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云家那个小少爷今日回来了,人已经往景林门去了。”
“是吗?七年前云家被灭门,就剩下这一个小少爷,如今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唉!是非祸福,谁又说得清,现在景林门怕是杂草丛生,断壁残垣了吧?”
秋日寂寥,落叶潇潇,更显苍凉。
石阶自山脚蜿蜒而上,淹没在云雾缭绕的山头,鹤鸣清脆,玉叶泣珠,山间雨雾大,山门处的牌匾周身隐藏在白雾里面,但上面刻着的景林门三字却在烟雾缭绕间明晰的震人心魄,虽然牌匾古老,可隐隐的严肃庄重,让人肃然起敬。
山头翠意深深,但石阶,庭院,练武场,后山,忽略遍地枯黄的落叶,也算得上相得益彰。
亭台水榭前,白袍青衫的公子站在檐下,满头黑发被玉簪轻轻绾着,碎发软软的垂在额前,腰间别着青玉笛,银线绣花白袍随风荡起,青年眉目雅致,温润如玉。
云初霁本是闲闲站着看看旧日景色,可入目凄凉,满院萧瑟,生生让人觉出几分,物是人非的嗟叹来。
长廊的柱子已经有些腐朽,朱红的颜色也已经褪色,曾经这柱子上的雕刻也算得上巧夺天工,可现在已经被岁月的风沙腐蚀不少,如美人迟暮,令人唏嘘。
庭院中无人打扫,秋风吹至,扬起满院落叶。
青年漆黑的凤眼本是悲喜不辨,奈何落叶满天,有一片在他眼前飘然而至,云初霁轻轻伸手,可落叶干枯,他并未使劲,落叶就在他手中裂成碎渣,手一扬,粉末就从指缝中落下。
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指尖仍有残渣,云初霁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声,院外尚且如此,屋内已经桌椅蒙尘,蛛网遍接了吧!
“少爷,”黑衣男子绕过长廊,无声在云初霁身后站定,突然出声。
“嗯?”云初霁眉梢一挑,转过身来有些无可奈何:“深秋啊!你……”
落深秋这样一声不响的出现在身后也不是一两次,云初霁揉了揉眉心,不报什么期望的道:“下次发出点声响,你这样,有些吓人。”
落深秋剑眉一皱,有些为难:“我已经放重了足音。”
那脚步声也只有你自己能听到吧,云初霁掩饰性的咳了一声,毫不嫌弃的在满是落叶的走廊上坐下,拍了拍手,拂去落叶残渣,温和的问:“什么事?”
“山门外有一老人,自称霜染林,想要见你。”
风过无声,水过无痕,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怔忡间,云初霁有些恍惚。
有人带着他山间猎兽,有人给他带自小喜爱的怪谈杂书,有人一见他便笑呵呵的展露笑颜。
霜染林在景林门历了三代,待他犹如亲生。
“快把人请进来。”
说着把人请进来,自己倒是朝门口走去,片刻后不见踪影。
“霜叔!”
“少爷!”
枝头枯黄因为重逢也添了几分活气。
鬓发斑白的老人看着眼前青年,憔悴青黑的眼底闪着点点浊泪,他抓着云初霁的手,哽咽难言:“真的是你,我方才站在山门口还在想,怕不是真的,是……这七年你去哪了?我,我找了你七年,整个大境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你。”
握着云初霁的那只手指节泛白,足间其用力之大,云初霁毫不在意的回握回去,真实的触感让老人放心了些。
“是我,不是假的,”云初霁笑着把脸凑到老人眼前:“要不霜叔捏捏,是真的人皮,我真的回来了。”
总不能是其他的皮,霜染林心情平复了些,握着云初霁的手没松,老者还是难掩激动:“好,好,回来了就好,那日,那日箫沐托我去藏书阁找东西,那里有点大,我找了一整天,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爹娘就已经……”
没说清那日究竟是什么时候,但两个都清楚,就是景林门灭门那日。
“那都是过去的事,霜叔,”那个霜染林看着长大的孩子面容胜雪,青衣胜霜,云初霁轻声安慰,打断了老人的自责:“过去的事我们应该放下,我们是往前走得,景林门的事不怪你,都是命,说来也是奇怪,”
云初霁突然笑了一声,眉目间倨傲又带着三分悲凉:“我信命,又不认命,既然我回来了,那景林门上下百余口人命不能枉死,我势必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霜染林抬头看着他。
那个曾经个子小小,跟在他身后满院子跑的小孩长成了会温言安慰他的大人,那双眼睛依旧漆黑,不过其间的天真不谙世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墨色。
想要如小时那般摸摸他的头,可云初霁已经比他还高了,还是在笑,可那笑不达眼底,漫不经心的,并不带几分真心实意。
霜染林突然有些难过,景林门的少主,本该是千人疼万人宠的,恣意潇洒的小少爷,不该是眼前这个看着温和却执拗的把自己关起来的青年。
“这些年,你过得很苦吧?”
霜染林没有问他,只是在心疼。
云初霁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笑意略收,第一次,这个一直浅笑温和的青年的身上显出几分茫然无措来,
哪有不苦的呢?一夕之间家园尽毁,在外七年才能回转,这样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去。
张开手抱了抱老人,再退开时云初霁脸上带着浅浅微小,那个不疾不徐,清风拂面的云初霁又回来了。
“我现在好好的就行了,对了霜叔,”
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像是转移话题,树下的落深秋成了云初霁开始新话题的媒介:“这是我在外面结识的朋友,落深秋,这七年多亏有他照拂,还有一个小姑娘,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到时霜叔会看见的。”
“真是个好孩子,”霜染林握着落深秋的手,喔了一声,不无感激的道:“初霁这孩子从小就难伺候,这么些年,难为你们了。”
双手被握着,落深秋看向云初霁,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亲近的对待过,他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以试试,”但是云初霁却把他的求救视而不见,云初霁双手抱胸的站在一旁,重回故地,心情放松的他还生出了一两分打趣人的心思:“用你那一言不合就把人摔飞的绝招,能不能把霜叔扔出去。”
看着瘦小的老人,落深秋以为他在开玩笑,手腕比竹竿还细的老人怎么能禁得起他一招。
“少爷!”
“你试试呀。”云初霁还在旁边撺掇,落深秋不敢动是真的,不自在也是真的,深秋的天气,落深秋额头上出了细汗。
“好了,霜叔不要再拉着他了,”满足够了自己恶趣味的云初霁才拉下了霜染林的手,半真半假的撒娇:“霜叔不要这么喜欢他,我会吃醋的。”
落深秋:“……”
为什么心机深沉得像狐狸一样的人能说得出这种话!
“不过深秋可以和霜叔切磋一下的,有利于精进武艺。”
又来了,落深秋正要委婉的推辞,就见得那瘦弱的如同竹竿一样的老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云初霁一下。
“胡闹,”霜染林拢了一把耳边的白发:“那也是可以随便切磋的?”
落深秋深以为然,就听得霜染林接着说。
“这孩子这么瘦弱,禁得起我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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