好能够被衣领遮住的地方,赵岭听见简少钧含糊的声音:“你是……”
是什么?
赵岭不知道是自己没能听清,还是简少钧没把话说完,他只知道白芒芒的光将那片游离着思绪碎片的深海完全笼罩淹没,直到他毫无意识。
赵岭是在香气中醒来的,很熟悉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咕噜咕噜的声音将主人从睡梦中醒来。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赵岭打了个哈欠听着厨房传来滋滋作响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浮出了笑意。
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后,赵岭终究没扛住心中的好奇心。
“醒了?”简少钧站在灶台前头也不回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拖鞋声。”简少钧觉得好笑,赵岭趿拉拖鞋的声音仿佛在昭告天下他起床。不过这件事简少钧觉得也挺有意思,赵岭平常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太多的声音,可唯独不肯好好穿拖鞋。
赵岭搔了搔下颌有些不好意思,他忘了简少钧的洁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邋遢:“抱歉,我下次注意。”
“注意什么?”简少钧倒了碗热水到锅中,滋啦一声,鸡蛋和香肠焦香的气息四溢。
“注意不趿拉。”赵岭吸了吸鼻子,和这样完美的日子相比改掉一个坏毛病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挺可爱的。”简少钧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顿了顿又道,“咳,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介意。”
“不,我觉得我可以改。”赵岭笑眯眯道,“我觉得我以后不需要保留这个习惯了。”
所以这是刻意保留下来的习惯?
简少钧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赵岭,直到奶锅里的汤开始沸腾时,这才收回目光放了三块面饼下去。
等到整个房间都弥漫起香味时,简少钧关了火,刚想拿出两个面碗分装,就被赵岭拦住了:“就着锅吃呗,还能少洗两个碗。”
简少钧默默地看了一眼惨遭忽视的洗碗机,想提醒赵岭他们是两个人,但是话到唇边又吞了回去。
肩并肩就着锅吃,简少钧生平第一次体验,就是最惨的时候他也没有跟别人分食过食物。
那他的洁癖呢?当简少钧后知后觉回忆起自己还有洁癖这么一码事的时候,面前的奶锅已经空无一物,就连汤都被喝得一干二净。
他的洁癖呢?
简少钧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简少钧正在琢磨自己不翼而飞的洁癖时,一旁的赵岭用手机对着脸做人脸识别,一连几次一样的动作,简少钧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下载app。”赵岭盯着手机摆弄了半天,挠了挠头发,“你说那些女生也太厉害了,这些软件都该怎么用?”
简少钧凑过去看,这才发现赵岭正在研究一个p图软件,而软件界面显示的照片正是自己刚刚做的那锅面条。
“你要p碗面条?”简少钧颇有几分困惑。
“纪念一下简律第一次给我做面条。”赵岭理直气壮道,“别人的美食图都那么诱人,你的也不能输。”说着边翻起了朋友圈,将左伊刚发朋友圈的美食图展示给简少钧看。
简少钧:“……”难道看着不诱人不是厨艺的问题?
不过看着赵岭兴致勃勃的样子,简少钧还是没有阻止他,反而凑过去也加入了研究,只可惜两个人对着手机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宣告放弃。
看着赵岭又不甘心又抓心挠肺的模样,简少钧握拳的手的抵在下唇上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赵岭恍然大悟,于是吃饭吃到一般的左伊收到了来自上司的信息——
“【图片】”
“帮我p得诱人一点。”
“要比你发的更好看。”
左伊:“……”
要说当事人现在就很后悔,很后悔没有屏蔽上司,之前是觉得赵岭没有架子为人也nice觉得没什么好屏蔽的。现在左伊发现自己错了,上司虽然没有架子也为人nice,但胜负欲属实有些过强了。
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左伊在边后悔边p图,完工后快速发给了赵岭。
没当重新拿起筷子的左伊吃上两口饭时,她就刷到了几乎不发朋友圈的上司发出了自己刚刚p的图,配字是——
“手艺很好,两个人吃,刚好。”
左伊直接被红油呛住了嗓子,喂喂!这是在秀恩爱吧?!
等等!赵岭竟然恋爱了?!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左伊也大着胆子去敲了赵岭,念在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上司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八卦的吧?
秉持着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的宗旨,左伊敲着手机屏幕——“嫂子手艺好好哦。”
“嫂子?”赵岭很快就回了短信,过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不是。”
左伊:“……”您就算驴我也走点心啊!
八卦的火焰熊熊燃起,本来应该就此收手的,但左伊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雀跃:“您有口福了。”
“那是。”赵岭回了个得意洋洋地表情,又问道,“我看你朋友圈是一个人在吃饭?”
左伊:“……”如果八卦的代价是要被秀恩爱和扎心的话,她愿意。
只可惜就像左伊按捺不住八卦的心一样,赵岭也按捺不住炫耀的心:“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香,能吃的也多,你想吃什么把食谱告诉他就可以了。”赵岭还记得这样做泡面的方式还是很早之前他们吃饭的时候说的,赵岭没有想到简少钧还记得。
左伊:“……”如果可以难道她不想吗?
或许工作中的赵岭很平易近人,但绝对不包括秀恩爱的赵岭。
都这样了还说不是嫂子?左伊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略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家上司觉得只有结了婚的才算是「嫂子」,想起赵岭的严谨左伊迅速改口:“什么时候摆酒呀?您可得记得给我一张邀请函——”
“什么摆酒?庆功宴吗?”
左伊:“……”
在左伊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后,手机沉默了许久。
隔了很久很久以后,赵岭才回了左伊的信息,他说——
“你误会了,我们是合作伙伴。”
左伊瞪着手机沉默了,又回去扒拉着照片使劲看,一个奶锅里有两双筷子,一左一右,明显是两个人吃。而且从赵岭的拍摄角度看煮面的奶锅位置来看,赵岭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谁会跟合作伙伴一起吃一个锅里的面条啊!
当然,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误会。
在赵岭的评论区里,有一人留言了——
“我下周回国,会到B市,你和你女朋友到时候来接我。”
这条评论的昵称是「布朗夫人」。
作者有话说:
左伊:秀恩爱不地道。
赵岭:这个只是甲方关心乙方的一种表达形式。
左伊:我信了你的邪。
——
今天去看电影了,神奇动物3,什么都不说了。
官配yyds,又是为老头爱情故事流泪的一天。
复婚文学总是如此诱人QAQ又想写破镜重圆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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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故地故人
【对别人不明显。】
简少钧见赵岭盯着手机发呆, 凑过去看自然而然地看见了那条评论,失笑摇头:“翻车了吧。”
他本以为赵岭会脸红着炸个毛,谁知道赵岭却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之前还带着笑的眼此刻笑意全无,很平静,但简少钧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简少钧伸手盖在了赵岭的双目上, 他感受到睫毛一眨一眨时刷弄着掌心的触感。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想想给赵岭安慰, 还是赵岭在给自己温暖。
“我没事。”赵岭笑了起来,“很明显吗?看来我这么多年没什么长进。”
简少钧轻轻摇头:“对别人不明显。”
赵岭努力上扬的唇角突然间不受控制地撇了下去,但很快他就抑制住了。即便如此,简少钧依然感受到他的掌心变得湿漉漉的。
简少钧抬起自己的左手, 缓缓地将左手放在了赵岭的头上,用生疏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的抚着赵岭的颅顶。
赵岭的肩膀微微在颤抖,他用带着水汽的声音呢喃道:“是不是很丢脸。”
“不丢脸。”简少钧顺着后脑轻抚直脊背, 一下又一下, 两个人完成了一个近乎于拥抱的动作。
赵岭的眼泪终究没有完全落下, 它们落在了简少钧的掌心之中, 湿润的眼最终被温暖的掌心所烘干。
简少钧没有追问, 只是在第二天早晨起床时问了一句:“需要我陪你一起接吗?”
原本尚在睡眼朦胧的赵岭瞬间就清醒了,疯狂摇头:“不用不用。”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简少钧挑起眉梢。
“如果可以, 我自己都不想去。”赵岭长叹了一口气, 整个人重重地躺回床上。
“那个人是谁?”简少钧还是第一次见赵岭这么抗拒的样子,想起昨晚赵岭的失态,他只能合理猜得道,“以前的老师?还是领导?”
“都不是……”赵岭盯着天花板看着很久很久, 突然坐起身, 抿了抿下唇,“你今天有空吗?”
简少钧瞄了一眼手边写到一半的文件,略一沉吟后微微颔首:“有。”
“我是认真的……”赵岭看出了简少钧多半还有工作没做完,开始后悔自己提出这个请求,“今天可能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我也是脑子一热突如其来的想法,如果你……”
“我有空。”简少钧看向赵岭,“赵岭,我有空。”
再没有空,听见那句「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时他也有空了。
这一个早晨,赵岭都很沉默,包括沉默地在衣柜前发呆。手在运动帽衫和西装中犹豫了很久,似乎拿不定主意要穿什么。
“不知道穿什么?”
“嗯……穿运动服感觉太随意,穿西装不知道会不会太有距离感。”
“是什么人。”
赵岭又沉默了,半晌才道:“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人。”
简少钧伸手进衣柜将运动帽衫取了下来替赵岭做了决定:“穿这个。”
既然是很久没见,按照赵岭之前的经历,多半是在他小时候见的。既然是见故人,亲切远比庄重重要。
“要带些礼物吗?”简少钧怕赵岭不好意思,主动介绍着家里能够拿去送人的东西,“我反正留着也没用,你随便用。”
“带……但是不带这些,楼下超市应该就有。”
当坐在车上的简少钧看着从超市里出来的赵岭塑料袋子里放了两瓶红星二锅头,嘴角抽了抽:“这人好这口?”
“我印象中是。”赵岭无奈一笑,“说实话,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喜好。”
“那要不要换个袋子,后车厢应该有礼盒袋。”
“不用,就这个吧。”赵岭目光落在红色的塑料袋子上,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怀念。
赵岭报的地址是一个藏在胡同里的老小区,离他们并不算太近,平日里拥堵的道路因为周末很畅通,赵岭的手攥着窗沿上的把手,越攥越紧。
简少钧含笑道:“把手要是拽掉了,赵总可得给我修。”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赵岭如闪电般将自己的手收回,简少钧这才发现赵岭由始至终都处于紧张和紧绷的状态。
这和赵岭昨晚的状态又不一样,如果说昨晚是压抑,那今天赵岭就是彻底的紧张,有此简少钧也可以确认,赵岭今天见的人和昨天晚上和他发信息的人应该并非同一个人。
也是……
布朗夫人听上去就不像是一个会喜欢红星二锅头的人。
但是见谁呢?
简少钧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将车停在路边,二人步行进入小区。
赵岭没有问路,而是似乎在凭借着记忆成功地在标识都已经剥落掉漆的老楼群中,找到了那栋楼。
赵岭仰望着面前的筒子楼,忍不住微微苦笑:“简少钧,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觉得这栋楼好高好高,这么多年在我印象中这栋楼一直都很高。可今天再看,才发现这栋楼其实很矮。”
“你小时候在这里住过?”
“住过。”赵岭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正对门洞的一张已经掉漆生锈的长椅上,“就连这张椅子也没有变化。只不过当初的时候,这漆还是崭新的。”
简少钧也坐在了赵岭的身旁:“住了多久?”
“一个月。”
赵岭将头转向简少钧:“有一件事我一直骗了你,我来过B市,甚至于我在这里住过,只是这一个月我从来不愿意回想。”
“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发生,所以我才不想回忆。”赵岭缓慢地说道,“我对于这一个月寄予了很多很多的希望,到最后,一个也没有实现。”
“那你也并没有骗我。”简少钧回以一个微笑,“一个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快乐回忆的地方,谈何来过?”
“但现在我来过了。”赵岭唇角微微扬起,他重新将目光看向老楼,他清楚他此刻有勇气坐在这里跟身边这个男人分不开关系。
无论如何,无论他们关系究竟是什么,认识简少钧的这段时间毋庸置疑是他近二十年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他们就这样从日中坐到夕阳西下,坐到遛弯的老大爷都忍不住问他们:“小伙子,你们找哪位?”
“我找住在7楼的赵……赵先生。”
“你们找老赵啊!”老大爷一敲拐杖,“你们怎么不早问,跟他姑娘上医院了,估计还没回来。你们要等他是吗?这天怪冷的,你们要不要去我屋里暖和暖和。”
赵岭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略有些紧张地问道:“他,身体还好吗?怎么去医院了?”
“好着呢。”老大爷哈哈一笑,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让赵岭误会了,“不是他身体出问题了,他是陪他姑娘去做产检了。”
错愕就这样爬上了赵岭的脸庞,他愣了许久,直到简少钧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
赵岭听见简少钧在他的耳旁轻声道:“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在听见赵岭要找的人的姓氏时,简少钧就明白他的猜测是对的。只是按照赵岭的说法,他小学之后才出去的。
如果说他父母是在他12岁之前离的婚,就算立即再婚生孩子,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一个年纪足怀孕的女儿。
除非……
这个可能性恐怕才是让赵岭错愕的原因。
“没事。”赵岭摇摇头,“你说的对,都不重要了。”
他们都已经从他的人生中走开了,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的缺席。
他们的人生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不想也不能去干涉旁人的生活。
“小伙子?怎么了?”老大爷挺健谈的,看见他们表情不对,又看见赵岭脚边放着两瓶酒,乐呵呵地开了个玩笑,“你们不会是赵家姑娘的追求者吧?那可来晚咯。他姑爷也是警察,你们可千万别冒冒失失的上门。”
“不是,您说笑了。”简少钧笑着接过了话茬,“我们是来找赵伯父吗,既然他不在我们就改天再来。”
“诶,你们是没他电话吗?”老大爷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按说这年头谁家串门也不至于在楼底下蹲着,看着两人仪表堂堂的,老大爷掏出手机,“我帮你们打给他。”
眼看着电话就要接通,赵岭赶紧按住了老大爷的手:“谢谢您啊,他之前跟我们说了他得晚点,让我们上楼等,我们这不是嫌楼道闷吗,这才出来逛一逛。估计他也快回来了,我们上楼等。”
老大爷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道:“楼道也冷,你们可别干站着,他老伴估计也在。”
赵岭含糊地应着,生怕老大爷要继续热心地打电话,他倒不是怕别的,他怕他不敢接电话回头被老大爷当做可疑人员扭送派出所。
赵岭本来只是想进楼栋躲一躲的,没想到老大爷却没走。
简少钧突然道:“来都来了,要不要上去看看。”
“不了。”赵岭长吁一口气,“还是不打扰他的生活比较好。”
“没让你进去,就门口看看,看看像不像你记忆里的画面。”
当赵岭看见陌生的大门时抿了抿唇,这自然不是他深藏在脑海中的那道门,也是……
这么多年了,哪可能还在用那时候的老旧的木门。
门左右两边贴着齐整的对联,门上倒着贴着「福」字。
能知道他如今过得不错,也不算是没有收获了,赵岭想起离别时男人通红的双眼,以及在机场抱着自己瘦小的肩膀的苍凉的哭泣声:“岭岭,是爸爸没本事……”
赵岭突然间就这么释怀了,为从前,为刚刚。
轻轻将红色塑料袋放在了门口写着「出入平安」的脚垫上,赵岭抬头时无意瞥见了门框外白墙上用淡得不能再淡的铅笔画的弯弯曲曲的线。
——“爸爸,我已经这么高了。”
——“岭岭以后想长多高?”
——“想长爸爸那么高!爸爸你把你的身高也画上,总有一天,我能长到那条线的。”
赵岭直起身看着那如今只与自己眉毛平齐的铅笔线,眼角瞬间就红了。
他掏出兜里的车钥匙,用钥匙片在如今自己的身高处划出一道铅印。
他长过了那道线,只不过当时那个会叫他「岭岭」的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夜幕降临时,刚从邻居家串完门准备回家吃完饭的热心肠老大爷在门洞和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看见来人时,老大爷一拍大腿:“你这老赵,这大冷天的这小伙子就是火力再壮,可也不经冻。”
“李大哥,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嗨,你不知道?你不是约了俩小伙子来吗?人家可在门外等你一下午了,我好说歹说才劝他们进楼栋。”
“爸,您约了谁啊?”小腹微隆的女子,飒爽的齐耳短发别在了耳后,温婉却不失英气。
赵前则一脸懵逼,他什么约了两个小伙子?
“那两个小伙子又高又帅,还拎着东西来看你呢。”
听着李大爷一路的数落,赵前则又是疑惑又是委屈,眼看着就到家门口了,正当赵前则打算拉开门想看看这两位小伙子究竟是长得多标志,能让李大哥这么替他们抱不平时,他的目光就被脚垫上的红色塑料袋给吸引了。
女子看清酒瓶上的字顿时乐了:“爸,别说真是来看您的,知道您好这口。不过医生可说了,您尿酸高可不许您多喝酒。”
赵前则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没约什么小伙子,也知道塑料袋放在门口人铁定是没有进去。
他的目光钉在了墙上那倒新鲜出路的铅迹:“他……他人呢?”
“进屋了吧。”李大爷眯着眼看了一眼手表,“这都过去一个小——”
他的话戛然而止,而女子也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她发现一向沉默且鲜少失态的父亲此刻眼圈已是一片通红。
作者有话说:
赵岭:有点丢脸……
简少钧:为什么?因为你在墙上乱涂乱画?
赵岭:简少钧!你没有童年!
简少钧:你怎么知道的?更何况,我说的也不是你小时候,我说的是刚刚。
赵岭:你这人不懂浪漫!
简少钧:我要是你,我就亲自比一比。告诉他,我长得比你高了。
——
赊下的800字终于补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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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烈酒慰藉
【小时候不认识你, 现在补上。】
回家的路上赵岭连续接了几个处理公事的电话,声音平稳,有条不紊, 但简少钧的心却始终半悬在空中。
简单吃了点晚饭,两人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客厅各自办公,直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 赵岭晃晃悠悠地拎着一瓶下午多买的红星二锅头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陪我喝一杯?”
直到这时,简少钧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窗帘拉开, 他们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小小的杯子相撞,透明的酒水晃晃悠悠, 洒在了捏着手杯的拇指指甲上,顷刻间酒香四溢。
赵岭仰头喝了一杯,绯色转瞬间就从他的脖颈爬上了脸颊, 对赵岭酒量有大概猜测的简少钧看得是触目惊心, 他伸手在赵岭背上轻轻拍了拍:“慢慢喝, 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慢慢喝。”
“我怕喝慢了我就醉了。”赵岭笑眯眯道,“我小时候, 就这样偷喝过一小杯白酒,直接就连路都走不直了。被连夜送进了医院, 我还记得当时的医生开玩笑说, 这么小就会偷喝酒,以后一定是个小酒鬼。”
“不过……”赵岭眯着眼睛看着红星二锅头的瓶子,“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喝过了。”
“我还以为我能记得小时候的味道, 刚刚一喝, 似乎和小时候的味道不太一样。”
“那是, 你那时候那么小,准是还没尝出味道就先醉了。”
“你瞧不起我。”赵岭皱了皱鼻子,一脸骄傲,“我记忆力可好了,小时候的事我基本上都记得。”
简少钧给赵岭满上了酒:“是是,赵总什么都记得。”
“真的。”被质疑的赵岭顿时觉得满腹委屈,歪在简少钧身上像是非要讨个说法,“最不开心的时候,没什么可想的,就想想小时候,想一想就开心了。”
赵岭又喝下了一杯白酒,顺势躺在了地毯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点点灯光。
“其实……我小时候,他对我真的很好。家里没什么钱,但是只要我想要什么,不过分的,他都会买给我。我那时候转学到B市,班上同学有那种可以遥控的小汽车。
我特别眼馋,不过我知道家里买不起没开口要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有一次他在悄悄削木头时我发现的,他说他要给做一个小汽车。”说到这里,赵岭沉默了,只是将酒杯递给简少钧,让他给自己倒满酒。
“后来呢?”简少钧问道,“小汽车肯定比你同学的要帅?”
“我不知道。”赵岭摇了摇头,他转过头看着简少钧,笑了笑,“我没有看见成品,在汽车壳子快搭好的时候,他们两个离婚了,我妈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地提出了离婚。”
简少钧看着赵岭茫然的双眼,忍不住仰头也喝了一口酒。
他不常喝白酒,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白酒更适合的了。
酒如刀子一般滑入喉中,像是在提醒他们,往事皆过往,眼前才是现实。
和惨淡褪色的回忆相比,烈酒反倒是酿成了慰藉。
或许是那个字眼终于说出了口,赵岭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坐起来又喝了一杯,背靠在简少钧的肩膀上,向后偏头问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和一个人在一起很可怕,你说,你把感情交付给了另一个人,你们纠缠不清到最后却发现并不合适。会不会后悔,甚至是否定那段时光和那个时候的自己。”
“我明白。”简少钧长叹了一口气,他感受到蹭在自己喉结处毛茸茸的头发,微微抬起下颌让赵岭靠在自己怀里,用下颌蹭了蹭赵岭的头顶,“我明白你的意思。”
简少钧和赵岭的想法其实差不多,或许他还要更激进一些,他甚至于不相信感情本身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周遭的环境几乎是对照了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也不是没有看过旁人之间的爱情,只是唯一与他有关系的感情中充斥了背叛与苦难。
他明白赵岭曾经升腾的不信任感,和那一种浓浓的无力。
“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赵岭叹了一口气,“但我曾经并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至少她经常说,如果不是我,她早就跟我爸离婚了。”
当然原话更为难听,赵岭不愿再说一遍,但无论他说与不说,那句话都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跟你那个孬种离婚了,我眼瞎了当时才嫁给了这么个废物,我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了你。”
他感受到简少钧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赵岭失笑道:“早就没事了,我又不是小孩了。”
“嗯,你不是,我就当我在哄小时候的你。小时候不认识你,现在补上。”
赵岭原本并不想哭,先不说丢不丢脸,就说这些事曾经折磨过他许多个夜晚,如今说出来早已没有当时难过的感觉。但简少钧的话莫名地就让赵岭的眼底泛起了水汽,他掩饰性地喝了一口酒,只是这口酒冰冰凉凉,莫名地就让他想起当年偷喝他爸爸的那一杯白酒,泪水终于决堤。
那些年在被窝里咬着被角流下的无声的眼泪此刻就像是不要钱的往外涌,是当年积攒下的委屈吗?还是终于能够哭出声的畅快?
赵岭已经分不清楚了,他的大脑发木,只知道自己的眼底的阀门彻底失控了。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赵岭的眼泪逐渐干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趴在了简少钧的腿上。
深灰色的居家服因为沾染上他的眼泪变得深浅不一,赵岭抬头指着简少钧的大腿乐,被简少钧一巴掌拍在了头上:“还不是你哭的?小没良心的。”
赵岭倒吸了一口冷气:“简少钧!你正常点,你再这样我又得哭了!”
这不是赵岭随便甩锅,而是他刚刚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失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简少钧有问题,他要是一直维持冰冰冷冷的语气,自己铁定哭不出来,还可能为了要面子笑出来。
赵岭邀请简少钧喝酒时想的是,潇潇洒洒地喝着酒,笑看过往岁月,顺便骂一骂这操蛋的人生。
并没有趴在简少钧腿上哭湿裤子的这一个选项!
“你这是作弊。”赵岭喃喃道,“你……你去书房对着合同念十遍。”
简少钧无奈拍了拍赵岭的后脑勺,轻笑一声:“可合同也没有规定我说话的语气啊。”
赵岭:“……”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蒸发了酒精,赵岭没有喝得太醉,至少没有在这个丢脸丢尽的夜晚更加的丢脸。
赵岭还是守护住了两个人居家服的扣子。
简少钧见赵岭开始耍无赖了,知道他心中的那个心结算是解了一半。
另一半可就没有那么好解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简少钧自己都做不到迈出和解的那一步,他也不愿意勉强赵岭。
但当简少钧在一个星期后在家门口见到那位系铃人时,心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如果是这位,那赵岭的心结怕是解不开了。
“您是?”
“我是赵岭的母亲,他住在这里,我找他有事。”
想到自己那件被泪湿的裤子,简少钧眯了眯眼,他很不喜欢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故意激了一句:“哦,原来是赵夫人。”
女人脸上的粉底似乎有了皲裂的痕迹,一字一顿道:“Call me Mrs.Brown,please.”
作者有话说:
赵岭:你能不能冷一点?酷一点?不可爱一点?人设不能毁。
简少钧:所以你现在觉得我不冷不酷还有点可爱?
赵岭:……
#人设崩了唯有毒舌始终如一#
——
你们要的布朗夫人-【不要也不能退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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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拒绝PUA
【我知道你心软, 但至少不能再被她欺负了去。】
简少钧瞥了她一眼,拎起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等那边接通后, 简少钧面无表情道:“物业吗?这里有个外国人在我家门口,并非我的访客,您这边上来处理一下吧。”
见事态与自己发展的不同, 眼前的这位布朗夫人表情瞬间就崩裂了:“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你哪位?你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儿子住在这里……”说着布朗夫人从她跨在臂弯的爱马仕中翻出了几张照片。
简少钧眼尖, 一眼就看见了拍照的主角已经摄像的视角,目光陡然冷了下来。
不等布朗夫人开口,简少钧就抢先一步,故意歪曲了她的意思:“你认错人了, 我住在这里。”随后他缓缓道,“而我妈死了。”
布朗夫人的脸瞬间就青了,她那涂得火红的唇一开一合半晌没说出话来。
电话那头的「物业」接到电话时先是一愣, 随即脸色难看起来, 但很快他就被简少钧怼人的气势乐得捂住了嘴。
但到最后, 那颗因为快乐而漂浮在半空中的心, 仿佛被扎了一下, 隐隐作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没来由地心疼起来。
虽然对他来说, 母亲的存在大多时候只给他带来了痛苦, 但对简少钧而言,失去母亲也许是他被迫走入那座深宅的唯一原因。
他冷不丁突然想起一个片段,简少钧跟他说起过小时候长冻疮的事。
那时候他还不大相信, 毕竟就连自己小时候都有一双手套, 他当时只当简少钧小时候贪玩。
现在想想, 也许简少钧真的就没有那么一双手套,没有人在意他冻没冻伤,也没有人会为他买冻疮膏,所以才只能用烤熟的山楂片热敷。
简少钧见布朗夫人执意不肯走,微微抬了抬眉梢。他虽然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过赵岭的母亲是这样性格的人。
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不是这样,恐怕赵岭也不会跟自己说他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打照面只是短短几分钟,但根据她之前的举动,简少钧完全可以预测她之后的行动。
如果自己此刻进家门,她必定要跟进去,打也打不得,轰又轰不走,也不可能真的闹到警局。
略一思忖后,简少钧转身就走,按开了电梯,在布朗夫人目瞪口呆之下走进了电梯。
“你不能……”
但简少钧用事实证明告诉她,他能。
等到电梯门徐徐关上开始下行后,简少钧这才掏出了一直没挂断的手机。
将手机放到耳边,两个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旋即沉默了片刻后,简少钧清了清嗓子:“那我先说。”
电话那头的赵岭被噎住了,心说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是一般让对方先说的吗?
简少钧又是片刻了沉默,随后揉了揉眉心说道:“刚刚对不起,我并没有诅咒你母亲的意思……”
“啊……”赵岭没想到简少钧想说的是这个,“你不用道歉,而且我觉得她可能也不是很介意。毕竟她曾经说过很多次,她为什么没在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
简少钧微微吸了一口冷气,他开始觉得自己刚刚过于布朗夫人客气了。
“我早就不介意了。”赵岭转了转笔,“当初她要我也只是想报复我爸而已,这么多年,我习惯了。”
“你还有我。”简少钧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也愣住了,他听着手机中变重的呼吸声,补了一句,“我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我可以帮你怼她,不让她再欺负你。”
“你已经做到了。”赵岭唇角忍不住上扬,“多谢。”
“你刚刚想说什么?”简少钧的声音忍不住放轻了一点。
“我想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看你妈妈。”
她已经……”
“我知道。”赵岭轻声道,“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良久,赵岭听见了简少钧的回应——“好,多谢。”
道什么谢,都说是合作伙伴了。
赵岭心中默默将两句道谢做了合并同类项,心中瞬间舒坦了,这才开始询问:“所以她找到家里了?可她怎么知道我住哪里的?”
“私家侦探。”简少钧给出了答案,他从那几张照片的角度大致判断出了赵岭母亲找到他们住所的原因。
赵岭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私家侦探?国内合法?”
“灰色地带。”简少钧问道,“那位布朗夫人,她控制欲很强?”
赵岭被逗乐了:“她叫李伶瑞,不过她确实喜欢别人叫她Mrs.Brown,我做那个备注,其实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提醒什么呢?简少钧不用问也能猜到,就像他一直强调让管家不要叫他少爷一样,他姓简,不姓金,金家只有一位大少爷,不过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逾距。
就像自己永远都不是金家的大少爷一样,赵岭的母亲和母亲这个身份比起来,她先是布朗夫人。
“她控制欲是很强,不过你怎么知道的?”或许是压在心底的那些解不开的毛线团终于能跟人说了。
而且说的人还很聪明,很快就找到了源头,此刻赵岭语气格外的轻松,“简大状看人眼力见长啊。”
“控制欲不强也不可能在联系儿子之前先找私家侦探。”
赵岭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其实她前几天打过我电话,只是我当时开会没接到。”当然就算没有开会,他也未必会接,“后来她发的短信用词不那么好听,我跟她呛了几句后就没搭理她了。”
“赵岭。”
“嗯?”
“就算是你没有接到电话,这也不是她找私家侦探调查你的原因。”简少钧语气很严肃,“你不是她的所有物,她不该找侦探也不该不请自来,这是她的错,与你无关。”
赵岭抿了抿,故作轻松道:“怎么?你怕我被她PUA?”
“你会吗?”
还真会……赵岭更加心虚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后面我知道我无论过得怎么样其实她都并不关心,我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拖油瓶,只不过这个瓶子光鲜亮丽一些她会更有面子。”
“我小时候也是想努力表现得好,我以为我表现得好,父亲就会夸奖我。”简少钧缓缓道,“但是我错了,我表现得越好,金承业就越闹腾,他一闹腾一委屈,父亲只会觉得亏欠了他。金承业人前闹腾耍乖卖惨,人后就会折磨我,他那些狐朋狗友堵着我打是家常便饭的事,甚至他还在隆冬时节把我的被子泼了水拿到外面晾,等到晚上才放回到我的房间。那个被子,冻得跟石板一样,又冷又硬。后来金夫人去世后,他愈发乖张,甚至在我的碗里下过药。”
“后来,我学会了藏拙,父亲倒是又不满意了,但是他不满意金承业满意了,反倒是让我过上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高中我去的是寄宿制学校,不过学校会要求把成绩给家长签字,我甚至做过把分数改少的事情。”
赵岭听得心酸,强行打趣道:“简律这分明就是在凡尔赛。”
简少钧轻轻一笑,继续道:“我这个人,很记仇,欠我的总有一天都要还给我。我知道你心软,但至少不能再被她欺负了去。”
赵岭这才明白简少钧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心头一暖,看了一眼窗外冬日暖阳,心情更是好了几分:“这不是有简律当我的合作伙伴吗?简律总不会让我吃亏的。”
“那要是我不在呢?”
“你为什么会不在?”赵岭眯起了眼睛,突然就觉得那道阳光刺眼了一些,“你打算违约?还是你找到了另外的合作伙伴?”
简少钧无语,可惜这不是六月,屋外飞雪不够震撼。
“你盼着我违约?”
“那哪能呢。”赵岭更无辜,明明说不在的人是他,怎么变成自己盼着他违约了?
两个人就这么天南海北的胡侃着,简少钧突然问了一个好不搭嘎的问题:“你下午有约人吗?”
“没有,怎么了?”
“那我预约一下赵总的三点以后。”
“现在不就三点了?”没等赵岭明白过来简少钧的意思,就听见简少钧的声音离得有些远了——“我和赵总秘约了今天下午三点,麻烦您跟他说一下。”
赵岭:“……”这年头预约都是当场约的吗?而且,你自己说不就好了?
内心的腹诽还未结束,赵岭就听见了座机电话响起,不得不接起电话,听着那边前台的汇报,还不得不一本正经道:“是的,麻烦请他上来。不用安排会议室,带到我办公室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手机已经挂断了,赵岭忍不住开始在办公室内踱起了步子,简少钧突然来是为什么?
他记得自从上一次脑中上演了办公室小剧场后,他就在办公室放了几个存货。
可是放哪里了呢?
终于等他翻出存货后,简少钧的人也到了,前台贴心地将门关上,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岭清了清嗓子:“你想在哪里?”再次想起脑海中的小剧场,赵岭喉头微动,只觉得有些干涸。
“什么在哪里?”简少钧有些不解,“你下午要是没事的话,跟我去一趟派出所,上次图纸的事儿有眉目了。还有我约了个朋友,说不定能帮你查一查私家侦探的事。”
赵岭:“……”我裤子都打算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作者有话说:
赵岭:这不合理……
简少钧:赵总觉得怎么才合理?不如赵总跟我说说合理的做法是?
赵岭:我们还是去派出所吧,我去自首。为了我不纯洁的思想。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Preserve
【有些事情本来也不需要逻辑, 靠本能就可以了。】
“所以真的是木芮?”赵岭看着手中的照片,是那天咖啡厅的其中一个男人,旁边附着工作地点, 正是木芮珠宝有限责任公司,随后警官将赵岭手中的资料收了回去。
办案的警官没说是也说不是,只是给赵岭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签上自己的名字后, 赵岭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简少钧悄悄碰了碰后肩, 赵岭旋即咽下了自己的追问。
二人走出派出所,回到车上后,简少钧这才将放在后座上的文件夹交到赵岭手中:“这里是我搜集的资料,能够追究他们责任的证据在警方手里, 但是到底要不要追究,还得看银总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追究?”
简少钧从烟盒中敲出了一根烟,没有点燃, 只是夹在指尖:“我查了一下木芮的背景, 很有意思, 你回去可以看一看。”
“某些时候, 在商业领域, 刑事确实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但是这个手段,要用就得一击必中, 小打小闹反倒结仇。而且换取利益的方式有很多, 这个决定让银总自己做比较熬。”简少钧看着赵岭略显震惊的表情,唇角微微挑起,“我早就说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赵岭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一个老律师曾经跟我说, A lawyer should preserve their client firstly。说实话,这让我很有安全感。”
“是这个理儿,不过也不完全是。”简少钧笑道,“做我们这行的被当事人背后捅刀子的次数也不少,有时候自我保护更重要。但是你不一样。”说罢,简少钧顺手将手中的烟塞进了赵岭的嘴里,自己则是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哪里不一样了?
是说自己不会捅刀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觉得那戏谑的语气中藏着别的意思,赵岭愣了片刻后微微眯起了眼:“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傻?”
简少钧「噗嗤」一声被逗乐了,只可惜开车时实在是不方便大笑。
而赵岭瞪着简少钧一抖一抖的肩膀气得直咬牙,他只是还没适应国内的环境!那不叫傻!
“对了,等等带你见的那个朋友,是个私家侦探。你别太实在了,他嘴里的话真假掺半,很多事他知道但是他不能松口说。”
赵岭不禁咂舌:“你不是说他是朋友吗?朋友还不跟你说真话?”
简少钧无奈一笑:“朋友归朋友,行规归行规,这也许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呢。”
赵岭看着简少钧的侧颜,突然间就不那么生气了,说自己傻点也没什么。但是被自己想保护的人背后捅刀子的滋味应该不好说,哪怕只是单纯的客户,那也很难受。
有些信任被辜负后,再难以全部交付出去。
“简少钧。”
“嗯?”
“我肯定不会在背后捅你刀子的,不过……”赵岭抿了抿唇,“不管我们的合同关系结没结束。”
简少钧愣住了,半晌一个急刹车,车堪堪在距离前车20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你……真是……”简少钧偏头盯着赵岭看,盯得赵岭不好意思地把文件袋捏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咳,看我干什么?”
“赵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简少钧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这话比说他傻还要让人难以接受,赵岭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大高兴了:“你觉得我在骗你。”
简少钧登时一噎,半晌下了结论:“是真傻。”
赵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更好一点,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非常不高兴!
就在赵岭卯足劲打算今天跟简少钧掰扯清楚时,就见红灯转绿,车辆重新开始行驶。
然后赵岭就听见简少钧慢悠悠道:“我说你不一样的原因是,你不是我的当事人。你背后捅不捅我刀子都不妨碍我的认知,有些信任我不愿意多给,但有些信任我给的起。赵岭,有些人的信任很少,是因为他已经分出去了很多,摊薄到每一个人身上就很少。但是我这部分的信任从来没有交付出去过,我有很多。”
赵岭从来都觉得简少钧的是个很理性的人,哪怕他看着最脆弱看着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都觉得简少钧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但就在刚刚,赵岭突然有些动容,因为不管刚刚简少钧的声音有多么冷静,都不妨碍他手的话没有半点理智可言。
“你这话……逻辑不顺。”赵岭咕哝了一句,随后撇开眼睛,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但他突然间就能欣赏此刻的灰了,极低的色温和饱和度,但当心情愉悦的时候,就觉得世间迷雾也不过如此。
这恐怕是对一个靠逻辑吃饭律师最大的诋毁了,但简少钧却只是轻轻一笑:“有些事情本来也不需要逻辑,靠本能就可以了。”
赵岭猛地回头,像是见鬼了一样,微微抽了一口冷气:“简少钧,你是不是被掉包了?还是看了什么土味情话?”
“所以,赵总觉得这是情话?”
赵岭:“……”是他天真了,绝对没有人冒充简少钧的,简直就是自带防伪标志。
幸好,这份尴尬没有持续太久,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一个洗浴中心的门口。
赵岭:“……”
等等,谈事情竟然不是喝咖啡?怎么是来泡澡的?!
“这人的破毛病,非得约这种地方,安全。”
赵岭:“……”这确实挺安全,但是他很怀疑他们真的是来见一个侦探,而不是一个黑•道大哥吗?
“他收山很久了,现在只做幕后,只是我这次委托他查的时间必须他出手。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这次是我有求于他,总不好逆着人家的习惯来。”
赵岭再次转头看着简少钧,这一次他径直伸手去拭了拭简少钧的额头:“你没事吧?”刚刚简少钧分明就是在跟他解释这个不合理的安排,但是这压根就不是简少钧会做的事,该不会生病了吧?
简少钧没有解释,任由赵岭在他的额上摩挲着。
他自然没有生病,更不可能被掉包了,只是在看见那位布朗夫人后,简少钧不其然地想起了打开这个让两人沉溺于其中的潘多拉魔盒的第一夜——
本来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借住关系,发展到后来真的就是因为两个人因为肢体接触产生了一些不该产生的荷尔蒙反应。
而为什么要肢体接触?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本该睡地铺的人大冬天的把被子踹到了一边,简少钧本不想管闲事。
但是一想这毕竟是顾问单位的人,而且职位不低。于是从床沿上伸手想给将被子给他拉好。
一个想盖一个不想盖,当他们的手意外触碰到时候,赵岭却不肯撒手了。甚至变本加厉地爬上了床,任凭简少钧怎么推他他都不肯撒手。
简少钧有洁癖,而且因为个人原因他在某些事情上的道德感可能比寻常人都要高。在他确定赵岭还能知道自己是谁,没有把自己当做什么人的替身后。放任自己沉沦进了那个陌生而充满诱惑的欲•望漩涡。
赵岭最开始一直在追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签合同,为什么就不能当一切都没发生。
简少钧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很合拍,简少钧不愿苛待已经被自己苛待了十几年的欲望。
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不管他们在第一夜出了多少乌龙事故,折腾了彼此多久,只要当他们肌肤发生接触时,赵岭都会发出或深或浅的满足的叹息声。
甚至在共赴巅峰的时候,赵岭眼尾泅红,拽着简少钧的手往自己的背上按,两个人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简少钧感受到了当时自己的肩有些湿,这样是他没有说的原因,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按照赵岭的反应,也许赵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问题。
同事,简少钧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复杂的心情命名,但他现在却有些明白了当时那个心情的名字——心疼。
他猜测赵岭有轻微的皮肤饥渴症,拖他年少经历的福,简少钧上大学时看了不少心理学相关的书,虽谈不上多专业,但简少钧大概知道这种疾病多数和童年与父母关系而引起的。
当简少钧看见布朗夫人的时候,彻底明白了,赵岭皮肤饥渴症的源头来自于哪里。
他说出那句话时,很单纯地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这样的母亲,有还不如没有。
愤怒焚烧了理智,本来不该由他愤怒,本来他不该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的,本来……
有无数的本来,但都败在了每当赵岭提到「家人」时的落寞,以及他用言语刻意地将他们住的房子称之为「家」。
那是赵岭的求救。
当下午赵岭打开办公室门看向自己的时候,简少钧仿佛再次听见了那声求救。
这很不理智也很没有逻辑,因为赵岭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但就像刚刚自己说的那样,这不重要。
有些事有些人,值得他放弃理智只凭本能。
至于这个「些」到底是复述还是单数,简少钧不愿意深思,也给不出答案。
但就像赵岭说的那样,就算哪一天他们的合同关系解除了,他也依旧会交付出去自己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赵岭:“所以我不是饥渴,只是犯病了?”
简少钧:突然有些后悔。
赵岭:“其实也没有关系,我有病,你有药吗?”
简少钧:“有,但是没有诊疗台。”
赵岭看着下饺子一样的浴池,又看了一眼只有自己身边的饺子赏心悦目,终于放弃治病的想法:“还是不泡了吧。”
简少钧:”那边有私人泡池。“赵岭:“那倒不是关键……我就是觉得怪便宜别人的。”
简少钧:“……”当事人表示很后悔今天没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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