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许久,才在偏房里找到一处茶具,山间泉水清澈甘甜,就是可怜那上好的紫砂壶,没有茶,只能被人用来暴殄天物的煮白水。
把院里的落叶扫了扫,三人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中间围着茶壶,落深秋指尖白光一闪,那茶壶里的泉水就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了。
云初霁以水代酒,敬了霜染林一杯,谢他这些年的忧心操劳,霜染林端杯一饮而尽,看着青年不住的说好。
看他双目渐红,想来又是忍不住泪了,云初霁给个人茶杯添水,问起如今大境局势。
想来云初霁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待了五年,早就不知如今大境已经不复当初了,霜染林抹了一把泪:“说变也没怎么变,还是以前的格局,若说没变,我云家落寞,三门之中早就没了景林门的位置。”
今之天下,有能者甚多,聚在一处,立为门派,门派大小不一,深浅不同,其中以三门为尊,有保护弱小之责。
三门之中,又以为箫家门主箫沐乐善好施,心怀仁义,熟读古书,各种阴阳之轮都有涉猎,故此他便为三门之首。
当今世道,并不昌平,出现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邪类,是人却没有神志,寻常刀剑刺之毫无反应,砍伤无血,缺手短腿丝毫不影响行走,不知如何出现,也不知其如何消灭,且灭之不绝。
大境人称其为异兽人,而统领这群异兽人的领袖,是一常年带黑纱之人,名唤六一。
当初云家还在时,是箫家的升松门,云家的景林门,夏家的柏舟门。
说到夏家,霜染林似乎想起来点什么:“夏家和我门要好,那少门主夏时安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不是同你要好吗?”
夏家和云家是莫逆之交,两家感情很好,连带着两家的孩子都是一起长大,宛如亲生,好的不分你我。
听见这个名字,云初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眸光黯了黯,转眼间他又抬眸,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像是回应,倒像是应和,听不出他同这夏时安要好还是不要好。
一直在旁边无声喝茶的落深秋看了云初霁一眼,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落深秋又往旁边瞟,无声但好奇。
和云初霁待在外面这些年,他从来没听过公子还有个小时极为要好的玩伴。
感到有人在看他,云初霁抬头,他心思通透,一眼就看穿落深秋在想什么。
落深秋疑惑,云初霁本该就这个话题说两句,可话到嘴边数次,都张不了口,壶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小气泡渐渐胀大最后消弭于水面,然后又有一个新的气泡冒出来,水里的气泡从来没少过,可到底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气泡了。
霜染林不懂年轻人心思,絮絮的接着讲。
“后来,景林门没落,那些人又选了谢家的逍遥门列入三门。”
云初霁抬眸:“谢家?以前没听过。”
“逍遥门也是这几年才起的新秀,谢家的门主谢齐胸无沟壑,真正有实力的,是他的儿子,谢琉漪,那个人神出鬼没,但是很有作为,谢家能进三门,全凭他一己之力。”
如今便是三门镇压,异兽类还是逐渐猖獗,大境百姓人人自危,许多时候都不敢独自出门。
壶中水饮尽,老者话方落。
喝下最后一口水,霜染林放下茶杯:“这就是当今局势了。”
“哦!”云初霁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霜染林叙事如同念字一般,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感,没有平仄起伏的声调,说起这样纷乱怪诞的局势,也是一成不变,没有感情,像一根直线,听得云初霁昏昏欲睡。
拍了拍同样听得痛苦的落深秋的背,深秋,打起精神来!
落深秋面无表情的直起腰,即便他听得如此痛苦,那壶里的水他还是喝了大半。
“霜叔,我想这几日旧门人会上门来,到那时,还请霜叔帮我打理了。”
三尊之一,虽沉淀七年,可还是有对其依恋的部下。
“我知道,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景林门自然要重新开启,以后收纳门生的事也是少不了的。”
“霜叔真好!”云初霁趴在石桌上,半张脸被太阳晒的金黄一片,教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这个人在发光还是太阳的光。
“你问完了?”和云初霁这个骨子懒散的人不同,落深秋坐在桌边,像是峭壁上经过风雨闪电打磨后最冷硬的石头。
“完了,怎么,你有想问的?”
云初霁偏头透过纱衣的上方看着他,那平时寡言少语的落深秋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落深秋单手一挥,掌中气劲发出,院内霎时犹如狂风过境,厚厚的一地落叶东倒西歪,看上去有惨烈,不过没人心疼几片叶子。
满天黄叶中,落深秋身形端正:“你还要触景伤怀到什么时候,这院子你还不叫下人来打扫,晚上我们睡哪?”
对落深秋来说,吃饱饭,睡好觉,那是最重要的事。
……
景林门偌大一派,当天只能匆匆打扫出住处,以后的时间再慢慢修理山中一切事物。
第二日,景林门的杂草已经所剩无几,所有的地方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众多景林门旧部也纷纷登门,请求回归。
霜染林接待景林门旧人回归,指使下人清扫七年来留下的一片残骸,在前院忙的脚不沾地,然而云初霁却躲在后山,一把竹椅,看层林尽染,听风声悠悠,好不惬意。
一道黑影出现在云初霁身前。
感到阳光被挡,云初霁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深秋,你站远些。”
落深秋不理,也不动,那后山的树似乎被什么东西拉着,纷纷下垂,挡着日光,给云初霁遮了个严严实实。
懒洋洋晒着太阳的云初霁睁开眼,直起身来看着身前负手而立的落深秋:“你想做什么?”
落深秋薄唇轻掀:“你在这倒是悠闲。”
“说不上悠闲,我这是偷闲,”云初霁又躺了回去:“劳烦深秋将太阳给我放出来,在下身上快发霉了。”
落深秋松了禁制,周遭树木恢复原样,感到暖阳又落到了自己身上,云初霁满足的闭上眼睛,喟叹出声。
“你门下来了好多的旧部,你不去看看!”
云初霁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狭长的一道阴影:“不去。”
落深秋:“……”
察觉到落深秋的沉默,云初霁睁开眼笑道:“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交情,看见了也不过是你我互相感伤一番,我才回来,见人就笑实在不适合我。”
“……那你叔父。”
“叔父自然和他们不一样。”
“……”
“以后自然会见的,深秋!”云初霁声调有些轻,近乎自言自语:“不急。”
云初霁正想躺回去借着太阳好眯一会,天气越来越冷,这样好的阳光实在难得。
突然,远处树梢无风自动,落深秋眉峰一凛,纵身一喝:“谁!”
落深秋手握成爪,气势强劲,带动万千绿叶向远处树梢飞去。
绿叶凌厉,携着割破万千的气势,树梢应声而断,那周围一片树叶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但是发生的太快,落深秋把那遮挡人影的树干割下却不见人影。
正疑惑之际,云初霁在他身后幽幽的喊:“回来吧!人都跑了。”
意念一动,身形一闪,落深秋站在云初霁身前,看着一片落叶残枝,眸光幽深:“你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时间太快,我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云初霁摇摇头,继续闭着眼假寐。
“你,”落深秋皱眉,他觉得这样轻松放任,不妥,也不智。
“没事,”似乎感到落深秋心中所想,云初霁闭着眼一片安详:“景林门失踪多年的独苗回来了,肯定有人坐不住的,莫要担心,就是,”
云初霁话尾拖长,似有迟疑。
“怎么?”落深秋看他,终于学会谨慎一点了吗?
云初霁叹了一声:“你看我后山的树,人家好好的长了这么久,被你一夕之间削成了秃头,请你仔细的反思一番,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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