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满怀心事地在养心殿东稍间住下。
她睡得不大安稳,第二日清晨自己就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恍惚间似是看见了玉棠。
还在家中么,那便接着睡吧。
她猛地坐起来,看见玉棠真的在床前,困意一扫而空。
“玉棠?”
只有早年就入潜邸的福晋使女格格们能带着侍女入王府,而后又将侍女带入宫。入宫选秀的秀女并没有资格带着侍女入宫。
玉棠笑着扶起宁欢,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迎枕:“皇上让奴婢参加了内务府宫女的采选,奴婢便入宫了,方便伺候小姐。”
“不过小姐,玉琼暂且不能入宫,皇上还说暂时委屈小姐了呢。”
宁欢不愿去想她话中的意思。
她只看着玉棠笑道:“你能在这儿便已是最大的惊喜。”
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玉棠,是不是还早?我还没睡好……”
玉棠看着她无奈道:“小姐,不早了。这儿是紫禁城,哪儿还能像小姐从前在家里那般自由散漫?您又是皇上的御前宫女,早该起了。”
听着御前宫女几字,宁欢的睡意又去了大半,她忍不住发起起床气:“他好福气啊。”
哪怕经历多次了,玉棠还是被她的大逆不道吓得不清,忙捂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您可小心点儿说话,这可是在宫里!”
就算皇上是那位公子,小姐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
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皇帝有多纵容她家小姐,连她不敢骂的话皇帝为了哄她都能自己补全了骂自己。
宁欢压下起床气,任玉棠为她梳妆。
作为官女子,她也不能梳复杂华美的旗头,只能绾个简单的小旗头,然后将剩余的头发结成一根长长的大辫子放在脑后,衣着也很是素淡,比不得选秀那日的水绿宫装。
不过顾着皇帝对这位小主子的看重,李玉特意吩咐下面特制了几套柔软舒适的宫女服。
玉棠在梳妆期间为宁欢大致讲了讲她作为御前侍女该做的事儿。
*
用了膳,宁欢便奉着茶水去了养心殿西暖阁,此时皇帝正在批阅奏疏。
宁欢一路走过去,碰到的果然都是熟人。当时想呵斥她的那个随从是养心殿大太监李玉,那位爷出宫常常带着的另一个随从是李玉的徒弟圆盛,昨日领她到养心殿的是李玉的另一个徒弟,圆团。
李玉看着宁欢婷婷袅袅地端着茶水过来,眯眼笑着给她行礼:“给小主子请安!您快进去吧,皇上正等着呢。”
宁欢含笑还了他礼便走了进去,其间李玉竟还连连避开说“使不得”。
她进去看见皇帝正专心批阅奏疏,神色正经而端肃,颇有些帝王威势。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一时间还有些发憷。
也就这样的时候她能记得他是皇帝而不是她遇见的那个公子。
“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听着她的声音,原本庄肃的脸上带上了笑意。
在她面前,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如圭。
他随手接过茶水,又将她扶起,温言笑道:“昨日说了,你不是奴才,日后到养心殿也不必行礼。”
宁欢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见着真真像个生杀予夺的帝王的他,她还有些不大敢。
皇帝见她这模样,故作沉思。
片刻,才笑道:“好啊,你要称奴才也行。”
他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凑到宁欢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宁欢听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惊得瞪大了眼。
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帝王,恼得不行:“你!”
这没脸没皮的,竟然说她是他的小奴儿,真是……真是好生不要脸!
皇帝见她恼了便不再逗她,只牵了她到桌案旁。
宁欢甩开他的手。
他也不恼,端着茶杯轻呷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今日的茶似乎比往日更清香些。”
宁欢面露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去不再搭理他了。
这种人搭理了便会得寸进尺,就该晾着。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生动的小模样,忍不住翘起唇角。
宁欢想到正事儿,便轻咳一声道:“多谢您的恩典,能将玉棠接入宫中。”
皇帝含笑看着她:“那你要如何谢我?”
宁欢不为所动,面露微笑一本正经道:“这不是谢过了吗?”
皇帝轻嗤一声:“没良心的小丫头。”
“研墨。”
“……”
作为一个还在拿着《诗经》认字的人,这件事还真算得上难为她。
但想着皇帝方才的话,她又怕自己不研这墨会被他得寸进尺。
她在心里默默轻叹一声。
皇帝专心批阅奏折,等他再蘸朱墨时,看到小姑娘一双沾满朱墨的手,简直哭笑不得。
“是你研墨呢还是墨研你呢?”
宁欢轻吸一口气,又面露微笑:“您请。”
皇帝一下便笑了。
这阴阳怪气的小模样,真是可爱。
李玉带着圆盛圆团站在门边,听着宁欢这阴阳怪气以下犯上的嘲讽心里直呼厉害。
偏偏皇上还毫无反应,甚至还在笑!
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哪怕是李玉和圆盛这样见过二人如何相处的都觉得惊诧,更别提第一次瞧新鲜的圆团。
再如何惊呆,三人都压在心里,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养心殿日后的“上”还指不定是谁呢,三人这一瞬的腹诽竟异常地同步。
“李玉,打盆水来。”
“嗻!”李玉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了,屁颠儿屁颠儿跑得飞快。
李玉打了水来,宁欢慢慢地洗着手。
等她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皇帝便捉了她回到桌案前。
他忍笑道:“来,我教你研墨。”
“您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教会她后,皇帝便又开始批阅奏折。
皇帝贴心地早早地吩咐李玉在桌案旁给她腾了一片儿地。
宁欢便不客气地坐着陪他批折子。
西暖阁被分成许多间,这一间是皇帝批阅奏折理政之地,平素除了皇帝无人能擅入,谁也不会知晓这庄肃威严的御座旁还会多把椅子。
宁欢安静了一会儿,到底闲不住,她看了皇帝一眼,便转了回来。
想想,没忍住又瞟他一眼。
皇帝扶着额头笑,好笑又无奈:“什么事儿?说。”
宁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何时能去拜见皇后娘娘?”
她是长春宫的官女子,如今却住在养心殿,虽说是皇后首肯的,但仍旧难安。
皇帝闻言来了兴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想见你富察姐姐?”
宁欢想起那日在大昭寺的事儿便觉社死。
她横了他一眼,又故作正经。
皇帝也不逗她,轻声哄着:“好好好,去见你富察姐姐。”
“正好有些东西要给她送去,便让圆团带你去见你富察姐姐吧。”
宁欢听着他一口一个富察姐姐总觉得他在调笑她,她忍了忍,又横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
皇帝含笑不语,纵容地看着她。
*
圆团带着宁欢走去长春宫,宁欢不敢像在养心殿中那般放肆,谨守着规矩低头走路。
待她走到长春宫,发现望春已在长春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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